因为虞颜一开始给朱砂的定位就是国际巨星。而朱砂是不会抛弃自己祖国的语言和文化作为西方文化的附庸走向国际的,所以,他必须,用无国界的音乐和舞蹈来征服所有人。
在自己国内成名比在国际上成名要简单得多,因为在同一个国家,使用着同样的语言,有着同样的文化背景,就更容易产生共鸣和认同感。朱砂要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走向国际就必须做到能够不依赖同样的文化背景照样能够感动别人。
其实朱砂这次的演唱会只是在川上的一场个人演唱会而已,算不上与国际接轨,单就这一场演唱会而言,V的举动有些大惊小怪了,可是朱砂却很感激他。
因为在这之前,朱砂虽然一直都在想自己一定要到陆烨那样的高度,也一直都在努力着,却从来不曾想过,从国内到国际,还有这样一个门槛。
文化背景,认同感。
怀着对V的感激和钦佩,朱砂对V的要求全都都是一丝不苟地完成,虞颜探班的时候看到他对V的乖顺模样,恨得牙痒痒的。可是这又能怨谁呢?提出请V来教导朱砂的是他,去把V请来的也是他……
可是,可是,可是谁能想到这个长得跟土坷垃一样的男人会让朱砂这种态度?呸。
虞总监很不高兴地悄悄走开了。
怎么可能高兴呢,自己的小东西崇拜别人去了,而那个“别人”还是他自己给小东西找来的,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从不肯吃亏的虞总监很不爽。
不爽的虞总监决定让更多的人不爽,以分担他的不爽,换来他的愉快。简单地说,就是虞总监准备给别人找茬,然后从别人的痛苦之上建立自己的幸福。
SEG的练习生大楼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SEG本部跟练习生大楼之间的差距何啻天壤,然而这两个地方却相去不远。很快虞颜就从办公大楼来到了练习生大楼,可是他一走进门就听到了一阵喧哗。
虞颜不禁皱起眉头。
这些训导老师们都在干什么?想卷铺盖走人了?
冰冷的目光朝喧哗的源头扫去,虞颜看到一个少年正怒气冲冲地朝一群人叫喊着。少年的音质不错,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暴怒和不甘。
“朱砂有什么能耐?他不过就是运气好一些,被虞总监给看上了!如果我也有那样的运气,我绝对比他更红!”
少年嚣张的话让虞颜眯起了眼睛,嘴角缓缓地勾起微妙的弧度,一声意味深长的“哼~”被虞颜从鼻腔里哼了出来。
SEG禁止学员喧哗争执打斗,虞颜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完了整出戏,看到训导老师赶来把那些青涩的年轻人带走惩罚,这才不急不慢地现身。
冷笑着把这些训导老师好好地“夸奖”了一番,看着那些训导老师们的脸色五彩缤纷,虞颜的心情好了不是一点两点。
那些训导老师接下去会加倍地让那些学员们不爽的,想到这一点,虞颜的笑容更加灿烂。
当虞颜恢复了良好的心情准备回本部的时候,走在方才那些练习生起争执的地方,虞颜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个狂妄地说会比朱砂更红的少年。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罢。嗯,正是狂妄的年纪。
调教一下也是不错的。
向身边的人过问了一下,很快就有人把那少年带到他面前来了。
那少年叫玮杰,十八岁。去年秋天才进的练习生大楼。少年被带到虞颜面前的时候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漆黑,晶亮,像是个面对入侵者的小野兽。
“玮杰?”
“你是谁?”少年的样子像是张牙舞爪的小猫。
虞颜勾唇一笑,“我是虞颜。这里的……国王。”
朱砂演唱会的地点是早就定了的,演唱会的时间也在他接受了V整整一个月的训练之后定下来了。
朱砂的第一场演唱会,用的是最豪华的场地,最优秀的团队,最奢侈的设计,最高的预算。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旁人看着,只觉得是虞总监宠爱这个最小的弟子宠到心尖儿上去了,唯有当事人的两个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样了。
不知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绝对包括准备演唱会的这段时间。倒不是辛夷对他的态度不好了或者怎样,难以言说地,好像更加有礼貌了。
有礼貌,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可是也得看搁在什么关系上。虞颜是想让辛夷爱上他的,这种情况下的礼貌就等于变相的疏离的。
莫非……他察觉了什么?
虞颜知道辛夷准备演唱会很辛苦,演唱会本来就是一件极为耗费体力和精力的事情,连唱带跳地一场下来,很多人都会累得话都说不成句的。一场演唱背后要有无数遍的练习,辛夷现在每天的练习量不亚于两场演唱会。虞颜体谅这些,对辛夷也越发地关怀备至,可是辛夷却总是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他。
这样微妙的关系变化一直持续到朱砂的演唱会。
一万五千张票早早就已经售罄,朱砂站在后台隐蔽的角落里,这里能够看得到舞台下的大部分,可是因为灯光等关系,从舞台下却很难注意到这里。
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这种感觉跟排练时的想象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些人……都是,为他而来。
虞颜走到辛夷身边,辛夷敏感地察觉了。后台和台下一样乱,脚步声是很难察觉的,虞颜身上也没有骚包地喷古龙水,但辛夷就是知道,他来了。来的那个人,是他。
虞颜站在辛夷斜后方,两人靠得很近,完全超过了安全距离,他上身微微前倾,说话的气息喷洒在辛夷耳廓上,让人很容易产生心动的感觉。一时失神,辛夷完全没有听到虞颜到底说了什么。
看着他的模样,虞颜以为他是害怕了,于是伸出手臂,温柔而强势地把辛夷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不怕,这是你的舞台。老师就在这里……”话还没说完,辛夷已经不动声色地从他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没有怕,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感慨?”
辛夷转头望向台下,不疾不徐地说:“我第一次登台,是在祈颢前辈的演唱会上。”
点到即止。
虞颜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是在吃祈颢的醋?还是在提醒他什么?或者……讽刺什么?
这种不确定的感觉让他很是不喜欢。
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辛夷已经向他鞠躬说再见了。
舞台后方的电子显示屏打开,大片的飞花漫如雨下,一片干冰和灯光营造出的彩色烟雾中朱砂缓缓地走来,那一袭复古白衣穿在他身上,与那朦胧飘渺的气质相合,宛如山鬼精怪。
舞台下歌迷的尖叫与欢呼划破夜空,黑暗中那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只看得到无数的荧光棒在夜色中摇曳浮动,仿佛夜空中的星星降临人间,形成这一片星海。写着“朱砂”与“瑶池白莲”的电子牌在荧光海中漂浮,他能够清楚地听到台下的歌迷大声地呼唤他的名字。
这是……他的舞台。
台下,是爱着他的人。
朱砂拿起话筒,台下安静起来,舞台后方悬挂着的电子屏上是朱砂的面部特写。他微微地笑着,说:“今天这是我的第一场演唱会,很高兴,也很感谢各位的到来。”
话一顿,台下又是一片尖叫声,有人在高喊“朱砂我爱你”。
悬挂的电子屏上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微微一怔,很快地,那一双能够溺死人的眼睛里荡漾出微澜般的笑意,那柔软的笑意从眼中荡漾出来,荡漾到眉梢嘴角,感染了全场。
“我也爱你们。”辛夷说。
台下的尖叫再次划破夜空。
辛夷微笑着,垂下眼帘。
有这么多爱着他的人,足矣。这些人,都很可爱,只要他能够继续唱歌,继续拍戏,他们就会爱着他,不再要求其他。
这样,就好。
他不需要其他的,多余的爱。
第一首歌,是《妖姬》的主题曲。电子屏上桃花蘸水,而后是动画版的《妖姬》故事,朱砂一袭白衣坐在舞台正中浮出来的石头造型的凳子上,膝上不知何时摆了一把古琴,手中的话筒已经换了挂耳式的,琴声悠扬,朱砂的声音在渺渺琴声中烟雾一样悄然腾起。
……海誓山盟总是赊,情真意切指间沙……
爱情这东西脆弱而飘渺,如水月镜花。而他,只是俗世里一个只求平安稳定的烟火日子的俗人一个,养不起那样珍贵的东西。
虞颜在视角最好的位置上坐着。
他带的学生在举办演唱会或者电影试映的时候,他总是在最好的位子上坐着的。他在这样的位子上看过无数场表演,看他的得意弟子在舞台上散发出万丈光芒,心里怀着多多少少的得意,像是在向全世界炫耀:哼,这,就是我虞颜的弟子。
可是这一次,感觉却不一样。
舞台上那个孩子在坐着弹琴唱歌,不管是睁大眼还是闭上眼,竖着耳朵还是捂上耳朵,那人的音容都那么地朦胧而深刻。最是挠得人心痒痒的程度。
那神情,那歌声,令人潸然。
到底,是人入了歌中,还是曲入了人心?虞颜抬起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臂,用手背拖着脸颊,目光锁着台上那个烟雾中似乎随时会消失的男子。
朱砂,朱砂。毛毛,我的,毛毛。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说是朱颜倾城的那些歌谣还有谁在传唱,还有谁在传唱……”音乐落了,朱砂缓缓抬起头,低声地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话音放落,他的手指勾了一下琴弦,铿然之声让人猝然心惊。
第四十六章:新戏
演唱会很成功。结束的时候台下歌迷一直在喊着“安可安可”,朱砂在台上跟歌迷们说了很多剖白与感谢的话,台下的歌迷泣不成声,几乎都是哭着散场的。
演唱会结束,辛夷没有时间休息,他接了第二部戏。
之前虞颜挑了许多剧本给他,辛夷挨着看了一遍,最终选择了这一本。
戏的名字,叫《暗恋》。
辛夷看了几遍之后,对虞颜说,他想演男二号。虞颜说:“好。”
其实,这部戏的男二号是有人选了的,可是辛夷不知道,虞颜用他的手段把原定的男二号给拿掉了——毕竟这些角色并非全都是通过试镜拿来的,人员也没有全部定下,换个人还是很容易的。这些,辛夷都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演员名单已经定下来了,无可更改了。
男二号是女主角的弟弟,与女主角姐弟二人相依为命。
这是个有点儿阴沉的角色,头发有些长,遮挡着眼睛,更戴了一副现在男生常戴的那种普通的细金属框眼镜。
有了第一次拍戏的经验,这一次辛夷开拍前的准备时间大大地缩短了。
戏的一开始是在镇子上拍的,辛夷随剧组一起出发,住在了那个镇子上的宾馆里。
女主角是由林红锦扮演的。林红锦前些年在国外发展得很好,但是这些年似乎有些倦了,渐渐地把重心转移回了国内。据透露,林红锦似乎,打算结婚。
又一次跟一个国际巨星合作,辛夷没有什么紧张的。跟前辈们合作能够学到很多东西,而且,也许是因为都是虞颜带出来的人的缘故,上次的陆烨和这次的林红锦对朱砂的态度都很友好。
男主是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被朋友约着去农家乐,来到了这个小镇子上。丝毫不觉得这种乡下有什么好玩的男主躲开了人群在外面靠着车抽烟,遇到了从他面前走过的女主角。
女主和弟弟没有父亲,母亲辛苦拉扯姐弟两个,却也在早几年就劳累过度,过世了,只剩下姐弟两人相依为命。
时近黄昏,姐姐匆匆忙忙往家赶,目不斜视。
男主的车子挡在了并不宽的路上,这种情况在这里见多了,这些开车来农家乐的城里人总有些会这样的。姐姐在走过男子身边的时候减慢了速度,有些小心翼翼——车子是很珍贵的东西,不小心刮一道就要很多钱,足可以给弟弟吃上一个月的鸡蛋了。
百无聊赖地抽烟的男子看着女子的侧脸,突然坏心起,冲着女子吐了一口烟。
女子被呛到,猛地转过头去,惊讶,惶恐,担忧,以及——一见钟情。
黄昏温柔的光照在男子与女子的侧脸上,一个倚着车子手里夹着烟,一脸坏坏的勾人的笑,一个发丝微扬,眼神清澈。
一切纠葛就此开始。
林红锦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因为平时养护得好,底子很不错,而且这世上还有种神奇的技术叫做化妆。所以戏中的林红锦一点也看不出是三十多岁的模样。
说起年纪……老师大概还不到三十罢?而林红锦面对他也要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老师。辛夷想着,突然变了脸色。
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了。
总是,这样。不知不觉地就会想起那个人。
辛夷摇摇头,继续看片场中的拍摄。
在镇子上拍摄的戏份并不多,参与这部戏的演员大都是老演员了,演技娴熟,拍摄进行得很顺利。倒数第二天的晚上,大家一起奢侈了一回,在真正的农家乐点了许多菜。
席间大家热热闹闹的,有人给朱砂敬酒,林红锦全都给他挡了回去。别人不知道,林红锦可是清楚的,虞老师说过,朱砂胃不好,不能喝酒。
朱砂很感激林红锦。他不是个擅长拒绝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饭局,如果对方执意敬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这份对林红锦的感激很快就被这个女人接下来的举动给打碎了大半——林红锦公然调戏他……
有了林红锦的调戏,渐渐地,剧组其他的人也开始偶尔调戏他几句,看着他脸红无奈,大家都很满足的样子。
朱砂平时总是微笑着,看起来很好相处,可是这些天处下来,很多人都发现了,这个人的和善其实都是伪装出来的,看起来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也从不耍大牌,可这个人就是跟别人亲近不起来。
剧组从开机拍摄至今,大家吃住在一起,基本上都混得关系很好了,能够彼此开个玩笑什么的,甚至讽刺一下对方也不觉得失礼或者生气了。唯有朱砂,你开他的玩笑他也能笑笑,你讽刺他他也是笑笑,而且还是那种大人看小孩子恶作剧般的宽容的笑。这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辛夷自己也察觉到了,大家对他越来越疏离了,虽然不是有意地排斥,可是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之前在霍封的剧组里因为霍导在拍摄期间很严肃而且拍摄大都很紧张,更兼之拍摄结束就各回各家了,故而也不曾出现过这种问题,现在,这个问题困扰着辛夷,他却丝毫找不出化解的办法。
经历过聚餐时的调戏事件,大家对朱砂的态度显然亲昵了许多。辛夷这才知道林红锦的用心,于是感激更甚。
最后一天,拍完镇子上的最后一场戏,大家就要收拾东西回市里了。辛夷没有告诉虞颜,可虞颜还是在这天上午来到了剧组。
虞颜来的时候正在拍戏,房间里铺着摄像机轨道,乱得很,但镜头之内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闷热的夏,电风扇嗡嗡地吹着,吃饭的矮桌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漆已斑驳,接近黑色的红漆脱落了绝大多数,落了漆的地方有着入木三分的污渍。有几只苍蝇在上面爬来爬去,不时停下,抬起前面两只脚搓搓自己的口器。
电风扇继续转,风吹过了矮桌,吹向一张挂着蚊帐的床,床上胡乱地放着一条毛巾被,枕头露出一角,米色的枕巾很旧了,倒还干净。床头上坐着一个少年,少年坐在床头上,修长的双腿挤在床和床遍的写字台之间,弯着上半身在写字。
写字台是正面朝向另一边的,但是这个家里显然没有合适高度的凳子,只有床足够高,但是坐在床上就写字台,只能就侧面。侧面没有能够把腿放进去的地方,少年的膝盖抵着暗沉的接近橘红色的写字台侧面,白皙的双腿与俗气而破旧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