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之无关风月 上——苍鬼
苍鬼  发于:2013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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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教导与转机

自从虞颜来练习生大楼看过朱砂之后,辛夷的演技突飞猛进,毫无疑问这是虞总监亲自指导的结果。这更加深了虞总监在练习生心目中神之存在的印象,同时也传达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朱砂并不是被放弃的。

于是辛夷在练习生大楼的生活陡然间好过了许多。

最起码那些明目张胆的欺负没有了,辛夷的值日安排也正常了起来,甚至当辛夷走在路上的时候会有其他的练习生向他问好。娱乐圈这个地方最是功利,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也能够得到更深刻广泛的实践。

很多人都认为辛夷既然背靠虞总监这棵大树肯定很快就能够出道并且红起来。

这正是其他练习生们对他改变态度的原因。出道,红,然后就会有自己的人脉,就可以做很多事,比如提携后辈,甚至……打压后辈。就算朱砂本人不这么做,但虞颜是谁?SEG艺术总监,大BOSS的亲弟弟,SEG真正的国王,金牌经纪人,更兼之护短个性和铁血手腕,既然他已经表明了朱砂是他的人,那谁还敢太岁头上动土?

但事实上,随着天气渐渐变暖,渐渐地有越来越多的练习生出道,离开练习生大楼,而辛夷却始终都没有离开过。没有接过任何片子,没有出过一首歌,没有饰演过任何角色,没有在任何镜头前出现过——除了课上用来教学生走位的镜头。

虞颜仍然会隔上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来练习生大楼找朱砂,听他唱一段或者演一段,指导一番之后就离开。有时候也会带朱砂出去一段时间。

有些人对此笑得意味深长。

但实际情况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龌龊。

虞颜只是带辛夷到片场,让他找个不碍事的地方自己呆着自己揣摩前辈的戏。看完之后就离开,让朱砂自己写一份报告给他,递交的时候虞颜若是有空也会考他一考。

辛夷现在已经不再惧怕自己作为朱砂的存在,朱砂不是让人欺辱,只能屈辱地跪在地上擦地板的卑微者,朱砂是一个艺人,他可以唱歌,可以演绎不同的人生。

每天的生活很充实,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除却许峥无度的身体索求。

辛夷作为练习生的生活很忙碌,虽然晚上会发短信,但辛夷常常等不到回信就睡着了,见面就更少了,每个月三天的假期还不一定赶上许峥的假,两个人能够见面的时间差不多也就那三天的晚上。

辛夷含蓄地表示过自己吃不消,可一看到许峥那委屈的神色就心软了。

坦白地说许峥待他是很好的,天气一有变化他就会提醒辛夷,要加衣服或者要防流感什么的。辛夷有时候练歌多了,嗓子有些不舒服,打电话的时候许峥察觉到了,当时不说,第二天中午却会带煮好的冰糖雪梨或者荸荠雪梨汤来。

想到这些,辛夷也就不再拒绝。

人是不能一味享受别人的爱的,要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假期最后一天,辛夷回到SEG练习生宿舍想要好好睡一觉,刚脱了衣服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辛夷接了,对方一开口就是:“之前要你交的报告写好没有?”

辛夷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虞颜。“是的,虞总监,您现在要看么?”

“我正好现在有空,你过来,就在我办公室。”

“是。”挂了电话,辛夷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往SEG总部那边走一边回想那天才看过的那场戏。

后面使用过度,走路很难受,辛夷努力地克制着,从表面看很难看出什么异样。

从电梯中走出来,辛夷来到虞颜的办公室门前,敲了三下门,试探或者提示般的很轻地第一下,然后是规矩且沉稳的两下。虞颜一听这敲门声就知道是朱砂。

“进。”

辛夷进门,关好门,确认,然后这才走向办公桌后面的虞颜,用两只手把写好的报告交给他。虞颜接过来就开始看。

辛夷的字很漂亮,说是书法也毫不为过,虞颜看得很舒服。以前他很讨厌别人用手写的东西给他,因为这年头电子输入普及,很少人会认真练字,更有些人的字带有“极其鲜明的个人色彩”,有个别的字除了他自己别人根本不认得,拿那种手写的东西来给他看?当他是小学老师检查学生的检讨么?

但辛夷的字不同。他的字虽然也带着他自己的风格,但每个字都很清晰,任谁都不会认不出来,整体看起来也很整洁,赏心悦目,完全可以拿出去当字帖给人临摹。

联系贺祈禹后来给他那份详尽资料,虞颜想,这孩子果然是大家公子的,比起贺家的孩子也不遑多让,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出色。

虞颜和贺祈禹是亲兄弟,虞颜是老幺,随的母姓,但一样是贺家嫡传的具有继承权的子孙。他和贺祈禹从小在贺家本家长大,受的自然是极严格的教育。贺家的大部分生意虽然都在国外,但贺家的人却是正正统统的中国人,家里的孩子们自小就像古代的大家公子小姐一样接受正统教育,练字便是最基础的一项。

虞颜看完朱砂的报告,面无表情地合起来,抬起头,却看见朱砂的脸色白得过分。

虞颜微微皱了皱眉,辛夷心头一紧。

这人是久居上位,自有一身凌然气势,只微微一皱眉就能够让人心都揪起来。

可是虞颜却没有说什么,径自朝辛夷伸出手来,辛夷不敢躲,有些僵硬地站着。虞颜的手甚是好看,修长,有力,有着某种莫名的……情色的味道。当虞颜的手靠近的时候,辛夷闻到淡淡的烟草味,不是那种很浓的呛人的味道,很淡,这样的味道沾染在这样的一双手上会让人无可抑制地心痒,像羽毛扫在心尖儿上,俏皮,带着挑逗的意味。

虞颜的手拂开辛夷额头上的头发,“生病了?”

辛夷愣了愣,才想到或许是自己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他后面本来就不舒服,强忍着走过来已经快到极限了,而虞颜看报告的时候并没有让他坐下,他便一直站着,倒不是说有多痛,却是极不舒服的。

见他摇了摇头,虞颜让他在一边坐下,拿了厚厚的一本打印稿扔给他,辛夷拿过来一看,竟是之前虞颜带他去看的那场戏的剧本。

戏还没拍完就弄来了剧本?不得不说,虞颜这人本事和权力的确通天。

“戏还没拍完,本子你在这里看,就不要带回去了,你们那练习生宿舍……哼,”虞颜不再多言,“挑你之前看的那一段看就行。”

辛夷就在虞颜的办公室里看本子。看剧本跟看电影有很大的差别,毕竟电影是剧本经过了演员的表现和导演的再创作之后呈现出来的产物。辛夷将那一段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合上本子回忆当时片场里演员的表现,想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怎么去表现。

看到他睁开眼,虞颜问:“想好了?”

“想了一些。”

“你来演。”

辛夷却摇了摇头,“我演不了。”

“哦?”虞颜向前倾了倾上半身,双肘支在桌面上,双手十指交叉拖着下巴,“说说。”

这是一部背景为民国时期的电影,主人公算得上一黑道人物,年轻时混过军阀,参加过战争,杀过很多人,曾经一身戾气。不过虞颜指给他的这一段,主人公已是人在中年,年轻时的傲气已经渐渐打磨殆尽,戾气更是尽数收敛了起来。辛夷说他演不了并不是自谦之词,有些东西单靠想象是无能为力的。

不论他怎么想象,那种杀伐果断的人身上的威严不是他能够通过想象就模拟得来的。

辛夷说着,眉目间微见黯然。

“我想象得到,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闭上眼的时候人物会出现在我眼前,一举一动,但是我演不来。”

虞颜很满意于朱砂的心态,很稳。而且这孩子心思清透,他能够清楚地看得到自己。虞颜看起来心情很好,以致于直接将这种满意表现了脸上。

他盯着朱砂的脸看了很久,然后开口问道:“朱砂,你喜欢表演么?”

“喜欢。”

他说的是真心话。以前看书虽然会把自己带入角色,但那都是无意识的,现在学习表演,他开始有意识地把自己带入人物,甚至可以创造丰富人物。

以前看书的经验让他有了丰富的情感,现在系统的学习表演,则是让他有了把感情抒发出来的工具和手段。

他是真的喜欢这种感觉。

他不只是辛夷,不只是朱砂,更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豪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士,成就宏图霸业的帝王,甚至汲汲营营的小民,或者贩夫走卒,甚至是深闺之中阖窗拒明月的怨女……三千里红尘滚滚,五千明月照江,他有意识地徜徉,尝试着不同的人生,他喜爱这种感觉。

他这人本性凉薄而感情极是敏感,这本是很矛盾的存在,却很适合于表演,容易入戏而不至于迷失自己。

虞颜示意辛夷可以放轻松一些,辛夷笑了笑,姿势却没怎么变,仍然上身挺拔如松地坐着,笔直的双腿并拢,也不将沙发坐全,只是将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搭在了沙发扶手上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拘束。

“跟你同期的很多练习生都已经出道了,你……着急么?”

“为什么着急?”辛夷当然不急,他不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他是喜欢表演,只要能表演就好,就算没有人看他也感觉很好,更何况他可以表演给虞颜看。

“给我看?我看得并不多。”虞颜向后靠上椅背,双手随意地搭在叠在一起的膝盖上,那双凌厉而妖异的眼在微微挑起眉的时候自然地带出某种暧昧的挑逗气息。但辛夷却没有被迷惑,在他的心里,虞颜是个很有能力很强大的人,他有嚣张的资本和被人尊重的资格,所以他认真地看着虞颜的眼睛,神色恭敬,却不卑不亢。

他说:“不,足够了。您每次看过之后给出的建议都使我受益匪浅,虽然您只看一段,但是对我而言已经够了。”

闻言,虞颜一怔,心脏竟是漏跳一拍。

见鬼。这话哪有什么特别的,怎么会……让他觉得心动呢?

实在是面前这孩子那张精致得脆弱的脸,带着那种坚定而恭敬的神态,隐约间透露出对他的尊重甚至崇拜……该死地诱人。

虞颜眯起眼睛甚至皱了皱眉头,以严肃的表情掩饰自己方才的邪念,辛夷看了他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凛,正襟危坐,准备聆听教诲。

看着他认真的小模样,虞颜想: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孩子这么勾人呢。

暗叹了一声,虞颜开口说道:“你……心态虽好,可也该知道娱乐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娱乐圈,名利场,哪个不是仰着头向上看,不择手段往上爬……”虞颜突然不再说话,他看着面前这个洁净得仿佛山巅白雪的孩子,失去了继续说教的欲望。

算了,就这样罢。他只要努力做他该做的就好了,没有必要让他去接触那些腌臜龌龊的东西。

虞颜看着朱砂微微挑起眉毛以示疑惑的脸,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做艺人的话,就一定要学会站在台上接受别人的审视与注目,你是将要站上这个王国的顶端的人物,你要习惯被别人仰视,习惯被别人的目光包围。”

这个孩子,是要屹立于娱乐圈巅峰的人。

作为一名经纪人,他有这样的直觉。这个孩子的成长速度太快了,而且他具备红的素质,当然,还因为,他是他的人。

第十二章:教诲

虞颜看着辛夷的目光渐渐柔软起来,他拿了另外一本剧本出来,“从今天起,看剧本罢。多揣摩揣摩,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过来问我,如果我不在……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的号码你有的罢?”

“有的。”辛夷记得虞颜给自己打过电话,不过没有存起来,但通话记录当中应该有。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报了一串号码,“是这个号吗?”

辛夷抬起头看虞颜,可虞颜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是盯着他手里的古董机。辛夷有些不好意思,攥着手机不知是藏起来还是该如何。

黑色的外形沉闷的老式手机被握在一双优雅秀丽的手中,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几乎就是在虞颜说“进”的同时,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一身黑色皮衣,长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身上长长短短的链子晃晃荡荡,将从窗外照进来的斜阳闪烁成摇曳的光。不过这都是辛夷后注意到的,因为此人长着一张炫目的脸,能够在任何情况下率先将人的目光牢牢攫住。

辛夷在SEG练习生大楼待了也算不短的时间了,当然知道这人就是当红乐队翼的队长兼主唱——祈颢。祈颢打量了辛夷一眼,又扭头看虞颜,却没有开口说话。辛夷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于是将手机揣回兜里站起来,先是朝祈颢微微鞠了一躬,“祈……前辈。”——辛夷不习惯像其他人一样逮谁都叫哥叫姐,所以就直接叫了一声前辈,祈颢微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辛夷把手里的剧本反过来名字朝下地放到虞颜桌子上还给他,拿起方才虞颜要给他的剧本,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虞总监,我先走了。”

虞颜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辛夷安静地退出去,带上门。

回到宿舍,辛夷把剧本夹在了一个不透明的文件夹里,这样不翻开来看一般也想不到这就是剧本。辛夷随便收拾了一下爬上床,开始看剧本,可实在是捱不过疲惫,最后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辛夷睡得极不安稳,他做了个很不好的梦。梦很混乱,醒过来之后大部分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梦里看见在昏暗的囚室里父亲倒在地上,满身难以启齿的伤痕,他想去叫醒父亲,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看见母亲从高高的楼上跳下去,“砰”地一声摔成一滩鲜红;看见顾文琦温柔地对他微笑着,然后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一张含情脉脉的脸突然就变成诡异的魔鬼般的邪笑,然后在他额头落下烙印般地一吻。

他惊得突然醒来,手心里传来钝痛,身上也是冰冷,原来是睡梦里自己不知不觉地攥紧了手,并不长的指甲掐进掌心,留下了一排青紫的甲痕,身上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靠在床头上,辛夷苦笑。

不知道怎么会又做这种梦,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见过父母的死状。他对父亲的印象从来都是整齐而严谨的,父亲被捕入狱的时候他不在,入狱后他也没能够去探望,没几天就传来了父亲的死讯。

那段时间日子过得很混乱,混乱得不像是属于他的生活,以致于他竟是没有丝毫的真实感,也不觉得父亲是真的死了,看着母亲憔悴的样子他也觉得一切都不是真的,心里纵然有悲伤也像是隔着什么,那些情绪完全没有直接落在他的心上。母亲坠楼他也没见到,他甚至还记得前一晚母亲还对他说“相信你父亲,你父亲是清白的”,他站在楼梯上点了点头,然后说:“晚安,母亲。”便上楼了。

第二天母亲坠楼竟没有任何人通知他,他是在放学之后,在小区外被人拦下来的,是警察告诉他他的母亲坠楼了。他什么都没看到。

或许,正是因为没有看到,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身上的冷汗渐渐褪了,后面的不适感还在,恐怕身上的痕迹也没消,辛夷也懒得起来去冲身子,便又重新躺了回去,这回却不那么容易睡着了,拿过剧本看了几页,看主人公被诬陷,被误解,众叛亲离,心头酸楚得厉害,说不出是入了戏还是在自惜,只觉得自己仿佛站在茫茫人群,周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皆成双结对,唯独他孑然独立,茕茕孤行,不知何来亦不知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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