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朕昨日收到江家大小姐的请命书，说是要退婚，淮骏候，你能对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么？”凌夜辰笑着，却是皮笑肉不笑。“可别对朕说，是你使了什么极端的手段，逼人家大小姐主动退婚呐……”

使手段？！

凌夜晴脸上笑容一僵，但很快便缓过来，从容的陪着笑，“皇上可真会说笑，微臣哪敢使什么手段啊？”

停顿了会儿，凌夜晴假作难为情的道，“是微臣有负大小姐的期许。大小姐见过微臣后，发觉微臣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好，自然就不想在微臣身上，浪费青春……”

尽量在口头上贬低自己，凌夜晴看似惭愧得无地自容，内心却止不住大骂：该死的凌夜辰，本侯爷才是吃亏的那个好不好？

好歹我们也是堂兄弟……呃，妹一场，你居然联合外人，来欺负我？！

你真是好样儿的！

凌夜晴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缺点，对面的凌夜辰则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时不时还点点头，十分享受她自己骂自己。

凌夜晴不禁暗骂了句‘变态’，慢慢的收住了自我指责。

凌夜辰沉吟了片刻，重重的叹了口气，“也不怪你，是朕有负父皇所托，只顾忙着国事，没有教好你啊！”

凌夜晴听着，一口茶差点梗在喉咙，活活的噎死——凌夜辰，你……你迟早被雷劈死，居然连这种谎话，你也敢说得出口？

凌夜晴摸着良心说话，这么多年来，凌夜辰除了无人道的使唤她，算计她，还真没教过她一丝一毫！

但，君臣君臣，说什么，都不可以违逆了顺序的。

他是君，她是臣，她内心再怎么委屈，也只能接下他的话茬，继续贬低自己。

夏天岚倒是安静，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看着凌夜辰和她做戏，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活像在看猴戏似的。

凌夜晴看着那抹笑痕，心中火气暴涨，真有冲过去打烂那张脸的冲动！

刚想着怎么让夏天岚也加入谈话，凌夜辰身边的女人猛地捂住了口，身子朝与石桌相反的方向，断断续续的呕吐着。

凌夜晴拧了拧眉，直到这会儿，才确定了女人的身份：原来，这就是前些日子，突然传出有了龙种的燕妃么？

凌夜辰脸上僵硬了片刻，转而叫来个宫女，扶着燕妃回宫休息。

燕妃嘴里虽说着告罪的话，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得意；也是，凌夜辰登基十年，后宫妃嫔虽然无数，这女人却是第一个，有了子息的人，是该比一般人得意！

凌夜辰看着燕妃远去的方向，似乎还是不放心，只待了片刻，就起身要离开。

临去前，他对凌夜晴和夏天岚二人道，“联姻之事，终究是你俩家人之间的私事，朕本不该插手去管。但，怎么说淮骏候都是皇家子弟，朕循例是要过问几句的。”

凌夜晴赶紧道，“皇上严重了，能有皇上的关怀，是微臣的荣幸！”

凌夜辰道，“呵……无论你们二人决意如何，朕是管不了了，只是希望，无论做不做得成亲家，都别伤了和气才是！”

凌夜晴眸光一闪，道，“是，微臣明白！”

凌夜辰点点头，叫上贴身的太监，快速转身离去。

一旁，始终一言不发，即使是凌夜辰发话，也爱接不接的夏天岚，终于在凌夜辰走后，冷冷的轻哼了一声，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哼，不知所谓！”

清冷的嗓音，与白水恢复女儿装时，倒是有几分相似之意。

凌夜晴无声扯开嘴角一笑：真不愧是兄妹！

似乎感觉到了凌夜晴的小动作，本走出一大段路程的夏天岚，忽然停了下来，回首来回打量了凌夜晴片刻，道，“小侯爷，要跟本相走一趟吗？”

凌夜晴微微一愣，道，“怎么招，夏梦泉都已经放弃了，你还要来说服我？”

“就你？”夏天岚不屑的嗤笑，“哼，还配不上我江夏家！”

“你……！”

“一句话，要不要跟本相走？”夏天岚道，“反正，为了‘沈香阁’里的那个女人，你迟早也得找上门的。”

看着夏天岚一副趾高气昂，什么都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凌夜晴实在气急，稍作考虑后，下了决定——

“好，本侯爷就跟你走一趟！”

36 花魁的初夜权（4）

凌夜晴不知夏天岚打得什么主意，但却因他握着凤冰凝的初夜权，只好随他意欲何为。

没想到的是，夏天岚局然带她回了宰相府。

还未来得及打量这座府邸，出门迎接的管家便递上一封拜贴，说是适才淮骏王府的小厮送来的。

之后的话是什么，凌夜晴没仔细听，也无心去听。

原因很简单，夏天岚。

知道拜帖是她差人送来的，夏天岚立即展露邪魅一笑，看着凌夜晴的双眸，也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他心中正想着凌夜晴之前的拒绝，难免有些嘲笑的意思。

“小侯爷，你还真让人意外呐，为了一个女人，哼哼哼。”夏天岚止不住一阵怪笑。

凌夜晴眉一拧，冷声道，“很奇怪吗？”

不等夏天岚接话，凌夜晴紧接着说，“举凡是男人，都有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倾尽所有的时候。相爷位高权重，却没能遇上个让您心动的可人儿，若不是清楚的从双儿口中知道您是真男儿，本候爷还真是怀疑您都这岁数了，却不成家的原因。”

一席话，尽是棱模两可的褒贬，凌夜晴看着夏天岚怒沈的脸色，心中大叫声好，总算报了之前羞辱的仇。

不过，用假男人的身份，去反指一个真男人不是男人和断袖，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我们的小候爷才敢做的出来。

果真不愧是那个为了一时快意恩仇，便不管不顾后果，任性妄为的小候爷凌夜晴啊！

夏天岚纵然生气，却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再难听的话都听过，因此很快便缓冲过来。

哼，得意吧，很快你就得意不出来了！

他可不是什么善主儿，锱铢必较的商人品性，可是他自小就接受的教育！

夏天岚欣然一笑，不由走上前一步，顷身近距离的看着凌夜晴。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凌夜晴顿时僵硬了身子。

从小到大，除了不明自己性别的那段时间，凌夜晴还是第一次距离一个男人，这么的近！

情不自禁的皱了眉头，她不动声色的退开了少许……

还没想清夏天岚的意图，就听到他以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本相是爱男人还是女人，小候爷亲自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知道？

鬼才想知道！

夏天岚眼中精光一闪，饶有趣味的欣赏着凌夜晴的紧张，双眸不时的扫过往来的人流。

两人之间的距离，到此时仅剩半寸不到。

而这个时间段，相府门前虽算不上车水马龙，却还是人来人往。

两个大男人，距离和姿势都是如此的暧昧，过往的行人若是还不想歪，就不是什么一般的老百姓了！

凌夜晴脸上，不禁染上了三分羞耻，七分怒意。

然而，在看着夏天岚眼中得逞的笑意，凌夜晴这下才知道，原来他是要借着人群的流言蜚语，来羞辱她同是身为‘男人’，却被另一个男人当街调戏！

可惜啊，她是不会生气的。

至少……

在弄清他的意图后，她会笑脸迎人！

在凌夜晴眼中，夏天岚还不及一个女人——至少有几个女人，比他聪明多了，知道她是女儿身！

夏天岚，纵然你聪明绝顶，却无法否认自己有眼无珠的事实呐……

凌夜晴刚想说些什么，好打击夏天岚的气焰。

可刚开口，却看到夏天岚眸光一闪，尽是狼狈之色；正好奇之间，凌夜晴只听得背后响起一声阴冷的嗓音——

“大哥，晴儿，你们在做什么？！”

凌夜晴听着那熟悉的嗓音，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崩断了，发出余音不散的铿锵声响。

“白……白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该死，怎么不多在路上晃一会儿，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

凌夜晴转过头，在看清白水的模样时，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顺着白水阴冷的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腰间——奇怪，怎么有一双手？

想也没想的，凌夜晴一下拿住那爪子，只听‘吧嗒’一声，耳边便响起一声闷哼。“凌夜晴！”

凌夜晴快速跳开，道，“抱歉，相爷，本侯爷对你没兴趣！”

说完，快速的离开，“凤的事情，本侯爷还是改日在登门拜访好了。或许，你等会儿就将契约送来淮骏王府，有劳。”

凌夜晴明智的离开后，白水果然将矛头对准了自家的大哥。

“大哥，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逗他玩玩罢了，何必这么紧张？”夏天岚揉着刚接回骨的手，毫不在意的道，“怎么，你还真看上他了不成？”

“大哥，说什么都是我们理亏，你……”

“四妹那丫头的事，彻底解决了？”夏天岚转移话题，明显不愿多谈。

“是。”白水点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履行约定，辞官回去打理家族生意？”

“急什么？”夏天岚斜睨了她一眼，“玩够了，我自然会回去。”

夏天岚明显的推搪之词，白水顿时急了，“大哥，我们终究是商人，玩不过皇族的人的！”

“放心，我不会让我的种，叫别人爹的！”夏天岚冷冷哼了一声，满是轻蔑，“就凭他凌夜辰，还不够资格！”

“你……！”迟早会玩火自焚的！

“还有，管好你自己，是女儿家就不要整天穿的像个男人！”

37 花魁的初夜权（5）

虽然说过不想再和白水有任何瓜葛，但在她回淮骏王府收拾衣物，按照当初说好的搬出去时，凌夜晴还是没忍住，偷偷的站在白水院落的门口，等着她出来。

说她想来道别，见最后一面，这种意图实在是太悲观了；

但，凌夜晴也不想说原谅的话，她平生最恨欺骗，白水做出那样的事来，她还怎么原谅她呢？

没有人知道，凌夜晴最恨的，就是欺骗。

不管她平日里对外如何的逢场作戏，如何的八面玲珑、巧舌如簧……

凌夜晴真的很希望，白水和夏梦泉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他们谁也没有欺骗过她什么。

可是，想到最后，凌夜晴慢慢开始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责怪别人什么。

因为她这个人的存在，就是这天下间，最大的谎言。即使她为了生存，真的没有其他的没办法，才不得不做出隐瞒。

在十六岁之前，凌夜晴从来都不知道，为何那么疼爱她，纵容她的皇伯伯，要将她当作男孩来养。

她曾经天真的想过，或许是因为他不知道，她其实是女儿之身。

可直到她十六岁那年，初经来潮，皇伯伯亲自来看她，对她说对不起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对她的性别，他一直是知晓的。

他之所以对她那么好，是因为愧疚。

愧疚因一时迟疑，不知该选谁来当太子，继承皇位，才决定将她当作男儿来养。

可是，他最终还是抛弃了她——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凌夜辰！

在宣布立凌夜辰为太子的那一刹那，凌夜晴先是觉得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可以不用欺骗天下人了；可是下一刻，她只觉得天好像要塌了……

她，还是要继续当她的小侯爷，继续隐瞒着自我！

即使利用完了，皇伯伯还是不肯放过她么？

然而，凌夜晴不觉得有多苦。

因为，她还有凤，凤说只要她不变心，不管她是男是女，都会嫁给她的……

只要有凤在她身边，无论未来有多么的苦，她一定可以咬牙撑下去！

一个谎言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背后，不知堆积了多少的骗辞。

她一日为凌夜晴，便终生为凌夜晴。

她再也回不去，甚至连死，也无法做回真正的自己！

但，有了凤，她真的可以不在乎的……

可为什么，凌夜辰还是不肯放过她，明知道她和凤之间的关系，还是她亲手要了凤的父亲的命？！

背倚着门柱，凌夜晴想着多年前，亲手斩断凤冰凝父亲的头颅，鲜血喷溅了她一身，凤在断头台下呆望着她的情形，不由闭上了双眸，掩住其中痛苦的神色。

那一刀下去，她的世界，其实早已经跟着崩毁了……

只是，她一直都不肯承认而已！

她这个虚伪的存在，终究，还是什么都握不住。

所有她曾经拥有的东西，都会向指间沙一样，慢慢的溜走。

她不敢松懈神经，怕一眨眼就会在他的眼前消失；

她更不敢握得太紧，怕越紧就，她失去的速度就越快……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矛盾的心理，她和凤，才会拖拉到了今日。

内心背负的这些折磨，凌夜晴更加的渴望真心，不想要其它的人或事，在她的人生之中，再多有一丝的假意。

白水，是她这十年来，唯一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

白水是大夫，在她面前，凌夜晴从头到尾，可以不用费尽心思，掩藏自己的秘密。

白水对凌夜晴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即使是凤冰凝，也有比不上白水的地方……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的慢，凌夜晴不知是否白水有意拖拉，总之她心情十分复杂。

往事如走马灯花，一一在眼前浮现，重演。

想着她这二十多年的生命之中，好不容易才有的知心好友，就快要永远的离开她，凌夜晴心中的煎熬，不比在屋中的白水，轻缓多少！

白水的确是有意的，她想着等凌夜晴离开，这样，就算是离开，也可以不用再伤心一回。

她是真的把凌夜晴当作朋友！

除了今次利用凌夜晴，白水甚至可以指天发誓，对她，自己从未有过欺骗……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吧？

提着简单的包袱，白水实在受不了凌夜晴的守株待兔，索性豁出去，拉开了禁闭的房门。

“放心，不属于我的，我一样也没拿。”白水甫一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凌夜晴楞了片刻，苦涩一笑，“我知道你不会。”

江夏家的财富，她一个小小侯爷府，怎么可能比得上呢？

而且，就算白水不是江夏家的大小姐，凭她十年前救了她，却不要任何奖赏的举动，也知道她不是贪图利益之人。

看着凌夜晴比哭还难看的笑，白水咬了咬唇，还是没忍住回头，“你特意过来堵我，是有什么事吗？”

凌夜晴立即摇摇头，“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需要哭丧着一张脸么？”白水不住在内心狂骂，“做事一点都不干脆，还怎么当‘男人’啊？！”

不过，如此戳凌夜晴软肋的话，白水还是没能喊出来，怕伤着凌夜晴的自尊，便只能在内心叫嚣几句，也就算了。

又等了半晌，凌夜晴还是没有半点坦白的意思，白水只要作势要走。

“等等！”

果然，不出两三步，凌夜晴立刻追了上来，拉住了她的衣袖。

抽搐了会儿，凌夜晴总算肯说了，“我叫你帮我的那晚，你真的……尽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