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可以好好睡觉了。”

麦克米伦想了一会儿，只能忍气吞声。恨恨地拔出匕首割下鸡肉，恨恨地掰开面包塞进嘴里。

“我其实也不怎么想的，只是为了生意……”艾尔顿补充。

“你还要折腾多久！”麦克米伦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心想，这一定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堪的一

顿饭了……神保佑我，一定是这顿了，我不要有更难堪的下一顿了！

“扑哧”——艾尔顿笑得开心：“年轻人，在生活的道路上，多么糟糕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呢！”

是啊，既然生活本来就不容易了，劳驾您就别再添乱了啊！麦克米伦家里的管教很严，在他这个年纪

，如果不是大肆欢庆的场合是不允许饮酒的。据说酒精是让人发狂的毒药，使人软弱的病因、堕落的

助力。但如果是与年长的智者同行，也许，可以稍微尝试一口？他小心端起酒杯，凑上前闻了闻。香

气扑鼻、沁人心肺…… “年长的智者”啊，麦克米伦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于是恋恋不舍地放下

了盛着芬芳液体的杯子。

“我吃饱了，你可以停了吗？”房间很大，床也不小，可是枕头只有一个。麦克米伦从对面的长椅上

拿过一个靠垫，准备休息了。

“啊？好吧，那我收尾了。”

收尾？麦克米伦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木床自己加速振动起来！

“啪啪啪”在木床的猛烈撞击下，墙灰不住往下掉。

“砰砰砰”床边小桌上的东西纷纷坠地。

悠闲地枕着自己手臂的艾尔顿念出最后一道咒语……

“啊！……”麦克米伦吓了一跳，手中的靠垫居然飞起来砸到了他的头上，让他叫出了声。

“啧，不够味儿。”艾尔顿皱起眉头嘀咕了一句。

当麦克米伦明白过来以后，房间终于安静下来了。

不，应该说，整间小旅店都寂然无声了。

第四章

麦克米伦花了一刻钟思考如果赌气在长椅上过夜，要怎样才不会着凉。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好勉强自

己爬上床。

艾尔顿很大方地把枕头让给他，代替那个被他一怒之下撕破了的靠垫，还教他：“坏了要赔的！下次

记住，玩得再激烈也不要弄坏东西。”

麦克米伦平摊在床上，花了一刻钟思考从今往后要如何面对世人，又花了一刻钟思考生存的意义……

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所以，此时此刻麦克米伦正趴在大厅的饭桌上补眠。

“……现在，我们可以看见，

偶像毁灭，天空碎裂。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选择在我们手中。”

诗人唱完一段就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艾尔顿也走下楼梯，把一件毛皮斗蓬披到麦克米伦身上。

“姐姐……”麦克米伦流下口水，睡得香甜。

“你太宠他了。”诗人将琴放到一旁。

“我以前也很宠你呀。”艾尔顿在诗人对面坐下，施法让老板娘藏在厨房的好酒贴着墙滑了过来。

“还是不要太夸张的好。”诗人接住酒桶，为两人各舀了一杯，接着说：“世道不同了。现在的人对

于魔法大多又害怕又厌恶。”

“可仍旧不得不求助于我这种下三滥的江湖骗子。呵！什么时代不都一个样。”艾尔顿抿了口酒，心

满意足地说：“还是这个味道好。……说起来，要是在以前，你一定会罗罗嗦嗦地教训我‘怎么可以

一大早就喝个烂醉！’‘不成体统’……”

“艾尔顿大师，我已经不是您的学徒了。”诗人打断对方，但是说话的时候并不敢看向前方，而是直

着眼瞪着石头地砖。方形的石块，单调齐整。“我的人生一片混乱。我伤害过很多人，做过很多过分

的事，必须要弥补，却不知道该怎么做。……神啊，能让我重来一次吗……”

“你知道神是听不到的。”

“你也没有听到不是吗！你曾经说过，只要我向着天空呼喊你的名字，风一定会将它带到你的耳边。

你说过绝对不会放弃我！……骗子。”

“我的确一直在那里倾听，我珍贵的学徒和朋友。但我也的确让你失望了。”艾尔顿苦笑着，问：“

哪一件事使你更为后悔，离开独角兽森林，还是来到独角兽森林？”

诗人，也就是前魔法学徒没有办法回答。他起身鞠躬，而后收起琴离开了旅店。

艾尔顿只能目送着爱徒踏上新的旅程，默默举杯祝福。

“你醒了吧。”

“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麦克米伦赶忙直起身，慌慌张张地擦去桌上的那滩口水。

他觉得实在没有办法不在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你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然后人家和你闹

翻了，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艾尔顿收回视线，把诗人用过的酒杯拿在手中抚摩。

“我以前最讨厌蘑菇。”麦克米伦觉得应该开导一下艾尔顿，毕竟，意外的，艾尔顿还是有着深情的

一面。麦克米伦一向是那种看到别人伤心自己也会难过的单纯的人。“我来找你的路上被抓去关过，

倒不是被国王的敌人或者激进的革命者，而是被普通的农民抓住。只是因为那个地方的人听到我打听

魔法师，就认定我是坏人。空空的仓库里都没有东西吃，一直到我逃了出去，在人家家门口闻到饭香

，才知道自己有多饿。那户人家的小孩请我吃了蘑菇汤，我才发现蘑菇其实很好吃。……我的意思是

，你要是也发现蘑菇很好吃，就追上去说清楚吧！”

“不是那样的。他曾经……一个人，对抗全世界。”

“什么？”

“狩猎精灵。”艾尔顿吐出了一个奇怪的词组，接着便陷入了回忆之中，不再作声。

麦克米伦难得安静地呆坐在一旁，他偷偷观察，发现艾尔顿总是微微翘起的嘴角，现在看起来笑意全

无。那是自嘲的弧度吧，悲伤又无奈。浅灰的长发遮掩不住狰狞的伤疤，淡绿的眼睛失了光彩。这个

男人，是如何收集起那么多的痛苦、愤怒、自责和绝望，又要怎样才能承受得住……

狩猎精灵，一定是一个危险的词组。关于那个陌生词组的事情，麦克米伦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现在只

要平安地回到王宫，那些黑暗的魔法历史就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一定要赶快回去。

但是，自那天以后，诗人忧郁的声音却常常在麦克米伦脑中响起，简直是中了魔法了。糟糕。

“……眼前和背后都是阴影……天空碎裂。”

第五章

“能问一个问题吗？”麦克米伦跟随着一言不发的艾尔顿来到了城市中心的广场。广场上现在只有三

三两两的行人，早晨的海港，最热闹的地方应该是码头那里的鱼市。麦克米伦很想见识一下，但是如

果吵着要去，一定会被当成小孩子看待。他于是采用迂回战术，旁敲侧击：“那个，老头你为什么把

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新鲜的鱼和不新鲜的鱼还是有差别的！要说新鲜的……”

“这是我真正的脸啊。你比较苯一些。”艾尔顿稍稍迟疑一会，像是在挑选合适的词语。“掌握了一

定级别的魔法之后，时间在我的身上就停止了，直到生命终结。你看到的智者多是白胡子老头对吧，

那是因为他们比我迟钝太多。所以我就想，比‘智者’还蠢一些的你，一定很好骗。”

麦克米伦气得涨红了脸。得出魔法师都是恶毒的江湖骗子结论的人，一定都和自己一样，遇到了极品

的恶棍！

艾尔顿盯着他的眼睛，读到了他的心声，解释说：“我并没有系统地学过魔法，比如基础的幻术就根

本不会。我擅长的只有魔法药学领域。”

“幻术是什么？”麦克米伦以前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他的故乡在海边的山区，对于那里的人们

来说，魔法太过虚幻缥缈，连是否真实存在都还有异议。

“魔法的第一步阶梯，用以进行展示和模拟的虚假幻象。就好比说，要让一块木头烧起来，魔法师在

口中或心中念出咒语，同时用手杖或手指引导，使木块产生神奇的状态变化……”

“很罗嗦啊，老头！”

“……总之无比神奇地就燃烧起来了。而初学者只能让它看起来在烧，实际上你并不能拿它来点烟。

单纯使用幻术行骗的江湖术士，很多是没有能力进行下一层次学习的失败者。他们顶着魔法师的名号

混淆视听，许多人从此不再相信有真正的魔法。”

“居然是这样……”

“幻术很简单，你也能学。魔法研修却是需要天生的资质的。很久以前，一些魔法师为了收取更多的

学费，招收了很多学生。其实具有魔法潜能的人还是只有那么一点点，但顶着魔法学生称号的人越来

越多，从前很稀罕的魔法变得廉价起来，满大街都是‘魔法毕业生’。因为高等魔法教育被学店当作

商品出售，靠着幻术混到毕业的大部分学生使魔法学府的名声越来越差。不久后，各学店开始纷纷推

出更为高级的‘魔法研习生’、‘魔法博学生’……真正的魔法师根本无从分辨，人手一张的‘魔法

学历证明’变成废纸。喏，这就是‘全民普及·疯狂魔法大学校’的兴衰史。啊，顺便说一下，如果

叫我点火，我会使用易燃的矿物粉末哟！很方便很帅气的！”

“闭嘴，大叔！烦死了。”麦克米伦对于魔法兴趣缺缺。

因为被叫作大叔而消沉的艾尔顿，很快又复活了。他向着广场上渐渐增多的行人们高声叫卖：“祖传

秘药！……那边的小美女，要不要来一点祖传秘药？排毒养颜，天然无害！”边说边从怀中掏出几个

小小的纸包，凑上前去，向过路的年轻女子推销。

麦克米伦吓了很大一跳。不过幸好，他对于艾尔顿奇特的处世之道已经有所了解了，虽然还无法习惯

，好歹没有表现出什么夸张的反应让人取笑。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很尴尬。立志成为优秀骑士的少

年贵族、伟大领袖的儿子、王国中最尊贵夫人的弟弟，怎么和巷口卖药的缠扯不清……啊啊，好惨。

等女孩们买了药离开后，麦克米伦问：“我们是来广场卖药的？”

艾尔顿欣然颔首：“对，卖药。”

“路费的话，我这里还有。”

“国王的使者还要多久才能到？昨天送出的信件会不会被政敌啊，激进派啊，半路截下？要安全快捷

地抵达目的地，关键还是靠我们自力更生。我有办法，相信我！”

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出这番话的艾尔顿，其实并不怎么值得信赖。尤其当他发表完豪迈宣言之后立刻

换上猥琐笑容招呼生意：“这位老爷，要不要来上一剂祖传秘药？治疗脱发掉发，立刻见效！让您的

头顶再一次充满生机！”……“那位姐姐皮肤真好！快来看看我这儿的药水，抹在身上能防止蚊虫叮

咬，还有滋润效果！”……

麦克米伦镇静地躲到一旁的柱子后面，看着艾尔顿掏出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一头雾水。

“官差老爷，你们真是识货！我这儿的祖传秘药可是世上一绝！现在购买还送《爽歪歪·长腿大姐姐

教你一起做游戏》图册！来上一份吧！”

“你被捕了。”其中两个带着武器的士兵将艾尔顿架了起来，就要带走。

“你们误会了！”麦克米伦赶忙上前解围。“我们不是……”

“你也是一伙的？带走！”

“等等，我们不是……”

“你们不是在公共场所，向公众兜售未经质量检查和食品药品安全监督官批准的私药吗！”一人厉色

道。

“……还有未标明限制级别的色情书。”另一个士兵吞了口口水，小声补充。

“这个……”冷汗顺着麦克米伦的额头淌下。执法者一丝不苟的严肃态度让他清楚认识到了事态的严

重。“我们是外国人，对贵地的法律并不熟悉，请……”

“我们这不昨天才下船嘛！”艾尔顿补了一句。

“那么说还是走私物品！”两人于是立刻被押入大牢。

第六章

“现在怎么办？”麦克米伦双手抓着实心的铁栏杆，不断向外张望。

“除非出了什么大乱子，否则我们会被关上七八天，然后提审判决。你也不熟悉这个国家的法律吗？

我昨天打听到私贩违禁品和走私危险品是有可能提交王家审判的，所以……”艾尔顿眯起眼，笑的很

得意。

“所以你想害我也一起乘木头笼子入王城。”麦克米伦马上威胁他：“我会在给姐姐丢脸之前先杀了

你然后越狱出逃！快点想想别的办法！”

“你姐姐是从外族嫁进来的，在这里没有什么势力。你也要小心防范其他人鸡蛋里挑骨头，所以着急

建功立业，就冲着我这块硕大无比的馅饼来了，对不对？真是个贴心的好弟弟呀。”

“你都知道还给我闯祸！现在要怎么出去啊！”

“出去是肯定行不通的。要玩就玩大的！创造条件，叫他们不得不把我们秘密转移到国家监狱。我可

没时间跟你耗在这里。”艾尔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壶。圆圆的壶身小巧可爱，精致的壶盖受到法力束

缚，将里面的东西好好地密封起来。看起来和前一个晚上被麦克米伦嫌弃的那个壶一模一样。“对，

还是那个。虽然搜身的时候被拿走了，不过我又取回来了。这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宝壶！只要对着壶

嘴说‘莱顿主人，我向您献上我的肉体，请您保佑我渡过难关。’壶盖便会打开，壶中将会出现能够

帮助你的药粉或者药水。你现在就可以试一试了！”

“不要。好像什么邪教的仪式，太恶心了。”麦克米伦又嫌弃地看了一眼艾尔顿和艾尔顿的壶，转向

栏杆。

“莱顿主人要哭了哦，要哭了哦！让死去的英灵哭泣可是最差劲的事了！”

“莱顿是谁？”麦克米伦想，艾尔顿要是再扯出一大段有的没的，自己就把那小破壶摔得碎碎碎！

出乎意料，艾尔顿先是一愣，随即无力垂下双肩。看起来沮丧而难过。

麦克米伦感到抱歉，一定是戳中痛处了。这个人，背负着自己完全不可能理解的沉重负担吧。他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