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场面有点尴尬。

石毅这样的人，就算是没接触过的，多少也看着脸熟。尤其是剧组上次见他来探过班，所以也都知道是一号什么人物，那个拉着英鸣的工作人员很识趣，看见石毅站起来就下意识撒手了，然后往旁边退了一步：“英鸣，你朋友。”

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走过去往房间那边闪，有些多事的就多打量了两眼，英鸣下意识的就想抽烟，但是一抬头看见石毅又给塞了回去。

“你怎么过来了？”

反正都已经被看完了，英鸣也懒得掩饰了，两个人就站在门口，外头挺冷的，从脸到脖子似乎都要被冻僵了。石毅很本能的把围巾摘了挂在他脖子上，然后两只手插在大衣的兜里：“上午在这附近需要招待俩客户，就顺道早点过来看看你，你夜场戏，我估计着时间差不多。”

虽说对拍电影什么的从来也没多熟，但是好歹跟英鸣和刘莉认识了这么久，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要猜出个大概，对石毅这样的人来说一点都不难。

英鸣就着石毅的动作把围巾裹好，然后点点头：“没吃早饭呢吧？”

“没有，想找你一块。”

“大老远跑来就为了吃早饭？”

“呵呵，有情趣吧！”石毅也不客气，自己说完了咧嘴就笑，英鸣有那么一瞬间想抬脚踹他，最后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没说话。

“对了，你还记得这附近是哪儿么？”石毅转头看了一眼，这地方还是比较偏僻，冬天万物凋零的那种萧瑟感特别的重，看起来什么地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透着说不出来的凄凉。英鸣因为他的话也抬头随便扫了两眼最后摇摇头：“记不住。”

他一般到过一次的地方，不说肯定能记住，但是多少会有个印象，这地方他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石毅倒是不意外他想不起来，就是稍微有点不满：“你还记得咱俩泡过一次温泉？”

他一说英鸣终于想起来了，有点意外的又看了两眼旁边：“诶？是这地儿？”

“恩，就在旁边，走路五分钟。”石毅的语气里的不爽又上升的趋势，英鸣听出来之后扫了他一眼，本来想挤兑两句难听的，后来还是忍住了：“上次来是黑灯瞎火的大半夜好么，这地方连个路灯都没有，谁记得住？”

跟石毅真的在一块越久，越会觉得石毅的孩子气其实挺重的，经常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闹脾气，似乎只要是他石大公子认为你应该记住的东西，英鸣答不上来就会被甩脸色，不过好处是这人脾气上来的快下去的也快，基本上五分钟之后也就忘了自己到底刚才介意的是什么了。

所以基本上俩人到了度假山庄的时候，石毅已经跟没事儿人一样了。

提前就订好了位置，他们两个走进包间饭菜就已经准备好了，其实早点这东西任何地方都出不了大新意，无非就是那一套，石毅吃东西很传统，不知道是不是受家里的影响比较深，反正满桌子的菜基本上都是最普通的家常，只是衬着这种环境，违和感有点重。

英鸣脱了大衣摘掉围巾：“你跟你客户约得是什么时候？”

“十点。”

现在是六点多，还有三个多小时。

从他家里到这边开车怎么也得快两个小时，英鸣算算这个时间就觉得石毅是个疯子：“你一晚上没睡是不是？干嘛非要约人在这种地方谈？”

石毅喝粥喝到一半突然听他这么说了一句，抬起头，表情倒是挺自然：“我跟你打完电话就睡了，后来你家烟圈儿撒呓挣把我给抓醒了，我一睁眼看见放在客厅那张照片，就觉得不行，我得过来。”

至于约客户约在这里，可能是他潜意识就是打算见完了客户过来看看英鸣。

真心的不喜欢跟这个圈子走的太近，石毅的认识里娱乐圈人扎堆的地方麻烦就比较多，但是想到英鸣在剧组里，他多少还是可以勉强忍耐一下。

英鸣听到石毅提起客厅那张照片差点忍不住喷了，他第一次见着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搞的跟尼玛遗照一样，也就亏了不是黑白的。

也喝了一口温粥暖暖胃，英鸣抬头看了石毅一眼：“那你是准备怎么安排的？”

后者抬头想了想：“本来是准备一起去泡个温泉，不过现在……”他看了英鸣一眼，然后回头叫了声服务员：“帮我开个房间。”

从温泉进化到开房？英鸣都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升级了还是堕落了。

不过也没说什么，两个人吃完了早餐，正好房卡也送过来了，石毅是这家度假山庄的常客，经理甚至很清楚他的房间喜好，窗户要大不靠马路，因为没有特别要求，所以其实是双床房，石毅打开房门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慵懒的歪了歪头：“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跟在他后头的英鸣挑了下眉：“你在家连澡都没洗？”

“洗是洗过了，但是总觉得折腾了一晚上有点不舒服，你拍戏不是肯定没有？”

之前他俩聊起英鸣拍戏时候的情况也听他提起过，真到了那种拍摄条件很恶劣的剧组，甚至连洗澡都是很费劲的事，偏远地方就算最好的宾馆供水也不行，大冬天的也得洗冷水澡。

其实，做演员就是体验各种人生罢了，不止是戏里，戏外亦然。

既然石毅都已经考虑全了，英鸣也懒得客气，他把外套一拖进去放水，关门的瞬间顿了一下，往外面探头看了一眼：“我说，你干脆一起得了。”

石毅正好靠在镜子前头抽烟，突然听到英鸣这句话，有点意外的回过头。

记忆瞬间有一个短暂的重叠。

他夹着烟笑了一下：“你这算是邀请？”

“洗不洗都别这么废话。”英鸣说完这句人就缩回去了，但是浴室的门没关，石毅换晃悠悠的往那边走了两步，充斥眼前的是一片雾气，英鸣的后背看的挺清晰的，他鬼使神差的衣服没脱就走了进去，然后被莲蓬头里的水冲了一身。

“操！”

这句是一转头看见石毅戳在自己身后的英鸣骂出来的。

——吓他一跳！

他皱了下眉看着石毅有点飘渺的表情：“你洗澡不脱衣服？”

一会儿不是还得见人么，这么湿着准备怎么弄？

石毅费解的歪了下头，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有点半耷拉的垂在额前，他之前才刚去剪了头发，自小的习惯，不能忍受头发过耳，水汽之中英鸣的头发就几乎都帖在脸上，他看着石毅摘了眼镜，然后撑着他身后的玻璃门：“我说英鸣，这情况，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刚才在门口只是一闪而过，等他真正走进来，就觉得各种的熟悉。

那种感觉就跟你曾经做过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梦，但是醒来的时候发觉全忘了，一直到某一个时刻才勾起那种回味的感觉，他舔了舔嘴唇：“我觉得好像咱俩一起洗过澡。”

英鸣微微仰了下头，勾起嘴角：“原来你还记得。”

“……那天晚上是不是？”

曾经有一次他在英鸣家喝的酩酊大醉之后第二天忘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偶尔有那么几个片段会想起来，但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他真的不记得了。

事后也追问过，但是英鸣从来不肯正面回答他。

石毅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索性贴在英鸣身上：“说，你那时候到底对我做什么了？”本来以为他们两个的擦枪走火是沙发上那次，现在看，似乎还可以继续往前追溯。

两个人靠的太近，身体的温度随着身上冲刷而下的水柱摩擦的热度，叠加在一起有一种灼烧人的错觉，英鸣

维持着半靠着的姿势看着石毅明显想太多了的表情，却并没有接话。

他没有反驳石毅的猜想，但是也没有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算是恶趣味吧，他就是觉得石毅为了一件事纠结的样子挺带感的。

两个人在洗澡的过程中一直针对仓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争论不休，石毅的衣服后来还是脱了，但是看着有作废的趋势，有点不可思议的是浴室这么得天独厚的环境他们竟然什么都没做，真的就是彼此擦了擦身然后冲了一下就披着浴袍出去了，英鸣拍了一晚上戏本来就很累，被热水澡一冲，浑身的困乏全在一时之间跑了出来，等到往床上随便一躺的时候，几乎抑制不住的想要闭眼。

石毅给欧扬打了个电话让他把办公室里的西装带一套过来，然后一转头就看着英鸣大字躺在床上完全着了。

头发还湿着。

他走过去把人从床上拉起来，也不管英鸣一脸的不耐烦，用毛巾随便把他头一裹，然后掀起被子一起睡了一张床。

英鸣最后挣扎着看了他一眼：“我太困了……”

“困就睡。”石毅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本来也是开夜车跑过来的，折腾一夜也没睡。

多不可思议，跑了连个小时几百公里就为了大老远找这人吃个早饭然后洗澡睡觉。

交代了客房服务九点四十把他俩叫起来，石毅后来拉上窗帘灯一关，习惯性的和英鸣靠着就睡着了。

房间内没什么声音，只有隐隐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第13章

两个多小时的补觉，醒过来的时候英鸣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比石毅醒的要早，可能是生理时钟特别敏感，他心里装着石毅十点有事的这个念头，九点半的时候就突然把眼睛睁开了。这毛病以前也被人数落过，但凡在片场补觉，说是二十分钟他肯定不会超过21分钟，就跟被诅咒了一样。而且醒的很突然，就跟做了噩梦似的。如果刚好有人在他旁边，没有准备甚至能被他吓到。

好在石毅睡觉很死。

其实，英鸣到现在也没适应一睁眼看到的不是墙壁而是一张人脸，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的时候，差点一抬脚把石毅踹下去。强压着揍人的冲动，他起来大概洗了把脸，拉开窗帘看一眼发觉太阳升高了一点后显得暖和了点，就靠在旁边点根烟，慢悠悠的抽着。

他这一根烟没抽完，石毅那边终于醒了，看见他在抽烟就带了点起床气的坐起来，爬了爬乱七八糟的头发：“你什么时候醒的？”

“也刚起。”英鸣掐熄烟头：“你怎么样，要吃点东西么？”

“你叫了？”

“恩，打过电话了，你醒了就让给送过来。”

英鸣说的时候石毅想从旁边抓衣服穿，摸了半天想起来衣服都湿透了，就有点郁闷的坐在边上，也懒得动。

看着他背影半天，英鸣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寻思什么呢？”

“你说我怎么就穿着衣服进去洗澡了？”石毅说完还回头看了英鸣一眼，一连费解。

“谁知道你缺的是哪门子心眼。”

毫不客气的吐槽了一句，英鸣站起来收拾东西：“饭我不跟你一起吃了，一会儿不是还有人给你送衣服？我先回剧组了。”

他走过旁边的时候石毅伸手拽住他：“送衣服的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你得吃早饭。”

“早饭？”英鸣扬起眉：“这点马上都够吃午饭的了。”他看着石毅一脸不爽的表情就又补了一句：“我在剧组之前吃了一点，现在也不饿。”

“真是一点都不想开会。”

石毅没有撒手的打算，仰面倒回床上哼哼了两声：“想去渡假。”

“渡假？去哪？”

“暂时还没想好，可以先计划着，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好像记得曾经寇京还是谁跟他提过一句，英鸣是个休息时候很喜欢出去走的人，多数时候都不在市里。

英鸣倒是真的认真想了想，最后摇摇头：“没什么计划，我出门都是随便定个方向，走哪儿算哪儿。”

其实就像之前拉力赛那样搞个自驾也不错，他还记得那一夜的星光，难得的精神放松。

两个男人这么拉着手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看起来有点怪，但是石毅没撒手英鸣就也没抽回来，就着这种怪异的姿势宿随便聊了两句，一直到欧扬的电话到了英鸣才真的走人，不知道是电梯的时候错过了还是欧扬真的还没到，反正他出门的时候也没遇到熟人 。

石毅后来给他发了条短信，说是等工作这边的事处理完了找他吃饭，他只简单回了一句有时间再说。

毕竟，司基今天的拍摄安排没人知道。

因为英鸣头天晚上拍夜戏差不多都知道，所以一直到下午的时候，助理才过来通知他马上还要出外景，英鸣一直过了中午都没睡，就是随便的看看电视，助理跟他说今天的拍摄内容比较少的时候，他还笑了笑。

拍摄的地方选在一个街区。

相比昨天晚上那破地儿，确实是好点。

英鸣是跟着演员车过去的，那时候司基竟然已经到了。从导演来说，司基绝对算是工作热情比较高的，很多事都是亲历其为，很少有助理导演监场的情况，因为很多大牌导演年龄都不小了，在片场成天成宿的盯也挨不住，往往拍半个月能见导演两面就算不错得，这种不分大小场合全都能找到导演的剧组，也真的不多。

所以一个人能够功成名就，必然是有过人之处，英鸣就算对司基的态度有所保留，也承认在工作上，这人没话可说。

拍摄的场景其实主要是男主，英鸣就是旁边搭两句话的活儿，一开始试位都没让他上，司基拍摄完第一条的时候叫了英鸣一声，跟他说剧本有点改动。

这部戏的男主英鸣也认识。

叫韩轶，俩人不算有交情，只是打过照面。圈内对韩轶的评价不错，出道的时候是歌手，嗓子好脸长得也无可挑剔，年龄比英鸣小不少，见着他第一面就叫了声鸣哥，差点把他叫愣住。

多久没听过这种称呼，他自己都忘了。

司基叫英鸣的时候，韩轶就在旁边，看见他走过去就点点头，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英鸣，这场戏我想给你加点动作戏在里面，就是在这一段，编剧也跟我谈过，这里如果加一个小突袭的话，会比较有爆点。”指着中间的段落，司基给英鸣大概讲解了一下，韩轶在旁边听着，不时感慨一句：“导演对鸣哥真不错。”

他这随口一句，说的两个低头看剧本的人同时看他。

英鸣似笑非笑，司基一脸复杂。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搞僵了气氛，韩轶比了个闭嘴的手势笑着退到旁边，司基抬头又看了英鸣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跟他商量剧本。

既然是要加戏，那一时半会儿就其实拍不了了，司基临时改了通告，改拍女主的部分。

所以韩轶和英鸣就被空在了片场，不时搭话的闲聊几句。

“鸣哥，我是看着你的电影长大的。”

韩轶说完英鸣咬着烟眯起眼睛：“我还没到那地步，你也别鸣哥鸣哥的叫了，直接叫我英鸣就好。”不知道还以为他都七老八十了，看着他的电影长大的？至于么。

“那，英鸣。”韩轶倒是挺配合，叫完了又笑了笑：“我觉得你长得很帅。”

“不及你。”

“可是导演也说觉得你比较帅。”韩轶一边说一边笑着拿出镜子对了对妆，从旁边看着英鸣抽烟的侧脸棱角很清晰，就忍不住放下镜子：“不是一般好看不好看那种，就觉得整个人特帅吧。”

他说完耸了耸肩：“跟我不一样的帅。”

英鸣忍不住觉得好笑，不过也没回他，维持着抽烟的姿势，视线落在不远处跟女演员讲戏的司基身上。

他到现在也没搞懂这位导演那天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