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苍野外之墙外西塘月 下——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发于:2013年0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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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如流水三叠,很多事都会慢慢偏离原来的轨道,人心亦是如此。再何如深刻的爱恋,也会随时光流逝消磨殆尽,当多年以后从心底里翻阅到时,不过剩了意味复杂的无奈一笑。

云初听着他的话,忽然浑身泛起了一阵寒疹。东藤介野这意思就是永远都不会放开他的了,哪怕是死,也会先一枪打死了他,再同归于尽吧。

微微闭了闭眼,罢了,既然自己撞进这个局来,他也没打算全身而退。

只要那个人好好的,他已经无所谓了。

感觉东藤介野拥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云初看得上方的那张脸露出几许意味不明的笑,听他说道:“所以说你和拓人真的太像了,云初。你知道吗,在拓人十八岁的时候,他爱上了自己的老师,当我不同意他们见面的时候,他就总是跟我找碴。但是那又怎么样,我让那个老师自己去拒绝拓人,不然的话,我就杀了他的妻儿。所以当拓人最终在我怀里软化的时候,我觉得其实那个征服的过程,也很让人快乐。”

手指在云初胸前,一点一点触碰那些啃咬出来的痕迹,再一个一个轻吻过去。东藤介野的声音闷闷地从胸口传来,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轻慢,“所以,就算你现在心里还有景灏天,那又有什么关系?对于你来说,你把自己给我不过是一章交易。可是对我来说,这却是把景灏天从你身体里心里面挤出去的一个机会。云初,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东藤介野手臂忽然抄到云初腿弯处将他身体打开,下体重重一挺贯穿怀里的身体,又开始了一轮疯狂掠夺。

******

林肯车开得极慢,在军区入口前停了下来。警卫看到车上的中将大人,齐整地冲着东藤介野鞠了个躬,又笔直地站好了。

云初坐在驾驶座上手里握着方向盘,有些为难地把脸转向东藤介野,“你们军区重地,我就不进去了吧。”

“不怕。我说了要教你打枪的,当然要到射击室。”东藤介野从副驾上凑过来,一手握住了云初捏着方向盘的手背,顺便在他唇上吻了吻,竟对两人的亲密毫无避讳。“来,起步。你开得很好,真是聪明。”

云初便又将车子慢慢开进去。等在大楼下停好,边上已经有军卫过来帮忙停车。东藤介野拉着云初往另一边大楼里走,直接进到射击训练室。东藤介野帮云初拿了一把趁手的枪,带他走到一线五靶的连靶前。

先把开枪的要领跟云初讲了,在他耳朵里堵了两球棉塞,让他先试了一枪。靶子一动未动,那一枪,却不知射到了哪里去。看云初面露尴尬色,把东藤介野逗得直笑,便在他身后拿两手拢住了他,手把手地教他对准放了一枪。这一下打中了单靶六环,东藤介野凑转脸来,在云初侧脸又啄了一口,“给点奖励,我们下一枪打八环。”

这时门外有警卫过来,跟东藤介野说了一串土话。东藤抱着云初避也不避,叫警卫先出去,自己又陪云初打了一枪。“我那边有人来了,我得去见一见。你先在这里练着,我很快回来。”

云初点了点头,清亮的眼眸看着东藤介野向门外走。高大的身影在门口一晃,室内便剩下了他一人。秀气的眉微微一蹙,刚才的那个警卫说的是日本话,说是海军第三舰队的司令官长谷川清来访,有极重要的部署商谈。

东藤介野并不知道,他听得懂日本话。可惜的是,没法跟着去。

两手托着枪举起,对准了一线五靶的靶子,云初拇指食指熟练配合地放了一枪。五个靶子几乎同时摆动起来,靶靶都是穿心十环。

淡然若水的眼眸中精光一闪即逝。

******

七月二十九号,北平沦陷。三十号,天津沦陷。

日本军队以锐不可当之势由北向南攻城掠地,扬言要在三个月之内灭亡民国。

炙热的中华土地被战争的阴影笼罩着,民众陷入了空前的恐慌。

第五十三章

景灏天挂了电话,拿手指在桌面上点着,抬头看了看墙面的日历。

八月十号。

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不过,国内的形势已经很不好。自七月底平津沦陷以来,大批的难民从北方逃出来,一路南下。日军的部署几乎是地毯式的,相信很快他们会撵着路线南下,毕竟国民政府的都城是在南京。

上海这边因为有租界保护,所以暂时还没有动乱的迹象。但是暗地里,上层社会够得上条件的一些人已经开始在转移家业,准备移居迁出境外。

所以这炙热炎夏里的安宁,不过是潜流暗涌之上的表面平静。

起身倒了杯咖啡,景灏天走到窗边,从八层楼上望向地面。路旁有报童在奔走呼喊,高扬着手里的日报。

就在昨天,一名号称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中尉大山勇夫率兵以军车突袭虹桥机场,机场卫兵劝诫时遭到对方枪火袭击,不得已将其击毙。此事件当夜就由日华外交官在进行交涉,目前还没有谈判结果。

其实当局心里很清楚,那不过是日方寻衅滋事的借口,这战火,已经到了不得不开的地步了。眼前的交涉,不过是当局抱着一厢情愿的态度争取暂时和平罢了。日军的人员和武力装备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金嘉爻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传达金坚的建议,要他们年轻人赶紧置办手续,先坐船前往香港。景灏天接着便给嘉善那里打了电话,要华翎代为处理两家的事情,带着景牧生在月底之前出境前往香港。

过了半个钟头,金嘉爻到了盛世。一边推门进来,手上已经递出了一封信,“灏天,刚才在楼下有个小乞丐送过来的,你先看了再说。”

景灏天接过信打开来看,是打字机打出的字体,飞扬的眉紧紧皱起。大致内容是日军计划十一号夜里增派海军战舰进驻黄浦江,并且派出一支小分队于十三号夜突袭占领码头西岸的军火仓库。望速将人员撤离,以免殃及性命。

这信息属于机密,不禁让人觉得来源可疑。景灏天看完信,对金嘉爻晃了晃手里的信纸,“你怎么看?”

金嘉爻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奇怪的是,既然东藤介野一心想要军火后备,这一个月来却一点行动也没有采取,你不觉得奇怪吗?”

“所以他是在等最后的一击必杀。虽然不知道这封信的来路,可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个信息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我们怎么办?”金嘉爻也不禁冷了一张脸,“清早我跟你说的,我爸爸的意思,他希望我们尽快出境,不得已的话,只好弃守军火库。你考虑得怎么样?”

景灏天半坐在窗台上,挑着眉微微笑了一下,“嘉善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至于这里,我暂时还不会走。租界这里相对安全一些,就战争利益来说,日本人总不希望对付我们的时候还同时应付英美,他们没这么笨。你先办理手续,到时候你带你家人先走,我留下来把后续的事务处理一下。”

似乎知道景灏天会有这样的答复,金嘉爻只是怔了一下,便也浅浅一笑。“灏天,你的后续事务,还包括那个人吗?”

这几个月来景灏天的转变,金嘉爻不是没感觉的。虽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也隐约听到了些风声。当然以她女性的观察力来讲,她相信那些风闻都是真的。毕竟从去年景灏天遇见那个男孩子开始,她也一直是以旁观者身份在看着。景灏天对那个男孩毫不掩饰的用情,只要有眼睛的,大约都看到了。

景灏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嘴角微微动了动,拿一双幽邃的眼睛直直看着她,“总之我会留下。你什么时候准备走跟我说一声,我去送你们。”

金嘉爻点了点头,准备回自己办公室去。走到门口却突然站定,回头来问了一句,“如果他肯跟你一起走呢?你走不走?”

“不管去哪里,我要保证他安全。”景灏天跟着走到门口,顺手摁灭了屋内的灯。“我去货仓那里。”

“去做什么?”

“给日本人准备点礼物。让他们看看上海黑道的势力。”景灏天头也不回,喊了声隔壁的四双一同噔噔噔下楼去了。

******

连续两天金嘉爻都没见过景灏天,不知他在做些什么。黄浦江上的日舰数量越来越多,听金坚说,外交方面的谈判好像因为日方强硬的态度而谈崩了。所以国民政府召开了最高军事会议,将投入全部军事力量在上海与日军会战。

最糟糕的局面,终于还是来了。

九点半不到整个上海就乱套了,街上有人奔走相告,宝山路那里打起来了,日军用铁甲车掩护,正在对国军驻守的军队猛烈开火。为避战火,公共租界一下子涌进来不少人,有些是上海本地的居民,正好在火力点附近的,也有些是前几个月刚从北方逃过来的灾民。当然人群中也不乏一些流氓盗匪,趁乱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人群熙熙攘攘像潮水般涌动,将路上都堵塞了。司机冲着人狂摁喇叭也没人理会,车子开到一半,几乎开不动。要命的是头顶上还有隆隆的机架声,那种拉警报一样的轰鸣声简直令人心惊胆战。

司机忧心忡忡地回过头来,“小姐,你还是别去货仓了。外面这么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啊!我们要尽快找个地方避避,这鬼子只怕随时要丢炸弹!”

军火仓库在租界区域以外,又在黄浦江边上,现在整条江面几乎都给日本人的军舰占领了,万一出点情况,那是要送命的。

金嘉爻看着路上这乱成一团的景象,急得额头上也直冒汗,“不行!景灏天还在那里,你稳妥点,尽量开过去!”

心里已经把景灏天祖宗十八代都骂过来了,都已经这么乱了他还要去那里不是找死么!一想到东藤介野有可能直接丢两颗炸弹把仓库给夷平了,景灏天就会被自己仓库里的火药炸得尸骨都不见,金嘉爻身上就一阵阵地发冷。要不是下午负责百乐门场地的阿坚手下过来求她让他们去增援坚哥,她还不知道景灏天竟然带了手下的人去货仓那里打埋伏了!

想到这里,金嘉爻狠狠一掌拍在车门上,气得手都在簌簌发抖。

远处不断传来炮火轰击的剧烈震响,黄浦江布防的敌舰已经连续轰炸市区快一天了。租界外头道路毁坏,民居被炸毁倒塌,已是一片狼藉。上空还在不断地巡逻轰炸,车子开在路上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流弹炮火击中。

“小姐!不要去了!”司机看这情况就是去送死,停下车来冲着后座大喊。

金嘉爻愣了一下,一脚踹门下车,拉开了驾驶室把司机拖下车,“你不必陪我去冒险,直接回百乐门去!”说着自己钻进驾驶室,拉开刹车直接冲了出去。

赶到仓库时天都已经黑了,车子已快接近报废。所幸日军暂停轰击,四野里平静了不少。金嘉爻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枪握在手里,看着没什么情况,只管沿着小路跑进去。

哪知刚跑到货仓外头,突然有一个人横档里扑过来,将她一把扑倒在地上。金嘉爻吃了一惊,却觉对方一手捂住了她的嘴,搂着她在地上翻滚,一直滚到仓库外头的掩护物下。金嘉爻看清是负责仓库守护的阿昌,还没问出话来,枪声已在耳边响起。

接着就是枪林弹雨一通乱射。金嘉爻到底没经历过这样规模的枪战,胆子虽大也不免心惊。幸好阿昌拼力护她,才让她攒足了劲回击。大约过了半个多钟头,枪声渐渐消停,阿昌按着金老板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看到后面的仓库内亮起了灯火,才收起了枪,“可以出去了,金老板请。”

就带了金嘉爻过去。

景灏天带着阿坚那队人已经在货仓里。四双和阿坚带着人正在往截获的日军货车上装火药。看到金嘉爻一身狼狈地进来,景灏天皱了皱眉表情不悦,“你跑过来做什么?”说着叫阿昌送金老板回租界去。

金嘉爻也是直到此时才稍稍定了心,却看景灏天着手布防竟还不肯回去,不由怒气也上来了。一把拉住他,冷着脸道,“你又是在做什么!你们又不是专职军人,懂什么打仗对抗那些日本兵!鬼子现在是来真的,若是出了事,你要这些兄弟跟着你玩命吗!”

这么一吼,阿昌赶紧带人过去帮忙四双和阿坚。景灏天站在原地冷冷看着金嘉爻,在这里蛰伏了两天两夜,向来俊逸的脸上也染了不少疲色。“不是军人那又怎么样?同是我中华好男儿,难道我们会比军人差吗?现在那些狗娘养的日本人要占领我的军械仓库,难道我就由着他们拿这些军火去打我们的老百姓!老子就是一把火烧了,也绝不会留给鬼子半支枪!”

金嘉爻被他吼了一通,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知道景灏天说的也是实情,也只好点了点头,“那你也不用拿命在这里拼啊!现在刚击退他们,还不走是等什么!”

景灏天眉头一挑,竟开怀地笑了起来,“趁现在他们停火,我们去黄浦江边挖一条沟,埋好火药。等他们明天上岸来,我们放人肉爆仗!”

看着这人满脸的飒踏英气,又想起来的路上所见战争之惨象,金嘉爻不知怎么的,竟也从心里头升起一股子豪迈劲来,“行,那我去给你们安排伙食!”

******

战火一起,圣约翰立即就停了课。学校让家住租界区域以内的学生先行回家,寄宿或者离得比较远的则留在学校里。学校召开了紧急会议,召集起留校的老师和学生,在学校里挪出空余的教室,安顿和救助从下午开始就不断涌入租界的难民。

一直到夜幕降临,云初带着一队学生忙了大半天,累得一身汗。外头还有很多奔走呼号的受灾民众,云初让学生分散去组织,自己也领了十几个人安排到空余的教室里去。其中有两个是黄浦江边逃上来的渔民,絮絮叨叨地在咒骂码头西岸的农田里不知屯的什么东西,日本人上去了一队又一队人,害得他们差点被打死。

云初听得心里发怵,等折回来时在操场边上碰到鹤行风,才拉了他到一边细问,“我不是叫你给盛世的老板送了信,让他们尽快撤离黄浦江货仓的人吗?怎么那边还在开火?”

鹤行风也是一身疲累,脸色却愈见凝重,“信我已经送到了。但是外头的同伴传来的信说,现在日军和盛世的人正在拉锯战。下午过去的一支日军分队被全歼了,这会儿北区那儿又派了两队人,势要占据那里的军火库。至于景老板那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的人不但没有撤走,反而还增加了人手在那儿跟日本人干上了!”

云初脸色蓦然一变,干净的眉遽然收拢,“他这是疯了!”

将手上的毛巾一股脑地塞给鹤行风,“帮我安顿外头的人,我得去看看!”

说着拔腿就往外奔去。鹤行风意识到他要干什么,脸色也是一变,在后面骂道,“你他妈的也疯了!给我回来!”

第五十四章

天已经黑了,黄浦江上战舰暂时停火,但城市上空仍有战机来回梭巡,警报声尖锐轰鸣,震耳欲聋。

沿江的路面已经完全毁坏,况且那里有敌舰对着,看见有活人随时都会开火,实在过于危险。云初只能向西南角穿过法租界,这时候已经没有公共交通,甚至没来得及取脚踏车,只能靠两条腿不停地狂奔。

恍惚间想起去年夏天也有过这样一次没命的狂奔,那时候接到四双的电话说景灏天伤口感染,他也是这样没头没脑地从学校一路狂奔到医院。那种心情,那种觉得自己除了一双腿什么都不存在的感觉,是如此相似。连心里唯一的念头都是一样,若景灏天有什么事,他该当如何?

他会怎么样呢?

如果那个人不在了,他做的这一切,会有什么意义?当意义本身变成没有意义的时候,他还会为了什么而活着?景灏天早就是他的信仰了啊!支撑他活下去,去做这一切反抗的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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