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也没什么啊……”季涵俊晃了晃脑袋，想要甩掉这种奇怪的状态，“反正以后不要那样对雅琪，她没做错什么。我和浩云现在就只是好兄弟而已，以后怎么样虽然我不能保证，但至少现在你们也不用再忙活着撮合我和他的事情。他不想要，我也不想逼他。”

“你真的想通了？”Tony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至少现在。”用力地点头，他不是林天佑，他也没打算在这个身体里呆一辈子。

“这样最好。”Eric举起杯，“为你这个潇洒的决定，干一杯。”

那天晚上，季涵俊第一次在gay吧泡到凌晨三点才回家。林天佑的这一帮兄弟，虽然都是同性恋者，一开始曾让季涵俊觉得非常别扭，但是这几个小时的真挚相处，再加上酒精的力量，让他和他们贴近了不少。

其实同性恋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男人爱上了男人而已——这是大家熟悉以后季涵俊的第一个想法。比如Eric和Andy的关系，虽然说是两个男人，但和普通的男女恋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该温馨的时候很温馨，该有趣的时候很有趣，伴随着小小的拌嘴和大大的宠溺，还少去了女人的变幻莫测导致的猜心游戏。所以说，做个gay，好像也不错……

等等！他在想什么呢？！季涵俊对着镜子猛得泼了点冷水在自己脸上。占着gay的身体，难不成就会被传染上gay倾向？喝多了，他一定是喝多了……今天一天的冲击接二连三，所以才会如此的不清醒……深深地望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季涵俊忽然有点想念自己的模样了。

占着林天佑的身体可以赚钱固然很好，但是一直这样回不去岂不是糟糕了？再加上现在躺在那儿的自己身体里究竟是谁还不确定，这样拖下去不是危险重重吗？将额前的卷发捋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季涵俊凑近了镜子，望着那双略显迷蒙的眼睛：

“林天佑，你还好吧？如果你醒了，真的是在我的身体里醒来的话，我们一定要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换回来。我现在连你在哪里都不确定，所以才赖着不走的。当然，我贪财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啦……不过我不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的，这你放心，我还是有职业道德的。等我熟悉了你周边的人和事，我会尽快去找到方法物归原主的，找茅山道士都行，你就不用担心……”话音还没落，季涵俊感觉有一种力量将自己往后拉了一把，眼前先是一片黑暗，继而重新恢复了视野。只是这一次，感觉很奇怪，他望着镜子，却仿佛不是在对着镜子，而是对着另一个真人。

“我正看着你呢，在我自己的身体里。”镜子里的人忽然开口说话，季涵俊堂皇地退了一步，却发现镜子里的人并没有任何动作，果然不是自己……

“你……你是……”这是梦吗？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毛骨悚然之感顺着后脊梁向上爬。

“我是林天佑。”

“咕嘟”季涵俊咽了一大口口水。他见鬼了吗……？

“不要利用我的身体胡作非为，不然等我出来你就死定了。”对方阴沉地看着他，语调冰冷。

“出来？你要从哪出来？你现在为什么不出来？我说……”季涵俊凑近了镜子想要问个究竟，却又是一股力量将他向前推，再睁眼，自己的脸正贴在冰凉的镜子上。

“喂！林天佑！”对着镜子里的人大喊。不过这一次，没有任何异常，镜子就是镜子，反射出自己茫然而荒唐的表情。

怎么回事……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季涵俊再一次用冷水猛泼自己的脸。刚刚那是什么？是梦？是自己喝多了？可是那个林天佑的表情如此真实，空虚疲倦的感觉也在身体上维持着……

林天佑刚说什么？他在他自己的身体里？那么他季涵俊呢？怎么可能两个人在同一个身体里？这到底是谁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用力地揉乱自己的头发，季涵俊在心里呐喊。

他疯了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灵魂转换这个事情本来就够疯狂的，所以他无法适应，再加上酒精作祟，终于精神失常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季涵俊一路小跑回卧室，翻出一颗安眠药，用力地扑在大床上。

明天会好的，明天会好的……像念咒语一般，他安慰着自己，接着沉沉睡去。

12.委屈

“雅琪！”

“哐”得推开高雅琪的化妆间门，季涵俊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所有工作人员面前。这里是C电视台，以前当狗仔的时候，季涵俊不止一次混入这里，再加上现在他那张本属于林天佑的脸，想要找到赶通告的明星易如反掌。不过为了确定高雅琪的去向，季涵俊还是费了一番周折查了她一天的行程。掐指算好了时间，他抢在高雅琪刚下通告的点，驾车赶到了电视台。

“天……天佑哥……”高雅琪显然是被这个不请自来的人吓了一大跳。昨天晚上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一时间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表情去面对这个人，只是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能不能跟我出来一下？”季涵俊左右扫了一下，人太多了。接下去的事对于林天佑来说可是丢面子的事情，所以为了未来要回归的人着想，他还是决定和高雅琪两个人单独谈。

“出……去哪里？”高雅琪真的完全猜不透面前这个人在想什么。现在他的这副模样好像真有什么急事，但她又怎么知道不会再有昨天那样令她难堪的事？要知道这个人可是业界最难搞的林天佑啊……

“只是出来一下，绝对不会耽误你超过十分钟的，好不好？”恳求的眼光望着美女，要是别人早就被他的眼神给勾走了，高雅琪却偏偏是戒心十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哎哟，又不会吃了你。”这下倒是季涵俊着急了，没有通告的他来电视台本来就很心虚，万一再碰上什么林天佑的熟人，自己就又有穿帮的危险了。所以他主动上前两步，抓住高雅琪的手腕就向外拉。

“天佑哥……”高雅琪没想到一向拒绝和自己有身体接触的林天佑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自己，更是忐忑不安，用眼神也向助理求救。助理心神领会，摇了摇手中的手机，示意她放心地走，自己会搬救兵。要知道，郑浩云今天也在电视台录影，只不过是别的棚里。

“只是几分钟啦……”季涵俊拽着有些踉跄的高雅琪大步穿过走廊，无视旁人的目光，一口气走到楼梯间，这才停下来。

“到底……什么事？”高雅琪有些畏惧地在对方松开手后立马背紧贴墙，一副防备的眼神注视着季涵俊的一举一动。

“其实昨天……”

“如果是昨天的事，我不想……”

“对不起嘛。”季涵俊却出乎意料地像只挨了训的小狗，耷拉着脑袋。从今天早上清醒以后起，他的脑子里想的就是同一件事情——向高雅琪道歉。不管林天佑和她的关系如何，他可没有办法给自己心中的女神留下永恒的坏印象。

“哎？”高雅琪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圆了眼睛。

“我说对不起啦，那是Tony他们搞的鬼，不是我的本意。而且他们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只是玩笑开过了头了。”季涵俊诚恳地抬眼望着她，“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他们不明白，还以为我是说说而已。这不，我亲自来给你道歉了。”

“天佑哥……”从没见过林天佑向谁低头的样子，一时间高雅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开始混淆了，她不知道这是他的真心，亦或之后又会出现像昨晚那样的结果。

“原谅我这么一次还不行吗？以后你可以看我表现，我发誓我是由衷地想和你好好处的。”伸出一只手去想要去握住高雅琪的手，被她犹疑地后退一步，季涵俊的手就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林天佑！”此时，背后却传来不合时宜的怒吼声。季涵俊回过头去，郑浩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

糟糕，不是让他看见自己卑微的样子了吧？林天佑应该不喜欢他看到的，真是，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要自己是丢下面子继续道歉，还是暂时放弃下次再说？

刚考虑着要说些什么，耳边就传来郑浩云低沉愤怒的声音：

“你有完没完了？！现在跑到电视台来纠缠雅琪吗？昨天晚上的还不够吗？！天佑，我没想过你是这种人。你不喜欢雅琪是你的自由，我从来也没说过什么。但是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不是吗？！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啊，你到底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步步相逼？！”

郑浩云发起火来，脸色很可怕，双拳攥得紧紧，眉头也紧锁在一块儿。

“浩云哥，不是这样……”高雅琪试图帮着辩解几句，可是这时候的郑浩云显然什么也听不进去。

“你看见没？这个时候雅琪还想到为你辩解！昨天她哭着出来的时候，我问到最后她也没告诉我你对她做了什么。要不是我今天早上打电话去问Eric，我还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好事！就是这样Eric那个家伙还来警告我好好和你相处，说什么你已经变了。我看你是变了，变得更恶劣，更阴险！至少以前的林天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不像现在的你，表面笑着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浩云哥你说得太严重了吧……”高雅琪担心地望着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只是木木地站在那里的人，轻轻地扯了扯郑浩云的袖子。

“不这样说他听得懂吗？就是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所以事情才会发展成这样！”

季涵俊一句话都没说，半晌终于抬起头来。郑浩云的一字一句，他明明知道是对着林天佑讲的，却不自觉地一阵又一阵的心痛，甚至越来越剧烈起来。或许，是因为他在林天佑的身体里，所以才会替代林天佑感觉到那些伤心和痛苦。

“郑浩云，我替我自己感到可悲，因为你居然这样想我，亏我还对你……”没有说完话，季涵俊只是用饱含伤痛的目光望了一眼郑浩云，然后不客气地和他撞肩而过。

大步地往前走，胸口有潮水在翻滚一般，一阵一阵地涌上喉头。季涵俊觉得鼻酸，却又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该因此委屈的理由。不应该这样的，一切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换做平时他一定会据理力争说清楚，然后让对方赔礼道歉。可是这一次，他意外地不想辩解什么，或者说，觉得辩解本身是一件很无力的事情。很委屈，即使知道那话锋并不是对着自己，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林天佑原来的行为而起，他还是无法消解胸口的那种闷痛。

快步地走到停车场开了车出来，他疾驰向医院——这一刻，他忽然很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因为那样，仿佛就不用再替代林天佑承受任何委屈，忍受任何伤心……

13.拥抱

季涵俊在走进医院之前，还是乔装打扮了一下。黑色的棒球帽，将柔软的长卷发塞在里面；白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个脸，只留下那双忧郁的眼睛。本来他是很不喜欢明星们这样隐藏自己的，因为这样做狗仔队的他们就什么好照片都取不到。但是他的心情现在低到谷底，仿佛有人重重地拍他一下他就会哭出来一样，所以将已经微微发红的鼻子展露在外人面前就成了一件极伤自尊心的事情——不是为了林天佑的自尊心，而是为了自己。

快步地向楼梯间走去，为了避人耳目季涵俊放弃了电梯。“嗒嗒”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且略显阴森的楼梯里回响，让他的心情也增加了一份沉重。

自己现在怎么样了呢？出院以后为了避免记者追问这件事情，他一次也没来过医院，所有消息都是公司向他传递的。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吧，托郑浩云转了一大笔钱到妹妹的账上，叫妹妹找了个护工看护，以免耽误她的学业。而妹妹是那么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听说她一开始就没把事情告诉远在他乡的妈妈，再加上钱给的及时，不出他所料的话，现在自己的肉身应该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好好“休息”……

想到妹妹和妈妈，季涵俊觉得鼻酸更重了点。如果不是因为当年父亲的事业忽然破产，重病过世，他们一家也绝对落不到这种地步。那个时候季涵俊才大三，而妹妹则还是个高中生。为了季涵俊能够顺利毕业，妈妈卖力在外面工作，终于落下病根，不得不回老家休养。剩下刚毕业的季涵俊四处求职，勉勉强强供妹妹读大学。干了无数份零工，做了无数次苦力，他终于找到了虽然不轻松但是还算稳定薪水不低的工作——狗仔队。这是一份只要你愿意下功夫，攒钱就极快的工作，虽然万人唾弃见不得光，运气不好的时候还会挨打，但也比在club里陪酒做鸭要好。只不过，这一次自己突然灵魂出窍，变成植物人，想也知道妹妹一定伤心死了。不过幸好他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提供金钱的帮助给她，至少在物质上她不用因为自己的倒下而受苦。

转了个弯，季涵俊终于来到特殊病房。不知道这一层是不是都住着重症病患，整个走廊人烟稀少，安静得可怕。没有通过护士，他自己很快找到了目的地，透过大大的玻璃窗，他看见病房里只有护工一个人在一旁的沙发上打着盹。

果然……一种凄凉之感从脚底升起。季涵俊将手放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病床上的人，却忽然失去了进去的勇气。

第一次这样看着自己，不是通过镜子，而是通过别人的眼睛。若是平常，他应该觉得很新奇；可是现在，除了空洞和无措，他感觉不到任何正面的情感。

病床上的人很苍白，才半个月不见，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烫弯的话，大概和林天佑差不多了。脸颊意外得干净，看来护工做得很好，或者是妹妹监督得好，没有留下胡茬的痕迹，要知道他最讨厌自己脸上有胡茬了。双眼闭着，仿佛睡着了一般，可是不仔细看胸口的起伏的话，更像死了一样，缺乏生命的征兆。嘴唇微微张着，有些龟裂，还浮起白色的皮。一只手放在被子外面，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知道是扎了太多针眼的缘故，要靠葡萄糖等点滴来维持生命，就不得不遭这份罪。“嘀……嘀……嘀……嘀……”是一旁的心电图测试仪的响声，告知着众人床上的这个人还未离世，即使他不知何时会醒过来，即使他不知是否能回得去。

季涵俊趴在玻璃窗上，眼泪忽然就如点滴一般一颗颗落下，直接濡湿口罩。不知为什么，他很绝望。他想起父亲临终的那段时间躺在病床上昏迷的样子，那和现在的自己好像。如果就这样回不去，如果林天佑的灵魂清醒，他会怎么样呢？那些人会像对待父亲一样，拔掉自己身上所有的管子，用心电图机器单调的“哔~”声宣告自己的死亡。然后他季涵俊，就会像没有存在过一样渐渐消失，渐渐被遗忘……

“请问……”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将季涵俊从悲怆里唤醒。他慌张地抹了下眼泪转过脸来，却被面前熟悉的面容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请问是我们涵俊的朋友吗？”

是妈妈……好久不见，妈妈好像又老了很多，白发明显地掺杂在黑发中，皱纹也深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