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素阳
素阳  发于:2012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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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青栩在人群中穿梭,一不小心踩了挽着篮子的白发婆婆的鞋跟,忙不迭道歉。抬头,却发现青栩

已经走出很远。

相比起锦衣的手忙脚乱,青栩却如逛自家后花园般悠闲自得。

随手拿起一旁小摊上的折扇,打开,对着上面的白纸黑字琢磨。

“你就是上街闲逛来的?”

“这字不错。”青栩恍若未闻。

“这位小哥好眼光,这折扇可是当朝丞相文言之亲笔题写之物,小哥你看这苍劲有力的笔法,这松散

得当的结构,这——”摊主一看有生意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张嘴皮翻飞,喷射唾沫无数。

锦衣不自觉抬起宽大的衣袖挡了挡。

青栩却是不以为意,视线牢牢盯着纸扇,半晌,指着其中龙飞凤舞的一个字:“小锦衣,这字,念啥

?”

“……”一地的倒塌声。

“啪!”却是有人忽然从青栩的另一侧撞上了他,青栩一个踉跄,手里的折扇瞬间坠地。

锦衣一愣,抬头看去,却是一个锦衣公子带着一干家臣护卫浩浩荡荡占据了一半街道。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只是一张泛着油光修饰细致的面庞却不如想向中年轻。

“不小心冲撞了这位小兄弟,多有得罪。”却是面相倨傲的贵公子先开的口,伸手,就有家臣拾起地

上的折扇递到他的手里。

下一刻,折扇被递还到了青栩面前。

居然是那个贵公子双手送上。

“无妨。是小弟没有注意这边有人,小弟也有过错。”青栩笑得人畜无害,伸手去接折扇。

却在下一刻动作一顿。

一只咸猪手不规矩地爬上了青栩的手背,甚至细细摩挲了一下。

锦衣眉毛一跳。

青栩却是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微微挣了挣,收下折扇,就开始自腰包里掏银子。

“如果贤弟不嫌弃,不如就让为兄以此扇作赔礼,赠予贤弟,也算是为兄的一番心意。”咸猪手收了

回去,似乎对青栩的反应万分满意,连称呼都改了。

“那,小弟就收下了。”青栩抬眼,微微一笑。眼角勾起万种风情,一瞬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锦衣嘀咕,妖精。

“不知贤弟是否赏光,愿意与为兄小酌几杯?”咸猪手见状得寸进尺。

“这——小弟只是稍稍得空——”青栩一脸为难,只是眉头微蹙的样子即使身为男子依旧令人动心。

“无妨无妨,是为兄唐突了。”

“你认得他?”锦衣回头,可惜那一行人已经被人群所挡。

“钱万。一身铜臭的家伙,偏偏喜欢装成个读书人。”青栩一脸厌恶。

“可你刚才——”

不远处突然传来惊呼,伴着慌成一团的路人。

“怎么了?”锦衣回头,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就被青栩一把抓住了手腕。

“小锦衣,你真的太嫩了。”站在屋顶看着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以及那个躺在地上死命掐着自己喉咙

的钱万,青栩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真正发自内心的笑,比人前装模作样时动人好几倍。

锦衣再次嘀咕,这才是真正的妖精。

“他是你此行的任务?”

“废话,不然就这种人渣,哪值得我动手。”

一个纸团被随意扔在一边,锦衣禁不住好奇,捡起来打开。

红魇的字,一如既往的清秀。

钱万,四十一岁,自祖上经营丝绸生意,家财万贯。

好男色,举止轻浮。

不曾习武,但身边雇佣高手无数。

第三章:白玉观音

雪白的柳絮飞舞。

擦过墨黑的衣襟,小小的柳絮刚好落在摊开的手掌上。

“真是送葬的好日子。”青栩用两指拈起那朵柳絮放到眼前,一切都被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白。

与漫天雪白的纸钱一色。

锦衣瞥了他一眼,重又把注意力放在钱府的前院。

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正被六个大汉合力抬起,从前院抬往前厅。几十个身着丧服的男男女女跟在棺材

后面,压抑的抽泣声萦绕耳畔。

“站在最前面就是钱万的外甥。钱万虽然娶了好几房老婆,可皆无所出。这次最开心的就是这个小子

了,天上掉金山的事,被他撞上了。”青栩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漂亮的眸子在那个长身玉立的年轻

男子身上扫了又扫,“不过谁又知道这小子和他舅舅之间到底是不是清白的呢?”

“青栩,你这次的怨气特别重。”

“……你看那些跟在棺材后面的,年轻漂亮的男孩女孩多不多?”

锦衣一愣。他还以为只是些丫鬟小厮。

“这些人有一大半都是钱万买来给他暖床的。”青栩冷哼了一声,“你听,真正为他哭的只有两个,

他的妹妹和他的正房老婆。那些男孩女孩,过了今天就能拿一笔钱被遣散了吧。”

“青栩,我们来就是看他们哭的么?”锦衣叹气,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葛。

“不是。”青栩摇头,忽然转身自墙头一跃而下,“我们的任务还没结束。”

“钱万已经死了。”

“是,可是该找的东西还没找到。”

“……什么东西?”

“一尊白玉观音。”

长明灯忽明忽暗。

一阵风吹过,吹起灵堂的白纱帐幔,吹得火盆里的火苗左右摇曳。

一枚一半已被烧成灰,另一半还残留原样的纸钱随风跌出火盆。

身着丧服的女子伏在棺木旁,动作缓慢地拿起一件做工精致的长衫,缓缓丢入火盆。她的眼眶早已哭

得通红,此时已无泪可流,只是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却在下一瞬,嗅到一股不属于此地的暗香缓缓弥漫开来。

女子有些迟缓地回头,却来不及看清任何东西,就已昏迷倒地。

“钱万这样的人,偏偏娶到了这样一个死心塌地的女人。该说是他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青栩缓

缓走近。却是忽然蹲下把女子扶起,让她靠坐在棺材边。

顺手捞起一件本属于钱万的衣衫,盖在她的身上。

“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情她。”锦衣一句话不自觉出口,随后才觉得不妥。

“在你眼里我根本不近人情是不是?”青栩却只是淡笑着看他,“心肠太软的人确实做不了杀手,但

若完全的草菅人命,那也不是杀手。”

“……”

“我也有心软的时候,不过,对那个钱万,我实在软不起来。”

说话间,青栩已经走到了棺木旁。

“你怀疑那个东西在棺材里?”锦衣突然觉得背后发冷。

“我已经把钱万的房间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如果他还没有把那东西脱手的话,我唯一

能作的考虑,就是钱万打算让那东西给他陪葬。”青栩不是说笑,他一边说,手里一边动,不一会已

经撬起了三个钉子。

“砰!”棺材盖被一瞬推开,用力过大,盖子一瞬坠地,发出不小的声响。

锦衣一惊,回头张望,却是连鬼影也没一个。

“放心,钱万生前并不得人心,愿意为他守孝的貌似只有那个女人。”青栩一点都不觉打扰了死人的

安息是一种罪过,不仅视线扫遍棺材的角角落落,甚至不停地伸手翻找。

连死人的身上也不放过。

锦衣没有动手,他只是看着钱万那张略略泛黑且狰狞的脸。虽然此刻双目已合拢,但锦衣能够想向他

死时怒目圆睁的样子。

很不舒服。

“啪!”却在下一刻,棺材盖被猛地合起。

“果然不在。”青栩从衣襟里找出块绢子,用力擦了擦手。随后一抛,刚好掉进火盆。

“你知道不会在你还开棺?”

“楼主的吩咐,不能放过任何角落。”青栩抬头,对上锦衣的视线。下一刻忽然一笑,凑近,伸手抬

起锦衣的下巴,“小锦衣,你不会看到死人就吓白脸了吧?”

“啪!”一巴掌打掉,“……把碰过死人的手拿开!”月上中天。

四下楼阁的灯火已灭,万籁俱静。

除了眼前的一座小院。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别院的外围是一圈竹林,算不得茂密,但夜深人静之时正是躲人的好地方

锦衣和青栩正躲在某一丛最为浓密的青竹之后。

竹林正对着一排木窗,昏黄的灯光将屋内的陈设投射出暗灰的影,落在窗纸上。除了靠角落的一扇,

其余统统紧闭。

“当然是——嘘!”青栩忽然噤声,一把拉住锦衣侧身一闪,闪到竹丛的另一侧。

一队巡视的护院刚好提着灯走过,光线将外侧的竹林完全照亮。

直到那一队人走远,青栩才从竹林里冒了个头出来,打量了一下,又缩了回去:“锦衣,你在这里等

我,我去转转就回来。”

“啊?”锦衣还没来得及答话,眼前的青衣人已经没了踪影。

对于青栩飘忽的行踪已经有些习惯,锦衣只是紧了紧手里的剑,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粗糙的木片微微咯手,锦衣握紧没一会就略略松了松,换个角度握紧。晏南给的那柄剑,严格说来算

不得剑。不过就是一根有双面刃的铁片,用两片甚至未曾打磨光滑的木板夹一下,绳子一缠了事。

眼前的窗户忽然开了一扇,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窗前。

锦衣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再次把身子压低。

出现在窗前的人正是这座别院的主人,也是整个燕羽山庄的二当家,谭鸿远。据说,燕羽山庄的第一

高手并非是主持庄内若干事物的大当家谭鸿征,而是这个谭鸿远。

想到那天谭尉没有使全的那套回天剑法,锦衣不自觉地有些兴奋。

“什么人!报上名来!”谭鸿远似是忽然感觉到什么,一声大喝。

锦衣心一紧。

眼角却是突然瞥到一个青色的人影,怀里似乎抱着什么,施施然踏月而来。

“阁下是谁?为何深夜擅闯山庄?”谭鸿远眉头紧锁,本就有些严肃的脸越发气势逼人。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他是谁?”青栩却只是笑得毫无心机,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只

是拖着怀里的东西晃了一晃。

锦衣猛地瞪大眼睛。

那是个婴儿!

不知青栩对孩子做了什么,他只是乖乖地睡着,不哭也不闹。

“羽儿!阁下到底是何人,快点放下孩子!”谭鸿远忽然变了脸色,伸手在窗台上一撑就翻出了房间

,却只迈出一步就定在了那里。

一柄出鞘的剑忽然出现在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是锦衣。

“原来谭二庄主那么爱他的儿子。我还以为这小鬼是爹不亲娘不疼的小可怜,只能一个人躺在小床上

哭个不停,他爹却在另一座院子里欣赏月色。”青栩似乎很满意锦衣跑出来的时机,笑着重又把孩子

抱进怀里,甚至很爱怜地在婴儿粉嫩的小脸上“吧嗒”亲了一口,“没事,小家伙,就算所有人都不

爱你,哥哥我也喜欢你!”

“……阁下深夜闯入山庄只是为了胡闹来得吗?”谭鸿远气得脸都青了。

“当然不是。”青栩微笑,善意十足,“只是想向谭二庄主打听个事。所以,麻烦二庄主还是回屋吧

,我们去屋里谈。”

“……”

“谭二庄主不愧为人中龙凤,看来不仅仅是武艺上造诣匪浅,在书画上也很有研究的样子嘛。”悠哉

游哉地进屋,完全忽视屋子的主人几乎要吃人的视线,青栩抱着孩子东看看,西晃晃,对着桌上的茶

具咂咂嘴,对着墙上的字画点点头。

“阁下过奖。”谭鸿远已经要被气疯了,却碍于面子只得隐忍,“不知阁下想打听的所谓何事?”

“何事?小事。”青栩终于停止了在房间里四下蹦跶,答得直截了当,“那个白玉观音,现在在哪里

?”

锦衣在旁边听得都要拍手了。

先把对方的阵脚打乱,扰乱心神,再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之前就丢下惊雷。

果然,谭鸿远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什,什么白玉观音?”不过,他不是街上的阿猫阿狗,他是燕羽山庄的二当家,慌乱只有短短一瞬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表情,可不是不知道的表情,”青栩表情淡然,一脸温和地继续丢雷,“

四月半那天,钱万带着一口两人合抬的大箱子进了燕羽山庄,傍晚时分离开,依旧带着那口箱子,二

庄主可知箱子里是何物?”

“……”

“箱子里是黄金千两。”

“我不知道那天钱万有来过山庄。”谭鸿远似已恢复镇定。

“那天,谭大庄主正在喝巨擎堡少堡主的喜酒。巨擎堡离山庄相距千里,自然不可能是他见了钱万。

”青栩忽然跳过了原来的话题。

“钱兄跟在下情同兄弟,他经常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见到在下抬着箱子回去也并不奇怪。”

“可来时和去时,挑箱子的扁担下弯的程度可是完全不同的。”青栩笑得眉眼弯弯,“而且,这可是

山庄周围很多人都奇怪的。他们还以为二庄主给钱公子送姑娘了呢——”

“……你!”谭鸿远再次被气得不轻。

“说吧,那尊白玉观音在哪里?”

“我说了我不知道什么白玉观音!”

“白玉观音当然就是白玉做的观音。二庄主这样才识渊博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白玉观音呢?”青栩微微

蹙眉,视线若有若无划过挂在房间里的字画。

昏黄的灯光笼上俊秀的脸庞,替本就柔和的侧脸线条蒙上一层魅惑。

可惜,有人不懂得欣赏。

“我说的是钱万没有给我送过什么白玉观音!”

“那他送的是什么?”

窗子依旧大开。

晚风直灌而入,摇晃了几案上的火光,也一瞬晃花了三个人的眼。

几案上除了一盏灯,还有一柄剑,名为拭天,是谭鸿远从不离身的佩剑。

火光一晃间,剑已在手。

谭鸿远趁青栩四下蹦跶之时早就有意无意间靠近了那张几案,青栩和锦衣也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的

小动作。

于是,青栩语气下沉的一瞬,火光猛地一晃,拭天已到了谭鸿远的手里。

“想要知道,先得问过我手里这柄剑!”

剑,出鞘,直刺青栩而去。

剑锋一瞬光华潋滟。

拭天本就是燕羽山庄得以在武林中立足的宝物之一,自不是寻常宝剑可比。

“小鬼,你爹根本不在意你的生死,这可怎么办才好——”青栩却是恍若未见,只是低着头摸着孩子

的小脸蛋。

“呛!”铁器一瞬碰撞,却是锦衣的剑在千钧一发之际架住了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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