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年那么对他，结果看到你用自己的情感换来他魂魄不散，他就什么都不恨了。”宣华瞥了眼紫龙，颇为好奇的问道，“你已经不懂得爱恨了，怎么还那么在乎他呢？”
“我去看看他。”起身，紫龙转身。
他虽已经丧失了爱恨喜怒的情感，他虽已经变成了木偶一般的存在，可他一直都深深的明白，那名为“雪鹰”的男人对他极为重要，不能再失去一切，永远都不能。
“紫龙，为师没送过你什么真正的好东西，你当年存在我这里的七情六欲，待半年期限到，我就还给你了。”
紫龙的脚步略微一顿，不曾回头：“多谢师父。”
抬手，推开门，紫龙看了眼站在门外正准备敲门的陌天，错身离去。
第二十五章：往事如烟
宣华住在客栈单独的院子里，雪鹰一人住在最偏的客房里，白天的时候他喜欢在院子里转转，也可以陪那霸道的魔主大人聊聊天，晚上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杵着脑袋靠在窗户边望着窗外的月色，树影，墙角处偷偷窜起的几棵小花。
至于那个漂亮的院子，夜晚可是专属于宣华和陌天的，他可不敢扰了魔主的性子。
今天他还是一个人杵着脑袋依靠在窗户边，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发呆发的起劲，关于魔主这个人他从前听得多了，无外乎“大魔头”“毫无人性”“冷酷”种种相类似的评价，雪鹰有些怕宣华，但更多的还是羡慕。
魔主毕竟和他们这些凡人不一样，宣华想做什么就会立刻去做，毫无顾忌，单刀直入，直射红心，果断自信的让人不羡慕都难，哪里像他们这些凡人，就算是修行多年也仍挣脱不开种种世间枷锁。
如果当年他和紫龙也有宣华的这种果断和直接，是不是后面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难受了？好在，如今他们总算是走在一起了，这条路太长，太艰辛，即使回头看一看，也让雪鹰难受得心脏都扭成了麻花。
他和紫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是从天下修行者围剿紫龙的时候，又似乎是从很久以前，一个修行者下山偶然在河畔见了一艘小舟，小舟上立了一个身着紫衣的年轻男子，那人手里拿着剑，长发挽成发髻以一根簪子固定住，几缕黑发在河风里飘扬，那样的潇洒，那样的好看。
年轻男子的视线温柔而深情，是落在他身旁的温柔女子身上。
“那人就是武林盟主紫龙了吧？听说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不凡的天赋，没想到这么年轻就已经成为武林盟主了。”
“真让人羡慕啊，年少有为，也有了美丽的妻子，听说紫龙夫人最近刚刚怀了孩子，盟主带着夫人出来拜佛呢。”
原来，这人就是去年刚刚成为武林盟主，娶了天下第一美人为妻的紫龙。
再后来，他听说紫龙遭奸人所害，全家几百口人一个不剩都死了，爱妻不堪遭人侮辱撞墙而亡，一尸两命，而紫龙坠落悬崖生死不明。
师傅早几年已经说过，修行者要断情绝欲才能得道，可那时他听了这消息，心疼的厉害，心疼那个风神俊秀的男子此刻该是如何的苦痛。
他一个人悄悄的去了紫龙坠落的悬崖，这男子没死，却摔断了腿，身中剧毒毁了眼睛，可惜曾经闪烁辰光的眼眸成了一片死灰，真气尽散已是废人一个，纵然雪鹰有通天的本领也很难再让紫龙恢复，紫龙其实快不行了，可这男子还是死死挣扎着，不愿死，不甘心死。
雪鹰看的心疼，就这样默默照顾着，紫龙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
那段日子平淡的很，雪鹰就每天替紫龙洗身子，换药，上药，照顾着，陪在紫龙身边晒晒太阳，讲讲从师兄弟那里听来的奇闻异事，吹吹笛子，总想着这笛音能消弭男子潜藏在内心深处无边的怨恨与不甘。
不过两年的时光，雪鹰却记得每一日的点点滴滴。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终有一日雪鹰醒来后发现紫龙不见了，他到处的找，找了很久，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直到师门有命让众弟子回去，他才知道，当年的武林盟主紫龙复活了，带着仇恨与杀戮血洗大地，一夜屠戮千人，无人可挡。
师傅说，这人沾染了死亡与黑暗的气息，留在世间是祸害，只能铲除。
雪鹰那天的心，也很疼。
他曾经以为他可以消弭紫龙心中的怨恨，他曾经以为他可以那样照顾紫龙直到紫龙终老，然后他为紫龙捧上一坯黄土，然后他可以继续踏上他断情绝恨的修行之路。
再一次见到紫龙的时候，他淹没在修行者的队伍里，远远的看着那个他曾经亲手照顾了整整两年的男人，那男人高高的站在雪峰顶上，冷傲决然，那一年河畔所见的清明透亮都已经成了漆黑的残忍，他望着他，他却不知他的存在。
如若可以，他只愿一声叹息转身离开，可他终究不是一个凡人，不是一个不用背负责任的凡人。
他竟有些欣慰，那男人的眼睛又恢复视力了。
那天死了很多人，紫龙比他们想象中的都要厉害，强大的有些可怕了，雪鹰自己也受了伤，独自一人寻了个山洞疗伤，忽然听得洞外有些声响，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那也受了伤的男人，那男人冷冷望着他，一双眼眸红的快要流出血来似的。
一时间，雪鹰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是睁眼望着那男人离他越来越近，他感觉得出来，紫龙是因受伤而有些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了。
浓重的血腥味掺杂着摧毁一切的冲动，当被紫龙那双幽深的眸子对上的时候，雪鹰有一瞬间以为他会被紫龙毫不留情的撕成碎片，他和他，终究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他死了，紫龙也不会多看他一眼的吧？
觉察到心中所想的那一刻，雪鹰瞬间就明白了，或许从看到紫龙的第一眼，他就已经深深把这男人给刻在心里了，忘不掉了吧。
当紫龙将他压倒在地上撕碎了他的衣服时，雪鹰只是愣了愣，很快就明白过来这男人是将他当做发泄体内乱窜真气的物品了。
很疼，身上疼，心里更疼。
事后紫龙没有杀他，待他醒过来之后就看到紫龙在一旁打坐，除了衣服上沾染些许血迹外整个人十分整洁，哪里像他，衣服难以遮体，身上更是……
……
……
“在想我吗？”
低沉的声音突地在耳傍响起，雪鹰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身后的男人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略微用力把雪鹰给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低下头，紫龙深深吸了一口雪鹰身上的气息，下颚抵着雪鹰的头顶轻轻蹭着，手不安分的抓住了雪鹰的手，他的动作略微有些机械般的僵硬，仿佛是凭着记忆中的某些过往来完成如今的这些动作。
“是啊，在想你。”他曾爱这男人爱的死心塌地，散尽一生修为也好，被师门驱逐也好，他爱的辛苦，爱的心酸，爱到最后魂魄尽散，尸骨不存。
反握着紫龙略显冰凉的手，雪鹰叹息一声回头，紫龙随即就低下头吻上了男人的唇。
不是没有犹豫过，只是爱就爱的放纵一些好了，记得师傅和师兄弟们总说他性子温和，温软得像一湾春天里的湖水，到后来爱的那么决然而轰轰烈烈，大概让不少人吃惊了吧，他这个性格温吞的人竟然也会顽劣的像块石头一样。
他顾不了那么多，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好，就让他爱一次，无怨无悔，不怨天，不尤人，大不了把命赔了个干净。
“我不喜欢你叹气。”紫龙收紧了怀抱男人的手臂，“我留下了，直到五个月之后，带你离开。”
“你要留下来？”雪鹰声音一紧，“你不是不喜欢魔主吗？反正也只有五个月而已，五个月过后你可以再过来接我啊。”
曾经爱的身心俱毁，还好终究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雪鹰想过很多次，当他又变成了一个人，又会说话了，会和紫龙说些什么。
现在这样也很好，平平淡淡的，足够刻骨铭心。
那一年他魂飞魄散，肉身俱毁，本以为会从此消失世间，可还是残留了一缕魂识不散，飘飘荡荡的系在了紫龙身上，紫龙看不到他，那时候的他虽然只是一缕残魂，但该记者的一点都没有少。
他就那样看着紫龙，想着他竟然连死后也离不开这男人，大概是要在紫龙身边慢慢消失吧。
【你只能选择其一，或者是他的肉身，或者是他的魂魄】
【弟子……要他的魂魄】
【用你的七情六欲来换，紫龙，你可曾想过，就算他的魂魄重聚，甚至他活了过来，可你已经无法再去爱恨了】
【我会记在心里】
那一刻，他其实已经满足了，紫龙已经不再感觉到爱恨，可这男人还是把他深深烙印在了心里。
“师傅要孕育与天神的血脉，在血脉诞生之前，他会变成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法力。”手指轻轻划过雪鹰的眼底，一片淡淡的湿润，紫龙俯身亲吻着男人的泪痕，“明明已经没有了爱恨的能力，你说，为什么看到你流泪我会心疼呢？”
“紫龙……”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要留在这里，看着你，顺便看着师傅，他虽不会死，可若是肉身毁了血脉也没了，他若是一时生气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就不好了。”紫龙一抬手就把雪鹰给横抱在了怀里，一步步往床榻方向走了去。
雪鹰一时心惊，只是脑海里还在想着紫龙刚刚说的话。
宣华会有一段时间变成真正的普通人吗？宣华，又答应了紫龙什么事情呢？
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紫龙压在了床榻上，这没有了爱恨能力的人怎么还懂得……
窗外暴雨依旧，掩了一室的羞涩甜腻。
第二十六章：盟主，你有了（一）
雨后的清晨干净的过分，暴雨冲刷过的天空蓝的透彻，宛如一块剔透的蓝宝石一般让人迷醉，青石板的地面残留几分雨水痕迹，淡淡的阳光下映得一片波光粼粼。
半杵着脑袋，早就醒过来的陌天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碰着身旁的男人，时而是柔顺的黑发，时而是透着几分嫣红的脸颊，时而是挺而直的鼻梁，时而是睡梦里全然放松的眼眉。
陌天伸手在宣华鼻子下探了探，感觉着男人呼出的淡淡气息，陌天低头在宣华露出的肩膀上落下一吻，那天宣华和他说的话他都记得，弄了半天原来他竟然是无夜的转世，一开始听宣华那么讲了的确是吃惊地，只是他的接受能力太好，一夜过后就想明白了。
不管他是陌天，是无夜，还是谁。
如今的宣华是爱着他的，是他一个人的，是躺在怀里毫无防备睡着的，这也就够了。
那天从玄门所在的客栈出来，宣华就没有再蒙面戴帽子，陌天如今已经知道宣华就是当年度呃魔道魔将之首，好在当年见过宣华的人就不多，事隔十八年，除了魔道的几个人和玄门门主，神医长苏外并无他人将宣华认出来。
玄门门主三弦和神医长苏都无意透露宣华的原本身份，魔道的极为故人似乎也集体失明不曾说过什么。
武林大会还没有结束，那天陌天与苍玄的比武彼此都受了伤，最后他们二人都自动放弃了进入决赛的资格，名利对于玄门中人而言不过是身外物，对于陌天而言，也就和拂面的轻风一般并无实质影响。
陌天替宣华传达了正义盟中人可以自行回正义盟领地或者留下了的消息，之后他就回到了院子里，想和宣华谈一谈正义盟的事情，又看到那男人正裹着黑袍躺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睡的香沉，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宣华越来越嗜睡了。
陌天的印象中，宣华其实不是一个嗜睡的男人，以往他们同塌而眠的隔天，宣华往往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了，只是这几日宣华可以睡到日上三竿，若不是陌天催促上几次，只怕那男人还要一直睡下去。
陌天有些担忧，莫非是宣华生病了？
“怎么睡在这儿，着凉了怎么办。”一声叹息，陌天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将男人横抱在怀里，宣华还是没有醒，只是稍微往陌天的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着了。
将宣华抱紧了房间里，盖上被子，陌天自己也脱了外衣躺在床上，陪着宣华睡了个小小的午觉。
等宣华醒过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睡在自己身边的陌天，从窗外斜射进来的暖阳洒落在陌天的肩膀上，衬得他身旁的天神越发俊逸好看了，常听人说他长得好看，其实天神才是真正意义上得美男子。
只是陌天的好看与美是不容亵渎的，带着温和的距离感，遥远而难以触碰，实在很难令人心生遐想的端正姣好。
宣华还没有陌天，他们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血脉。
孕育血脉的这段时间里他会暂时成为一个普通人，没什么法力，也没什么操控人心的力量，太过于强大黑暗力量会伤害到他们的血脉，宣华只能暂时将自己的法力全部封印以来，留下那么一点点去喂养他们的血脉。
宣华闭上眼睛的时候能够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他和天神的血脉，小小的一颗，鲜红如血，就像是某些神兽的内丹一样藏在他身体里，乖巧的，不安的。
凡人需十月怀胎才能诞下子女后代，他并不是凡人，这种孕育血脉的方式也和凡人不大一样，凡人中男人和男人是无法有子嗣的，宣华所用的方法不过是将他和天神的血脉融汇在一起，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一个炼丹炉孕育他和陌天的血脉。
这个孩子，才是真正的不该存在世间。
三魂七魄，每一魂，每一魄，都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来慢慢炼制，掐指一算，保守估计他要保持凡人的躯体模样整整四百九十天，一年还要多几个月。
天知道这一年零几个月的日子里会发生什么变故呢？雪鹰甚为担心，在他的认知力魔主宣华不是一个平常人，不能以平常人的心态去理解的人，更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
……
“呕——”
又来了，这几天宣华一开始是吃饭越来越挑剔，宣华吃饭本来就很挑剔，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过熟了不吃，太嫩了不吃，现在更是挑剔到了极致。
紧接着，这男人吃的越来越少，不管陌天怎么劝也不吃，后来开始喜欢上了吃酸的，现在嘛，应该是发展到呕吐的地步了。
望着吃着吃着突然跑出去呕吐半天也吐不出个什么来的宣华，望着紧张兮兮跟着跑出去的陌天，放下筷子，雪鹰深深地叹了口气，看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紫龙，后者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喝了口茶。
雪鹰的太阳穴有着胀痛，就他所知魔主孕育血脉和凡人怀孕那是完全不同的，宣华不可能会大肚子，正如宣华也不可能会有呕吐等等的症状，他还看到宣华当着陌天的面吃了颗酸梅子，回过头就把酸梅子全部扔掉了。
这么一步一步的，是想让陌天慢慢接受一个男人也会有孩子的现实吗？
雪鹰突然觉得，陌天这个天神真是被魔主吃的死死的了。
宣华演的太逼真了，干呕一番后虚弱无力，他本就是个面色苍白的诡异模样，表演一番弱势病态自然更为逼真，陌天把宣华抱进屋子里，让雪鹰他们看着后立刻就出去了，应该是去请大夫了吧。
“去找长苏了？”陌天一走，宣华立刻就显现出原形来，枕头往背上一垫，懒懒靠在床榻边，手一伸，“凡人孕育后代就是如此麻烦，呕的人难受，水。”
直接告诉陌天你有了孩子不就得了，非得心机深沉得来演戏，既然都敢瞒着天神孕育彼此的血脉，还怕天神知道吗？
陌天离开后，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迅速的倒了水递给宣华，自与魔主交易达成的一刻起，他就无法再违抗宣华的一言一行，尽管如今的宣华已经强行封印自身法力完全是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