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挣开如意的手道:“没事,我去一趟。”
一行人急匆匆领着谷雨来到隆安殿里。那殿里面跪满了文武百官,眼见谷雨进来,纷纷退到帘子外面。领他进来的公公碎步走到龙榻前低声道:“陛下,云出少爷到了。”
谷雨也不是很懂宫中礼节,急忙跪下叩首道:“出云殿傅云出,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元嘉皇帝被容妃扶着坐了起来,谷雨只听耳边一阵急促的喘息,头也不敢抬,却听元嘉皇帝一笑,道:“朕???朕哪还有万岁的寿命????朕……朕临死之前,有几句话想托付给你,还望你能答应”。
谷雨急忙点点头:‘陛下请说,云出一定谨记在心‘。
元嘉皇帝喘了几口气,道:“不,朕这一番话,是说给朝华公子听的。”
谷雨一听惊得抬起头来,只见皇帝颓然半卧在御榻上,宫灯里的烛泪一滴滴落在水磨青砖地上。衰弱至极的元嘉皇帝靠在容妃肩上,道:“朕这一生,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皇帝,这才让耶律昊坚有机可趁,以至于,断送了大周近半数的江山。朕的这些儿子里面,就属老二最有帝王之才,可惜???可惜,”他突然咳嗽了两声,容妃忙伸手扶住他的胸口:“你也知道老二的为人,性格偏执,又容易冲动,倘若你以后在他身边,请替朕多多规劝他。倘若……倘若……倘若是天命亡我大周,朕还希望朝华公子能念在他对你的情分上,尽力帮他一把“。
谷雨红了眼眶,点头道:“我答应您……只是,我无德无能,只怕所做的有限,有负于皇上的嘱托‘”。
元嘉皇帝哆嗦着说了一句话,便挣扎着弯下身道:“多谢公子。”谷雨慌忙去拦他,手还未触到,元嘉皇帝已经倒在了榻上。
第34章:风云突起
谷雨急忙叩首,只见容妃犹自强忍着不肯在他面前掉下泪来。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喊道:“信王爷到!”
话音未落,周成轩已经冲了进来,元嘉皇帝已是风中残烛,望着他只说了一句,;我???儿???成轩???”,身子便倒了下去。
容妃只是无声哽咽,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元嘉皇帝的脖颈上,周成轩怔了片刻,随即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壶漏将涸,灯焰已昏,烛台上血红的烛泪堆得老高,只有远处”的笃的笃———当”的击柝声凄凉地响着。他霍然起身,走到众大臣面前,道:“皇上驾崩了。”
四下里哭声乍起,百官全都伏地痛哭。谷雨抬头看着他,他的眉角微微抽动,仿佛极力隐忍的样子,鼻子一酸,不由伏身掉下泪来。
耳边,是元嘉皇帝临终前说的那一句话,他说,自古……美人……如名将。
元嘉十九年春,大周元嘉皇帝殡于隆安殿,终年五十三岁,谥曰“德宗”,同年次子信王周成轩即位,为显示奉天承运,上顺天道,下合人意,而重新确定年号“上明”,即为明宗皇帝。
五福客栈里,一个年轻人噔噔跑上楼去,抑制不住地低喊道:“大好消息,大周皇帝前几日已经晏驾了!”
耶律昊坚闻言皱起了眉头,道:“消息属实吗?”
那位年轻人难掩兴奋之情,笑着点头道:“当真天意助我北辽。如今京都已经发了国葬的旨意,选了后日黄道吉日葬于城西十里外的东陵”。
座下一人蹙眉道:“如今正值战事,大周为何还这样大张旗鼓?难道不怕我们趁机攻打他们?”
“皇帝晏驾这样的大事,他们要瞒也瞒不了多长时间。”耶律昊坚说着轻笑一声:“周成轩怕是想借着这次国葬鼓舞士气吧。”
韩栋吃惊地问道:“葬礼不消解士气已经算是不错了,还能鼓舞士气,我可不信。”
张代笑道:“元嘉皇帝生性懦弱,在位多年几乎没有什么作为,但是我听闻周成轩性格刚强,朝野中人都夸他有文治武功,如今他即位可谓顺应民心,而且大周如此奢华举办葬礼,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震慑外敌,鼓舞本国士气,你瞧着吧,这次葬礼,恐怕他倾其所有也要办得极尽风光体面。”
“那倒也好,反正现在封了城,咱们也出不去,“男人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咱们就呆在这里,看看周成轩是怎么样借着他爹的死为自己铺路的。”
韩栋低头道:“另外,还有一个消息。”他明显有了一些胆怯,看着耶律昊坚道:“宫里传来消息,国葬这日公子也会前往东陵。”
男人猛地转过头来,眼里精光闪闪。张代惊道:“他这不是要昭告天下,公然要公子做他的内宠吗?!”这话一出,他顿时意识到无异于火上浇油,急忙转口道:“皇帝驾崩,周成轩按例要守孝三年,不说长久,至少这些天公子可保周全。”
耶律昊坚思量了一会,转头对韩栋说:“给咱们的人递个信儿,不管她用什么法子,务必保证公子周全,要是他少了一根头发,就不必回来见朕了。”
第35章:出云
灵堂就设在隆安殿。一床陀罗经被,黄缎面上用金线织满了梵字经文,一袭一袭铺盖在皇帝的梓宫———金匮之中。安息香插在灵柩前的一尊鎏金香炉内,细如游丝的青烟缭绕在殿内,宣告它的主人灵魂已升到三界之外。一道懿旨传下,文武百官全都伏地下拜。礼部堂官早拟了新皇御极的各项礼仪程序———先成服,再颁遗诏,举行登极大礼。
周成轩踏进殿内,只见素幔白帏,香烟缭绕,十分庄重肃穆。他朝上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早有内侍捧过一樽御酒,周成轩双手擎起朝天一捧,轻酹灵前,礼成起身。殿下的常公公含泪喊道:“奉安!‘
看着这个场面,谷雨不由想起元嘉皇帝临终前对他的嘱托,如今人去殿空,杳如黄鹤,人生意趣索然罄尽,不由得哭出声来。在场的太监、文武百官一见举哀,忙抢天呼地齐声嚎啕———这就算”奉安”了。
谷雨转身一瞧,只见隆安殿里,除了自己,全是皇亲国戚或者内外官员,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由悄悄退了出来。宫中居然也无人管他,他一个人走走停停,宫里本就开满了梨花,如今白练当空,更显得肃穆悲凉。他走到一处宫殿,忽见那里宫娥成群,原来是容妃娘娘和一众宫中女眷。他也未敢向前,只见众人都跪了下去,容妃推出一个素衣的美人,极是端庄,比之如意更为雍容大气。谷雨正要离去,忽听众人高喊道:“皇后娘娘千岁。”
原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被周成轩冷落在王爷府,几乎为人所淡忘的妻子萧惜婉。
对于她,谷雨曾有耳闻。萧惜婉与容妃娘娘同出北都萧氏一族,传说她十五岁那年,在一次宫中晚宴上对周成轩一见钟情,并在同年三月嫁与周成轩为妻,成了人人艳羡的信王妃。但周成轩素爱男色,后来索性搬回宫里去住,她又本性腼腆温柔,从来不曾过问。再后来浮生晚灯等人受宠一时,萧惜婉更是为人所淡忘,几乎无人再提起。
谷雨对于她很是同情,如今看到她这样出众的容貌,更是为她感到惋惜。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她爱的人却不在她身边。既然不能爱她,又何必娶了她,白白害了一个女子的一生。想到这,他不由想到耶律昊坚,他如今登基为帝王,将来会不会也娶一个皇后回来呢?那到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呢,那时候自己的身份岂不是连现在的内宠都不如,白白让人耻笑?
一系列的烦恼涌上心头,他靠在墙边,不由红了眼眶。已到暮春,梨花纷纷摇落,竟如大颗大颗的眼泪一般。
国葬这日,先用72人将棺木抬出东华门。此时,皇室官府倾巢而出,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64位引幡人,高举万民旗伞;接着是皇帝的卤薄仪仗队,有1000 人之多,他们举着各种兵器、幡旗和各式各样的纸扎或绸缎制作的“烧活”,浩浩荡荡,十分威风。梓宫为金丝楠木所作,刷了七七四十九道漆,抬棺木的扛夫,身穿孝服,每班有一百人,分三班轮流抬送。在棺木后面是全身戎甲的兵勇。然后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和周氏宗族的队伍,车轿连绵不断。在送葬行列中,还夹有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不断地吹奏、诵经。但见素练遮空,送葬的队伍长达数里。那日虽没有雨,但天色晦暗,浓墨一样的云彩似乎孕育着一场足以倾覆整个王朝的风雨。在那一片阴沉之下,那白黄的冥纸反倒极其惹眼,随着风满街飞舞,淹没在两边烂漫恣意的梨花上面。
耶律昊坚站在人群里,忍不住四处张望,但只见一片雪白,他又不知道谷雨是乘轿子还是骑马,亦或者只是混在人群里步行,心里焦灼间,他眼前突然一亮,心里不由停了半拍。
张代眼见他变了脸色,眼神似乎非常痴迷,他从未见过见过耶律昊坚有过这样的神色,在他的印象中,耶律昊坚是生来的帝王,喜怒从来不形于色,手腕够残酷也够果断,哪像现在这样那般温柔和悲伤,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眼光触到马上的一个少年,不由也愣在了那里。
只见紧跟在周成轩的左后方,是一个身材秀美的少年,玉树临风,光华夺目,身上的那一袭素服,衬得那眉目竟如空山灵雨,不由转头问韩栋:“他,就是朝华公子?!怪不得周成轩……怪不得……”
韩栋点头叹道:“几月不见,这孩子愈发出众了。”
眼前的少年,一如从前的气度卓然,但容貌更胜以往,身量也比先前挺拔了许多,或许是他更适合白服的缘故,那样的神采几乎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自惭形秽,但他又不仅是纯净动人,那一双桃花一样的眉眼和鲜艳的嘴唇又为他平添一分魅惑的风流,这样迷离混合的气质让人难以分辨,像是生来便是来蛊惑人心的一般。世人所谓钟天地灵气而生,大概指的就是如此了吧。
耶律昊坚身子向前一倾,却被张代拦住道:“主子不可莽撞。”
第36章:相见
耶律昊坚身子向前一倾,却被张代拦住道:“主子不可莽撞。”
耶律昊坚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控,奈何心里急切,不由暗地里咬了咬牙。韩栋看在眼里,知道他必是要和谷雨一见的,但此时举目都是北周的军队,若是耶律昊坚被人认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他心里一沉,低声道:“你别慌,我来。”
他说完便沿着人群急匆匆走了几步,向着谷雨大喊道:“云出少爷,云出少爷!”
周成轩的目光一下子扫了过来,他强忍镇定,又喊了一句:“云出少爷!”
谷雨先前只顾抬头看着前面,一听他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眼光扫到韩栋,心里倏地一悸,不由怔了片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强忍镇定,眼光偷偷向韩栋四周看去,只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只见不远处的人群里,站着他朝思暮想的男人。他本就身材高大,那一身王者气度更是鹤立鸡群,英俊的脸瘦削了一些,正毫不顾忌地痴痴望着他看。
你傻瓜么,这么明目张胆,要被别人看出来怎么办?你不是向来冷静么,笨蛋……
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谷雨想看又不敢看,急忙低下头来,耳边传来周成轩的声音:“那人你认识?”
谷雨心里一震,脸色瞬时一白,忽然意识到他问的并不是耶律昊坚,随即看着韩栋道:“不认识。”
这一路有不少胆大的人隔着人群叫谷雨的名字,想必是些仰慕云出美名的放浪之人。周成轩很是反感,眉头示意身边的侍卫把韩栋赶出去。韩栋见状急忙转身消失在人群里。谷雨强忍激动,装作万分厌倦的样子。除为了消除周成轩的疑心,他心里还有一点顾忌,那就是他不愿意当着耶律昊坚的面跟周成轩有过多的交集,这一潜意识让他索性垂下头去,不堪劳负的样子。
张代顺势低声道:“多看无益,咱们回去吧,商量商量怎么离开京城,困在这里终归不是办法。”
耶律昊坚点点头,几个人退到无人处,只见街上梨花纷纷,落满了整个街道,整个京都仿佛下了一场大雪。耶律昊坚跨上马道:“守护南城门的是凤起人氏柳风,他的双亲就被困在凤起城内,韩栋,你去跟他谈谈条件。”
韩栋跨上马道:“我这就去。”
“慢着!”张代急忙拦住。
“张公有何事?”
“你这样贸然前去,很容易引起守城将士的怀疑,还是换件衣裳……”
韩栋拍着脑门一笑道:“是我糊涂了!
几个人回到客栈,韩栋换了一身儒生的衣服,他相貌本就清俊,穿上那一身宽松的衣裳,衬着皮肤白皙,倒极像个饱读诗书的文人。耶律昊坚笑道;果然人靠衣装,你穿上这件衣裳,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们一同起兵,比之君臣,其实更像朋友一些。韩栋笑着扬了扬袖子,拱手道:“小生凤起人氏韩羽,参见大人。”
张代呵呵一笑道;“去吧,快去快回。”
韩栋告辞走了出去。张代面露忧色,道:“若是柳风不吃这一套,韩将军岂不是有危险?”
耶律昊坚摇头道:“你小瞧了他的本事,三寸不烂之舌是他的强项,而且张公有所不知,据柳风的邻人所讲,柳风其人事亲极孝,而且你说是不是很巧,”他说着端起茶杯一笑道;“柳风的妻子去岁秋天有了身孕,他为了方便人照顾,特地将她送回了凤起,后来凤起陷落,听说他心急如焚,如今他妻子就要临产了”。
张代一惊,这才知道男人一向沉稳,原来一切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不由叹服道:“陛下雄才伟略,倘若不成大业,天理不容。”
男人嘴角一笑道:“张公谬赞了。着人问一问,看看周成轩到底肯不肯放人,必要的时候就给他点警告。”
第37章:虚惊一场
自从在街上见了耶律一眼之后,谷雨心里再也平静不下来,等他从东陵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暮晚时分。他慌慌张张跑到出云殿,刚到院子里就叫道:“如意如意!”
如意和高起闻声急忙跑了出来,道:“怎么了?”
谷雨喘着气道:“赶快把沉璧叫过来!”
高起劝道:“少主冷静些,沉璧不是说过了么,如今正是关键时期,咱们要避些嫌疑。”
“可我今天去东陵居然看见爹爹了,还有韩叔叔他们!”
高起一愣,如意捂住了嘴道:“皇上和韩将军他们?”
谷雨点点头道:“你赶快把沉璧叫过来,我有话问她!”
“快去快去!”少年一刻也等不得,推着如意道:“我快急死了!”
“好好好。”如意急忙向殿外走去。高起叫道:“你要去也要找个理由!”
如意笑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她说完便匆匆向容安殿走去。自从元嘉皇帝晏驾之后,容妃娘娘便一直茶饭不思,患病在床,如今勉强挣扎了一天,几乎站不起身来,她却还非要在东陵守灵,还是周成轩强行派人将她送了回来。沉璧忙着煎药伺候,一直腾不出身来,好容易等容妃睡着了,这才悄悄退了出来:“你怎么过来了?”
如意道:“公子请你到出云殿去一趟,姐姐腾得出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