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母在美国的时候,徐馨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老人,甚至谈母从绑架犯的手中安然脱险,也大多是徐馨从中努力的结果。
她放着父亲为她安排好的门当户对的婚事不管,却只身一人陪着谈母来中国找谈凌越。这一次和几年前不一样了,徐父几乎和她断绝关系,她也不再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富贵大小姐。
有一个女人这样地为你破斧沉舟,秦蓝嘉都觉得如果自己“正常”的话,也会为这样的女人心动。
谈凌越会和她在一起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如今这一刻已经到来,也到了自己暗淡退场的时刻了。再留在谈凌越的身边,他难保自己不会像个怨妇一样由爱生恨。
爱情是自私的,他也不能免俗。
谈凌越这个家伙,总想什么好事都占着,娇妻美眷要有,两肋插刀的“兄弟”也要有,兄弟的不正常感情却不能有。只可惜这一次他没有办法如愿了。
秦蓝嘉把一口未吸的烟头按灭,摇了摇头,暗自嘲笑自己心底那一丝卑劣的报复的快感。
谈凌越已经从浴室里出来,精干的腰身上围着浴巾,一头湿发随意地甩了甩,性感得要命。
秦蓝嘉移开视线,轻叹一口气。明知道自己喜欢他,还总是搞这种男色魅惑,真不知道这个笔笔直的家伙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诱惑自己。
“蓝嘉?”谈凌越叫了一声,才看到站在昏暗的阳台上的秦蓝嘉,他呼了一口气,皱眉道:“跑阳台上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又跑了。”
谈凌越到客厅的吧台后面倒了两杯酒,一边摇晃着杯中的冰块一边向秦蓝嘉走过来:“过来,陪我喝一杯。”
秦蓝嘉走进客厅里,接过谈凌越递过来的酒。
“我想过了,你还是不要搬了。”谈凌越道,“这些天我妈一直催着我买婚房,我本来不想费那力气,现在看来还是再买一套的好,也省得我妈跟徐馨又来念我。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住到你结婚为止,到时候你想买哪里的房子再找我商量。”谈凌越大方地拍了拍秦蓝嘉的肩膀笑道。
秦蓝嘉抿了一口酒,也微笑道:“那你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都二十八了,都快三十的人了,事业也有了,也该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不然秦伯父肯定又要怨我了。”谈凌越仰头靠在沙发上叹道,“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有回去看看伯父伯母了,等忙完这一阵子,我们找个时间回去一趟吧。”
“好啊。”秦蓝嘉微笑着点头,“还有,我的终身大事我自己会考虑,不劳谈总您费心了。”
秦蓝嘉说完就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摆了摆手道:“我回房睡了,你自己慢慢喝吧。”
谈凌越在后面抱怨着什么,末了又大声道:“明天别忘了上班!敢偷跑有你好看,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挖出来。”
秦蓝嘉丝毫不怀疑谈凌越的话,这家伙今时不同往日了,谈总的面子还是很大的,自己要不让他找到还真得费一番力气,像今天一样光明正大地递上辞呈真是最失策的行动了。
接下来几天秦蓝嘉还是乖乖地去上班,就算谈凌越回去谈母和徐馨的住处,他也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甚至还亲自刷了地板洗了床单。
一个项目完成之后,谈凌越和加班加了一个多月的职员们一起出去庆功,不太会唱歌的秦蓝嘉也像往常一样跟去了,捧着酒杯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笑着,看着其他人玩闹。
半中间的时候徐馨突然来了,修长的身材包裹在特殊定制的名贵服装里,薄施脂粉的脸庞显得艳丽又高贵。
谈凌越身边的人知趣地起身让座,徐馨笑着道了谢,坐在谈凌越身边,自然地抬起脸庞吻了谈凌越一下。
谈凌越搂住她的肩膀,笑着说些什么,便大声地让点歌台边的人帮她点歌。
秦蓝嘉喝了一口酒水,入口的液体比平常苦涩了许多。
众人玩闹到一点多便都一个接一个地趴下了。反正明天不用上班,今晚可以尽情地通宵没问题,何况还有老总在,也没有人说要回去。到最后清醒的就只剩四五个人了。
音响里已经切换到轻柔的音乐,徐馨拉着谈凌越站了起来,到场中相拥慢舞,惹得还醒着的两人吹口哨起哄。
秦蓝嘉沉默地看着,喝完了杯中的酒,突然起身走到点歌台前。
设计部的经理举着酒瓶讶异道:“哎,秦总要献声啦,真是难得一见啊!”一边哄闹着把其他人都叫醒。
秦蓝嘉开玩笑地踢了他一下,密闭的厅里飘荡起轻柔的乐声。
谈凌越想要走回去,却被徐馨硬扯住。
“这个音乐也很好啊,我们继续跳嘛。”徐馨看了秦蓝嘉一眼,揽住谈凌越的脖子撒娇道。
代表节奏的四个圆点闪过,秦蓝嘉微微张口,微颤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
“窗外阴天了
音乐低声了
我的心开始想你了
……
电话响起了
你要说话了
还以为你心里对我又想念了
怎么你声音变得冷淡了
是你变了
是你变了
灯光熄灭了
音乐静止了
滴下的眼泪已停不住了
天下起雨了
人是不快乐
我的心真的受伤了
……”
45.
谈凌越和徐馨的婚期渐近,向来忙着工作的谈凌越也要尽量抽出空来,陪着徐馨和谈母一起筹备婚礼。就算大多数锁事都交给专业公司去处理了,陪着未婚妻试婚妙之类的事情却是无法假手他人的。
谈凌越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一直住着的地方,秦蓝嘉将钥匙和门卡放在桌子上显眼的地方,连手机一并留下,只带着几件衣服和随身的证件便离开了这座和谈凌越一起生活了几年的房子。
“喂,小秦,再来两杯威士忌。”啪啪的两声响指在身后响起,秦蓝嘉放下手中正在擦的玻璃杯,拿着酒瓶走了过去。
要酒的男人是一个打扮夸张的青年,浓重的眼影模糊了双眼的轮廓,嘴唇上擦着近乎黑色的唇彩,右耳上排了一排闪闪发光的耳钉。把玩着杯子的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贴身的背心短到胸部,露出一截白晰柔韧的腰身,倒是那一头柔顺乌黑的头发是原装未动的。
这样的打扮走在街上一定惹人侧目,在这个同样光怪陆离的夜店里却完全没有违和感。
不过还是因为本人长得好看吧,不管怎样打扮都不会觉得怪异,这套服装和妆容的品味秦蓝嘉可实在无法欣赏。不管过了多久,秦蓝嘉还是不能适应这么出格夸张的风格。
秦蓝嘉倒了酒就要转身离开,手却被人按住。
“小秦,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可从来没有这么耐心地追一个人啊,难道你一点点感动都没有吗?!”青年贴到吧台上扭着身体,带些撒娇地道。
“你每天晚上问一遍不嫌麻烦啊,我再回答你最后一次,我对你没有兴趣。”秦蓝嘉抽回手无奈地笑道。
“有没有性趣试过一次才知道啊,也许试过之后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呢。”青年大声地叫道。
秦蓝嘉差点脚下不稳滑了一下,吧台周围的人群中也爆发出阵阵的哄闹声。
熙熙攘攘的喧闹中全部是男性的声音,粗犷的,低沉的,阴柔的,交织成一片旖旎暧昧的色彩。
这里是位于R市一角的一间普通的GAY吧。秦蓝嘉离开S市之后,便和从前的所有人都断了联系,独自一人在繁华却陌生的都市的角落里生存着。
他并没有准备永远地消失,那也根本是不可能的。要让谈凌越永远找不到他,不但要断绝和从前所有朋友的联系,甚至连父母也不能相见,不然谈凌越肯定能从二老那里问出消息的。真要跟自己的前半生说再见,这好像有点没必要。
只是现在他不想见到谈凌越,至少不想亲眼看到他结婚,连听到都不愿意听到。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秦蓝嘉也不知道。也许等到自己找到真心相爱的人,把年少的感情都淡忘的时候,就能坦然面对谈凌越了。在那之前,他都不想故作大方地退居到朋友的地位,笑着说祝福。
秦蓝嘉从小也是被当作家族里的掌上明珠娇贵地养大的,又一直是小城里有名的聪明才子,任性的脾气不是没有,只是从不轻易放纵而已。
这一次他却不想约束自己了,就任性妄为这一次,让那个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混蛋谈老板懊恼去吧——前提是他真的会在乎的话。
秦蓝嘉将酒瓶放回柜子里,继续擦着手边的玻璃杯。
选择到这种地方打工,一是薪水比较高,让他能养活自己,还能过得比较滋润,另外一方面却是因为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和自己以前的生活圈子完全没有交集。不用担心被熟人碰到。
“喂,小秦,你不要这么冷淡嘛。”身后的那个青年还没有放弃,在周围人的起哄当中继续大声道,“对了,我都不知道原来酒保的制服可以穿得这么禁欲呢。以前的那些家伙穿得邋里邋遢,真是太浪费了,都不像小秦,扣子扣那么严实,让人很像一件一件亲手脱下来——”
秦蓝嘉忍不住手一颤嘴角一抖。在这种店里工作最讨厌的一个地方,就是会被人这么奔放地性骚扰。
“小秦你不要不说话嘛,你怎么这么害羞呢。啊!你不会还是处男吧!”青年一拍手掌,惊异地大叫一声。
“不可能吧,小秦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可能还是处男啊。”
“就是。小秦,快点拿出事实来堵这个家伙的贱嘴!”
围绕着自己的哄闹声似乎没完没了起来,秦蓝嘉渐渐有些窘迫地红了脸,幸好在灯光昏暗又乱闪的店里看不清楚。秦蓝嘉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爱撩拨自己,他并没有做什么让人有暇想的事啊。
店长说是大家喜欢自己,因为喜欢才会想要招惹,这一点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都是一样的。
46.
好不容易挨到了换班的时间,终于可以摆脱众人的纠缠,秦蓝嘉舒了一口气,回到后台换回自己的衣裳,跟大家打了招呼,便准备离开店里。
他上班的时间是从开店起到午夜十二点,毕竟已经是年近三十的人了,没有那么大的精力每夜通宵。周围一起打工的同事大多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跟他们一比,秦蓝嘉更觉得自己最好的年华都已经流逝,到头来还要一切从头开始。
放弃了奋斗那么多年的事业不是不难过,只是一想到谈母对他说的话,他就没有立场再继续留下去。
谈母一年前回到中国,一同回来的还有徐家大小姐。六年多过去,徐馨居然仍旧爱着谈凌越,即使谈凌越从未回应过她的感情。
撇开性别不论,这个泼辣任性的富家小姐和自己还真是同样的死心眼。只是谈母望着她的慈爱和喜欢的眼光,注定了她将成为谈家的儿媳妇,秦蓝嘉在第一次看到他们三人同处一室的氛围时就有这样的预感。
谈凌越在美国的时候有没有恋爱史,秦蓝嘉不清楚,只是他在中国的这些年,从来没有跟任何男人女人有过哪怕一丝暧昧,秦蓝嘉有时候都怀疑谈凌越是不是天生少了这一根筋,似乎任何恋爱的感情都与他无缘。
这么多年来谈凌越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但是他从小就很孝顺,如果是谈母的意愿,只要不是他特别反感讨厌的,他说不定就会接受下来,更何况对方是救助过谈母的徐馨。如果有什么女人是让谈凌越另眼相看的,那大概只有徐大小姐了。
几乎是天作之和的婚姻,郎才女貌,为爱背弃家族的富家小姐和心上人的圆满结局。一切都那么完美,即便是他也挑不出一丝瑕疵。
这么多年来那一丝隐秘的希望也被彻底斩断,秦蓝嘉知道应该是放弃的时候了,忘记谈凌越,忘记这段迷恋的感情……一直以来谈凌越总是脚不停步地向前行,一直是自己疲于奔命地跟随他,陪伴他,仰望他,在他远离的时候等待他,是时候让自己停下脚步了。
在他下定决心之前,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的谈母突然找上他来。
秦蓝嘉有一天刚下班就被谈母派来的人拦住。平常总是和他一起回家的谈凌越那天正好有客户要见,秦蓝嘉只身一人在停车场被拦住,知道是谈母相请,便满心疑惑地上了车,被带到了谈母和徐馨回国后就一起住着的公寓。
“小秦,我知道,你从小就和凌越要好。他一个人在这边打拼,有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也是好事。”见到谈母的时候,她比记忆中的那个中年妇人老态了许多,神色间却比从前多了些威严。
秦蓝嘉一瞬间似乎理解了为什么谈凌越即使沦落到去小餐馆打工的地步也不愿意动给谈母准备的钱。跟着并不在乎自己的男人去往一个陌生的国家的谈母必须有独立的经济来源才能挺得起腰杆,总是吊儿郎当的谈凌越从少年时起就默默地在背后支持着母亲。
谈母姿态优雅地坐在铺着软毡的老式木椅上,面带微笑地向秦蓝嘉继续说道:“但是,眼看着你们两个也都那么大了,都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你可有什么看得上的姑娘?”
记忆当中的谈母一直很冷淡,除了丈夫的事情之外,很难有什么能够让她关心的,突然之间被她这样关切地问起这种问题,秦蓝嘉有些受宠若惊地摇了摇头。
谈母笑了笑道:“凌越和小馨好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可是小馨都等了他这么多年了,那孩子听家里的安排兜兜转转地相过几次亲,到最后还是认准了凌越,甚至跟家里都闹翻了,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如果凌越敢辜负她,那真是要天打雷劈的罪孽。”
秦蓝嘉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些,只能苦涩地点头应着。
谈母顿了顿又继续微笑道:“小秦啊,你跟着凌越一起从家乡出来,这么多年了,也该锻炼出来了吧。跟着凌越公司里管这管那,也真是辛苦你了。”
“没有的事,我只是帮凌越管管杂事,最辛苦的人是凌越。”秦蓝嘉忙道。他的确不觉得辛苦,即便是跟着谈凌越一起连熬几个通宵的时候他也不觉得辛苦,工作太忙的时候吃饭不讲究差点闹到胃穿孔,从此落下胃疼的毛病,他都不觉得辛苦,和爱恋着的人一起迎接每一个日出月落其实是幸福的事。
谈母点了点头道:“凌越的确是辛苦,好在小馨从小就跟着家里学做生意,一定能成为凌越最得力的贤内助。倒是你,小秦,你也该替自己打算打算了,一直呆在凌越公司里管些杂事,不是太屈才了吗,你可是我们家乡有名的大才子啊,怎么能一直做这种事呢。”
秦蓝嘉听出谈母那显而易见的话外之音,只能勉强地笑着点头。
“对了,凌越说你现在住的房子是他给你买的房产。”谈母看了秦蓝嘉一眼,才又笑道,“这孩子这件事做得倒不错,那是你该得的。不过他也不知道替你想想前程,光想着自己用人方便,这就太欠考虑了。你还这么年轻,正是该出去闯一番自己的事业啊。”
重重的“自己的”三个字让秦蓝嘉听得明白,即使他一向把公司看作自己和谈凌越这些年来的心血,但在谈母的眼里他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有一刹那的心酸,是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都被人否定。可是他没有立场责怪谈母,她身为一个母亲,只是想为自己的儿孙谋最大的利益而已,这无可厚非。
秦蓝嘉不贪恋那些荣华富贵的生活,要说贪恋,也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如今那一个人也要担负起婚约的责任。从谈母的公寓出来之后,秦蓝嘉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都有了结局,没有继续犹豫下去的必要。此处没有他的归处,是该彻底离开的时候了。
一路上往店门外走去,许多陌生的面孔笑着跟他打招呼,秦蓝嘉一一应着,挥手告别。自从在这里打工以来,他在这家店里就很受欢迎,听店长说在其他这一类夜店里他也名声在外,很多人谈论着那个很漂亮很冷淡很难勾上手的美人酒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