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很明白谈凌越的头脑里完全没有喜欢男人的那根筋，秦蓝嘉都要认为他是吃醋了。

谈凌越还要再说什么，高正宁已经洗完了澡出来了。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跑到厨房来，一把拉开秦蓝嘉，瞪着谈凌越道：“谈凌越，最能欺负蓝嘉的人是你吧，怎么走了几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蓝嘉，你别理他发疯，我帮你做饭吧。”

秦蓝嘉点了点头，高正宁就转头打开冰箱，探头往里看，一边道：“要做什么菜啊。”

“我来吧。”秦蓝嘉无奈地道，把高正宁挤开，从冰箱里拿出食材。高正宁接过几把蔬菜拿去洗，谈凌越也黑着脸色把另外的食材捧到流理台上。虽然那两个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厨房里诡异的氛围却让秦蓝嘉感到有些担心。

在谈凌越把所有经过他手下的食材都折腾得惨不忍睹之后，秦蓝嘉虽然看在他一脸认真的份上，照顾着他的面子没有把他赶出去，却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叹气。看起来涂光说他这几年都在国外过着大少爷的生活是没说错，真的吃过苦头的话，是不可能生活白痴到他这样的程度的。

在多了两个人一起不遗余力地拖后腿的情况下，这顿午饭终于在一点之前做好了。饭桌上三个人都默默地捧着碗，秦蓝嘉有心活跃一下气氛，想挑起话题，却因为另外两个人的不配合而只能放弃努力。

20.

自从高正宁回来之后，家里的气氛就一直很微妙，夹在中间的秦蓝嘉感到十分难做。

秦蓝嘉私下去问高正宁，到底他和谈凌越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怎么会这么见外。

高正宁烦躁地抽出一根烟来，点燃了叼在嘴边，抓了抓头发道：“我怎么知道谈凌越他发什么疯，高三暑假那年他就不对劲。对了，你难道不记得了，你那时候本来要帮我做东西，他还专门跑我家把你接走。那家伙把你当成什么了，他的洋娃娃么，太变态了。”

秦蓝嘉无奈地道：“你别这样说他，凌越只是想要一个人陪着他面已。”

“你倒是替他着想。”蓝正宁吐出一口烟来，手指间夹着香烟，突然伸出手把秦蓝嘉坐着的活动椅子拉到自己面前，两手撑在扶手上，低下身十分严肃地道：“蓝嘉，听我的话，离他远一点，谈凌越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秦蓝嘉有些愕然，两只手握着，抿了抿唇皱起眉头，“你对凌越有偏见吧……”

“我在社会上都混多少年了，就算没有仲雨那个老油条那么精明，也比你这个小白兔明白多了。”高正宁不屑地切了一声，“我什么偏见都没有，这小子我看得清楚着呢。他本来跟你多要好呀，他走这几年联系过你么。好，现在又突然回来了，一回来就来找你，你以为他是念旧情吗？我看他是走投无路，没地方好去了，才又想起你来了。他利用你呢，小傻瓜，听哥的话，离他远点。”

“不可能，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秦蓝嘉努力地替谈凌越申辩道。

“那他告诉你他为什么回来了么？”

高正宁一句话就把秦蓝嘉所有未出口的辩解都噎了回去。秦蓝嘉张了张口：“没有……”

“真正在乎你的好兄弟好朋友会把这种事情都瞒着不说么？”高正宁捏了捏秦蓝嘉的手，“蓝嘉，你太单纯了，不知道人心险恶。谈凌越的家庭状况本来就很复杂，你别把他想得像平常人一样。你老是这么对人不设防，我真是担心啊。”

“……”秦蓝嘉低头沉默着。虽然私心里并不相信谈凌越是高正宁说的那种人，可是高正宁句句在理，他找不出什么好反驳的。

“怎么不说话，心里可不服气呢吧。”高正宁从下面看着他的脸，打趣道，：“说话呀嘉嘉，你有什么不服气的说出来听听，我肯定让你服服气气的。”

“嘉嘉。”高正宁的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谈凌越的声音。

秦蓝嘉忙回头看去，谈凌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高正宁的卧室门外。

“嘉嘉，都十一点多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学校吗？快点来睡觉吧。”谈凌越笑了笑道。

秦蓝嘉本来还担心他听到高正宁的那些“诽谤”会不开心，两个人再闹什么矛盾就不好了，现在看起来他应该没听到什么，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好吧，我就来了。”秦蓝嘉从椅子上起身，高正宁挡住他，回头看了一眼谈凌越，又向秦蓝嘉道：“你们准备怎么睡啊。”

“凌越睡我那里就好。”秦蓝嘉揉了揉眼睛道，“反正是夏天，挤一下就好了。”

高正宁按灭烟头，也起身道：“何必这么挤着，不热么，再说你那屋也是最小的。反正仲雨不在，让凌越睡他那屋好了。”

“可以吗，也没跟学长说。”秦蓝嘉不好意思地道。

高正宁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就是瞎见外，仲雨没意见的，等会儿给他发个短信就好。”

秦蓝嘉也觉得让谈凌越和自己挤在那张不大的床上也休息不好，便看向谈凌越道：“凌越，那就这样好不好？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我去拿干净的床单给你铺。”

谈凌越抿紧了唇，还没开口时，高正宁又笑着道：“凌越怎么会觉得不好啊。蓝嘉你又不是女孩子，他能有多想跟你睡一张床，明明有空床还要跟你挤，不是有病吗。”

秦蓝嘉有些尴尬地看向谈凌越，却见谈凌越恨恨地看了高正宁一眼，什么都不再说，转身就走。

“正宁，你别老是欺负他。”秦蓝嘉忍不住抱怨道，追了出去。

秦蓝嘉拿着自己的床单和枕头毯子到仲雨的房间里，把床单铺上。谈凌越坐在一边看着他，突然开口道：“嘉嘉，我就是想跟你挤在一张床上，我就是喜欢抱着你睡觉。”

秦蓝嘉心头一跳，谈凌越突然说这种话，他却不知道如何应对。

这是什么意思？告白吗？

“可是我绝对不是有病。”谈凌越挠了挠头发有些烦躁地接着道，“我又不是像喜欢女人那样喜欢你，那才是真有病。”

一句话就让秦蓝嘉品尝到了从天堂到地狱的狼狈滋味。前一秒钟那自作多情的想法，即便只是在心底一掠而过，也足以让秦蓝嘉感到分外难堪。

有病啊……原来他认为喜欢就是有病。秦蓝嘉低着头咬紧了嘴唇，手不由得继续在已经铺平了的床单上拉拽着，

“都是正宁喜欢胡说，你别当真。”秦蓝嘉低着头，背对着谈凌越道。

谈凌越恩了一声，又咕哝着道：“那家伙真烦人。”

秦蓝嘉直身起来，想要告辞回房去。这样的时刻他不敢继续面对着谈凌越，他怕自己的心痛被谈凌越发觉，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抱怨他，然后他就会知道自己对他的那些“有病”的感情……秦蓝嘉心底发寒，他绝对不能让谈凌越发觉。

“凌越，你早点睡吧，我……”秦蓝嘉努力保持着笑意开口道，却促不及防地被人从后面扑抱住，一下子趴在床上。

“嘉嘉，真想抱着你啊，你抱起来太舒服了。”谈凌越的脸在他的后背上磨蹭着，贴着身体传过来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回声。

秦蓝嘉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笑了笑道：“凌越，你别闹了，昨天跟我挤在一起你就没睡好吧，今天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再说你不是怕别人说有病吗……”

“什么叫怕啊，我怕个屁，我本来就没有那种恶心的毛病。”谈凌越皱了皱眉头道。

秦蓝嘉此时十分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够笑得出来，这个时候还能够应对得体。胸口处感觉麻麻的，居然也不觉得心痛了。

“那不就对了。都十二点了，你快点睡吧，我也回去了，我明天还要早起。”

秦蓝嘉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面上僵硬的微笑还没有完全褪去。

窗玻璃上映照出自己的影像，模糊的影像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秦蓝嘉想那一定比哭还难看。

21.

第二天一早谈凌越就不见人影了，秦蓝嘉做好早餐去叫他起床的时候才发现。谈凌越是两手空空地回来的，连个手机也没有，秦蓝嘉就是想联系他也没有办法。

高正宁还在睡，秦蓝嘉只能自己吃了饭，拿起书包去学校。他已经一天多没去学校了，也没有请假，再不去就不合适了。

回头关门的时候，看着和往常无异的宽敞客厅，秦蓝嘉猛然发觉，偌大的房子里，住了两天的谈凌越根栖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如果他又一次就这样消失了，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找到他。

秦蓝嘉曾经以为自己对于谈凌越来说是特别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从不敢奢求谈凌越能够回应他的感情，他甚至不敢让他知道。他只需要谈凌越心底对于他的那一点点的“特别”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也许涂光说的没错，谈凌越能够人觉得自己受到了他的重视，其实他……谁都不在乎。

秦蓝嘉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接连出了许多错，最后连导师都看出来他的不对劲，劝他好好休息一下。

秦蓝嘉看了无数次手机，心底里还期待着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或者短信，然面他一直没有等到。

完全没有办法安心做实验，秦蓝嘉只能跟导师告了假，早退回家了，心底还抱着一丝希望，也许谈凌越已经回去了。

打开门的时候秦蓝嘉吓了一跳，原本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被弄得乱七八糟，他差点以为遭了贼，直到高正宁一脸怒气地穿过客厅。

“谈凌越，你不要太过分！”高正宁怒道，“蓝嘉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你凭什么让他搬出去？！”

“你又凭什么不让蓝嘉走。”谈凌越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冷哼着道，“蓝嘉不是我的，更加不是你的，他要不要搬出去，他会自己决定。”

“你们在吵什么啊。”秦蓝嘉无奈地走进去。虽然两个人的争吵令他为难，却无法否认听到谈凌越的声音的时候从心底升起的那一丝窃喜。秦蓝嘉为自己爱得这么卑微感到悲哀。

一道人影飞快地向他扑过来，谈凌越赶在高正宁之前拉住他道：“蓝嘉，我租了一套房子，你搬过来跟我住吧。”

“你租了房子？！”秦蓝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今天一大早出去就是为这个啊。你……你哪来的钱？”他记得谈凌越明明身无分文，连饭都没得吃，怎么会有钱租房子。

“反正不是偷的抢的，蓝嘉，我已经把行李给你收拾好了，我们走吧。”谈凌越拉着秦蓝嘉的手讨好地道，那力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蓝嘉，这小子疯了，你别跟着他胡闹。”高正宁一把将秦蓝嘉拽回来，将他推向卧房，“你回去把东西放好。既然谈少爷都有钱自己租房子，看来也不用跟我们挤在一起将就了。”

高正宁向秦蓝嘉说着，却毫不示弱地瞪着面色不善的谈凌越。

“你们别吵。”秦蓝嘉有些无措地道。

“嘉嘉，我有话跟你说。”谈凌越瞪了高正宁一眼，突然绕过高正宁走向秦蓝嘉，拉着他走进卧室里把门锁住，完全不给秦蓝嘉和高正宁抗拒的机会。

“嘉嘉，你不要说话，听我说。”谈凌越拦住欲开口的秦蓝嘉，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地道，“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秦蓝嘉老实地摇了摇头。

谈凌越却似乎并不在乎秦蓝嘉的回应，眼睛望向窗外道：“高三那年暑假，谈永昌来找我，想接我去美国住一段时间，因为爷爷奶奶想见我。可笑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爹娘从乡下接到美国，对我们连告知一声都欠奉。”

秦蓝嘉知道父母的关系是谈凌越心底的一根刺，尽管他从不表现出来，那种刺刺的痛一定从未停止。他爱着谈凌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了解他，比他自己更甚。

秦蓝嘉伸手握住谈凌越的手，仰头看着他。秦蓝嘉不知道此时自己的眼神里有什么，竟然让谈凌越看得一愣，转面微笑着用食指划了他的鼻梁一下。暧昧的动作让秦蓝嘉睫毛一颤，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又不觉得有什么。”谈凌越继续道，“可是你知道，身为谈永昌血缘上的长子，有些人敌视我是理所当然的。尤其，那时候有个小家伙把我从一个没出息的小混混变成一个积极向上的好青年，她们被威胁的危机感更严重了。”

“我才不是小家伙……”秦蓝嘉抿唇抱怨道，却被自己撒娇一样的语调吓得猛地闭紧嘴唇。

谈凌越面上笑着，抬手用食指的指腹摩挲着秦蓝嘉的唇角：“我本来并不想去美国，我对他们没有什么感情。可是——我妈想去。我知道谈永昌不想带她，他的那个假洋鬼子老婆更不愿意，我不知道我妈看不看得出来，也许她心里明白，只是已经等了十几年的‘新婚妻子’再也等不了了。所以我跟谈永昌达成了一个交易，我答应他一件事，他带我妈回美国。”

谈凌越说着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只能自己回国。嘉嘉，所有人都离开了我，抛弃了我，你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谈凌越并没有说发生过什么事，秦蓝嘉也不在乎那些。不管发生过什么事，谈凌越永远是那个背负阳光冲破黑暗向他伸出手的男孩，永远是他一手从迷茫无助中拉扯回来的迷途少年。并且他深爱着这个人。

他们抛弃谈凌越，他们不在乎他，都不要紧，他会用自己的生命爱着他，永远不会让他孤独一人。

“我当然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秦蓝嘉低声道，“除非你厌恶我，讨厌我的时候……”

“小傻瓜，我怎么可能厌恶你，一辈子都不会的。我只会喜欢你。”谈凌越笑着将秦蓝嘉拥入怀中。

秦蓝嘉在他怀里闭起了双眼。这个人永远能够如此轻易地将甜言蜜语说出口，如此轻易地对他做一些出格的行为。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温柔更残忍了，他却甘之如饴。

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高正宁还在客厅里坐着，嘴角刁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秦蓝嘉抿了抿唇走向他，谈凌越就跟在身后。

“正宁，凌越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又是刚刚回国，无依无靠，我想陪着他……”

高正宁看了他一眼，烦闷地道：“随便你。”说着便拿着钥匙出门了。

“嘉嘉，我们走吧。”谈凌越拉着他的行李站在门边，一脸微笑地道。

秦蓝嘉向四下里看了看，无奈地点了点头，向谈凌越走去。

22.

搬过家之后，秦蓝嘉就很少能再见到高正宁了。本来就不是一个学校，以前高正宁做什么都要带上他，两人才会常常见面。后来不再一起做事，好歹还是住在一起的。现在连这一点联系也被切断了，谈凌越连高正宁打电话过来都不喜欢，没几天高正宁这个人就像从生活里完全消失了一样。秦蓝嘉对这一点很无奈，谈凌越却很得意。

秦蓝嘉知道对他这样的顺从宠溺在别人眼里肯定很没骨气，所以连高正宁都生他的气了。可是没有办法，他就是完全无法拒绝谈凌越的任何要求，不想看他落寞，不想留下他一个人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