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中的冯磊不知不觉走到周晓瑞的房间门口,他敲敲门。
“进。”一声简洁的回应。
冯磊推门而入。周晓瑞正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套着白色薄毛衣,头发凌乱地扎着,手里盘弄着手机,电视小声地在播无聊的偶像剧。
“磊哥,坐。”周晓瑞公式化地微笑了一下。
望着他故作轻松的脸庞,冯磊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他皱着眉说:“晓瑞,最近挺累的吧,注意身体……”
“嗯。”周晓瑞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那个……”冯磊吞吞吐吐地继续说,“你……没事吧……?”
周晓瑞闭上眼睛,忍耐了两秒,然后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呯”的一声,吓了冯磊一跳。
他不看冯磊,盯着电视,眼神如寒冬般冰冷,不紧不慢地说:“磊哥,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不堪,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少管我。”
冯磊愣愣地盯着他不带一丝感情的俊美侧脸,轻叹一声,离开了房间。
门刚关上,周晓瑞便垂下眼帘,有些颤抖地掏出烟,点上。
淡蓝色的烟雾飘荡在空中,他蓦地想起每次做完爱,那呈现在氤氲烟雾中慵懒野性的英俊面庞,不由得露出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微笑。
——狠心如你,项岩。我千不该万不该,放弃一切去爱你。
项岩醒来的时候,习惯性的摸了摸身边的被褥,空的。他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在虞长清的房间。
头有些痛,不记得昨晚又喝了多少,完了就酒后乱性。
这几天,虞长清寸步不离地照应着,并默许项岩抱他。但项岩每每欺负完他,都会深深自责。当年,是自己亲口拒绝了虞长清,现在,又把对周晓瑞的思念发泄在他身上,简直是禽兽不如。
项岩穿衣起床,走到厨房,猛地从背后抱住正在做早饭的身影。突然的拥抱让虞长清措手不及,刚想挣脱,项岩凑到他耳边低沉地说:
“长清……对不起。”
虞长清冷着脸皱眉,他最不要听的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见他没反应,项岩悻悻地松开手。
红龙的迅速恢复让刘辉有些不耐,他本来计划青山灭了红龙以后,趁势拿下中心街。结果周晓瑞的回归令他白忙一场,不仅没威胁到青山,还留了红龙这个后患。
“唉。”刘辉轻叹,美丽的脸庞写满怅然。
“我看你还是消停阵吧。”虞长德冷冷地说,“项岩和周晓瑞都不好对付。”
“哼!”刘辉气堵,“我不嘛~好不容易才把德叔的资源搞到手,不好好利用一下真不甘心!”
虞长德不说话,点了根烟。
“怎么,生气啦?”刘辉媚笑着凑了过去。
虞长德瞥了他一眼,神情冰冷:“跟你这种胡搅蛮缠的人,没什么可说的。”
周广龙死后一个星期,红龙会渡过危险期,进入平稳的恢复阶段,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周晓瑞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啪”地合上手机,明媚的春光照耀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
窗外莺歌燕舞,他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美好,现实与他之间好似隔着一堵透明的巨墙,阻碍了他的感官。所有的情感都像是禁锢在那个充满死亡气息的清晨,定格在项岩远去的背影里,从此任何事物都再激不起内心的一丝波澜。
“咚咚”两声急促的敲门声,不等回应,一个身形粗犷的男子推开门。
“什么事?萧然。”
“不好了!通启那里又干起来了!”名叫萧然的男人轻喘着,“南三环上……”
不等他说完,周晓瑞拽起沙发上的风衣,眼里闪着寒光:“走。”
“嘭!!”一声巨响,一堆杂物轰然倒地,飞速扬起的尘土被阳光照得发亮,如同扔下一颗闪光弹,让人不辨东西。朦胧中,突然袭来一只巨拳,把唐剑打得鼻血喷出,摔倒在地。
“哼!”一个彪形大汉踩着杂物,从暗处走出,紧握的拳头咯吱作响。
“敢惹青山会的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他轻蔑地说道,身后又走出几个同样煞气逼人的同伴。
“干你娘!通启本来就是我们红龙的!”唐剑擦了把鼻血,站起来,与身后几个弟兄展开架势。
“什么红龙?没听说过啊~!”一群人狂妄地笑了起来。
“宽哥,咱们今儿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一个精瘦的小个子对着刚才出手打唐剑的彪形大汉谄媚地说。
“嗯!”王宽粗着嗓子应了一声。
“呸!”唐剑吐出一口血沫,“还不知道谁教训谁呢!”
两伙人咿呀着打成一团,刀子棍棒轮着上,毫不含糊。但唐剑他们毕竟人手有限,招架不住王宽的凶猛攻势,渐渐体力不支,败下阵来。
“哼!”王宽操起一根粗大的木条,上面还嵌着几颗生锈长钉,朝趴在地上呻吟的一行人走了过去。
“你叫阿剑是吧,”王宽眼里闪着怒火,“每次都是你带头找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嗯?!”
木条飞快落下,唐剑的背部绽开一道深深的血口!
“啊!”他忍不住呼痛,看着木条再次扬起,他突然有些怀念周广龙,如果大哥还在世,定不会让红龙的弟兄受如此欺辱……
“砰!!”
“啊——!!”木条掉落,王宽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脸痛苦地扭曲!
唐剑震惊,扭头望去,只见周晓瑞穿着一袭白色风衣,救世主般站在烈烈风中,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青山的人,一阵狂风吹过,发丝飞乱,眼神嗜血冰冷,如同十二月的冰面,让人不寒而栗。
“妈的!!谁?!”王宽眼里布满血丝,龇牙咧嘴地喊道。
周晓瑞不回话,提着枪一步一步朝他们走去,浑身散发的凛冽气势逼得王宽不禁后退两步。
“哦~我认出来了!”有人怪叫一声,“你不是我们老大身边的那个……那个……”
又是一声枪响,那个人还没找到合适的词语便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青山的人愣住了,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我操!!”王宽首先反应过来,发了疯般朝周晓瑞扑过去!瞬间两颗子弹毫不留情地穿过他的两腿膝盖骨,王宽重重摔倒在地!
周晓瑞上前,一脚踏住他不断扭动的胸膛,枪口对着心脏,眼里寒光一闪,一声发聋振聩的枪响过后,王宽睁着双眼死在周晓瑞脚下,鲜血汩汩地流成一滩。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青山那伙人更是惊慌失措,他们没想到小小的帮会之间的摩擦竟上升到死人的地步!
项岩的手机即时地响了起来。
“大哥!通启死人了!快来帮我们……”电话那头的声音颤抖无助,“好像是红龙的周晓瑞,他杀了王宽和顾盛!”
项岩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会。
“你们都撤。”
“都撤?把通启让给他们?”
“嗯。”
“那……死掉的两个弟兄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我去给他们收尸吗?!”项岩大吼一声,掐断电话。
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站在落地窗边,眺望着中心街的方向。
“对不起,我来晚了。”周晓瑞朝坐在地上发愣的唐剑伸出手。
唐剑握住他的手站起来,望着周晓瑞虽然冰冷但却煞是好看的脸庞,唐剑感到一丝欣慰:“谢谢你,晓瑞,要不是你我今天就惨了。”
周晓瑞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阿剑,以后通启就交给你了。”
萧然挠了挠头,他本来打算在“新老大”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勇猛,结果根本轮不到他出手。
车门“啪”地关上,周晓瑞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望着窗外忙着善后的弟兄,一阵疲惫涌来。
杀人,他并不在乎,但杀的是青山的人,是项岩的弟兄,令他多少有些发虚。曾经说过要保护项岩,现在却反过来伤害他,——那句自以为坚贞不灭的承诺,在杀父之仇面前,竟形同一句谎言。
车子开动,路灯一晃而过,唰地照亮周晓瑞怅然若失的面庞。
通启被红龙占回的第二天,阳光正好,周晓瑞半躺在沙发中小憩,周身散发着出尘的清丽气息,好似熟睡的天使。
突然轻轻两声敲门,周晓瑞睁开眼,眼神却不似以前那样温暖清澈,而是冷漠机警,如同一头受伤的野豹。
冯磊推开门说:“有个会里的小子说要见你,在二楼会客室。”
“嗯。”周晓瑞答应了一声。
他又闭上眼睡了一会,才穿上外套下楼。
打开会客室的门,只见一个少年站在房间中央。听到声响,他转过身来,顿时脸颊飞红。
“……晓瑞哥……”声音甜美。
“什么事?”周晓瑞看他那摸样,心里已是明白三分。
“我……是唐剑的弟弟,我叫唐寅,前几天刚入会的……”
“我问你,什么事?”周晓瑞打断他的话,坐到沙发里,点了根烟。
唐寅吓了一跳,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我……”他咬了咬嘴唇,攥紧拳头,“昨天,看到你……在通启……我哥不准我出来,我只能躲在房子后面……看你……”
越说越无语伦次,唐寅额头冒出冷汗,他突然不顾一切地喊道:“晓瑞哥,我喜欢你!我想待在你身边!”
总算说了出来,唐寅紧张得心脏都要停跳,满脸通红,望着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周晓瑞深吸一口烟,把烟头摁灭。
“过来。”
唐寅咽了咽口水,走了过去。
“跪下。”
唐寅愣了一秒,然后顺从地跪在他脚边。
周晓瑞抬起少年的脸,用冰冷深沉的目光扫视着他。
多么清秀稚嫩的面容,有着未被世俗所玷污的纯洁和天真,美丽的脸庞抹着羞涩的红晕,如此诱人。
唐寅看不出周晓瑞的态度,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任凭他盯着自己。
“你想待在我身边?”周晓瑞眯着眼,略带微笑地问。
好似看到了希望,唐寅双眼放光,兴奋地点点头。
突然巴掌覆面而来,把唐寅扇得天旋地转,周晓瑞拽起他的衣领,反手又是一巴掌!
唐寅被这狠狠俩耳光打得晕眩不已,眼前一片漆黑,耳畔轰鸣。过了好一会,才勉强睁开眼,看见周晓瑞正盯着他。
“就算是被这样对待,也要待在我身边吗?”他冷冷地问。
唐寅抬起布满薄汗的脸,眼眸中无限爱恋熠熠生辉,努力微笑着说:“我愿意。”
瞬间,痛楚毫无预兆地疯狂袭来,把周晓瑞的心脏揪得一阵生疼。半个月前,他也是这样自甘轻贱地取悦项岩,只求留在他身边……
“我同意了。”他最终说出这句话,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可悲。
项岩赤裸着健美的上身半躺在床上,点上烟深吸一口。
虞长清背对着他躺着,白皙的背部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若隐若现的光泽。
项岩习惯性的去摸他的头,浅金色的长发在指尖缠绕,微凉顺滑。他吐出一口烟,侧过身从背后搂住虞长清,亲昵地把脸埋入金发,嗅着发丝的清香。
“长清,”项岩呢喃,“昨晚我梦见小瑞了。”
虞长清眼睛攸然睁开,睫羽颤动。
项岩收紧臂膀,继续道:“我梦见他回来了,就这样躺在我身边……”
低沉的嗓音有着说不出的失落,令虞长清呼吸一窒。
“为什么不干脆灭了红龙?”他压抑胸口疼痛,轻声问。
“……”项岩沉默。
他不是没想过,毁了红龙,把周晓瑞禁锢在身边,使他再也没有能力逃脱。但当他回忆起在墓园时周晓瑞那副失魂落魄的摸样,便止不住心痛。
那双曾经闪耀着无限崇拜和爱慕的眸子,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仇恨和炽烈怒火。狠狠一巴掌把他残存的希望给打了个粉碎。
周晓瑞就颤抖着站在他父亲的墓碑前,发疯般大吼着、哭泣着,叫他滚。那景象烙铁般印刻在脑海中,清晰如昨日之景。
周晓瑞的脾气,项岩再熟悉不过。他已杀了周广龙,如若再灭了红龙,怕是他的小瑞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只身徘徊着,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
突然脚步一顿,眼前豁然开朗,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悬崖。
“小瑞。”一声熟悉的低声呼唤。他看见项岩正站在悬崖边上,温柔地朝着他微笑,顿时胸中激起无数思念的浪花。他扑进项岩怀里,感受胸膛上传来的热度。
“晓瑞!你给我过来!”暗哑的嗓音如雷贯耳。周广龙站在不远处,神情狰狞。
“这种不要脸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不……不是……”他不知该怎么反驳,一脸惊惶。
周广龙上前两步,一把拽住胳膊,把他强行拉离那个让他无限眷恋的怀抱。
“就是这个男人害得我们生死两隔!”周广龙掏出枪指着项岩。
“不要!”周晓瑞瞪大双眼看向他老爹,只见周广龙眉心噗噗地喷着鲜血,满脸猩红。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项岩的胸口绽放鲜红的花朵,血液涌出模糊了视野。
跌落悬崖的一瞬,项岩微笑着,用口形无声地对他说:小瑞,我爱你……
周晓瑞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
——第几次了,从恶梦中惊醒。
缓了半分钟,他才勉强控制住紊乱的心跳,抬手拧开灯,昏黄的光线映亮他布满薄汗的脸。
周晓瑞挣扎着坐起来,双手撑住沉重的头颅,无声地哭了。
背对着他的唐寅睁开眼,紧紧攥着被角,红了眼眶。
项岩和虞长清,周晓瑞和唐寅,四个人在各自的水深火热中度过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中,青山和辉帮的大小摩擦不断,尽管双方均有妥协,但项岩还是避免直接与刘辉接触,都是徐大伟在负责处理和谈判。
原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在项岩心中,有一簇小火苗竟越烧越旺,直至燃起熊熊烈火,时刻炙烤着他。每次抱虞长清,眼前就会浮现周晓瑞活色生香的画面,即使欲望得以满足,心中的失落也无法驱逐!
——原来,这就是周晓瑞口中所谓的“爱”。
等他明白的时候,为时已晚,无尽的思念如同一条巨蟒,裹袭着他的身心。
每每进入唐寅的身体时,周晓瑞的胸中会泛起心疼。他明白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但为了项岩,他会忍,就像现在唐寅也在忍受着他一样。
周晓瑞有些感激唐寅,在自己最难熬的时候陪在身边,但他却无法给唐寅任何回报。
“晓瑞哥,想什么呢?”唐寅一脸天真的微笑,凑到周晓瑞身边,雪白的身子赤裸着,在阳光下莹莹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