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等那个有去无回的任务。这是宿命,没人觉得不对。
虽然我是死士的副统领,但我仍不清楚庄主养了多少死士,只是看着一批批被送来,再一个个死掉。下命令的是统领,或许除了庄主,就只有首领知道我们一共有多少同伴。
与我们不同,他不是死士,在我们面前总蒙着脸,当然我们大多时候也一样——既然已经注定要被阳光抛弃,何不主动抛弃阳光?
因为身份的原因,我曾远远见过他几面,他是个看不出多少戾气的青年文士。他负责管理人员和分配任务;我则主要是训练率领这群工听话具,当然也出任务,只是不那么频繁。能活到二十五,无非就因为这个。
同伴们活过一次任务后喜欢饮酒庆祝,死士无事不得离开住所,精力充沛的孩子们酒后就打闹追逐。当然偶尔也有新来的偷偷做不合礼法的事,我知道,但不准备追究。
亲密纠缠的伴侣随时可能会死无全尸,何必自找煎熬?
他们以为我性格孤僻,打闹时没人敢找我,而我也乐得清静逍遥。
成为死士后,我没想过让自己快乐——正如二十岁之前,我没想过会我变成一个窝在黑暗中的怪物。
黑暗中的怪物……不知道死了后爹娘会不会在阴间教训他们不成器的儿子。
他们对我的期望很高。
哦,我在变成死士前,是云翔山庄的侍卫,爹还给起了个名字,叫擎苍。
听娘说,爹爹是逃难至此的落魄书生,在山中迷路被庄主救回,而娘亲是当时照顾他的侍女。书生和侍女在一起了——许是酒后乱性,当然日久生情也有可能,谁知道呢?
然后书生和侍女就有了我,爹爹教我识文断字、天理伦常;娘亲倒没教我什么,只是一遍遍重复,要我忠于庄主,报答恩情。后来爹爹也这么说,还找庄里人来教我武功。
后来,我跟庄里其他侍卫出门办事,去了好几个月,回来才知道爹爹重病而死。娘亲伤心过度,在我回来不久也跟着撒手人寰。只给留给我一句话:效忠庄主。
庄主?那是什么!
现在想来,娘是个极本分的侍女。
不知道她和爹在一起是因为爱上了爹,还是庄主下过命令,反正很多时候,她心里都只有那劳什子庄主。
想质问她到底在不在乎我这个儿子,却开不了口。更没想过她会随爹爹而去,留下我一个人。
那一年,我十六。
效忠庄主。
不得不承认,我把娘的遗言刻在了心里。这个信念,甚至支撑我熬过了惨无人道的死士改造。
娘亲……是不是也靠这个信念才活在这个世上?谁知道呢。
(二)
勾魂夺魄的小人儿到底长什么样?
我被蛊惑了,被喜怒无常的主子蛊惑了。
任务失败了,一死了之就好。没人疼没人爱,何必恬不知耻地回庄受人奚落。
爹似乎是庄里的谋士,许正豪看着爹的面子上才饶了我一命。可每次挨罚,却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鄙视,还是恨铁不成钢?
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抓住匕首比划半天怎么也刺不下去。
身为死士,居然不敢自杀,真是没用!
可……我想活。
蝼蚁尚且贪生,我擎苍怎能荒废了这爹娘给的性命。他们走了,我要替他们活下去。
哦,还有替他们效忠庄主。
被绑回来,死士们看我的眼神里竟有些跃跃欲试。
当了副统领,出任务的时候少了,活下的机会就大大增加。谁都想活,不怪他们性子凉薄,如果杀掉同伴就能获得自由……我想我也会做。这世上离了谁活不了呢?
虽然能想清楚,可心里还是不舒服。也不知明日庄主会怎么罚我。
流音给我解开锁链的时候,我还晕着。九死一生的刑罚,怎就轻飘飘抽了几鞭?
我看向流音——他是我这批下属里最小的一个,爱说爱笑,办事却毫不含糊。他冲我笑着,眼睛亮亮的,说庄主把我送给了骏少爷。
骏少爷,庄主的干儿子。
听说是个满脑袋鬼主意的小孩。跟着这样的主人,算我的造化?
庄里有过将死士送人的先例,不光死士,便是连珍贵的影子都被庄主送过人——只是这种情况极罕见。庄主果然很疼骏少爷。
正式见他的第一面,就丢人的晃了神。错杀了主子养的毒蛇,活该被抓去试药。
只是那药涂在身上……真疼。
当初还以为主子好心给自己疗伤的,原来是试药,白感动了。本就是个肮脏无比的人,能被主子废物利用也算死得其所。写史书的家伙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我为主人试药而死,总能比鸿毛重点。
主子摆弄毒物的动作熟练非常,果然人不可貌相。可这么小的孩子,整日与毒蛇爬虫相伴,未免太过危险!
短短几天,生活就完全变了样。
睁开眼看到的是他,对庄主笑对侍女笑对我……笑;睡着了梦到的还是他,身子莹白腰肢纤细,大眼睛含泪看过来。
二十有五的大男人,怎像个思春的毛头小子。擎苍,骏少爷是你要用命护的主子,不是镇上相公馆的娈童!
可还是控制不住的想他。
用怪虫吸完我的血后,主子变得更美了——不对,不是干巴巴的美貌,而是勾人。眼睛瞟过来,全身的骨头都酥了一般。
我定是被蛊惑了,被蛊惑了。可……主子看我时目光时常炙热得吓人,或许他对我不是没有感觉?
然而他朝我身子上下了蛊,果然不该心存妄想。所谓的炙热目光大概是主子想出什么新药方,准备拿我试药又怕泄露消息而已。
伤药还是毒药都无所谓,于我不过是些折磨。些许疼痛,我受得住,无妨。
金黄色的蛊虫颇有灵性,可我还是怕。自从……之后,就害怕虫子了。大男人怕这个,定不能让主子知道。
估计我的脸已经白了,还好主子没有追问。蛊虫而已,种下去就好,藏在体内,我又看不到!
然而种下蛊虫后,他还令我脱……裤子。
无论身心,将一切毫不遮掩地袒露在主子眼前的感觉……很奇怪。
不止紧张,也不光是屈辱,而是……
主子在对我笑——他知道我在写日记,呃虽然现在写的叫回忆录更合适。不说了,往事都已作古,能和他长相厮守,我哪还需要记着曾经那些。
虽然用刀指着自己下体,虽然要当着主子面自渎,虽然被要求戴上束缚住命根子的贞操锁……
但……被主子含住……
呃他走过来了,笑得邪恶。定是发现我脸红了,不写了不写了,滚床单去!
(三)
主子打猎去了,他看我这日记若是生气——呃,大概会泪汪汪蹭过来说要责罚我?
跟着主子下山,却见他到处朝人抛媚眼……
好在只是练功,主子和尹护法似是要用这法子骗人,这次下山就是找人实验这蛊惑之术。主子朝烧饼摊的大爷一笑,大爷就多给了个胡麻饼。真是……主子就算爱好男风,又怎可能看上你!
自然也不会看上我,可是主子给的饼真好吃。吃了半辈子饭堂,第一次递吃食给我的人,竟是玩世不恭的小主子。
主子靠蛊惑之术打发走了青城派的老道士。
色诱实在太过折辱人,不想让他去,可主子的事哪有仆从说话的余地。况且我还不是仆从,只是个送来供他玩乐的死士。
色诱……
主子怎会甘心以美色诱人?定是那尹蜚护法出的主意!被这样的美人儿含笑望着……咳咳不准胡思乱想!
行云居里的日子太过安逸,惯得你连分寸都忘了。
话说回来,主子现在似是很想让我忘掉分寸。
在床上时常施手段诱我喊他的名,自然不敢,于是……便命我喊他“骏哥哥”。
虽然高了壮了,那啥的时候也有力气了,可心里到底还是个孩子。我年长他许多,纵然他百般逼迫,也喊不出口。
他不准我射。
不射,就不射吧。只要他能舒服到,我受点苦无妨。少年人血气方刚……
可他喷在我体内时,居然贴着我说……说从虫子到人,他也不知自己活了多久!比盘古开天地晚不少,却怎么也生在我前面的。
于是不知怎地就叫了出来,说完才发现忘了惧怕。
从前,最怕被虫子近身,现在却只顾着欢愉顾着他了。
被少林僧人擒住时,虽不想死,却没指望能活着回去。
死士若想卑微的活就得自救,于是拼着挨揍激怒那个师兄——他看真灵的眼神中带着宠溺,分明不是普通师兄弟的关系。
少林子弟,果然也有下手狠的。可手上狠归狠,心却不黑。不像死士只要出手便想取人性命。
腿断了,人还活着。只要一息尚存,便不言放弃,何况我癸仲只废了一条腿!
但主子……却来救我,身败名裂。
主子少年心性,自不会存着收买人心的想法。他救我,无非是对我有情……至少也有一丝眷恋。
无论是什么,我用一生都无法报答。既如此,便将这身这心这一辈子,都给他好了。
反正早被他蛊惑。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