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渝呵呵笑着,心里却是在想着:今夜,不知能不能见到赵云?
午夜十二点整,墙上的古典音乐钟声才响到一半,酒屋那道厚重美丽的门就被推了开,三个男人缓缓
走了进来,瞬间吸走所有人的目光,成为众目的焦点。
林渝也不例外,但他只是淡淡一瞥,不甚感兴趣。
那三个男人看来出身良好,虽两个手里挟着西装外套、另一个则是轻佻地披在一边的肩膀上,但仍是
显得风度翩翩,颇有贵公子的气质。
三人之中,二人带笑,一人冷淡,一进门便是直直地往其中一个包厢走。
酒屋没有所谓的贵宾与平常人之分,来到这里的,都是寻求心灵上的一些慰藉、寻求一些志同道合的
人的支持,也是寻求一点心灵解放的地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凡人,所以酒屋一视同等。既是用上最
好最漂亮的装潢,那么所有的客人都是他们的贵宾。
小纪这时轻轻地吹了个口哨,低声对林渝说:「就是他们,赵云的好朋友,看来都很帅气很有钱对吧
?」
林渝淡淡地笑了下,不置与否,只啜了一口金黄的酒液。
赵云的好友都出现了,却没见到他本人,不知是否今晚不来了?
林渝一想至此,有些微的失落。
另一旁,闻人早喝得脸色通红,但没全醉,正烦着小纪说肚子饿要他给他做一个蛋包饭。
小纪翻了翻白眼,林渝也觉得闻人好笑,这酒屋是喝酒的地方,下酒菜也有,但绝不会是一个家庭版
、还有妈妈味道的蛋包饭。
然而,林渝却是十分佩服小纪的手艺。他吃过一次,那滋味真比五星级的餐点好,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
也许,对他们而言,越是简单、越是平凡的东西才是人间绝响。
就连爱情,也是如此。
林渝他始终明白,心底的某一种感情,是一种踏不得的漩涡,如同平凡的他只要求平凡的生活,惊心
动魄不是他的妄想。
因此,身在此处,即使有一些明白了,却也对于小纪若即若离。
小纪的厚爱,他承担不起,却又卑劣地享受被人爱着的感觉。
因此,一句「对不起」,便也说不出,拒绝不了小纪。
被爱是一种美好,就像罂粟花妖艳绽放,但却有毒。
林渝自小便不曾有被爱的感觉,除了小纪,再也没有人。
望了小纪一眼,林渝悄悄地叹了口气,然后对小纪说:「去吧,让闻人这样烦着也不是办法。」
小纪用力瞪了趴在桌上傻笑的闻人一眼,手上的抹布一丢,带着怒火进厨房去了。
这时吧台换上另一名酒保,观望着酒保调酒的俐落身手,林渝却是怎么也提不起喝酒的兴了,打算手
中这一杯喝完就回去,闻人就丢给小纪去照顾。
才这么一想,门口一阵骚动,赵云那三个好友从包厢里迎了出来,林渝好奇地往门口一看,竟是赵云
出现了!
霎时,林渝的心情高扬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赵云看。
今日的赵云着了一件灰蓝色的衬衫,英俊的脸上浮现着些微的疲惫,但那表情仍是云淡风轻,有一绺
黑色浏海顽皮地落在他额头右边,透着一股迷人的风采。
认真的人,无论是女人或男人,总是最有魅力。
林渝不禁一笑,想来是赵云在公司加班累了,却不忍推掉朋友的邀约而前来。
由此可看出,赵云也是个重情的男子。
赵云没有发现林渝,笔直地朝朋友走去。林渝目送他进入包厢,在门被掩上的那一刻、赵云转身关门
之际,他才回过头来,一口灌下馀下的杯中液,然后拍拍身旁的好友,听他醉言,然后挂着笑容,思
索着也许暂时当一夜闻人的保母也不错。
午夜零点三十分,林渝感觉自己渐渐醉了,今天的小纪倒酒像在倒水,当林渝蟋蟀般的猛灌。在林渝
发现自己欣赏小纪帅气的调酒手势的同时,眼前的酒杯由一个变两个、再由两个变一个的时候,他就
知道自己没法开车回去了。
更别提一旁已经醉得呼呼大睡的闻人。
林渝倒盖了酒杯,哀求着小纪:「别再给我了,我要醉了。」
小纪嘿嘿笑着:「灌醉你是我的兴趣啊!」
林渝哎了一声,扶着桌子站起,幸好,还未醉得无法走路。
「钱放桌上,我先回去,闻人拜托你了。」
小纪抿抿嘴,有些败兴。
「要我送你回去吗?」
林渝摆摆手,小纪上班途中是不能乱跑的,要是他让酒屋的台柱乱跑,老板可是会找他算帐的。
「可是……」
「林先生?」
小纪正想穷追猛打,赵云的声音忽然出现打断,小纪不高兴地瞄了赵云一眼,悻悻地转身继续忙碌。
林渝眯了眯眼,抬头,果然是赵云那张帅气英俊到天妒人怨的脸。
林渝点点头,说:「赵先生。」
赵云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想到此时此地的相见。
「你还好吗?」
林渝苦笑了下:「应该是还好。」
赵云看了他一会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忙,我自己就能回去的。」
「但是……你醉了。」
「是没错,不过我可以自己坐车。」
「正好我也要走了,就让我送你吧,林先生。」
「还是不了……」
「……林老师。」
身为「老师」这个身份还夜归,并一身酒气,除此之外还被学生家长撞见,显然就不是应当的事。
赵云此话一出,林渝的酒醒了大半,低声叹气。赵云就在这种地方最像个商人——掐人要害,快、狠
、准!
「那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
当林渝坐上赵云那价值不斐的轿车时,他再一次地感觉到:赵云真的是个好人。
淡夏(一)
缘份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当林渝看见赵云以一身休闲装扮出现在一间牛肉面摊时,心里头是这么想着的,身旁的闻人大少爷也
附加了一句:「贵公子吃路边摊这种事世界上真的有。」
米色的衣服,随意梳理的黑发,轻松的坐姿,桌上摆了一份今日的报纸,赵云真像普通人边看边吃面
,只是多了寻常人一些不凡的气质而已。然而,林渝面对如此的赵云却不会感到格格不入。这也是赵
云的一种魅力。
只是,令林渝十分疑惑的:为何赵云会出现在这里吃面?
心动不如行动,闻人是一位行动主义者,早林渝一步上前,也不问对方同不同意就大喇喇地坐下,然
后跟同桌的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拍拍对方的肩膀,毫不客气地问:「赵先生,一个人吗?」
林渝嘴角抽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抑或是干脆拔腿逃跑,当自己没来过。
正在吃面吃得起兴的赵云被猛然一拍,没有吓一跳,只是淡淡地抬眼看了下闻人,然后将手中的报纸
折半,直起身子来,淡道:「闻人老师,这是搭讪?」
闻人哈哈大笑几声:「赵先生,想不到你也喜欢说冷笑话啊!」
赵云并不理会,将小菜端到自己的面前,吃了一口,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张望了下,然后在门口旁
找到一副头疼模样的林渝。
「林老师。」赵云朝他点了点头,林渝逃避不成,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与赵云同桌。
「这么巧,赵先生也来这里吃午餐吗?」林渝伸手到桌子底下,偷偷捏了闻人一大把,害他一瞬间「
哀」了一声。
「怎么了?」
闻人忙脸上堆笑,「没事,被一只蚂蚁咬了。」
赵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望向林渝,「林老师也来用餐吗?」
「嗯,小朋友都睡着了,所以抽空出来吃个饭。」
「子强今天可好?」
「不错,他一直都很听话,赵先生不必太过担心,他会适应良好的。」
「我只怕他交不到朋友。」
「不会的,子强人缘很好。」
闻人在一旁点头,心有戚戚,「小胖子人很好,不像那个蓝俊,难搞的要命,今天中午本来可以早一
点出来吃饭,就是被他折腾到现在才有空,要说人缘不好一定是蓝俊而不是小胖子!」
「嗯,劳烦两位老师多多照顾了。」
「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嘛!」闻人豪爽地拍了一下赵云的肩膀,然后摸了摸肚子,丢下一句「
我去点餐」后就溜掉了。
本想跟着去的林渝发觉赵云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不得已留下,问:「赵先生有什么事吗?」
赵云摇摇头,「不,只是想不到你也会去酒屋。」
「喔,闻人邀的,以前就去过了,只是平常工作忙没时间去。」
「若下次有机会,我有幸邀林老师一同去吗?」
林渝受宠若惊,「可是我酒量不好……」
「就当是交个朋友,能吗?」
林渝看着赵云诚恳的双眼,黑漆漆的,却炯炯有神,亮的跟夜空中的银河一般,心微微动了,只答:
「……好。」
赵云得了回应,眼微微眯起,又低头吃起自己的面。
林渝愣了一愣,才想到原本问的问题。
「赵先生,你怎么在这吃面?」
赵云抬眼,反问:「我不能在这儿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渝忙说。
「林老师,我没恶意。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要了安亲班附近店家的名片吗?」
「……咦?」
赵云柔了表情,「子强的饮食是我之前没有注意到的,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自然要亲自关心一下。
」
林渝恍然大悟,「你准备尝过这附近所有的东西吗?」
「有何不可?子强正在发育期,我想我应该有责任让他更健康的成长,多亏老师提醒,让我有了自觉
。」
「啊……赵先生你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林渝被赵云夸了一声,耳朵不由得热了起来。
「不过这些店家数量不少,我是不可能两三天就吃得完的,所以,我有件不情之请想请老师答应。」
「请说,若有我能力,一定答应。」
赵云这时微微笑了,林渝看得有些心荡神驰。
「这周末,想请林老师与我约会。」
「啊?」林渝惊呆了。
刚回来的闻人恰好听见,手上的辣椒酱掉了,一张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地球。
赵云不觉这话有何不对,面带温和的笑容,等着林渝的回答。
林渝瞪着在自己眼前走来走去的闻人,他已经来回在他面前走上半个小时了,他不累自己都看到眼睛
快脱窗了。
闻人很是烦恼,至于烦恼什么,林渝没有兴趣知道。
终于,在闻人第三百一十一次叹气之后,他停下脚步,一脸严肃地站在林渝的面前,双掌握住对方的
双肩,说:「你老实告诉我。」
「什么?」
「你和赵云什么时候有了奸……哎哟!好痛!」
闻人话没说完,林渝就用手中厚厚的字典往闻人脸上k去。不用想,也知道闻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干嘛啊?我说的是实话吧?不然赵云怎么说要跟你约会?」闻人哀怨地揉着自己英俊的脸蛋。
「……他应该不是那个意思。」林渝自己也搞不清楚赵云到底在想什么。
约会?他跟他才刚认识没几天,连朋友都称不上,约啥会啊?
这赵云是在逗他玩吗?
不,这不可能。赵云为人稳重淡冷,这种顽皮的举动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可,若非如此,赵云所说
的「约会」究竟又代表什么?
林渝皱眉思索,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闻人忧心忡忡,「你说,赵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林渝摇摇头,否定这个假设。
「怎,你以为他不是同性恋还是他喜欢的不是你这种类型?」
林渝苦笑了下,还是摇头。
「这可怎么办……小纪多一个情敌了。」
林渝不想理他,基本上闻人说的情况就不可能发生,赵云会那样说一定有他的用意,虽然他不好意思
当面问个清楚,但事实总离此不远。
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老天爷不会知道自己的性向然后送一个理想中的情人到他面前。
他一向没那种好运气。
「反正我已经答应他了,周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在这走来走去的也没啥用,看得我眼花。」林渝
将闻人压在椅子上,让他坐好。
「这不行啊,小纪可是心仪你很久了!」
「你收了他的好处吗,不然怎一直为他说话?」
「喂,那是你不懂小纪的好。」
「既然你懂他的好,你怎不去追他?」
「嘿,我克不了他。况且,我跟他只是朋友,没有来电的感觉。」
「总之,你别乱说话就是了。」闻人大嘴巴,要是他又去小纪面前说三道四,下次去酒屋他还不被小
纪烦死?
「哎,别这么压抑自己嘛!有喜事就要让大家都知道啊!」闻人「苦口婆心」地说。
林渝不理他,迳自在记事本记下周末与赵云的「约会」。
淡夏(二)
午休过后,林渝将小鬼头们下午要上课的东西整理好,然后将记事本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包包里,
虽口头上是那么跟闻人说,但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开心,有些期待……
赵云,那个拥有惊人魅力的男人,到底约他出去干嘛呢?
周末还很远,还有四天,但林渝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甚至想让时间走快一点,一到晚上六点,就能
见到前来接赵子强的赵云了。
可期待远远不如现实,林渝等到的是一个头发斑白的司机,赵云本人并无前来,只给了一个口信:「
今晚有会议,所以让司机去接赵子强。」
林渝说不清心里那瞬间的失落是为了什么,但他还是清楚明白自己是失望的,为了没在今日内再见赵
云一面。
闻人不懂他的心思,一迳在旁边鼓噪:「哈哈,情敌少来,小纪多了希望啊。」
林渝突然有种疲惫的感觉,甚至不知道为何要对赵云有那样的感觉。因此,当赵子强笑开一张胖胖的
小脸向他道别后,林渝也转身进安亲班里打卡下班了。闻人在后头追赶着要再去酒屋大喝一顿,他也
当作是路边超市广告车的广播,听过就算了。
拖着身躯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林渝只是将自己甩在沙发上,然后愣愣发起呆来。
心里有些沉,不明所以的,似乎对自己的感情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呢?见了赵云之后,又能怎样、又要说些什么呢?
这种心情,期待中带着害怕,真的……是他以为的那种感情吗?
林渝此时此刻便觉自己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对于自己的下一步,既想踏出,又怕跌倒,总想抓个
什么东西来扶持自己。但,林渝除了自己,家里已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就连好朋友闻人,也不能商
量的。
有了一个小纪,他不想碰触,现在又多了一个赵云,他却不知死活想抓住,究竟是自己太犯贱,还是
命运作弄人?
「胆小鬼。」林渝自嘲。
「铃……」电话猛然在安静的空间中响起,吓了林渝一跳。
他移过身体,伸手捞起摆在小几上的电话,还未来得及看来电号码,另一头一把沉稳的声音便透过遥
远的电话线传了过来——
「哥。」
林渝猛然一颤,右手差点握不住话筒。
「哥,你好吗?」
多年不见,林渝以为自己已经遗忘,想不到到头来,仅仅只是一声呼唤,还是让他忍不住颤抖。
心,似有若无的痛了起来。
呼吸忍不住紊乱,心跳快要失控,眼眶有种莫名的灼热感,种种症状在听见这把浑厚声音时一瞬迸发
出来。
林渝顿觉话筒千斤重,张着嘴巴,像只离水的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