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血染承诺

暗夜宫

夜凉如水，室外的花园上已蒙上一层白霜，冬天的夜晚，寒风似刀。

粗糙的木质窗框前，静立着一个纤细的少年。少年蓝发及腰，眉宇间神色淡漠的看向窗外。在暗夜宫，即便是冬天，这里的蔷薇花依然可以绽放如春，大朵大朵娇艳的花朵，在寒风中盛开，美得摄人心魄。

用鲜血浇灌出来的东西，早已不再属于自然的范畴。

若水皱了皱眉头，这里的环境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精致如画，却也同样美得让人窒息。

正打算关窗，突然一只巨大的蝙蝠当空飞跃而过，撕开夜幕的身影快如闪电，仅在月面上留下一道残影，就消失在了若水的视线里。

好大的蝙蝠……

就在若水以为是自己眼花的时候，刚刚将白芮银他们送到寝殿的夜就飞到了他的窗前。

“扑，扑，扑……”夜在粗糙的木质窗棂上停下，一身黑色的皮毛在冷月的银辉下暗暗发亮。为了适应这里的大小，夜把身体缩得和一般蝙蝠一样大。

“啊……”若水一惊，身上顿时冷汗涔涔，心脏漏跳一拍。不管血族自己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但在世人眼里，蝙蝠那就是靠吸食人血为生的。

“哼，”夜冷笑一声，人类就是这么胆怯，“主人要我来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就是银少爷的贴身侍从，银少爷曾经救过你，服侍他这就算是你对他的回报。”看了眼依然发愣的鲛人少年，夜语气加重提醒道，“平时多做事，少说话，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明月楼可是随时等着你回去。”

夜在看见对方瞬间惨白的脸色后，满意的笑了笑。经常帮主人处理族内事务，他很清楚，要威胁一个人，死，往往不是最好的办法，对有些人来说，那反倒是种解脱。只有真正抓住一个人的弱点，才能让他彻底的听话。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少年低头，细碎的发丝遮住了冰蓝色的双眸，那里，隐忍着一丝外人看不见的倔强。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若水如此，被炽焰逼至绝境的龙族亦是如此。

龙潭，位于黑月大陆的南面，气候四季如春，温暖湿润，与龙族一样有着悠久的历史，仿佛从上古开始就已经存在了。

时至寒冬，这里却还是一派碧草盎然的景象，不知名的鲜花任意点缀其间。走在一排排参天古木当中，满身煞气的炽焰与这里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喀嚓……啊……”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后，从一片树木后面传来一声稚气的低呼，透出主人内心的惊慌。

“哼，”听见声音的下一秒炽焰就瞬移到了那片树木之后，嘴角挂起一抹冷笑，“还以为有多能躲呢，怎么，不跑了。”话音未落，手里黑色的长刀已经抵在了对方的喉头。只消稍一用力便可立即见血封喉。

“动手吧，打不过你，我没什么好说的。”跌坐在地上的少年脸色苍白，右腿上的有道数尺长的伤口，深可见骨，此时正汩汩的往外流着热血。

“你不是想报仇吗，这就放弃了？”炽焰脸上带着残酷的笑，像是猫抓老鼠般，挑逗着将死的猎物。食指轻压刀柄，下一瞬一道刺目的血痕就出现在了少年白皙的脖子上。

“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现在你屠杀别人的子孙后代，将来你的孩子，也不会有好下场！”少年看着炽焰抽搐的眼角，心里很是得意，被他说中了么，作恶之人他日必定会受到报应！

“留着你，还真是多余。”炽焰眼都没眨一下，少年已瘫倒在地，身下是一片血色的泥土。

“出来吧。”将长刀放入虚拟空间，炽焰对着另一棵大树说到，语气平静的没有任何一丝起伏，像是早就知道那里有人一样。

“其实，没必要这么赶尽杀绝的。”白衣胜雪的梵世从粗壮的树干后踱步而出，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

“你不懂。”炽焰转身，背对着梵世。

“我怎么还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梵世淡然的走到炽焰的对面，焰的脾气他很了解，“你现在就是心里不爽，想找人出出气罢了，我说的对吗？”

多年的朋友毕竟不是白做的，有时候，朋友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哼，那你呢，一早就跟着我了，为什么到现在才现身？别和我说什么条条框框的大道理，在试图说服我之前，你最好先说服你自己。”炽焰挑眉看着梵世，他同样也很了解对方。在外人看来，他们各自是正邪的化身，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在很多方面他们都有着共同的信条。

“本来是想来做点正义的事情，不过看你开始杀的几只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没打算出来。不过刚刚那个，的确是你过分了。”梵世语气微冷，神情严肃起来。

“没什么好的坏的，只要是龙族，我见一只，杀一只。”炽焰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张扬狂放，宛如地狱里盛开的红莲。正邪观在炽焰眼里没有梵世看的重，他本就是一魔王，如果不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也太对不起这个称号了。

“别在这里疯了，银现在需要你。”梵世语气平静的说，心里却痛到滴血。他在出来前，就已经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焰会比他更适合去照顾银吧，有他在，银应该不会再受到什么伤害了，千万不要让他后悔自己的决定。

“你说什么？！”炽焰有瞬间的失神，“你找到他了？他在哪？”一提到白芮银，炽焰脸上就只剩下担心和焦急。

“在暗夜宫，岚·修帝斯带走了他。”已经错过一次，他不能再错第二次。梵世将白芮银的信息一一告诉了炽焰。既然想好了要放手，那就放的彻底一点吧，从此之后他能做的就是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幸福。

“谢谢你，世。”炽焰第二次真诚的感谢梵世，与之前的那一次一样，这次同样也是为了白芮银。

“快去吧。”梵世淡淡的笑了笑，心里忍受着无法言说的疼痛。他们一个个都向他说谢谢，可是这却不是他想要的……

暗夜宫

奢华宽敞的寝宫内，特殊质地的长毛地毯铺满整个房间，即使有人在上面摔倒也不会发生磕伤事件。殿内多余的事物都已经被人清理出去，唯一剩下一张足够五人睡觉的大床。估计怎么滚都不会掉下来吧。

明显，这里是经过特殊安排的。

现在，白芮银就躺在这张有点夸张的大床上，一旁侧卧的岚静静注视着他，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把血池里的血莲拿去炖汤，弄好后，端过来。”

“是。”夜不多话，直接接令去办事。这是血族近三百年来长出的唯一一株血莲，与人类知道的雪莲相似，只是更为稀有。血莲，顾名思义，是由大量的鲜血浇灌出来的，其价值自是不必言说。

“你，等汤药端来后，喂他服下。”岚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对着侍立在旁的鲛人少年命令道。

“是。”若水低头回复，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这里伺候。

岚最后看了眼床上的人，知道对方就快要醒了，虽然很想在这里陪着他一起醒来。但，小银银会愿意见他吗？

也许他们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就在岚走出去后，白芮银幽幽的醒了过来，后颈上还是微微有些酸痛。

“……”白芮银从床上坐起来，本打算了解一下周边环境，结果睁开眼睛，只是一片漆黑，叹了口气。他总是忘记自己眼睛看不见的事。

“有人吗？”白芮银出声询问，嗓子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

“……银少爷，有什么吩咐？”若水微愣，随即回复道。从白芮银醒来到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一人在这里，但他明明站在他的床边，他怎么会这样问？

“呃……不好意思，我看不见，不知道你在那里。”像是听出了若水声音里的疑问，白芮银解释道。

“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间？”看不见就这点最糟糕，在漆黑的世界里，永远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

“快中午了。”听见白芮银的话，若水有点吃惊，语气里也不自觉的带了点心疼。银少爷的眼睛看起来很漂亮，刚刚睁开的瞬间仿佛把周围的光彩都吸收了进去，紫色的眼睛璀璨的像宝石。

“哦，原来快中午了啊。”白芮银忽然想起了岩洞里的小魔兽，那个小肉球每每这时，它都会远远的盯着火堆，在那里等吃肉。现在他们走了，它该怎么办呢？

白芮银没想想自己的处境，倒是先替某只不知道去哪撒欢的魔兽担心起来。难道是怀孕的人多愁善感吗？他自己都忍不住嗤笑一声，什么时候他变成这样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刚刚被岚派出去准备血莲汤的夜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同样风格的白瓷碗。

不知道为什么，白芮银一闻到突然飘进来的药味，心里产生了一阵不好的预感。耳边回响起岚昨晚在湖岸边说的话。

“不小心！？你很不在意自已是吗？怎么没连孩子一起不小心掉了？”

第三十五章：药

“把药端过去，喂银少爷服下。”夜面无表情的吩咐，将冰冷的托盘放到若水手上。

“是。”少年低着头，顺从的双手接过。

白瓷碗里的汤药冒着缕缕的热气，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药香。但瓷碗里的热量却丝毫没有传到下面的托盘里，盘子放在手心，一片冰凉。

“你们想让我喝什么？”白芮银警觉的问，声音依然镇定，只是放在被子下的手不觉攒紧了床单。眼睛看不见，造成了心理上更大的恐惧。

“是血莲汤。”夜站在一边解释，同时用眼神示意若水给白芮银喂药。

“拿走，我不喝。”白芮银皱了皱眉头，语气也硬了起来。

“这是主人的命令，谁都不准违抗，”夜顿了顿，冰冷的语调再次响起，“你是想自己喝，还是我们帮你？”

这算什么，威胁吗？

白芮银听了反倒笑了出来，是什么让他们觉得他是可以任人威胁的？不要以为他看不见，就可以任人欺负了！

“我不想动手，识相的，自己滚。”白芮银现在心情相当不好，而心情不好的人，往往脾气也不会太好。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再等下去，银少爷的药可就冷了。”夜看了一眼一直端着药不动的若水，想不通主人怎么找他来做侍从。

“是，”若水点头应和，走到床边坐下，对着床上的白芮银，轻声道，“银少爷，请允许我服侍您喝药。”那碗冒着热气的东西看上去暗红的有些诡异，但他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按刚才那人的举动，他应该是不会伤害银少爷的吧。

若水想着，手里的瓷碗已经凑到了白芮银嘴边。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白芮银语气瞬间冰冷。凑到唇边的瓷碗，成功的将他的火气拨高到了又一个层次。

“没人教过你怎么喂人喝药吗？”夜见若水只是在言语上劝导，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心里不觉有点生气，想着什么时候有空一定要好好调教调教若水，“把碗给我。”

“是。”若水退到一边，又不放心的看了眼白芮银。对方脸色白的有点透明，长长的黑发披散开来，将纤细的身体包裹其中，使人产生一种保护欲。

“银少爷，多有得罪。”夜走上前，一只手抓住白芮银的下颚，另一只手将瓷碗凑了过去。

“唔……”下颚一痛，血族的手指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力量却大的惊人。

“放……放开……”白芮银抬手，一团紫色的光芒凝聚在指尖，魔法光束眼看就要发出。

“哼，别玩花样。”夜放开白芮银，手里发出一道黑色的光丝，将白芮银的手里的光球吸收进去的同时，还把他的双手捆绑在一起。能够替主人管理族内事务，他的能力自然也比一般人高出许多。

“呃……唔……”夜再一次将碗凑到白芮银嘴边，右手一倾，开始灌药。主人说过，做事情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噗……咳咳……咳咳咳……”一碗药灌下去，白芮银连连咳嗽。白皙的脸颊咳得染上两朵红晕。

“刚才冒犯了，夜先退下。银少爷若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让若水转告。”夜说完，转身出去复命。

在夜离开后，白芮银无力的躺倒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银少爷。”若水出声轻唤，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约定。

“……”白芮银沉默，无神的双眼看着顶上高悬的帐顶，眼神一片空洞。

“还记得碎叶城的明月楼吗？”见白芮银没有反应，若水继续提示道，“那时你救了我，我答应过，要帮你做一件事。”

“……”白芮银继续沉默，就那么盯着帐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想离开这里吗？”若水再次出声询问，他在这里应该也是被迫的吧。他现在的心情也许他可以理解，当时在明月楼，他也是那样的任人宰割。

“……你说什么……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听见这句话，白芮银终于把思绪收了回来。他和岚现在，恐怕真的不适合再呆在一起了。

“我可以试试。”那本来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通道，刚被抓来的时候，他曾试图逃跑。没想到，那时没用上，现在竟派上了用处。

“趁他们现在不在，我带你离开这里吧。”若水此刻是真心希望帮住白芮银，看见他，就像看见了以前的自己一样。

“谢谢你，”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他很清楚一旦失败后，这个少年可能会有的结局是什么，轻叹了口气道，“你可以不用这样帮我的，那天的事，我也说过不需要你的回报。”

“你也别忘了，我也说过，我不想欠别人的情。”若水说着，脸上扬起一道清爽的笑容，很少有人会在意他，但眼前的人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把关心分给了他。

“那我们走吧。”掀起被角，白芮银摸索着下床。眼睛看不见，还真是有点麻烦。

“小心。”看白芮银不是很方便的行动，若水上前将人扶到床下。

血族本来就不是群居动物，加上岚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这里除了夜，以及偶尔前来开会的长老，若水几乎没怎么见到过其他人。于是，即使现在是白天，走廊的过道里依旧是空无一人。

“来，往这里走，这里都是平地。”若水拉着白芮银的手带路，顺带也将路面情况一一向他转述。两人的年纪相仿，所以也都不用敬称了。

“嗯。”听了这话后，白芮银心里放开了，果真增大了迈开的步伐，抿嘴微微一笑很是感激若水的提示。

“前面就是花园了，我找的通道就在花园的墙角下。”他一个人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看着这片花园，不为欣赏，只是因为他觉得这里离自由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