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问他「咖啡还是茶」。
记得柏慕尧曾吵着非得买Espresso不可,于是齐松龄决定顺着对方的喜好,回答「吃蛋糕还是配咖啡
比较好」。
在客厅的单人沙发坐下,想起他们曾经为了睡沙发的事情大吵一架,他不禁哑然失笑,只不过想到当
时连过往的宿怨也扯出来时,他的笑容又僵住了。
没关系,今天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来到这个房间,从此以后,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这一切都会变成回忆的一部分……
杯盘细微的碰撞声传来,齐松龄抬头一看,柏慕尧正端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站在他面前,独特的香气
顿时弥漫整个客厅。
他道谢着接过咖啡,轻啜了一口。什么都没加的黑咖啡虽然闻起来很香,入口却苦涩得令人咋舌。
果然,坐在三人座沙发的柏慕尧同样锁紧英挺的眉,好像被迫喝下药水似的,接着豪迈的在咖啡里加
了好几汤匙的糖和奶精。
看他拼命搅拌甜味多于香味的咖啡,齐松龄顿时领悟到一个事实,几经挣扎之后,他仍是捺不住好奇
心,出声询问。
「那个……你该不会……其实很讨厌喝咖啡吧?」
「是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
「既然如此,那天你为什么坚持非要喝Espresso不可?」
「喝什么是我的自由吧!」语气突然变得不耐烦,柏慕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态度骤然冷淡起来:
「倒是你,跑来我这做什么?今天不用陪女朋友吗?」
「我没有女朋友啦!」觉得理直气壮回嘴的自己很可悲,齐松龄稍微缓和激昂的语调。「我刚不是说
,我是来探病的吗?」
「我刚也说过已经没事了。」
听出对方想赶走他的意图,齐松龄故作轻松的笑笑,好掩饰难过。
「你很无情耶!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除非你说出探病以外的理由。」
「其实是……我想跟你说声谢谢。」
放下不想再喝的咖啡,齐松龄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柏慕尧,生怕自己的表情会泄漏不舍。
「说起来真丢人,明明我才是警察,却让你救了好几次,就连你受伤住院的时候,我也没有去探望你
……还有,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道别?」
「这件委托案的尾款,你已经收到了吧?」
没有得到柏慕尧的回应,认为他已默认的齐松龄继续说下去。
「从今以后,我们不会再有机会合作了,你没事也不会来找我……当然我很欢迎你到我们分局坐坐啦
!我想分局长会热烈欢迎你的。」
这段对话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唱独角戏,柏慕尧一声也不吭。
「总之,在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之前,我想好好向你说声再见。」
事实上,他想说的不是再见,而是还想和对方在一起的心情。
但是,如果说出来只会让自己受伤,还是把这段感情放在心中,等待笑着回味那天的到来就好。
「也许你早就不把我当成朋友,但我还是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也会怀念我们并肩作战的时光,要
是以前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就请你忘了吧!」
就像柏慕尧曾经说过的——这只是一转眼的事情而已,并不是多令人难忘的回忆,很快就忘记?自己
应该也能很快忘记吧!
希望啦……
「你说完了吗?」终于,始终保持沉默的柏慕尧开口了,但一出声就让气氛冷到极点。「所以,你是
特地来道歉……还有道别的?」
「嗯……」
「没事的话,喝完咖啡就请你回去吧!原谅我没有和别人分享蛋糕的兴致,我需要早点休息。」
「说的也是……谢谢你的咖啡。」
没打算喝完咖啡,齐松龄强忍着胸口的痛楚站起身,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表,才晚上九点多就嚷着要
休息的人,摆明是下了逐客令。
「真是的,你还戴着那支表啊!」柏慕尧嗤之以鼻的语气,彷佛在取笑他的恋恋不舍。「那种旧东西
早该丢掉了,叫你女朋友买支新的送你吧!」
「不是说了我没有女朋友吗?而且我很喜欢这支表,非常耐用,要是没戴的话,我还觉得手空空的不
习惯呢!」
「你就这么喜欢被束缚的感觉吗?」
「不能说是束缚吧。」齐松龄擦擦表面,尽管磨损得有些模糊,还是能看清向前转动的时间。
「戴久了就有感情,这支表真的很了不起,陪着我出生入死,就连泡在水里那么多次,都还好好的。
」
「那支手表最大的优点,就在于防水功能。」
「应该是吧!」戴了这么多年,他并不清楚这支表确切的功能……齐松龄歪着头,赫然发觉其中的不
对劲。
「你怎么知道?」眼看柏慕尧变了脸色,他趁势追问下去。「你怎么知道这支手表的功能?比我这个
主人还清楚?」
「我累了,你请回吧。」别过脸去的柏慕尧,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朝自己的卧室定去,齐松龄不死
心的追上前,趁他打开房门时扳住他的肩。
「回答我一个问题而已,占不了你多少时间吧?」
「我说我已经累了,你马上给我离开!」
柏慕尧使劲甩开他的手,却一脸难受的抱住右臂,齐松龄才发现,对方的伤口还没完全复原。
「抱歉,我不知道你的伤……」
「不是说我没事吗!」柏慕尧以严厉的目光瞪向他,阻止他接近。
但看在齐松龄眼里,这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此刻却犹如负伤的野兽,只能靠着低吼和舞动爪牙恫
吓他。
看着这样的男人,瞬间,以往许多不明白的事情,现在都恍然大悟了。
这个人并不是冷酷到没有痛觉,也不是完美得无懈可击,只是爱逞强,不肯暴露自己的弱点而已。
尚未痊愈的伤、难喝的苦涩咖啡、谎称不记得的礼物……
他不知道这个人还逞强了多少事情,但就像自己之前的推测,对方的表情再怎么一丝不苟,态度再怎
么冷漠无情,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却是和自己一样,害怕再次受到伤害的怯懦。
这时,他突然觉得处处表现得比自己出色的好友,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我就说嘛!以前只要苦一点的东西你都丢给我吃,怎么可能忽然变得会喝咖啡。」不再畏惧于对方
恐吓的眼神,齐松龄一个箭步逼近他眼前。
「其实你都记得吧!记得这支手表是你送我的,是在三年前的圣诞节你送给我的礼物,也记得我送过
你贝多芬的交响曲CD,你一定都还记得吧!?」
「……记得又怎样?只要你把我当成朋友的一天,这些事情就一点意义也没有!」
柏慕尧忍无可忍的怒吼怔住了齐松龄,除了阻止他松手落水的那一次,他从未看过好友如此暴怒的表
情。
「没错!我的伤的确没有痊愈,不过也只是碰到时有点刺痛而已,我没必要说出来博取同情,反正你
也是出于愧疚才来的吧!」
「才不是!我不是因为愧疚才来的,我是——」
「我知道,你是来跟我道谢还有道别的嘛!去你的,少跟我玩那种恶心的友情游戏!」
连粗话都飙出口的柏慕尧,还多余的补上一句「谁想跟你当朋友啊」,气得齐松龄差点扑过去揍他。
「还有,我是不喜欢咖啡,更不喜欢Espresso,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只想提醒自己这是什么滋味,提
醒自己,那么苦涩的味道,不应该傻得再去尝一次。」
「我听不懂啦!我不知道我跟咖啡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就像苦得难以入口的咖啡一样,明明难喝得要死,却老是散发诡异的香
气,引诱我接近!」
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齐松龄错愕地指着同为男性的自己。「我……我哪里引诱你了!?」
「这只是个譬喻而已。」不再戴上伪装冷静的面具,柏慕尧白了他一眼,直接骂他白痴。
「这段期间,我已经极尽所能和你保持距离,不想再被你影响,你却老是有所期待的看着我,还尽说
些让我误会的话。」
「我……」知道自己做过不少试探对方的事情,齐松龄顿时不敢搭腔。
「反正到了最后,你还是会宣告我们只是朋友而已,真是够了!没神经的笨蛋……」
「你不用说得这么过分吧!」不甘心一直被数落,齐松龄仗着最后一点优势嚷着,「你分明就还喜欢
我,干么说得那么难听?」
「最糟的就是这件事……我也不懂自己到底看上你哪一点,更不懂为何到现在还对你有所留恋。」
像遇到极为困扰的事情,柏慕尧无计可施的扶住额头。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咒骂你怎么有胆跑来,也想过不让你进门,这样就不会对你有所期待,更
不会在你离开后感到失落。」
齐松龄这下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在门外等了那么久柏慕尧才来开门,原来对方的心情也和自己按下电
铃前相同,一样旁徨不安。
有种等待终于有了价值的感觉,他更庆幸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不然就错过了这段今后再也听不
到的真心话。
起初被对方激怒的怨怼瞬间消散无踪,留在心中的,只剩下令人雀跃的狂喜。
他没想过早以为无望的思念,还有获得回应的一天,更没想到被自己一手破坏的感情,还能幸运的重
新拼凑回来。
然而还在气头上的柏慕尧根本没有发现他充满爱意的视线,仍滔滔不绝的控诉他的罪行。
「还敢说我讲话难听?你知道你最没神经的是哪一点吗?就是你还傻傻期待和我成为好朋友,要我若
无其事的留在你身边,祝福你和别人谈恋爱、结婚,最后组织自己的家庭,要是真要我这样,你那枪
还不如直接命中我的胸口算了!」
「喂!不准再说那种话!」被戳中心底最痛的那点,齐松龄的语气也严肃起来,「逞强也该有个限度
吧!你以为我开枪打你心里好受吗?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好不好!」
「你看!又来了,又开始说那种引人误会的话。」
闻言,柏慕尧非但没有一丝高兴的模样,表情反而更加纠结,只见他无奈的仰起头,嘴里念着「拜托
你饶了我吧」。
「为什么你不干脆离开呢?为什么要特地跟我说些什么道别、什么好朋友之类的屁话?早知道死也不
让你进来……」
「那你为什么还是开门了?」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我自己啊!我早就该冒着被Boss开除的危险拒绝这件委托案,为什么我还学不会
教训?我不想再和你有所牵扯了……我应该已经有这种决心了啊……问题是……」
长叹了一口气,柏慕尧懊恼地嘀咕「这份工作的薪水真的很高」。
齐松龄顿时只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先前感动的气氛荡然无存。
「好了,知道我还对你念念不忘,心里一定很爽吧!这样可以了没?」
尽管有些恼羞成怒,柏慕尧还是迅速恢复冰冷的说话方式,扶正有些下滑的眼镜后,一把攫住齐松龄
的手臂,强制将他拖走。
「你尽快远离我的视线,越远越好!」
「你骗人。」一语道破对方的心思,齐松龄避开他的伤处,拉开箝制自己的手。「我已经洞悉你的行
为模式,你嘴上越是这么说,内心就越希望我留下来。」
「你……」
「说不想和我有牵扯都是骗人的,你一定暗自窃喜找到借口和我重逢,还能……咦?」
突然被推到敞开的门板上,齐松龄来不及反应,柏慕尧已欺身压住他,紧接着,强硬的吻挤压上他的
唇,将他尚未出口的话封住。
他诧异的睁圆了双眼,手脚僵硬得不知该怎么摆才好。
这种时候,他是不是该推开柏慕尧才对?
但在自己眼前低垂的睫毛,光是轻轻颤动就让他移不开视线,加上许久没有接触过他人唇瓣的柔软与
温度,使得这种四唇相贴的触感,更加令人眷恋不已。
可才刚开始体会这种欣喜的感觉,柏慕尧却已停下亲吻,冷冷的看着他。「很恐怖吧?」
齐松龄没有呆到摇头否认,只是默默垂下视线。
误以为他的反应是出于害怕,柏慕尧冷哼了一声,伸手指向房门外的大门口。
「这样你懂了没?我怎么想不重要,你要是觉得跟男人接吻很恶心,认为自己不可能和我在一起,那
就好心点,给我滚远一点!别再来动摇我的决心……」
不想再听到驱赶自己的话,齐松龄猛地上前揪住眼前人的针织衫,重重吻上那还想叨念的唇。
突然被吻住的柏慕尧先是明显吃了一惊,然后狠狠推开他,平常毫无破绽的冷峻脸庞难得浮现一丝慌
乱。
「你干么!?」
齐松龄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吻住他,但没亲多久又被推开,他再不死心的追上去。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在卧室里绕着圈子,害他有种要强暴对方的错觉。
「喂!你到底闹够了没啊!?」
忘了第几次的拉扯之后,柏慕尧狠下心将他推个老远,失去表达方式的齐松龄,只能放声呐喊。
「一点都不恶心!」
「你说……什么?」
「我说,跟你接吻本来就一点都不恶心。」看对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齐松龄豁出去似的迈步向前
,直到近得差点撞上他的鼻尖才停下。
「我是想吻你才吻的,就算和你做爱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不舒服,这样你懂了没?」
口说无凭,为了取信于对方,明知自己像甩不掉的牛皮糖,齐松龄仍伸手攀住柏慕尧的颈项,但这一
次,他没有再被推开,也没有遭受顽强的抵抗。
于是他鼓起勇气将自己的唇覆上,当他细细吸吮那线条优美的薄唇,仿佛有一股热流跟着奔窜至全身
,连内心都被深深撼动。
和别人交往的时候,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将身心全都投入的沉溺感,他瞬间领悟到,只有这个人,才能
光是一个吻,就让他连血液都为之沸腾。
舌尖沿着带点禁欲气息的整洁齿列来回游移,当他试着撬开对方的齿间,宛如回应他的入侵般,令人
近乎窒息的拥抱顿时朝他而来。
「真是的!」
被柏慕尧的臂膀揽入怀中,感觉指尖隔着衣物在背脊摩挲,舒服得令他顺势仰起下颚,下一刻,对方
便强而有力的卷上他的舌瓣,他也不甘示弱的迎合。
彼此缩蜷的舌尖,不服输的使尽浑身解数挑逗对方,索求对方的唇及唾液,唇舌交缠的湿濡声响,为
温度升高的空气更增添一丝淫靡气息。
「嗯……」听见自己的鼻腔哼出近似呻吟的声音,尽管齐松龄为自己大胆的行为感到羞傀,但已无法
自拔。
他环抱住柏慕尧的肩膀,不只深刻感受到彼此的唇舌交缠,就连身体都紧靠得没有一丝缝隙。
全身的细胞都在呼应高张的爱意而亢奋不已,宛如烈焰灼身般,只能全心投入这挑逗所有感官知觉的
热吻当中。
直到双方的呼吸急促到难受的地步,他们才中止这绵长的亲吻喘息着。
「对不起……」
注视着柏慕尧起伏不定的胸膛,齐松龄感觉自己压抑已久的心情也即将冲破胸口,满溢而出。
「我一直想跟你道歉的,其实是这件事情才对。当年的我太蠢了,因为怕被嘲笑而不敢承认,因为不
敢面对别人的眼光而逃避,你说的没错,我总是把过错推给别人,简直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