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来找我？即使是……”萧叶林顿顿，道：“同学，你也该给我打电话的。”

钟离解释：“我不知道你号码。”

“……也对，是我疏忽了。”萧叶林拿出手机，问：“你现在号码是多少？”

钟离犹豫了下，报出一段数字。

“我的号码你也记一下。”

钟离突然呆住。

萧叶林看钟离半天没动，犹豫着将手机放在耳旁，里面传来动听的女声，道：“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是空号。”

钟离简直不敢看萧叶林的脸色。

萧叶林神色如常的道：“我刚才按错了号码数字，你再给我说一下吧！”

钟离这次没敢乱报，很快自己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萧叶林把号码存好，站起来拍拍他的肩，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过两天一起吃饭。”

“好。”钟离拿出手机，看着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发愣，半晌才把号码存进去。

萧叶林一离开，陈胜阳就凑过来，道：“真有你的，连自己号码都能记错！”显然对他连二连三的爽约耿耿于怀。

“……今天喝得有点多。”

“真的？没事吧？”陈胜阳关心的问。

“没事。”

一个女同事凑过来八卦，道：“钟离，你跟远洋娱乐的萧叶林认识？”

钟离还没答，另一个同事就惊讶的道：“他就是远洋娱乐的总经理萧叶林？”

“什么什么？他有什么丰功伟绩？”

钟离没在听他们说话，但远洋娱乐他还是了解的，娱乐界几位天王巨星都是远洋娱乐旗下的。萧叶林是远洋的总经理？

钟离不由去看萧叶林。

他们正准备走，刚才向这边张望的女人手自然而然的挽着萧叶林，萧叶林正在对她笑。

钟离像是被刺痛似的，飞快的收回目光。

那晚的偶遇如同一颗石子掉入大海，翻不起大浪。

钟离按部就班的上班，人却渐渐消瘦下来。

他整夜整夜的做梦，梦见大学里的事，突然就跳到自己拿刀捅刘强的画面，半夜被惊醒，怎么也睡不着。

他就独自坐在窗台上抽烟，直到天明。

如此过了两个月，失眠迹象一点没有好转。

钟离突然接到祁寒妈的电话，那个温柔却不幸的女人，说了许多关心的话，并让他有时间回去看她们。

钟离上大学时，刘洋让他学会自己做投资，给过他一笔钱。有赚有赔身上的钱是有增无减，去夏商前，他买了几只股票，几年没管，意外的赚了不少。

来海市前，钟离回过一次港岛，他主要是以刘洋朋友的名义去看那对母女，并把刘洋给他的钱都给了她们。

他拿着股票挣的钱来了海市，买车买房安定下来。

钟离不只一次想，如果祁寒妈遇见的不是刘跃，而是一个胸无大志却普通的小良民，或许会幸福许多。

他也不只一次想，如果当初他拦着姐姐不去打工，或者自己不读书，是不是会幸福？

这种如果在杀了刘强之后，意外的沉淀下来。

很多时候说如果，就是因为没办法如果。

连续的失眠让钟离心情不好，他决定找个地方消磨时光。

钟离已经很久没单独去酒吧，恍惚记得在研二时，为了练就自己胆量专门跑去酒吧，整整一年的夜晚，他都消磨在酒吧暧昧的光晕里。

在里面碰见几个刘强手下的人，获得一些情报，对他倒是有些帮助。

像这样单纯的消遣而去酒吧是从来没有过的。

钟离出门随便拦了辆的士，让他送他去附近酒吧。

钟离下车，看著名为‘角落’的酒吧，不由想起祁寒上班的那个酒吧，好像叫夜色？是个GAY吧！

这个名字似乎也很适合当GAY吧的名字，钟离为自己的联想感到好笑，心情莫名有些期待。

开门进去，钟离看着卡桌上拥吻的两个男人，第一反应是运气太好了。

钟离顿了顿走进去，坐到没人的吧台旁，问调酒师要了杯角落的招牌酒，味道还不错。

没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来搭讪。

钟离都拒绝了，他只是想消磨时光，并不是找艳遇，虽然他两年多没有性生活了。

他没刻意的节欲，单纯的没想起，偶尔碰见合心意，他也没那个动力。仿佛瞬间步入老年生活一样。

突然肩被拍一下，钟离有些火，想安静喝个酒都不行吗？

侧头却没看到人，意识到被耍了，钟离脸色不由冷上几分，转头意外看到熟悉的面孔。

莫浩似乎很满意钟离的态度，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我也是。”钟离倒没想到在公司里被称为黄金单身汉的男人居然是同类。

“你好像很意外？”

钟离道：“有点，公司许多同事要伤心了。”

“嘿嘿，比起那些不知名的人，我比较在意你的心情。”莫浩笑着道。

“想跟我419？”

“……你真直接，不过我喜欢，如何？”莫浩冲他抛个媚眼。

“我对窝边草没兴趣。”钟离冷淡的回答，莫浩长得不错，性格也好，从跟下属打成一片，暗恋他的女人成群能看得出来。

莫浩倒是符合钟离的审美观，但他讨厌麻烦，今天也没想要有艳遇，何况对象还是自己上司。

“那跟我交往呢？”

钟离一口酒差点喷出去，好不容易没干出影响形象的事，钟离惊讶的回头打量莫浩，道：“开玩笑也要有度。”

莫浩往前凑凑，道：“如果我说，你进公司第一天我就看上你了呢？”

“莫经理，我不是三岁小孩。”

莫浩轻笑起来，道：“钟离，我就喜欢你这幅样子。”

钟离皱眉，正想说让他别发神经。

莫浩脸就突然放大，不期然被吻了下，钟离正要退开，莫浩手已经按住他欲退的后脑勺，将吻加深。

钟离发懵之时，听见周围起哄的口哨声。

一吻结束，钟离皱着眉看享受般舔着嘴唇的莫浩，道：“我不喜欢你。”算是相信他刚才的说辞，正式拒绝他的提议。

“没关系，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莫浩毫不在意的笑笑，又接道：“你的味道不错。”

钟离冷冰冰道：“下次在这样，我可不会客气。”

“死在你的西装裤下，做鬼也风流。”

“……”钟离囧囧的看着他，“你平时也这么无赖？”

“……无赖？”莫浩无语的看着钟

离，道：“真独特的评价。”

“你慢慢风流吧，我先走了。”钟离站起来准备告辞。

莫浩拉住他，暧昧的眨眼道：“真的不试试？我很喜欢你。”

钟离手腕一转，反手抓住莫浩道：“我没生气，是因为知道你有三分真心，还是我的领导。上次没生气，不代表下次不会。”

莫浩愣了下，似乎没想到钟离有这般身手，半晌才笑道：“钟离，你真有意思。我们试着交往吧，虽然我从不在下面，但如果是你，我可以试试。”

钟离对莫浩不了解，却知道他不是轻易说出这话的人。钟离皱着眉紧紧盯住莫浩，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假意来，他的眼神很认真，脸上挂着常见的笑容。

钟离放开他，道：“别把心思放在我心上，我谁不会爱，抱歉！”

莫浩这次没有拦着他。

钟离飞快离开酒吧，顺着街道走下去。

路中间有个易拉罐，钟离就踹着易拉罐走。

莫浩是认真的，刚才接吻时他就感觉到了，那种深情和投入没有感情是做不出来的。

他逢场作戏几年，这点东西是能分辨的，加上刚才的话语和眼神，但他没有心再去爱任何一个人。

不是故意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无力。

从知道萧叶林有女朋友时，他就明白了。

他不会去追回萧叶林，但他这一生只会爱他一个，即使这份爱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沉淀。

爱情需要热情和精力，他一样都没有。

放在两年前，他或许会选择死，但现在他连死的追求也没有。

钟离弯腰捡起被自己踢扁的易拉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掏出烟，给自己点燃。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他已经忘了，回过神已经离不开烟草味。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的烟？”

钟离眸底闪过一瞬惊讶，抬眸看着靠在前面路灯的人时，已经恢复平静，他淡淡道：“忘了。”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钟离慢慢走过去，一边回答：“忘了。”

“遇到你不能回答的问题，你就敷衍吗？”

钟离在离萧叶林一米外站定，淡淡道：“真的忘了。”

萧叶林看看两人的距离，语气低沉道：“这是我们的距离吗？”

钟离没有回答。

萧叶林走两步，站在钟离面前，看钟离眯着眼抽烟，隔着烟雾，他眼里的忧郁变得朦胧不清，却依然直击他的心。

萧叶林抽掉他手上夹着的烟，有些暴躁的扔掉，抱住钟离狠狠的吻下去。

萧叶林看似凶，动作却异常温柔。

钟离眼珠微动。

以前萧叶林生气，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弄疼钟离。

他的温柔让钟离沉溺又害怕，几年不见，温柔依旧，却是物是人非。

一吻接一吻，萧叶林像是要把几年的份都补回来。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两人都有些气喘。

钟离闭上眼靠在萧叶林身上一会儿，才站直身体轻轻推开他，冷淡道：“你这是干什么。”

萧叶林瞪着他，像是不敢相信刚才还热情回应他的人，转身就冷淡的看着他。半晌才道：“消毒。”

钟离目光微闪，“你看见了？”

“哼。”

“我曾经有过很多男朋友，为了某些目的还专门上床讨好男人。”钟离眨了眨眼睛，接着道：“叶林，你和我都变了。”

“变了？我没变，变的是你！”萧叶林吼起来，“你跟我说你有更远大的梦想要实现，我会成为障碍，我没办法……没办法同意跟你分手。如果你不爱我，我会让你爱上我，如果你爱上别人，我就把你抢过来，但你说我会成为你的障碍，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你的障碍，我舍不得你，自己也不敢。可是，现在就是所追求的梦想？那你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乱来？还说还说……”萧叶林说不下去，只能瞪着钟离。

钟离淡淡道：“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声音微不可闻的颤抖着，但激动的萧叶林没听出来。

萧叶林愣了下，问道：“实现了，为什么会这样？”

“怎样？”

“……”怎么会这么颓废！这种话萧叶林说不出来。

萧叶林还记得得知钟离年龄时的惊讶，钟离是以最高分录取的，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他是跳级生，才十六岁。

他长得帅又聪明、性格沉稳、钟离走到哪里都是闪光点，钟离看人总是冷冷淡淡，经常无视别人的话，仿佛谁也进不了他的视线。

都说他傲慢、目中无人，但许多人都被他的傲慢迷住，包括萧叶林。

钟离对自己要求非常严，发高烧也不逃课，曾经有次直接晕倒在课堂上；下雨打雷也坚持起来晨练……

钟离发高烧晕倒在课堂上，送他去医院就是萧叶林。因为送去得晚，萧叶林还被医生骂了一顿。

幸好打了点滴，温度降了下来，钟离也清醒过来。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出院，萧叶林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但钟离坚持要出院，连医生也拦不住，萧叶林只好送他回家。

钟离没住宿舍，都说他是本市人，家里有钱。

所以，萧叶林看到钟离简陋的出租屋时，非常惊讶。

六七十平米的套间，空间很大，萧叶林惊讶的是布置，客厅除了一个饮水机什么都没有，卧室有床、书桌、书柜、一个装衣服的箱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简陋得可以。

更让萧叶林惊讶的是，钟离发着烧也要看书。

萧叶林看着卧室角落里的书柜上全是各种习题，他拿出一看，每本都做完了，需要特别注意的用红笔圈起来。

钟离用本子将做错的题都抄两遍，下面还记着日期和该注意的地方……萧叶林这算知道，钟离的成绩不是平白得来的。

从那以后，萧叶林慢慢接近钟离，帮他买点东西，陪他晨练，给他做饭……他的眼里、心里只剩下钟离，两人顺其自然在一起。

钟离二十岁拿到硕士学位，一直是学校的传奇人物。

离开学校那天，钟离提出分手，理由是他会成为钟离追求梦想的障碍。

萧叶林没办法，只能同意分手，因为他知道钟离有多认真努力，如果自己阻碍了他，萧叶林没办法原谅自己。

钟离走得彻底，一点消息都没留下。

学校的风云人物就如同神话一样，眨眼间消失在人前。

萧叶林已经忘了钟离离开那段日子，他是如何过来的，但他没想到他还能见过这个人。

只是钟离的变化太大，让他无法确定那真的是记忆中的钟离。

萧叶林还记得那晚在酒吧抽着烟的钟离，眼神迷离、表情飘渺、说不出的忧郁。

钟离一如既往的帅，随便一坐，也能吸引人的目光，至少他眼睛在酒吧里一转，就被钟离紧紧抓住了心神。

抽烟的钟离有股说不出的沧桑感，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拥抱他。

萧叶林以为钟离永远是耀眼的，每次参加大学同学会，谈得最多的就是钟离，猜测着他的情况。

谁也想不到钟离只是个普通员工，还用那种方式讨好男人？

萧叶林想着这些，胸口一阵阵发疼，他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只道：“阿离，我来帮你实现梦想好不好？”

“已经实现了。”钟离看萧叶林那明显不相信的表情，不由发笑道：“真的实现了，所以没有再全力奋斗的必要。”

“……真的？”

钟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认为我骗你？”

萧叶林坚定的摇头。

钟离觉得无话可说，道：“我先走了。”

萧叶林赶快拉住他，将他紧紧按在怀里。

钟离没有挣扎，感觉到萧叶林在颤抖，想回抱他，试着几下，最终没抱下去。钟离提醒道：“叶林，不要这样。”

“跟我在一起好不好？”萧叶林说着，不自觉的带上祈求。

“……你女朋友怎么办？”

萧叶林一愣，想起陈可欣，一盆凉水从头顶淋下来，他一下子松开了手。

钟离转身离开，走了几步顿了顿，道：“好好过。”背对着他挥挥手。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拿出烟点上，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将眼里的热流硬生生逼回去。

萧叶林突然大声喊道，“如果我没有女朋友，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刚喊完，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话吓住了。

钟离背影一顿，良久才沉默着离开。

钟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身上的温度仿佛随之抽离，等萧叶林回神，他已经无力的摔到地上。

认识钟离九年，分离五年，原来原来……他想起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不由惨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