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真磕死在这里把命送了去，正昊还不和我拼命。

你也不能让我这个做娘的没法办，知道吗？”

颜笑笑含着泪点头。

李秀云叹了口气，对那吴道士说，

“让你白忙一场对不住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吴道士笑道，“这年头花钱都没处看戏，你这是倒贴钱让我来看戏？”

李秀云想起什么又警告了一句，“看戏归看戏，你看了也不要出去就逢人乱说！”

那吴道士拿了银钱便乐颠颠的出了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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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屋外下起小雨来，颜笑笑看着李秀云就这么叹了口气在房里坐住了。

眼瞅着她一只胳膊支在桌上，闭着眼缓缓揉着太阳穴，像是闹了头疼，又像是疲了累了。

他赶忙跑去沏了一壶茉莉花茶，又仔细洗了一遍茶具，

过去她身边放上青瓷茶碗开始端着茶壶倒茶。他一边给李秀云小心翼翼的倒着茶，

眼睛盯着茶碗里的茶，生怕溢出来烫到她，一边在心里忍不住念着，她方才支走了那道士，

她帮我擦了额头的血，她也许并没有那么恨我，那她…她会喜欢我吗？

他一边在心里念着，一边倒好了茶给李秀云递过去。

但李秀云并没有马上接过颜笑笑手里的那碗茶，她只是抬了眼来瞅着颜笑笑，

颜笑笑一时间也忐忑的瞅着她，手里端着热烫的茶碗。

李秀云就这么抬着眼睛在颜笑笑的身上打量着，她不得不承认，颜笑笑长得很美也很媚，

他美的根本不像个男人家，但这样娇美的相貌生在他身上竟然会没有一丝不妥。

只是颜笑笑越是好看，她就是越是心烦。如今站在他跟前的颜笑笑，

一张粉嫩的脸颊上是双透着几分不安和几分倔强的动人水眸，

那端着茶碗的纤细的玉白色的双手，还有白皙额头上那一处渗着血的伤口，

这些无疑都在告诉她，他很柔弱。可是他却又不光只有柔弱这么简单，

这么柔弱的他又偏偏有着那么倔强的眼神，让人觉得他若是生气便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来，

李秀云被颜笑笑看的心下一紧，先前准备的那些难听的话居然一句也说不出了。

她只顾叹着气便也不作声了。

颜笑笑看出李秀云还是对他有隔阂芥蒂，想也知道她没那么简单就接受自己，

他毕竟曾经是富人家的少爷，十几年来虽然在家中经常被姊姐们奚落，

却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委屈，一时间只觉得额头上又一阵刺痛，

脑子跟着乱成一团，颜笑笑就这么站在李秀云跟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秀云，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委屈的很。

熊正昊过去接过颜笑笑手里端着的青瓷茶碗，又用手握了握他冰凉的小手，在他耳边安抚说：

“笑笑，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你瞅你这额头流着血，

去叫福贵帮你擦点药，我跟我娘好好聊聊。”

颜笑笑咬着下嘴唇，抬眼忐忑的看着熊正昊，拽着熊正昊的衣角，“正昊哥哥…我…”

熊正昊见颜笑笑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心疼的轻轻拍了拍颜笑笑僵住的脸蛋，安慰道，

“得了，别苦着一张脸了，去找福贵吧，回头我跟我娘说完话，就找你去。”

颜笑笑虽然有一百个不情愿，却也知道如今李秀云还把自己当外人看待，

又觉得自己再呆下去也的确成了多余的。见屋外的雨下的大了，便从墙上取了油纸伞，

一步三回头的往屋外掩了门撑了伞走了出去。

熊正昊看着颜笑笑在雨帘里落寞的背影，觉得他那副模样活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猫儿，

便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疼，恨不得这就冲过去抱住颜笑笑不要他离开，

可是熊正昊寻思着眼下还是先和娘把话说清楚更要紧，笑笑既然跟了他，总不能叫他一直受气，

熊正昊是最不希望看到颜笑笑受委屈的，他已经辜负了颜笑笑十年，

如果到了现在还不能让他开心，只会让他受气，那他还算什么男人？虽然颜笑笑也是男人，

但他那么弱小，他只想护着他，疼他，如今这世上也只有他才能这么护着他，疼他。

李秀云看到颜笑笑一出屋走远，便忍不住开始指着熊正昊劈头问道，

“儿子！你如今把那小祖宗给接到这儿来，以后是打算怎么着？

我看他那模样是铁了心要跟你过下去，你…你们…竟然…”

李秀云想起方才撞见的那不堪的一幕就觉得悲从中来，她一边用帕子抹眼泪一边道，

“你看他长得美你就迷了心窍了是吧？他的性子倒是很烈，说磕头就磕到额头流血，

这么一闹我反倒成了那里外不是人的了，

你啊，你瞧他看我的那个眼神，恨不得我不同意他和你在一块他就要去上吊一样！

我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情味的人啊，可你就这么不让我省心！你爹的死得早，

我把你拉扯大为了什么？不就为了你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李秀云一连气说的口干舌燥，便从手边端起了颜笑笑方才沏的那碗茶，她喝了一口，

只觉得这茶水沏的清香适口很是沁人，她大大的叹了口气，

心下想着这颜笑笑也并非除了生的美就一无是处了，便妥协道，

“这个颜笑笑，他确实生的美，看一眼他的脸就已经觉得很招人稀罕，舍不得伤害他，哎，

他要是个闺女我是一百个愿意让他给我们熊家做媳妇，

可他是个男货！他就算和你再恩爱，还能生出个蛋来？”

李秀云不过是一个村野妇人，再加上心下烦得很，这会儿当着自家儿子的面，也不用顾忌措辞，说出

的话便越来越不堪入耳了。

熊正昊没喝过颜笑笑沏的茶，这会儿也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他正喝着，

听李秀云这么说，险些呛到，

“娘！”熊正昊压低声音道，

“您小声点儿，笑笑他本来就心重，来之前这身子骨就一直不好，这两天才刚好点，

您就别再这节骨眼上拿这种难听的话挤兑他了行不？”

李秀云见熊正昊这么护着颜笑笑，知道他是把颜笑笑当个宝，

只觉得他是被颜笑笑迷得七荤八素，这会儿已经稀罕他到了骨头里，便叹了口气道，

“正昊，如今我也老了，守寡守了大半辈子，也没什么想争的，我不想逼你，

我看得出你是真稀罕他。你应我一桩事，你要应了我，往后你和颜笑笑过日子，和他成亲，

和他怎么腻歪怎么恩爱，你把他当宝贝儿一样宠着捧着我都不管你，我绝不拦着你们，

我不但不会拦着，我还会打心眼儿里把他当咱们熊家的媳妇一样看待一样疼爱，

绝不再挤兑他一句半句。”

熊正昊听到李秀云竟是这么说了，打心眼儿里松了口气，便没心没肺的嘿嘿乐道，

“娘！您倒是早这么说啊！我就知道您看到笑笑就会跟我一样喜欢上他，笑笑他的性格很好，

只要您对他好，往后绝对不会顶撞您半句，他心里是绝对孝敬您的！只是他十年没见到您，

有点害臊，等时间长了自然就好了！明个我让他来陪您聊聊天！”

李秀云放下茶碗，看着熊正昊那副乐呵的模样，不紧不慢的又说道，

“你先别急着乐呵，你先要答应我，答应我娶了春桃，让她也做你媳妇，

往后她和颜笑笑一块儿陪着你。你两个一起疼，一起爱，这等好事，

你总不会还有什么不乐意了吧？”

熊正昊嘴里喝的一口茶险些都喷出来，他着实没料到他娘居然会想出这么荒唐的一出，

急的放下茶壶站起来吼道，

“娘！春桃是我妹子，我怎么能娶她，我要是真那么做了，以笑笑那个激烈的性子，

他是肯定不会依的。他自尊心强的很，心思也重，

那身子骨这十年来被心病折腾的已经掉了半条命去，您如今这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再说我都已经把春桃许给大壮了！大壮要是知道了也会找您拼命啊！”

“哦？颜笑笑就连这样都要不依你？

他还有什么可不依的？难不成他一个男人家就连这么一丁点心胸都没有了？

他要是真心想跟你过，当真替你着想，就不会不依这事。

他总不会真妄想一个人跟你过一辈子，就这么成天自己霸着你，耽误你一辈子？”

李秀云又听熊正昊说已经把春桃许给了赵志壮，更是急了起来，放下茶碗一拍桌子怒道，

“你这傻小子！你怎么能这么傻！那春桃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一心想着跟你，

你倒是这么爽快的把她许给你兄弟了！你怎么能把你自己的媳妇这么轻易就许给别人啊！”

“什么我媳妇？春桃什么时候就成了我媳妇了？娘，话不能乱说，您这要是让笑笑听到，

他指定又要跟我闹起来！”

李秀云这么一来一去的问话，倒是也听出些端倪来，她毕竟也是过来人，

见熊正昊被颜笑笑制的服服帖帖的，便了然道，

“正昊，你如今都被那颜笑笑给降住了吧？我看甭管什么事，

只要他跟你怀里撒泼耍赖的那么一闹，再跟你吹吹枕边风，

你就像那着了魔上了道一样都依了他！他到底给你灌了迷魂汤了？

他一个男人家，难不成连个春桃妹妹都容不下？到底是做给谁看！

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不再妨碍你们的事，难道这还不能依我？”

熊正昊理直气壮道，

“娘，笑笑已经是我媳妇，我听我媳妇的话又有什么错？您不用说了，这种事绝对行不通！”

熊正昊只觉得多说无益，心里也恼的烦躁，但他本是个大孝子，对象是他娘，便不敢真的顶撞，只能

压低声音道，

“娘，再过几天就是我和笑笑拜堂成亲的日子，

到时候这高堂上除了我爹的灵位，就只有您，您说什么都得到场。”

李秀云见熊正昊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更是急得哭出来，泪水涟涟的道，

“你还嫌你爹在天上过的不安生？弄这么个事来恶心他，还要拜他灵位！”

熊正昊只道，

“笑笑在这世上已经除了我再无亲人，我绝对不能辜负他，娘，您就等着听笑笑叫您娘吧！”

他说罢，就留下李秀云一个人在房里，也顾不上屋外下着雨，伞都没拿就跑出去寻颜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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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先前的斜风细雨已经成了滂沱大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往下坠，风瑟瑟的吹着。

颜笑笑撑着油纸伞在雨里微微发着抖，他并没有去找福贵包扎额头上的伤口，

而是独自一人迈入雨帘里，往林子深处走着，

他的那只白色的狸猫小莲在后面寸步不离的紧跟着他，颜笑笑只顾着想心事，

竟一时间没留意方向和景物，只顾往林子深处走着，

等他被小莲一声高过一声的喵声吵的终于醒过闷儿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在林子里迷了路。

颜笑笑原地转了一圈，只觉得四周的一草一木都陌生的可怕。他从地上抱起小莲，

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这么撑着伞坐到杉树下的一块冰冷的大石头上。

小莲在颜笑笑怀里伸着舌头舔着他脸上的雨水，又舔了舔他额头上渗着血的伤口，

颜笑笑用脸蛋蹭了蹭小莲被雨水打湿的白色皮毛，对小莲挤出一个苦笑，柔声道，

“小莲，你还记得我六岁那年跟你说的话吗？”

“喵！”

颜笑笑摸着小莲脖子前蓬松的毛，眼神温柔的都能滴出水来，继续对小莲说道，

“我那时候就和你说过我喜欢上了正昊哥哥，你还记得么？”

“喵喵…”小莲用它爪子上肉垫蹭着颜笑笑的手指，白色的猫尾轻轻摇着表示它记得。

颜笑笑自嘲的笑了笑，

“小莲，我真的很没用，现在我竟然有点后悔了，我在想要是我六岁那年没碰到他就好了…”

“小莲你觉得呢？是不是好像自打我和他一见面开始，都是我一厢情愿的，

我用银票逼着他来我家住，小时候我一直缠着他，总是喜欢跟着他，

当时我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我只知道他一说他长大了要娶媳妇，

我听了心里就忽然很难过，我只要一想到有一天他会抛下我不管我，我就很生气，

现在想想我真是傻，我又有什么立场生气？他一走我就觉得胸口被挖空了一样难受，

即使是十年后我还是像个累赘一样跟着他到了这貂尾巴山里，小莲，我看得出，

我看的出这里的人也不欢迎我，正昊哥哥的娘更是不喜欢我，

就像我在颜府的时候一样，到处都不欢迎我…”

“我先前以为只要到了这里就可以跟着他一辈子，可是现在想想，我真是太傻了。

我算什么呢？我在这里什么也不是…之前我居然还为了他要和春桃姑娘圆房而生那么大的气，

他一说要娶我要和我成亲，我就冲昏了头脑，还真的以为我可以做他的媳妇，

我看我真的是疯了！现在想想，其实该生气的是春桃姑娘吧，我是那个多余的人才对啊，

从一开始我就是多余的，当年我不该发神经的给他银票，我不该缠着他陪我玩，

不该逼着他住到我家里，更不该喜欢他，十年后我跟着他来这里更是个大错误！

我们根本就不应该认识，如果我们不认识，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哭和笑是什么样的感觉，

其实那样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没有喜怒哀乐并不是一件坏事，我现在宁愿我回到以前，

不会哭也不会笑，至少那时候我心里很踏实，不会像现在一样难受。”

小莲开始凑到颜笑笑的脸颊边舔他脸上的泪珠，颜笑笑伸手抚摸着它柔软的耳朵，

小莲舒服的叫出来，颜笑笑看着小莲撒娇的憨傻样子，含着眼泪弯起嘴角冲它微笑着，

“小莲，其实有时候我就忍不住想，我要是能和你一样做一只猫也挺好的啊，

这样就算我一直跟着正昊哥哥也没关系了，如果我是一只猫，就算我再和他撒娇，再缠着他，

都没关系，我还可以每天都睡在他怀里…更没有人会觉得我恶心…如果我也是一只猫就好了…”

颜笑笑就这么把头靠在小莲身上闭上眼，整个人缩在油纸伞下面，竟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熊正昊冒着雨跑去找福贵，见着福贵和小蓉正在厨房里跟着刀疤脸师傅学做菜，急的冲进来问道，

“福贵！笑笑来找你包扎完伤口了？”

福贵被问的一头雾水，也顾不得放下手里的菜刀就劈头反问道，

“伤口？什么伤口？他的伤不是已经好了吗？难不成他又受伤了？”

福贵越说越急，竟是挥着菜刀就质问起来。

熊正昊更是急得吼道，“难道他没来找过你？”

小蓉也跟着疑惑道，“笑笑少爷不是跟熊大哥在一起的吗？难道熊大哥你把他弄丢了？”

“我刚才明明都告诉他，叫他来找福贵！他没来找你，还能去哪？”

福贵一听就急了，

“你居然抛下他一个人不管？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性子就是倔，一旦闹起气来，

越让他去哪他就偏不要去，你瞅瞅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居然狠得下心让他一个人往外走！

你到底拿他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侍寝丫鬟？还是你养的流浪猫？他这么个大活人，

又是这种喜欢闹别扭的性子，你不哄着他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