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知情人士,邵纯孜正是其中一个。当然他是不可能去上报什么的,只是觉得有些狐疑。
「那些吸血鬼还有猎人呢?」伤者就不论了,死者肯定也是会有一些的吧?不论是吸血鬼还是猎人。
伤者会跑会跳可以自己离开,但死者总不会,那么都到哪里去了?
「有人善后过了。」海夷答得简单易懂。
但却让邵纯孜越发纳闷:「什么人?」难道有人专门做这种善后工作?还是别的什么……
「反正不是我。」海夷说。
「……你是在用肺说话吧!」说的尽是「废」话。
海夷笑了笑,不置可否。其实该听懂的都听懂了,只不过是全当没听见而已。
邵纯孜也晓得自己又被无视了,悻悻地哼了一声,但也懒得再追根究柢。
那毕竟是跟他不相干的事,他从来就不该、也不想被卷入其中。
而后继续吃饭,默默的。
然而思绪已经被扯回昨晚那些事情上,越想越多,越难以释怀,邵纯孜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有些僵硬:「你真的认为我很脆弱?」
海夷抬眼看他,淡漠的目光却又隐隐有种深邃:「不是我认为。」
「……」而是那原本就是事实对吧?
邵纯孜脸色有点难看起来,咬住下唇,轻吸一口气握了握拳:「那要怎么样可以变强?」
他很脆弱?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承认这一点。但在昨晚,他轻易就被布莱恩扰乱了心神,这也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天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也许敌人不再是那个吸血鬼,也许会有更多更厉害的妖魔鬼怪……
总之他不要再一次陷入那种境地。假如真的是因为他还不够强,那么他就必须、一定、非要变得更强不可。
海夷缓缓挑眉,迎视着他的目光看进他眼底。正如布莱恩曾经说过的,他的眼睛颜色比一般人更黑更沉,而亮起来却又比别人都要更清更亮,如同火焰发光。
海夷眯了眯眼,唇角微弯一下:「你已经有变强了。」
「什么?」邵纯孜莫名,差点以为对方又是在耍他玩笑。
「你能承认自己很脆弱,就算是有进步——大概这么多。」海夷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长度,不会超过两公分。
「……」某种方面上,这家伙还是在耍他没错吧?
不过比起这个,邵纯孜更加介怀的还是:「我才没有说自己很脆弱。」低声咕哝,与其说是在反驳,不如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海夷耳尖地听见了,并不打算置评,只是转口说:「信仰——这个词你知道吗?」
「废话!」当他是弱智吗?
「人们常常会说这两个字,还说有信仰的人才会坚强。」
海夷停顿一下,耸耸肩,「当然,强者并不一定非要有信仰,比如我。」
「……」你还能再厚脸皮一点吗?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地夸自己吧!
「不过如果有了信仰,也的确可以相应变强一点。」海夷又说。
没料到他会这样说,邵纯孜着实错愕了一把,继而陷入沉思,脸色越来越古怪。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十分确定,就只是觉得,可能、大概、似乎——
「我好像没有什么信仰。」
「看得出来。」海夷顺口接话。
邵纯孜顿时不爽:「你又看出来了,你长得一双金睛火眼是吧?」
翻翻白眼,转念又想了想,始终茫然,「那我应该有什么样的信仰?」
「不是你应该有什么信仰,而是你想要信仰什么。」说完,海夷忽然皱了皱眉。
现在这算是怎样,他在给别人当起人生导师来了?这可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啊……
更何况,这些信仰不信仰之类的,他本就不可能去教导别人,否则就好像是飞鸟教鱼游泳,鱼教猫爬树,整个不对盘。
信仰这东西,如果说是一个对象,那么他的神明就只有他自己。而如果说是一个理念,那么——还是他自己。
他说的他做的,就是对的,即便仅仅是对他自己而言,反正别人怎么想他也不在乎。
要是真的让他也这样去教别人,似乎就有点误人子弟的嫌疑了喔?
邵纯孜听了他的话,再次沉思起来,然而还是越想越茫然,最后无奈地说:「我想不出要信仰什么。」
总觉得这种东西说起来很空泛,一直以来,他只是做他觉得应该做的,这又算是什么?
他的信仰,究竟有或没有,如果有又在哪里呢——海夷怎么知道?不耐烦地说:「那就不要想,该有的时候就会有了。」
「啊?」
邵纯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以为这是买乐透彩吗?该中的时候就会中了?」
「也可以这么说,两者都有机率性。」就算是敷衍,却也敷衍的有一定道理。
邵纯孜简直都要佩服他,悻然地吊起眼梢:「我不要机率,我要确定肯定一定!」
「那我给不了你,你自便。」
听到海夷这样说,邵纯孜露出一脸惊讶:「你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啊?」
海夷斜睨他:「激将法是对你这种人用的。」小孩子。
「你——」
邵纯孜顿时感到被鄙视了,马上鄙视回去,「你算了吧,我可不稀罕对你用什么激将法!」顺手比了个中指。
海夷看着他的手势,似笑非笑的嘴角越发有种神秘意味。
邵纯孜没来由地感到头皮发麻,正想说点什么,就在这时,有一只鸟从院门外飞了进来。
那是一只白鸟,样子平平无奇,径直飞过来在饭桌上着陆,然后张开喙,一张小纸条从嘴里一点点地吐出来,就像是从机器中列印出来似的。
邵纯孜瞠目结舌。如果说是飞鸽传信,纸条一般不都是绑在鸟爪上吗?这个怎么会这么离奇,不同凡人……呃,不同凡鸟?
这个问题,海夷无意给他解释,鸟当然更不会。纸条被海夷拿到手里之后,鸟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海夷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再看向邵纯孜:「上午你练了几小时,下午休息,晚上跟我一起出去。」就这么一句话,简单平淡,却不给人商量余地。
臭屁的人邵纯孜见过不少,而这位无疑是其中之最。他既不屑又不爽,差点就要一口否决,但转念想想还是应该先问清楚:「出去干什么?」
不期然地想到昨晚,立时警惕,「不是又有什么party吧?」
「你是这样希望?」
「我疯了还差不多!」
海夷低笑几声,站起来,路过邵纯孜身边的时候蓦然弯下腰,在他耳边说道:「那就不用担心,有也只是我们两个人的party。」
「……」浑身鸡皮疙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两个人的party?去了的话晚上一定会做噩梦吧,还是装死不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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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一辆银灰色Testarossa驶向洛北,经由大原,穿过来迎院,最终停在一处瀑布脚下。
银缎般的水帘扶摇而下,水声潺潺,不绝于耳。
下车之后,邵纯孜就跟在海夷身后,径直地往瀑布走去,一直来到岸边,邵纯孜才终于确信这里真的就是目的地。
居然是这种地方。还说什么party,根本就是荒郊野外的好不好?而且现在夜黑风高,四下无人,不用来做什么坏事简直就是浪费……咳咳,想太多了。
原本邵纯孜是不愿来的,只不过,海夷这个人……实在不是一般人拒绝得了。更可怕的是,他还会软硬兼施,或是这样那样各种措施——总有一套搞定你。
再加上,其实邵纯孜本身也有点好奇到底是做什么来,所以严格来说,海夷并没有花多大工夫说服他,是他自己改变了主意。
「音无瀑布。」海夷指着瀑布说了一句。
「鹦鹉?」邵纯孜上下左右看看,附近没有鹦鹉,瀑布长得也不像鹦鹉啊。
就知道他是误听了,海夷好笑地瞟了他一眼,懒得纠正。
邵纯孜也没有追根问柢,关注重点:「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让樱花异常开放的能量就源自这个地方。」
「樱花?」邵纯孜一愣,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
想起白天那只怪鸟,原来就是给海夷送这个消息去的,所以海夷在看过纸条之后就决定晚上到这里来。
话说回来,居然这么快就查到线索,妖怪的办事效率果然高……还真是人多力量大?
邵纯孜暗暗啧了啧舌,问:「然后呢,要做些什么?」
海夷没有答话,四下环顾。根据线索,那股地下能量的源头是在这个范围内,但具体是在哪一块位置,是由什么东西引起,这就需要更仔细地探查了。
总之,地面之上看起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可疑,那么就剩下了瀑布后面,以及……
海夷迈步走到水潭边,半蹲下去,探出左手把食指轻轻触在水面上。而小指上,骤然浮现出一道紫色的纹印般的线条,从指尖往上流窜,钻进袖口消失不见。
而与此同时,水面从他的指尖底下开始,以直线的方式从中一分为二,划出一条大约五十公分宽的道路。
看到这一幕,邵纯孜惊讶得无以言表,险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他是知道海夷很厉害没错,但这样子是不是也太夸张了点?
竟然把整潭水一分为二,就用手指随便点了这么一下……噢,摩西!?
邵纯孜擦了擦汗,随即看到海夷跳下水潭,在两道水墙之间往前走去,脚步蓦地一顿,继而大步跨上前,很快又再次停了下来。
在他脚尖前方不远处,地面上插着一个小东西,通体银白,大概五公分高,直径还不到半公分,整体是圆柱形,顶端有一个鸠尾形的小钩。而在其表面还雕刻有神秘复杂的纹理。
海夷伸出手,手指尖蓦然绽开一道白光,光线流溢,化出一个半透明的正方体,把那个小东西包围在正中央。
两秒钟之后,白光就散去了。但是——封印还在。
触到封印的那个瞬间,海夷便感觉到了,这个封印很强,是以一种非常霸道的方式结印,另一端维系着封印者本人的命脉。如果封印被破坏的话,那个人也同样会遭受重创。
而如果想破坏封印,必须拥有超越封印者的力量。但是光有力量并不够,还需要用对方法,否则在毁掉封印的同时,连封在里面的东西也可能会被毁……
说到底,海夷对「印」一向比较头痛。如果说他也有弱项,那么首当其冲就是这种玩意了。
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就这样把封印破坏掉。最好是能找出封印者,问问他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东西,把它插在这里又是想做什么。以及,像这样的东西另外还有两个,那两个又在什么地方……
「怎么样?」
按捺不住好奇的邵纯孜在海夷之后也跟着跳下了水潭,走上前去,看到地上的那个小东西,微微一怔,「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
半晌过去,始终没有得到海夷的回应,邵纯孜狐疑地扭头看去,不禁讶异。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海夷脸上看到这么凝重的表情,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微眯着的眼眸内尽是深沉。
实在是太罕见了,邵纯孜居然不由自主地「欣赏」了一会儿,而后才试探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弄错了,这不是你要找的?」
「我只是没料到会找着这个。」
海夷顿了一下,轻轻吐出三个字,「望罗锔。」
「望……」望什么?
邵纯孜扯扯嘴角,那几个字实在生僻又拗口,他也懒得再追问,蹲下身对着那个小东西仔细端详起来。
这就是海夷要找的东西,影响到樱花花期的源头?它究竟是有哪里特别?
邵纯孜左看看右看看,突然觉得:「这东西我好像见过……」
海夷微微一怔,随即摇头,根本没当真,就只是随口回了一句:「喔,你确定?」
「……不确定。」
邵纯孜抓抓头,「但我总觉得好像有点印象,而且还看见过不只这一个……」话到这里,突然感觉到胳膊上传来一道拉力,把他整个抓了起来。
愕然地瞪大双眼,眼前迎来一道锐利异常的目光,他不禁怔了一下,那个瞬间居然有种会被这种目光刺伤般的错觉。
而这种目光的主人——海夷的语气也是前所未闻的凌厉,认真,咄咄逼人:「如果你确实见过这个,那就努力回忆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如果这只是你的幻想或者错觉——趁早收起来。」
「……」这家伙!
邵纯孜莫名其妙,他只不过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随便说说不可以啊?难道他有说错什么了吗?再说这种事跟他又没个狗屁关系,凭什么把他当做犯人一样审问?真是让人火大!
不过,在恼火之余,更多的反而还是纳闷。
从来没见过对方这种样子,甚至想都没想过这人也会有露出这种样子的时候,事情难道很严重?还是说这玩意真有那么特别吗?
邵纯孜转头又看了看那个像钉子一样插在地里的小东西,想看出它究竟特别在哪里,也希望能回忆出究竟是不是真的见过它,如果有,又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绞尽脑汁极力思索,到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行,我实在记不起来,也可能……真的是我记错了。」
他放弃了,就像海夷刚刚说的那样——把这种想法收起来算了。
不然又能怎么办?假如真的是他弄错了,那肯定是想破头也想不出结果来。何况还有个人在这边虎视眈眈,让他浑身不自在,越想越没头绪。
既然这样,不如就先不要想,等以后如果还惦记这件事,再试着一个人静静地慢慢想好了。
海夷听到他这样说,静默几秒,没有再继续追问,松手放开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那个东西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邵纯孜立即跟了上去,反过来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事情很麻烦吗?还是这个东西有什么问题?」
海夷头也不回地说:「不麻烦。没问题。」只不过是这个东西不属于这里,更不应该在这里而已。
被丢了那种答案,邵纯孜知道再追问也不会问出什么结果来了,只好闭上嘴巴。
海夷同样就此沉默,一边走一边思考着。
望罗锔出现在这种地方,它的主人呢?如果不是他本人把它安置在这里,那么又是谁做的,是为了什么目的?
难……道……
第七章:倒霉的人生得不到解释
次日。
依旧是正午十二点过后,海夷起床,一如往常。
昨晚回来之后,虽然说是有点心事,但还不至于让他夜不能寐。睡觉的时间就是睡觉,不必用来胡思乱想。至于需要查清楚的事情,总会查清楚。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浴室洗个澡,等到他再回房里的时候,手机就如同是算准时间般的响了起来。
拿来一看,液晶萤幕上显示的是「小春子」三字。
按下通话键,把电话放到耳边,随后听见一句:「午安。」
海夷挑了挑眉:「有什么是你需要告诉我的吗?」
「显而易见,邵现在和我在一起。」布莱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依旧一派优雅自然。
海夷眉梢挑得更高:「所以?」
「既然你曾经救过他一次,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再救他第二次?」
「喔,所以现在这算是绑架?」
「不用担心——如果你真会担心的话。」
布莱恩慢条斯理地说,「我不会伤害他——在下午六点以前。」
「喔?」
海夷笑了笑,冰冷无声,「那么六点以后呢?」
「如果到了时间你没有来,就代表你默许了我想对他怎么做都可以。那天我就说过了,我想把他变成我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