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师也不客气，自己动手在他身上搜了起来，但找了半天也没发现那只手机，反而翻到了张辰一直
带在身上的两张照片。
二十年前的六人合影。
照上的每个人都那么年轻，阳光温暖，笑容灿烂。
然后，时光一去不复返。
杨大师怔怔的望着那两张照片，不知是否想到了什么，原本冰冷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但很快又恢复
过来，哼笑道：“连这个也被你找到了，本事不小嘛。”
张辰咳嗽了几声，口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个了，只道：“手机不在我的身上。
而且就算在，我也不会交给你，让你继续害人的！”
“这可由不得你。”杨大师眼睛一眯，脚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你懂什么？跟永恒的生命比起来，
牺牲几个人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也只有陈静那样的笨蛋才会反对，甚至说要毁掉那本书……”
“所以，你就把碍事的人杀了？”
张辰胸口气血翻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狠狠地朝杨大师撞过去，吼道：“
你知不知陈静有多爱你？他连临死的时候想着的人都是你！他不怕自己会死，却害怕你会失去他，你
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即使是变成了现在这样惨不忍睹的鬼怪模样，他还是为了这个人流下眼泪，而对方却冷酷无情，丝毫
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张辰气得浑身发抖，不管不顾的跟杨大师扭打在了一起。
杨大师冷不防挨了几拳，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愕然道：“你说什么？陈静……爱我？”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陈静的恋人就是你。”
杨大师摇了摇头，似觉得他的话很可笑，道：“我确实听说陈静喜欢的是男人，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如果是我的话，早就得到那本书，并且完成血祭了，怎么可能等到二十年后的今天？”
张辰一下就懵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杨大师没有理由再骗人，难道他真的不是陈静的恋人？但如此一来，岂不是变得
更加复杂了？
“那本书不在你手上？那么利用陈静杀人的人也不是你吗？”
“当然，我也一样是受害者。”
“可是，”张辰越想越糊涂，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跟人家打架，道，“如果陈静的恋人不在那张照片
上，他为什么要在照片背面写字？”
“他写了什么字？”杨大师一把推开张辰，低头翻看照片，轻轻念出那半行字，“‘我已寻到真实之
路，将此献予……’”
念完之后，他脸色变了变，眼中现出一种狂热的兴奋，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原来陈静喜欢的人是
他，原来那本书在他的手上。”
张辰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谁？”
杨大师指了指手中的照片，道：“就是这张照片上的第七个人。”
“第七个？”张辰大吃一惊，低头又看了一眼照片，“可是明明只有六个人啊。”
“剩下的那个……就是当初拍下这张照片的人。”
“啊？”
张辰从来没料到还有这种可能性，不禁呆住了。
杨大师则已经抬起了头来，视线落在张辰身后的某处，眸底一片冰凉，轻轻的说：“已经过去二十年
了，为什么你的容貌一点也没有变过呢？叶老师。”
32
闻言，张辰脚下一软，几乎跌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一点点的转过身去。他这段时间受
了太多惊吓，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害怕的。
站在他身后的人是谁？
……姓叶？
会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吗？
他不敢回头，却又不得不回头，等到看清身后那人的瞬间，只觉得心上像被人狠狠扎了一刀，连神魂
都要四散而飞了。
叶正轩静静站在那里。
无数的镜子映照出他的倒影——年轻英俊的面孔，温柔含笑的嘴角，一贯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已经摘了
下来，双眸依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轻颤着。
光是这温和微笑的模样，就足够令人心动了。
即便是知道了残酷事实的现在，张辰仍是觉得心里跳得厉害，就这么呆呆望住他，片刻也舍不得移开
目光。
“瞎子，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叶正轩神色如常，从怀里掏出那只黑色手机来晃了晃，道，“我说过的，这么
重要的东西，必须在我的掌控之中。”
张辰窒了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倒是杨大师见到那只手机后，眼神一下就变了，上前问道：“老师，你已经完成血祭了吗？你寻到所
谓的天道了吗？”
“真是愚蠢，你们全都被那本书给骗了，真正的天道怎么会需要人命当做祭品？”叶正轩笑笑，一字
一字的说，“你们所追寻的，不过是坠入无边地狱的妖魔之路而已。”
“但那条路被你找到了，不是吗？”
“没错，”叶正轩伸手往前一指，道，“还差两个人。”
眼见叶正轩的手指指向自己时，张辰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耳边响起玻璃碎裂的声响，他才猛地
回过神来，连忙朝旁边逃去。
很不巧的，杨大师也跑到了他的身边，拉着他在层层叠叠镜子中绕来绕去，同时掷出写了奇怪文字的
符咒。
张辰整个人都是一副迷茫的样子，喃喃问道：“为什么是他？难道他才是陈静的恋人？”
“你调查了这么多东西，却连这个也不知道吗？”杨大师白他一眼，哼道，“灵研社除了我们六个人
之外，还有一个挂名的指导老师。叶老师当时是教历史的，才华横溢、平易近人，不知是多少女同学
的梦中情人。我记得他跟陈静的关系特别好，陈静死后，他就调职去了外地。也怪我太大意了，竟然
没有猜到他的身上，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顿了顿，唇边泛起冰冷的笑容：“不过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该是我的毕竟还是我的。这地下幻境是
我的地盘，究竟谁会成为最后两个祭品，可还说不定呢。”
张辰总算恢复了一些神智，奋力挣开他的手，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只想着长生不老？”
“不想这个想什么？只要能获得永生，从今往后，想要什么东西得不到？”
“当然有啊。”
说到一半的时候，叶正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接着只见面前的镜子纷纷碎裂，锋利的玻璃碎片在半
空中盘旋飞舞。而叶正轩则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任凭那些碎片在他身旁打转，叹道：“譬如，
让我心爱的人起死回生。”
杨大师怔了怔，显然料不到他会这么快追上来，但随即冷笑道：“你干了那么多事，难道仅仅是为了
替陈静报仇吗？还不是一样想追求长生。”
叶正轩并不反驳，只是微笑道：“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成王败寇，我们还是凭本事定胜
负吧。”
“好。”
话音未落，杨大师已经凝神念动了咒语，下一瞬，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把木制的长剑。
而围绕在叶正轩身边的碎片也开始行动起来，挟着巨大的力量朝杨大师直飞过去。
霎时间光芒大盛。
张辰不敢打扰他们，只得抱着头躲到了旁边。
“乒乒乓乓”的声响不绝于耳，剑光来去，碎片齐飞，闪得人睁不开眼睛。张辰依稀看见那两个人身
上都出现了道道血痕，但他们始终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个挥剑，一个抱臂，就这么僵持不下。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过后，周围才安静了下来，叶正轩按着胸口后退几步，嘴角慢慢溢出了血丝。
杨大师哈哈大笑：“总算分出胜负了，最后赢的人是我！叶老师，你还是乖乖把手机交出来吧。”
叶正轩虽然脸色苍白，但丝毫没有落败后的狼狈，微笑着问：“你确定要那只手机？”
“怎么？”杨大师往前走了一步，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叶正轩没有回答，只是取出那只黑色手机，轻轻吻了吻泛着血光的屏幕。
然后就听见一声惨叫。
从张辰的角度望过去，可以清楚看见一团黑影从杨大师背后升起。那影子伸出乌黑的右手，狠狠往下
挥去。
一下子鲜血四溅。
杨大师的半边脑袋飞了出去，剩下的一只眼睛瞪得老大，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红红白白的黏
稠液体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最后同他僵硬的身体一起落到了地上。
……满地的鲜血。
张辰恶心得想吐，远远看见那团黑影快速地飘回了叶正轩身边。
叶正轩笑了笑，亲昵的碰触那黑色的影子，然后准确无误的朝向他藏身的地方，嗓音温柔无比：“还
剩最后一个。”
33
张辰知道自己应该马上逃跑的，但身体却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叶正轩一步步走过来
，像往常那样朝他伸出了手。
他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仍是当初说喜欢他时的温和模样。
张辰心里一动，不由自主的抓住了那只手，借着力道慢慢站起身来。交握的手指那么温暖，但他心头
却阵阵发冷，终于开口问道：“瞎子，为什么是你？从头到尾，你都在利用我吗？”
“利用？”叶正轩伸手帮他整了整凌乱的头发，笑说，“你有什么利用价值吗？你跟其他人一样，不
过是完成我心愿的祭品而已。”
张辰气得浑身发抖，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冷意：“你的心愿就是得到永生？”
闻言，叶正轩嗤的笑出来，道：“怎么人人都觉得我会稀罕那种无聊的东西？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
是让我心爱的人……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你想让陈静复活？这怎么可能！”
“既然血祭能让人长生不老，那为什么不能让死去的人复生呢？”叶正轩的神色十分平静，张辰却觉
得他已经发疯了，“我花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才研究出改变血祭的方法，用七七四十九人的性命，
换取陈静重生的机会。”
“所以，我就是第四十九个人。”张辰这下什么都明白了，却还是舍不得甩开叶正轩的手，只牢牢盯
住他英俊的面孔，问，“你说的那些喜欢我，有没有哪一句是真心的？”
“当然都是认真的。”叶正轩离他这么近，灼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语气温柔如水，“你的身体是
让陈静复活的重要容器，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容器？！”
“对啊，陈静死了二十年了，尸身早已化作尘土，自然要另外找过一个合适的身体。”
张辰觉得脑子里一下就空了，呆呆的问：“你故意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为了让陈静适应你的身体，将来不会发生排斥反应，必须把手机放在你的身边。但是我说过的，这
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在我的掌控之中。所以我才会一直陪着你，连杀人的时候也不忘带上你。”顿
了顿，微笑，“否则你以为自己真是天才，这么容易就能发现二十年前的真相？”
是的，一切都在叶正轩的掌握中。
现在回想起来，他只不过是跟着叶正轩到处跑而已。
但是……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选上我？”与其这样被叶正轩欺骗，他倒宁愿一开始就死在恶灵的手上。
“你怎么总是记不住我说的话？”叶正轩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算过了，你是长寿的命
格，等陈静上了你的身之后，我就可以跟他白头偕老啦。”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甜蜜的笑容，抓起张辰的手来亲了亲。那目光像是在凝视着挚爱之人，实在深情
至极。
张辰只觉一阵毛骨悚然，狠狠甩开他的手，转身就逃。
叶正轩也不追上来，只是在他身后低低的笑。
然后张辰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光幕，他用力过猛刹不住脚步，一头撞了进去。
时空瞬间转变。
原本的那些镜子全都消失不见，光线也变得幽暗了许多，四周空荡荡的望不到边际。张辰发现自己站
在一个祭台上，台子的中央凹陷下去，里面蓄满了暗红色的黏稠液体，空气中隐隐嗅得到血味。
他立刻又想逃跑，但叶正轩已经来到了身后，耐着性子解释道：“不必害怕，这些只是祭品的血而已
，你是最后一个，可以得到特别优待。”
说着，伸手轻轻一推。
张辰顿觉失去了力气，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摔进了那暗红的血池当中。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张辰的衣服很快就被染红了，黏黏湿湿的触觉令他作呕，但他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只是抬头瞪视叶
正轩，道：“你这个疯子！陈静流泪的那一幕你也看见了吧？你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换取他的生命，他
就算重生了，也不会开心的！”
“那他又是否明白我的心情？”叶正轩的脸色变了变，面容苍白无比，“只是离开短短几天而已，回
来的时候，心爱的人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非但如此，他的魂魄还被封印了起来，没有意志、没有
思维，甚至永远不能投胎转世！我怎么能够忍受？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留在黑暗之中？”
张辰震了震，虽然痛恨叶正轩的欺骗，却不得不承认，他也是深爱着陈静的。“人类是不可能违逆生
死的，死去的人绝对不可能回来，你现在这么做，是在逆天而行。”
“是啊，”叶正轩渐渐平静下来，又恢复成微笑的样子，道，“所有的罪行都是我犯下的，无论将来
会有什么样的惩罚，我都甘之如饴。”
他只想将那个人拥入怀中。
只想看那个人睁开眼睛。
只想那个人再次对着自己微笑。
只想……
为了这个愿望，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叶正轩伸出手指，慢慢点住张辰的眉心，道：“为了将血祭改变成重生的法阵，我也献出了身体的一
部分作为祭品，我的容貌不曾改变，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你要不要猜猜看，我把什么东西卖给了妖魔
？”
张辰呆了呆，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的眼睛。
叶正轩一直紧闭着的双眼，此时正缓缓睁开来——那是一双鲜血般殷红的眼睛，隐约闪烁着疯狂的光
芒，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眼眸！
紧接着，叶正轩低沉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语气温和可亲，就像初遇时那般，令人如沐春风：
“没错，就是这双眼睛。没有陈静的世界，我连一眼也不愿多看。”
话落，漫天的血色弥漫开来。
张辰只觉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