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几点？”严姜晃了晃脑袋，重新调整了坐姿。
安里看了眼手机，“十点半。”
“十点半啊……”严姜打着哈欠，刚打算伸个懒腰，结果动作僵在了半空，“……你是说，十点半？！”
“嗯。”
“……我们现在在哪里？！”
安里看向窗外，极其冷静地说了一个严姜没怎么听说过的地名。
严姜将僵在半空的手垂了下来，从包里掏出手机，上面果然有三条未读短信，不过严姜已经没有逐一去翻的心情了，反正里面的内容他大致都能猜得出来。
此时此刻的心情已经不是“低落”就能表达的，虽然他对群聚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大兴趣，但是他的主要目的也并非群聚不是么。
“怎么？你就这么想去群聚么？”
“也不是那么想去……就是想乘这个机会见个人。”严姜叹了口气，顺手合上手机，“搞不好以后都没啥机会……”说着说着，他“噌”地看向安里，眼睛不自觉地睁得浑圆，“……你知道群聚？难不成你也是咱们站的写手？”这话刚问完就被严姜给否决了，就算是站里的写手也没理由能够认出自己，毕竟他从来没有通过任何形式爆过照片，就算爆过那也是身为胖子的时候，难不成他现在瘦得不太明显？不应该啊，他都能摸见自个儿骨头了……
……那这个人是谁？安里……好像有点儿印象，安里安里安里……
……不会吧？！
当严姜的表情从震惊到疑惑再逐渐扭曲的时候，他看到安里一脸淡定地撑着下巴说道，“看样子你终于意识到了。”
“你……”严姜张了张嘴，蹦出了一个“你”字之后立马收了声，虽然有很多问题想要搞清楚，但是当着当事人的面儿又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个，所以只得愣愣地看着某人，至于嘴角那抹怎么也克制不住的笑就请无视吧，毕竟在爆炸性的惊喜面前不是谁都能冷静得了的。
“现在还要去聚餐么？”
严姜立马摇了摇头。
“那跟我走。”
虽然面儿上没表现出来，不过严姜的脑袋确实要炸了，需要思考的东西比两百万小说的大纲都多。一路上安里都没怎么开口说话，严姜也只拎着行李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下了火车之后买了两张回程的票，等到他们安全抵达自己所在的城市时已经是晚上五六点钟的时间了。
冬天里的天色黑得很快，当他们从车站走出的时候道路两边已经亮起了各色的霓虹灯，严姜深吸一口气，肚子立马咕噜噜地响开了，他这才想起两个人今天什么都没吃。
“我们要去哪儿？”跟了别人大半天，严姜总算对他们的目的地起了兴趣。
安里看了眼严姜的脸之后视线继续飘向他依旧闹腾得不行的肚子，“先吃饭。”
挑了一家看起来还算素雅的小店，两个人点了几道简餐，等餐的过程中安里接了一通电话，虽然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不过看安里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好事儿。
百无聊赖中严姜想起了自己的手机，从包里翻出来之后直接打开了那三个未读短信，发信人均为NONONO青蛙。
前面两条都在抱怨作为一个参加群聚的男人不遵守时间法则是有多么令人愤恨，第三条说因为众人等得耐心全无，决心先行一步，等他到了之后立马去山脚下回合。
第一次群聚啊，就这么毁在路上了。
想着想着，严姜不由自主地乐了，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安里，对方似乎刚接完电话，脸色比刚才还沉了一些，于是好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网站被攻击了。”
说话的同时安里站起身，结了帐之后拿起旁边的行李道，对着严姜道：“我们走。”
可能是安里略显焦急的态度感染了严姜，某人在听到“我们走”之后立马拎着行李跟上去，并暗自对那些胆敢攻击自家网站的混账进行了一系列的诅咒。
由于目的地离火车站尚有一些距离，他们不得不考虑借助一些交通工具的帮助，严姜考虑到安里对四轮机动车的厌恶程度，在抉择的时候不免有些缩手缩脚，倒是安里很豪爽地大手一挥直接拦下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报了一串地址之后出出租车便朝着目的地驶去，严姜扭头看着安里，果不其然，这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眉头也皱得相当用力。
严姜伸手拍了拍安里的胳膊，等对方皱着眉头朝着这边看来的时候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相当明显的示意，当然也被相当明显地拒绝了。
安里将头靠在座位的头枕上，闭上了眼，就连略微下滑的眼镜都没有伸手去扶。
严姜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肩膀，心里也跟着一阵低落，他抬头看向安里，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了一把对方的眼镜，结果这一动作把两个人都吓着了。
虽然被自己的行为吓着有点儿说不过去，但当严姜反应过来自己所做的事儿后确实如同触了电一般急忙收回手，出租车内的光线不是很好，但他依旧能够借助车外的灯光看见安里睁开的双眼。
两个人明目张胆地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严姜率先举了小白旗，红着老脸将头撇至一边，他也因此错过了安里撇过脑袋时嘴角的笑意。
下了出租后，安里的精神明显比严姜想象中要好得多，仅仅缓和了一会儿脸上就逐渐恢复了血色，轻缓了口气之后便带着严姜进入一间写字楼，一阵左拐右拐之后才在一间标有某网络公司门牌的门前停了下来。
从门牌上不难看出，这里便是自家网站的老巢。
安里推门而入，严姜紧随其后，两个人还没在屋子里站稳，一道黑影便直扑前方的安里，边扑边嚷嚷道，“头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刚刚我们被欺负的好惨啊！！！”
安里一侧身，轻松地躲过了这道黑影，他放下手里的行李，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座位前，“现在怎么了？”
“打电话给你那会儿的攻势比较强，现在好像已经退了，我们正在恢复数据。”办公室里的其中一个人回答道。
“嗯。”
严姜慢慢挪着步子，将自己的行李放在安里的旁边后这才四下张望着打量办公室的布局，整体空间不算很大，但是加上严姜在内总共二十来人也不会显得拥挤。
“啊，难不成你就是传说中的阎王爷？”先前往安里身上扑的那小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严姜面前，毫不避讳地盯着某人上下打量。
严姜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道：“……是阎王爷不假，但还算不上传说……”
“管他的，是本尊就对了！”对方的眼睛在听到严姜肯定回答的时候瞬间亮了，他自顾自地抓着某人的手上上下下晃了几下，“久仰久仰，幸会幸会，辛苦辛苦。”
“……你怎么会知道我？”难不成他的粉丝已经成功蔓延进了网站的核心成员？咳……做人要低调……
“前段时间网站改革你不是帮了忙么，真是多亏了你啊，我们部门的人本来就少，加上当时其中一个患了胃溃疡，如果不是你的加入我们真的会死在键盘上啊。”那人越说越激动，张开双臂正打算给于严姜一个感激的拥抱，角落里的安里发话了。
“穆亮。”
那人放下手臂，转过身，屁颠屁颠地走到安里身后，“哎哎哎头儿～～来喽～～”
“剩下的你们应该可以完成吧？”
“嗯，完全没问题～～不过头儿，知道攻击我们的人是谁么？”
安里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出轻微的声响，他扶了扶眼镜，盯着电脑屏幕，冷着脸道，“大概能猜出来。”
“头儿！你一定要替我们报仇！！！”
安里瞥了眼那人，似乎连白脸都懒得翻，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拿出小叠纸张，迈步走到严姜面前，将那叠纸递到他的面前，说道，“签了它。”
从最上面那张纸上不难看出这是一份用工合同，因为在它的正中央明明白白地写着“用工合同”四个大字。
“这……”
“你不打算签么？”
“……也不是。”
“那签了它。”
从安里手里接过合同和笔的时候，严姜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梁山顶端，只要稍微一步，就会坠落悬崖粉身碎骨并尸骨无存……
找了张椅子坐下后，严姜开始填写起用工合同和保密协议，这两份看起来早已准备多时，上面已经明确地写上了他的真实姓名，只要本尊签上大名，这卖身契就能合理合法地正式成立了，当初还以为自己会一直码到码不出东西为止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换了工种。
说起来，严姜确实喜欢码字，比起早九晚五的正规工作他更适合全年无休但是可以不规定工作时间的写手工作，不过当这份工作成为一个砝码被摆上天枰之后，另一端的究竟需要放些什么东西才能完全压过它……严姜瞄了眼依旧在电脑面前忙活的安里，在合同和保密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忙活到九点多的时候安里才决定下班，此时的办公室除了他和严姜之外只剩下同部门的两个成员，那个总是喜欢抱人的提议说为了欢迎严姜的加入今晚怎么着都得去吃一顿，他的这份热情还没有传达到严姜心里就被安里给直接拒绝了。
被安里领着出了写字楼，两个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差不多两三分钟之后就看到一片居民区。
“要吃点儿什么？”安里突然停下来，侧头看向严姜。
某人支吾了半天，其实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饿了，不过有样东西他现在确实很想吃。
“冰糖肘子。”
两人跑了附近的三家饭馆，老板们不是说家里没原材料就是说已经卖完了，严姜顿时没了耐心，询问了一句安里家里是否有锅之后立马跑去超市买了相关材料，火急火燎地催着安里赶紧回家。
安里的家里工作的地方很近，他们买完材料继续走了十来分钟便到了他家。
将行李箱丢进房间之后严姜拎着材料去了厨房，自告奋勇地开始忙活开来，安里进屋后也没闲着，从房间里拿出笔记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冰糖肘子的制作流程全部照搬了之前唯一的一次，即便是时隔太久，对于流程也没有丝毫的遗忘，看着在自己手里逐渐由生到熟的肘子，严姜自信满满地哼起了小曲。
等到肘子差不多快制作完成时严姜夹了一小块乐颠乐颠地送到安里嘴边献宝，对方咬了一口嚼了几下之后眉头紧皱，“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严姜反问道。
“我在问你。”
严姜疑惑地看了安里一眼，又看看筷子上夹着的剩下半块，手腕一动，筷子上的肉便进了自己嘴里，嚼了嚼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和上次的味道相差不大，“我上次做出来也是这味道，没变啊。”
“上次？你不会全部吃下去了吧”
“全部吃完了。”
“没觉得哪里不对么？”
“没啊，就是味道有点儿销魂。”严姜认真地说道。
安里盯着严姜认真的脸看了半天，最终轻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走进厨房，打开正在煮沸的锅，开始往里边儿添加东西。
没一会儿安里就端着成品出现在严姜面前，他指着冰糖肘子道，“尝尝。”
严姜半信半疑地夹了一块塞进嘴里，没嚼几下就觉得这人哪，果然是分等级的……
“怎么样？”
“怎么说呢……”严姜放下筷子，双手交叉着撑着桌面，略带玩笑的口吻说道：“好吃得让我怦然心动啊……”
安里环着胳膊站在一边，看上去和平常的表情没什么不同，却又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同，他低着头，看着严姜问道：“怎么个心动法？”
严姜一愣，他抬起头仰视着安里，从对方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东西，他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挑了挑眉，顺着他的问题小声回道：“年长的人脸皮薄，有些话咱们还是不要说得这么明白，意会就好，意会……”
“这时候还需要面子做什么？”安里俯视着严姜，面色如常，只是语气比较往常稍稍快了一些。
严姜重新低下脑袋，指着面前那盘热腾腾的冰糖肘子道：“你要吃肘子不？我夹给你……”
安里眯起眼，低声说道，“如果现在我听不到我想听的，那以后你都可以不用再说了。”
严姜的脑袋罢工了约莫两点五秒，等到再度运转的时候身子立马自动站了起来，屁股下方的凳子摩擦着地面朝后挪了一段距离，发出一声并不算刺儿的声音。
安里比严姜矮上一点，但也矮不了多少，两个人以一条偏于水平的直线对视了一会儿，严姜扛不住对方的视线，稍稍低下了一点脑袋，“你认真的？”
“你觉得呢？”
“……”深吸一口气之后，严姜憋足了力气，俩嘴唇刚微颤着要吐露点儿心声啥的，眼睛一不小心瞄到对方的视线，刚囤积的力气立马就一泻千里了，他支吾了几句，红着老脸提议道：“那啥，要不你先答应……我再说？”
安里单手扶着眼镜，一道视线从镜片里直射而出，看得严姜一阵心惊肉跳
。
“行，我应了，你说吧。”
这话在严姜的脑袋里反复回放了很久，总觉得越听视线越没有焦点，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要飘着昏过去一般。
“我……那啥……喜欢你……”
一瞬间，仿佛看到对方嘴角所勾勒出的弧度。
“嗯，那先吃饭。”
第十章
从小到大整整二十来年，严姜头一次爬了别人的床，但是床主却抱着电脑独自一个人在电脑面前奋战，这让某人不免感到有些失望。
枕着松软的枕头，严姜裹着被子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是不是太过亢奋的呃缘故，无论眼皮如何沉重都没法睡着，他索性掀开被子坐起身，重重呼了口气，他承认他和安里的关系已经进展到连自己都惊诧不已的地步，虽然喜出望外的成分占了大部分，但依旧有一些不容忽略的复杂情绪。
挠了挠头发，严姜拉了拉被子，视线无意识地在安里的房间里乱转，这家伙的家具布置风格和小说网站一样简约素雅，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存在于它们本该存在的地方，就连书桌上那台看起来很笨重的笔记本都放了个相当恰当的位置。
瞧见电脑之后，严姜的手痒了，他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拿过那台笔记本，凑到房门前打开门探出脑袋，低声道：“可不可以借个电脑？”对方似乎正专注于他面前的笔记本，对外界干扰自动屏蔽，对于严姜的问话没有给予丝毫回应。
严姜当他是默认了，抱着笔记本直接溜上床，还没坐稳便忙着开机。
老式笔记本的配置不高，不过大晚上的严姜也不会去做太有技术含量的事儿，他直接登录自己的小说后台，翻阅着读者的留言，可能是小说完结的缘故，留言比往常多了一倍多，有些老读者表达了对于这篇完结小说的观点之后淡淡地说了一句“等你的下一本”，电脑前的严姜感慨良多，已经没有下一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