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茶杯,男人皱着眉尝试着喝了一口,就听见陈文昭说要去喂狗,抬头就看见人起身走了。
“味道怪怪的……”盯着陈文昭的背影目不转睛,男人声音很小的嘟囔,眼睛里映出陈文昭细心地抱着大狗哄着,然后笑眯眯地去厨房拿狗粮,男人死死捏着玻璃杯,发出咔咔的怪响,玻璃杯开始裂出狭长的纹路。
“主人……”男人张口低低地唤。
第十章:银发
夜幕下的古董店里晕出一片暖黄的光,灯笼造型的古朴台灯微弱的白光只能照亮书桌周围一米见方的地方。坐在书桌后的老板倚着椅背,身子被分割成半明半暗的两部分,一张脸全藏在了阴影里看不出表情,只能看到细长的烟袋探出一头,在光影下香雾缭绕。
“不捉回来么?我们好不容易才到手的诶!”小伙计站在书桌前,手里扑棱着足有半人多高的黑色大狗,大狗锥子似的牙齿雪亮雪亮的,蹭着小伙计的手背,嘴里叼着一个张开的锦盒,上面好几处已经破掉了。
“明明还没到能化成人形的修为,偏要逞强,还强行冲破我的结界……就算神兽天生蠢顿也要有个限度!”没了白日里的热情好客,老板的声音音韵优美却好像裹了一层霜:“不听话的就总得给他的苦头吃,也让他长长记性!”
“这也不能全怪神兽,当初那个小研究员冒失,割破手指把血蹭在玉化的神兽上,稀里糊涂的完成了签订血契的步骤,神兽任他做主人,抵死保护也是没办法的事嘛!现在神兽兽性未脱就强行化成人形,完全没有人的意识,要是被那个小研究员发现,当成怪物送去什么地方,就麻烦了……老板,你不是要见死不救吧……”
“做这个结界可费了我不少劲儿呢……”老板不爽地眯眯眼睛,伸手捏起大狗嘴里叼着的锦盒,狭长的锦盒早就破烂不堪,稍稍动一下,就有碎屑掉下来。
他怎么忘了,他家老板最喜欢记仇了,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小伙计一时无话,只得默默看着自家老板捏着锦盒把玩来把玩去,最后伸手一攥,锦盒化成一团灰烬。
“说起来能冲破我这个结界,那小东西也受了不少伤……”
“所以也算罚过了,不如……”
“不如?不如就让我看看他怎么自生自灭,其实那小东西变回原形的样子更可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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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警官!”等到陈文昭喂完狗回到客厅,却是找不见小瑞的人了。一边喊着,一边在客厅里转一圈,裤腿忽然被自家大狗叼住,大狗还委屈地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
陈文昭低头一看,就在沙发侧边,铺了小毯子给狗睡觉的地方,一个大男人正倒在那里,头倚着沙发一侧,睡的死沉。
“呜……呜呜……”大狗因着自己的地盘被人侵略,发出不满的呜咽。
“肖警官,醒醒,你这样睡是要着凉的……”陈文昭忍不住去推推小瑞。
“嗯……”迷糊地发出绵绵的声音,小瑞翻个身,直接仰倒在地板上,四仰八叉的,抓抓肚皮。
陈文昭皱起了眉,半天,终究是泄气地叹了一声,俯下身拉起小瑞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算了,我扶你去床上睡吧……”
小瑞个头跟自己不相上下,看着也不胖,可是身上死沉死沉的,陈文昭费了牛劲才把他拖到卧室,咚地一声把人扔到床上,小瑞的T恤蹭起来,露出小半个身子,肌肤还挺白。就是因为皮肤浅,身上那些殷红伤口才明显。
陈文昭吓了一跳,凑近去看,一道一道,全像是被鱼线勒出的细口子,伤口是新的,好多地方都还没愈合,碰一下,就能渗出血来。
倒抽一口凉气,陈文昭心想,这当警察的,真是不容易啊……摇着头,人就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再回来,倒是抱着个医药箱。
小瑞睡的死,陈文昭摇了半天也不醒,只好由他去。自己上手脱掉他的上衣,看他头上还带着个棒球帽,陈文昭也顺便帮他摘了下来。就是这一瞬间,盘在帽子里的一头长发全都倾泻下来,铺了一床。陈文昭一时间屏住了呼吸——这头发,竟是银白色的!
陈文昭是迟钝,可也不是傻子,看到这一幕总也能发觉一点不正常了。伸手摸摸那发丝,冰凉如玉的,触感极好,陈文昭叹了口气。不管这是什么情况,这家伙总也受伤了,先上了药再说吧!
也许真是今晚上倒霉到家了,上个药也是不顺利,伤口不碰还好,一碰就渗血,小瑞因为疼,睡的不安稳,嘴里呢喃出声,伸手就往陈文昭身上抓。一番折腾下来,倒是陈文昭胳膊上被抓出几道血檩子。
“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你这警察当得也真是失败了,明天就给你领导打电话,把你领回去……”陈文昭虽说发觉了小瑞的古怪,可还是没以为这人的警察身份能有什么错,像照顾小孩子似的让小瑞躺好,又盖紧被子,陈文昭苦笑,今晚上估计要睡沙发了……
要起身,小瑞却往他身边凑了凑,用肩膀去拱他的腰,贪恋他身上的温度似的。陈文昭诧异地低头,心说,好好的一个大男人,怎么性格像小狗似的……手上却是习惯了一般,下意识地抚上对方的头顶,软软的长发摸起来相当舒服,陈文昭不由得笑起来。
然后,他整个人一僵,愣住了。
“奇怪了,我这是干嘛呢?”心里忽而升起的熟稔被这自嘲的一句草草带过,陈文昭摇了摇头,抱着铺盖去客厅睡了。
迷迷糊糊地,自家大狗就趴在自己脚边,用脚去揉大狗圆滚滚的肚子,陈文昭安心地勾起唇角。
“乖了,小瑞,他明天就走了,别这么认生了。”
“嗷呜……”大狗被揉得舒服,满足的叫唤。
陈文昭忽然睁开眼,低头瞅瞅自家的大狗,滴溜溜的黑眼睛温柔地眯成一条缝,看上去温顺慈祥,但是陈文昭却心里隐隐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呢?思考着这个问题,陈文昭实在困倦,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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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计划,第二天一早,是要把人打包送走的。陈文昭走进卧室的时候,那只大狗也跟着趾高气昂的踱进去。
“肖警官!肖警官!”
陈文昭叫了不下十次,连拖带拽,总算是让这人狭长的眼睛咧开一条缝隙。
“……”
晨光折射在乌漆漆的眼眸里特别好看,小瑞迷惘的神色就好像墨玉里流转过异彩,抬起手蹭了蹭眼角,小瑞似乎发现什么神奇的事情一般愣怔怔地看了自己的手臂半天,然后朝着陈文昭的方向靠了靠,喃喃:“主人……”
以陈文昭的角度来看,小瑞这一动作就好像在嗅自己身上的气味,至于嘟囔了句什么,倒是没怎么听清。
“汪汪!”身边狐假虎威的大狗宣告领地似的示威。
“……”瞬间,小瑞的表情狰狞起来了,脊背也微微弓起,呲着牙嘴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
“哈哈,肖警官,你干嘛跟我家的狗一般见识啊!它就是认生,觉着自己的领地被陌生人侵占了,呵呵,你别理他!”陈文昭看着这一出笑起来:“肖警官,你起来洗漱吧,我去做个早点,一会儿还要上班,顺便送你回张队长那里。”
小瑞本来一副扎毛的样子,听到“我家的狗”这四个字之后突然泄气了,傻呆呆地瞅着陈文昭,后面的话,都是咬着牙听完的:“你不要我了?”
陈文昭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就被小瑞逗笑了:“肖警官你真逗,你又不是我的,哪来的要不要你啊?你要是说的是保护证人,我跟张队长早就说好了,我不需要什么人来保护我,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虽然我知道你们是好心,可我也不想被打乱。你回去替我谢谢张队长吧!”陈文昭说着,随手就把床褥收拾了:“肖警官你先去洗洗,我出去给你做早点,喜欢吃什么?西式的还是中式的?”
小瑞还在发傻,他不算精明的脑袋根本就没法理解陈文昭这一长串话的意思,但是他明白了主旨——陈文昭不想要他,也不需要他保护。
心里难受的厉害,小瑞困惑地伸手按住心口:“我不走……”可是,这会儿陈文昭已经出门了,他只能看见那只大狗趾高气昂的摇着尾巴,尾随陈文昭离开。
“我不走……主人……”小瑞心里激起一股无名火,眼神忽然凌厉起来,几乎是呼吸之间,就冲到门口,一把抓住大狗的尾巴。
“嗷!”
一声惨叫,小瑞已经咬住大狗的咽喉。
第十一章:狗咬狗?
听见自家大狗惨叫的时候,陈文昭正在厨房里做早点,人吓了一跳,煤气差点忘了关,立刻冲到自己卧室里,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小瑞正叼着自家大狗的脖子,满嘴是血,发出低低的嘶吼还在使劲儿,脸上被挠出好几个血道子也毫不在乎。
有那么一瞬间,陈文昭是完全呆掉的,大脑好像当机了,面前这场面完全超出了他能够理解的范围。然而,当他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小瑞!
“肖警官,你疯了吗?!”
吼了这么一句,陈文昭一个猛扑,压在小瑞身上企图拽开他。可是这人就跟中邪了似的,死活不撒口,陈文昭被逼急了,也顾不上什么,伸手就去掰小瑞的嘴,还没轻没重的给了小瑞几脚。
“别咬了,松开啊!我家狗哪里招惹你了!你……你这人疯了吗?快松口啊,你个……怪胎!”几乎是抓着小瑞的头发把大狗从他嘴底下解救出来,大狗白乎乎的毛发全染上了血迹,陈文昭的胳膊都被染的血红,他怒瞪着小瑞,眼里也是发红,当真是急了,说话便总有点口不择言。
怪胎这个词说的重了,小瑞听完就有点呆愣,眼神痴痴盯着陈文昭发懵。只是这会儿陈文昭全心全意查看怀里的大狗,也顾不上小瑞。
这一口咬得真是狠!直接咬出两个血窟窿,粘稠的血流出来止也止不住,白毛都变成一撮一撮的了,陈文昭这叫一个心疼。他哪里遇上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就伤害人家的宠物,简直就不可理喻!
正是气头上,就算是陈文昭这种性子温良的人也有点口不择言起来。
“我现在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立刻给我离开这!”说话间,陈文昭感觉怀里的大狗气息越来越弱,担心得不行,又是急又是气又是恨又是恼,恨不得当场就给这个古怪的警察一拳头,让他滚已经算是客气的。
重话都说了,人却总是没有要走的动静,陈文昭只好上手去推,奈何那警察稳如泰山的,累到他气喘嘘嘘,人也推不动。眼瞅着大狗越发血流如注,陈文昭急的满头是汗,一发狠,给了小瑞一拳。
他陈文昭是个白面书生,从没动手打过人,今儿个,真是被这混账小子惹毛了,一拳一点不带客气的,打得结结实实。小瑞没想到会挨打,也没个准备,虚晃了一下,锐利的犬牙就磕破了嘴唇,流出血来。
“你走不走!”陈文昭怒目而视。
“不走!”小瑞眼神灼灼地盯着陈文昭看,死犟,硬的跟石头似的,寸步不让。
“你……”陈文昭多少还有点理智的,倒也不敢把这么个危险人物扔在自己家里。真要被这人气死了!他不走,自己也没法出门,小瑞必须要去兽医院,再不出门就耽误了……
“吕岩,你能不能立刻来一趟我家……这件事我现在说不清,回头慢慢告诉你……行了,你怎么说的成,赶紧过来吧,我等不起!”陈文昭明白跟小瑞说不清了,挂断吕岩的电话立刻又给张队长去了个电话,让他马上过来接他的人。
吕岩接到陈文昭电话的时候,正在睡觉,他向来起床气,本准备把这个没眼力见儿的死Gay臭骂一顿的,却发现今天这陈文昭不对劲,声音都慌了。接了电话,立马就奔着陈文昭家去了。虽说多少有点预感,一进门,吕岩还是给吓了一跳。
不论是这一身血的狗,还是一身血的俩人,还是地上的斑斑血迹……都够吓人的!更吓人的是,陈文昭还他奶奶的让他看着那个目光凶恶的陌生男人!
“一会儿张队长就来了,你帮我看家!”陈文昭抱着大白狗相当费劲,但也不知道哪来的干劲儿,歪歪扭扭着也走出去了,临走扔下这么句话,刚到门口还没迈进门的了吕岩连个搭腔的机会都没有,陈文昭人就走了。
往屋里看一眼,是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陌生男人,一米八的大个子,满身是血,一头银发……吕岩一个激灵,发现与其说这人是看着自己,不如说他恐怖的视线早就穿透自己追随着陈文昭而去了,这一瞬间,吕岩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武侠小说里为什么会形容杀手的眼神,冷得跟刀刃一样……
根本没过多思考,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吕岩咣的就把门关上了,继而里面传来身体撞击防盗门的一声闷响,吕岩觉得地都跟着颤了一颤。
“啊……”
门里猛地传出一声骇人嘶吼,即便是个大男人,吕岩还是腿软了。
你他妈的陈文昭,扔给我这么个烂摊子,老子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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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车在市区里乱转,陈文昭心里着急,可是却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小瑞已经不是一次被人家说成稀有物种了,还被送去过研究所,万一送去兽医院之后再被交给研究所该怎么办……
一时难以抉择,陈文昭干脆豁出去,开着车去了上次小瑞吞硬币的时候去的兽医院,这个地方靠近四郊,怎么说信息也闭塞点,上次那个兽医也就是怀疑一下,毕竟没再说什么,想来想去,也只有去这里保险了。
“安乐死吧!”好一番折腾,陈文昭万万没想到来到兽医院等来的是这么一句话,一时间跟让雷劈了似的,心里凉成一片。
“大夫,你再想想办法!”
“你这当主人的,知道自己的狗名贵,也不知道加小心!跟别的狗打架还不知道拉开么,还非得等着被咬了,你自己看看,这可是血窟窿!足足有半只深了,好么!这是让德国黑狈咬的吧,真狠!那种狗,咬人都能咬死了,更别提你这狗了!不是我不救,是根本没法救,咬得准,对着气管呢,气管都断了,你让我怎么办?”
陈文昭听得有点发傻,愣了一会儿,又继续央求着:“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费用什么的我都不在乎的,只要能治,就算几率小也给试试吧……这狗命大着呢,上次吞了硬币你都说没事儿的,这次就是外伤,怎么会没救呢……”
“吞硬币?”兽医皱了一下眉:“陈先生,上次吞硬币的那个根本不是狗,那个小东西的生理构造我都搞不明白,要真是它现在趴在这儿我还真说不住有没有的活。不过您现在这个可是狗,气管都断了根本没法活,与其白费功夫救让它受苦,就不如给一针安乐死。”
“大夫?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两次来带来的不是同一只狗?!”
“当然不是!光看外表,真是一模一样,可光是看牙和爪子,锋利程度就差很多,更不用说其他的生理机能的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