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再说得更明白了，他相信父亲会懂。

手指放在发送键上，苗雨阳不知道这几个发过去会是怎样的后果，更加不知道是否会因为这几个字而像大伟他哥那样，彻底割裂他们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

按下发送的那一秒，苗雨阳是横了心的。

盯着黑下来的屏幕，不愿去臆测这时此刻父亲的心情，这种打击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被原谅的，他很清楚的。

大约过了有五分钟吧，调成振动状态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竟然是父亲发来的。

没有想过父亲会回信息，更加没想到短短的几个字内容会是：改天重新带小天来家吃顿便饭吧。

嗯？这……怎么会……变成这样？

握着手机，凡事一向还算看得透彻的苗老师这次真是彻底呆掉了。

“哥！”小凉亭的假山下面，雨曦气喘吁吁地对他摆了下手，循着台阶噔噔噔地跑了上来：“这么冷的天你一直在这啊？我还以为你会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呆着，还跑肯德基找了你一通。”

还没缓过劲儿来，苗雨阳把手机往妹妹眼前递了递：“爸刚给我发的。”

“嗄？”看了短信雨曦也惊奇的光剩语气词了：“好厉害啊哥！你怎么对爸说的？”

“只说了我做不到。”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不觉得自己一句话有这么大的功效。

“就这样？那肯定是齐叔了，果然姜是老的辣啊！”雨曦开始并不认为连亲生儿子都没办法说服的父母会被外人说服，不过现在想想，这件事上父母同哥哥是属于对立的关系，但齐叔跟爸妈则是同呼吸共命运的“战友”，他们之间可能会更容易理解对方的感受吧？

“齐叔？齐叔他来找咱爸了？”

“嗯，你走了没多久就来了。”看了眼已经升得很高的太阳，雨曦对着哥哥灿然一笑：“哥，恭喜你，终于云开雾散雪过天晴了！”

苗雨阳没有妹妹那么乐观，心里清楚让父母可以彻底从心里心甘情愿的接受他跟齐天在一起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伟业”，毕竟人不是机器，情感这个东西没办法从一个程式立刻切换到另一个程式。目前只要这样就好，只要父母愿意去尝试着接受，愿意多了解一下他们的感受，就已经足够了。

迫不及待地打给齐天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让那个这么多天来一直不踏实的小子可以安下心来，苗雨阳拨通的电话却是占线。

挂掉，再打，依然占线。

这是忙什么？刚在心底疑惑了一句，电话振动了。

齐天那边的口气气急败坏，上来就没好气地质问他为什么关机，好容易开机了打过来却打不通。

原来刚才两个人同时在给对方拨电话，明白了这个苗雨阳听他在那边暴躁，没跟他计较。没办法，心情一好心胸都更宽阔了。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在电话里，苗雨阳少见的卖起了关子。

“不是我们迷路了，牛粪有的是吧？”苗雨阳在B市读书时被培养成了钢丝，齐天跟着听得也快能去当捧哏的了。

故作深沉地掩饰住笑意，苗雨阳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逼问：“说啊，先听哪个？”

电话那头跟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突然就彻底噤了声。这段日子以来，齐天连觉都没睡踏实过，生怕哪天一觉醒来苗雨阳就不在了。

“那个，坏的吧，先听坏的……”不是都说先苦后甜么，虽然齐天觉得他要听完苦的可能怎么也甜不起来了。

“咳咳。”小腹黑了一把，苗雨阳故意先清了清嗓子才开口：“以后，我做你的苗老师吧！”

“雨阳哥？”齐天彻底慌了，想到最坏的结果是一回事，那个最坏的结果真成现实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不要！你一天是我哥一辈子都是我哥，我就要你一个，你你你得从一而终，得对我负责，得，得那什么，你在哪呢？我现在就来找你！”

急得彻底语无伦次了，齐天就差把“我已经有你孩子”了这种台词都给脱口秃噜出来。

“我当你老师有什么不好？”

“什么都不好！你只能做我的雨阳哥，其他关系我都不接受！”

“如果我坚持呢？”

“雨阳哥……”齐天急得都快带出哭腔来了：“我知道我脾气不好、性子急、江湖习气重、一激动说话就带脏字、进门换鞋不知道摆好、上完大号老忘记把马桶圈掀起来……我都知道，我保证今后都改，你别这么快就做决定好不好？”

性子急这种事真的能改么？根本还是不听自己把话讲完嘛！

“你急什么，我这不是还有好消息呢吗？不想听听？”

“你都要离开我了还能有他妈什么好消息啊！”齐天气急败坏地恨不能从手机里钻过去。

“……”这货真的能改吗？苗雨阳更加坚定了要当齐天老师的决心。诚然，齐天从没靠过学历吃饭，但他还指望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家这个混小子也能混个X市十大民营企业家之类的头衔呢！多学点东西，哪怕仅仅是提高点学历总没坏处。“我哪句话说要离开你了？”

“嗯？不是说要当我老师么？”

“我就不能既当你哥，又当你老师么？”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想跟我分手？”齐天总算松了一口气：“雨阳哥，你一直当我哥就好了，老师什么的就不用了，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老师了，除了请家长告状不会干别的。”

“不接受就没有好消息听了。”

这次苗雨阳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以前就算了，不知道到底会跟齐天走多远，总想尽可能的让两个人的所有相处时间不出现任何分歧和不愉快。但现在既然决定走完一辈子了，他的男人，当然要往完美里好好改造一下了。当然不是说一定要打造成听着乡村蓝调喝着现磨咖啡读着没有一个中国字的出版物才算有品位，但是言谈举止总是一副江湖混混的做派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

“一定要？”

“一定要。”

“那好吧。”虽然老大不情愿，不过除了妥协齐天真是没办法，谁叫他被吃得死死的呢！“那现在可以说好消息了吧？”

轻笑了一声，苗雨阳对着电话慢条斯理地讲完“我爸叫你改天过来吃饭”后，听到那边好半天才喘出一口气来。

“这么说……叔叔阿姨同意我们在一起啦？”激动得好悬没撅过去，齐天明显有了心动过速的症状。“你在哪呢雨阳哥？快点回来吧！”

这个消息真是让心情坐了几圈过山车的齐天迫不及待地想要见面了！

“我下午回去，你在家里乖乖等我。”

“要洗白白么？”

“……”

黑线着挂上电话，苗雨阳追上在前面先走了一段路的妹妹，一起先回了家。既然终于走出了这一步，他还有好多话，想要当面细细地跟父母说清楚，包括，他会选择齐天的理由。

知道了妹妹竟然故意让他关机吓爸妈，他把丫头好顿训，不过最后事情竟然能够出现这样的转机，除了要感激齐叔以外，也要感谢妹妹。

突然觉得自己跟齐天真的是特别幸运的，这个圈子找到真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缘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能够认定彼此并因为有对方的存在而相信未来，实在算得上是一件幸运之极的事。加之出柜往往是同志最难以面对的艰难一关，走出这一步后，很多人不得不被迫同过去的生活割裂，甚至若干年后都没办法得到家人的理解，而他们，又是如此幸运的得到了家人的成全。

感恩吧，虽然性格一向较为内敛，但此刻苗雨阳真的想跪下来，俯首叩谢上苍。

68、有你足矣

给齐天报了学校的自考辅导串讲班，大多数时间苗雨阳就成了他的家庭教师。其实齐天真的一点都不笨，从前大概是对学校或老师本身就有抵触情绪根本没有好好学才会一直吊车尾的。就连苗雨阳自己都没有想到，四月份第一次考试齐天报得四门竟然全部通过了。不过鉴于昨晚的事，他还没把查得的成绩告诉齐天。

临近周末下课的教室里，苗雨阳还在讲台上授课，刚跑了一天回来的齐天悄悄从后门溜进去坐在了角落里对着苗老师留口水。

他今天去跑《水生野生动物经营利用许可证》去了。郑璟家的贺哥埋头在山里蹲了好几年，如今人工娃娃鱼养殖已初具规模，部分不能繁殖的或子二代鱼已经长到了可以食用的体积，能给饭店供货了。上次外省某水族馆的旅行团被导游带到他们店里，馆长无意中谈起水族馆想引进两条娃娃鱼观赏，齐天就给引荐到了贺喆那，促成了两条成鱼的交易。后来贺喆就问他店里生意怎么样，有没有意向卖娃娃鱼，他可以对口供货。

实话实说齐天店里生意还不错，托X市大力发展旅游业的福，他的店又正在一处离三国古迹景区不远的边上，客源倒是不愁。只是娃娃鱼毕竟太贵了，要卖还要办其他手续，怕价高难销他就没应这事。结果就是这么巧，他刚说回头看看再说，紧接着连着两天都有人问哪能吃到娃娃鱼，一看这种情况索性就决定办个证试着卖卖看。反正跟贺喆也熟，这边客人点了，那边现去取鱼都成。

终于挨到下课，学生们陆陆续续走了之后，苗雨阳才收拾好东西，齐天知道他那是故意在等自己。

其实虽然刚买了车，但他也不是经常都有时间过来接人下班的，为了保证店里纯绿色的牌子，他很多东西都要自己亲自去淘换，昨天才又刚去山里收了一批西洋参回来。不过今天他再忙也得过来献个殷勤，谁叫昨晚又把人家给得罪了呢！

不过那件事也不能全怪他嘛！他又不知道那个神出鬼没的叶梓枫给他雨阳哥打电话是为了照顾自己生意，组织外省的员工来X市旅游准备住他的店里。当然刺猬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给人骂了一通还威胁不准再打电话过来是他不对，但不是已经厚着脸皮写了一封肉麻的信夹在雨阳哥的书里算是道歉了嘛！那是吕劲松教的哄老婆的招数，不该没有才对。

想当初他们一起去吕劲松那，苗雨阳还开过玩笑说让他一天一封情书练字，虽然没真写过情书，但他确实私底下有照着字帖练过的。现在虽然不能说写得有多拿得出手，至少不至于让人一看就喷了，他也是想给苗雨阳展示一下成果。

学校里说话不方便，两个人一直到了车上，才开始正式交流。

说是交流，基本上也就是齐天在自言自语。把今天出去办事的经过啰嗦了一堆，苗雨阳很认真地听在耳里，但表面上就是不动声色的不接话，导致他的独角戏很快唱不下去了。

“那个，雨阳哥，书里的信看到了么？”

“什么信？”这一次，总算有了回应。

“就是我写给你的信啊？没看到？”那难怪还在生气了。

“怎么那信是你写的么？”车开进地下车库，齐天刚在自家车位停稳，苗雨阳就从拿着的一本书里拎出了两张纸抖了抖展开在他眼前：“你什么时候改叫李涵了？也没通知我一声？”

这话问得齐天满脸疑惑，接过信纸快速读了一遍，果然中间某段有“我李涵对天发誓”如何如何的句子。

糟了个糕的，这一准儿是昨天半夜东一段西一段从网上摘抄的时候没留神把人家的名字也抄上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齐天装傻充愣地把纸一团塞进了外套口袋里。

苗雨阳看到那封信后其实也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这都憋了一天了，现在再看齐天这样，忍不住抬手做扶额状，其实是挡住眼睛笑了起来。

自从懂了齐天对自己的心意以后，他很久都没办法对这个混球真生气了。怎样水乳交融的关系，其实都要有一段相当长的磨合期，彼此要彻底能够相互接受，相互适应。在你知道这个人是真心对你好的基础上，生活中的一些小摩擦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他认为都没有必要刻意放大，毕竟那时对方哪句真哪句假，哪句是肺腑之言哪句是意气用事作为恋人不会不清楚。

苗雨阳觉得自己其实也算是个想法挺现实的人，稍微回忆一下，好像这么多年，他跟齐天都没跟对方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话，似乎也不必说，大家都认准彼此就是今生的伴儿了。既然要相伴着走完一辈子，居家过日子马勺没有不碰锅沿的，所以再完美的童话也都只是到公主跟王子在一起了为止，因为生活里，没有童话。

真正关起门过小日子了，柴米油盐的琐碎中可能免不了还要夹杂点磕磕绊绊，其实想通了也会觉得挺有滋味的，日子可不就是这么个过法么？

吃晚饭的时候，苗雨阳接了一个学生问课业的电话，挂了后齐天已经把碗洗了，正坐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播报本市明天的天气。

“明天天气怎么样？”关机，把剩下的时间锁定为两个人的免打扰时刻，苗雨阳也坐了过去。

“好天，周末出来玩的人肯定多，周六周日旅行社那边还有两个双日游的团要过来。我估计除了周五以前提早订好了的，这周末店里又没地方接散客了。”齐天现在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扭头一看苗雨阳今天这么踏实的坐下跟他一起看电视，突然有点好奇：“对了雨阳哥，你今天怎么不催着我看书了？”

“嗯……放你两天假休息。”苗雨阳笑得有点小奸诈。

“哦！”齐天顿时恍然大悟：“成绩出来了是不是？我过了三门对吧？”

考前他们两个打过赌，如果这次四门里能过三门的话，苗雨阳要有奖励才行。

齐天当即挨过来索要他的“奖励”。

苗雨阳已有觉悟，将易推倒的“美德”发扬广大，被搔到痒处，缩在齐天身下笑成一团。

沙发不是个能够施展得开的地方，怕苗雨阳窝到脖子，齐天还在塞了个靠垫到他颈下。

步入初夏，都穿得单了，苗雨阳白皙的颈子曲线漂亮，齐天的嘴凑过去就给人家盖了个章。

再抬头时，眼里簇簇地跳动着小火苗，顿时把空气都燃烧的稀薄起来。

这段时间忙着准备考试，他们夫夫生活锐减，齐天茹素多日，将身下人生吞活剥就地正法的欲望强烈。

本来还多少有点小推拒，待看尽齐天眼里的那种渴望后，苗雨阳把手环上了他的颈项，拉近距离将唇主动凑了上去。

意识开始抽离的时候，空气里的湿度也在增加，汗液浸湿了齐天的来不及完全脱掉的衬衫。

手从敞开的衣襟里探过去，苗雨阳抚慰又或者寻求抚慰似的抚摸那年轻光洁的皮肤。

紧绷的触感，让掌心流连……

到达巅峰的那一刻，两个人几乎都耗光了力气。

苗雨阳意识再度觉醒的时候，他半躺在齐天怀中处身于水温适宜的浴缸里。侧了侧头，唇角在齐天的胸口上轻触了一下，复又放松且安心地靠了回去，内心无限满足。

“2012到了呢，都传年底是世界末日，如果真是，你怕不怕？”苗雨阳把自己的手覆到了齐天穿过他腋下搭在浴缸边缘的那只手上，问了个随性的问题。

“不怕，反正怕也没用，真要有那天，叫上你全家再加上我爸跟刘叔到店里，咱们一起吃顿好的就行了。”微微移动了下手指位置，让苗雨阳的五指落入自己指缝中，齐天夹紧后半握成拳：“真要有那天，雨阳哥你最大的未了心愿是什么，比如想去哪里旅行什么的？我们找个时间先把心愿都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