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啊，你这一招可真狠。
月沐临走后，离鸢也让慕隐到暗处去了。他伸手撕下一片花瓣，学着玉朝华那样将那花瓣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皱起了眉，但他终究还是有些修养的，没有吐出来——作为一个“淑女”，他应该在自己的“未婚夫”面前展现出他最美好的一面。“看你刚才那么享受，本宫还以为这花瓣有多好吃呢，没想到却是那般苦……”他睇着玉朝华说道，那表情像极了一个小女子在对着自己的情人撒娇。
“苦又是什么滋味？”玉朝华的音调平板得并不像一个问句，“苦跟甜之间，有差别么？”
离鸢秀眉一挑，道：“你不知道苦跟甜有什么差别吗？”
玉朝华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他将那朵被离鸢撕去了一片花瓣的曼陀罗摘了下来，凑到鼻翼深深地嗅了一口：“朕觉得，它的味道应该是香甜的。”
离鸢一怔，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笑道：“玉国主不觉得，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透露给本宫，实在是太冒险了吗？”没想到玉朝华这般完美的人居然没有味觉，实在是让他……稍微有些惊讶，这样的话，若是有人想要给他下毒，怕也是很容易的吧？
当然，离鸢也只是这样想想而已——玉朝华直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中过毒，看来他还是有着自己的那一套的。
玉朝华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了一个不像是笑意的弧度：“公主马上就会成为朕的皇后，这件事以公主的手段，迟早都会知道，朕只是将公主知道的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朕相信公主不会想着给朕下毒吧？”
“当然。”离鸢满面笑意，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谈，离鸢转而问道，“玉国主似乎很喜欢这花——那玉国主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这时候，玉朝华已经将他刚摘下来的曼陀罗给吃完了，闻言望向满园的芳华，道：“在银霜国，能存活的植物很少，朕从未见过这样的花，不知道公主可否为朕解惑？”
“荣幸之至。”离鸢走到玉朝华身侧，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此花名叫曼陀罗，当然，也有人叫它曼荼罗、醉心花和万桃花的，民间的叫法就更多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其实，白色的曼陀罗并不是最美的，可惜皇宫里就只有这一处有曼陀罗，先皇嫌它太过妖邪，除了白色的外，其他的都除去了，不然倒可以让玉国主饱一眼福了——这个时候，正是曼陀罗的花期啊。”
“曼陀罗。”玉朝华喃喃念道，“还有别的颜色？”
“是啊。”离鸢太息般地说道，“还有好几种颜色呢——紫色的，蓝色的，粉色的，绿色的，金色的，红色的——甚至还有黑色的呢。”他颇有深意地看了玉朝华一眼，“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跟玉国主很配。”
“哦？”玉朝华挑眉望向他，“公主何出此言？”
“就比如说这白色的曼陀罗，”离鸢漫声道，“也有人称它为‘情花’，花香有轻微的迷幻作用，会使人陷入美好的回忆之中，从而不自觉地发笑。”说着，他看了玉朝华一眼，“当然，如果闻到花香的人意志够坚定或者说过去没有让他觉得美好的回忆的话，那就不管用了——就不知道玉国主属于哪一种人？”
玉朝华自然不会回答，离鸢也没有指望他会回答，因此，只是一瞬，他又接着说道：“有人认为，白色曼陀罗是开在天上的花，最最圣洁高贵，很像玉国主你呢。”
“公主谬赞了。”玉朝华将散在胸前的银发捋到了身后，“朕没有公主说得这般好。”
“有过之而无不及。”离鸢摇了摇头，“再说金色的曼陀罗，那可是比牡丹芍药看起来都要富贵的花，代表着敬爱与不止息的幸福，玉国主不会认为自己不是幸福的吧？”
玉朝华眸光一闪：“朕自然是幸福的。”
“本宫也这么想。”离鸢脸上的笑意越发盎然了，“不过，本宫认为玉国主最喜欢的应该是黑色的曼陀罗——不过一般人是无法欣赏到它的美的，就像很少有人能够静下心来欣赏死亡一样。凡间的无爱与无仇——前世无间的爱和复仇，是不是就是生的不归之路呢？”这一句话很明显就是试探了。
玉朝华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对上了离鸢的眼睛：“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此时离鸢却收回了目光，虽然玉朝华的反应不大，却还是落到了离鸢的眼里，“黑色的曼陀罗到底是怎么样的，还是玉国主有机会自己见识见识吧——不过，曼陀罗这种花，只有碧落国才有——不如，本宫嫁到银霜国的时候，带一些曼陀罗的种子过来？本宫曾跟一名花匠学过种花，说不定到时候可以成活呢。”这当然是离鸢胡诌的，不过他确实能让喜暖的曼陀罗在寒冷的银霜国存活——动用点神力而已。
玉朝华银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朕就多谢公主了。”
在坐着软轿回到弄月公主府途中，离鸢的面色显得有些阴寒。
他盯着自己雪白的皓腕——前晚在玉朝华的洗尘宴上，岳冰在激动之下曾捏伤了他的手腕，此刻却哪有受伤的痕迹？离鸢没有忘记玉朝华曾在这上面用舌轻轻舔了一下——玉朝华竟然也是会神力的。他也会神力——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离鸢是不相信巧合的，他已经确定了梦境中的那两位主角就是他和玉朝华，而玉朝华在看到他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应该是不记得他的，因此他刚才才会出言试探，没想到果然有收获啊——看来玉朝华也做过和他相似的梦境，只不过他没有看到那个把他那啥的女人长什么样而已——试想等他发现自己就是那个女人的转世，以他那样骄傲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自己刚刚的试探，已经让对方心生疑惑了吧。离鸢揉了揉发疼的额——还真是麻烦呢。
黑色曼陀罗，夜开昼合，花香清淡幽雅，但闻多了会让人产生轻微的幻觉。花的形状和百合花类似，枝叶妖娆，全身带着剧毒，无解，和白色曼陀罗一样，也被称为“情花”——死亡的爱情。
离鸢靠着一张椅子坐着，瞪着被他叫人放在他面前的那株黑色曼陀罗，一双桃花眼几乎都快被瞪成杏眼了。砂看着自家主子纠结的表情，虽然心里对离鸢要将他丢在碧落国还有些怨怼，但难得见到他这般苦恼的样子，砂还是细心地问道：“主子，这花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大有问题！”离鸢点了点头，愤恨地说，“你有看到别的曼陀罗长得像它这般……咳咳，奇特吗？”
若不是离鸢这么说，砂还真看不出它是曼陀罗。只见它的花瓣层层叠叠的有十几层，从里到外颜色越来越浅，无蕊，躯干温碧如翡翠，枝叶放肆张扬，看久了竟让人产生眩晕之感。那花香浓郁奇异，却并不使人觉得腻乏。碧落国盛产曼陀罗，黑色的曼陀罗虽然稀少，但砂也是见过的，从没见过哪一株曼陀罗长得跟面前这株曼陀罗一样——这真的是曼陀罗么？
“算了。”离鸢摇了摇头，将砂捞过来亲了一口，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色，道，“不过两天而已，本宫怎么感觉你憔悴了不少？”
砂的纤长的眼睫不停地抖动着：“属下很好，劳主子挂心了。”
“抱起来也轻了。”离鸢捏了捏砂腰间的嫩肉，叹了口气道，“砂啊，你这样，本宫怎么能放心地离开？”
“主子……”砂觉得委屈，眼圈一红，“属下就是舍不得主子离开，属下就是伤心了，主子若觉得碍眼，就把砂遣出去，让哥哥来伺候吧！”话虽这么说，他整个人却赖在离鸢怀里，不肯离开了。
“小傻瓜。”离鸢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朝外面叫了声，“慕。”低头看见砂比刚才更加苍白的脸色，一掌打在砂的屁股上，笑啐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本宫是有话要对你们说。”
砂也觉得自己太草木皆兵了，面色一红，看起来总算是有点活气了。
说话间，慕已经站在了离鸢面前。当然，在此之前，慕已经把所有的门窗都关好了。
这轻功，当真不是盖的。
“你们也都看到这曼陀罗了，”离鸢对着慕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成功地看到他微微红了脸颊，“本宫先问你们，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吗？”
在他的双生弟弟在场的时候，慕对离鸢的问话一向是采取的漠视态度，因此他只是盯着那株奇怪的黑色曼陀罗没有说话。砂看了慕一眼，反问道：“那主子你信吗？”顿了顿，他又道，“主子你信砂就信，主子不信砂就不信。”
“你这个答案可真敷衍。”离鸢睇了他一眼，不过他并不准备在这件事上和他多做计较，“本来本宫也是不信的，可当事实发生在本宫眼前时，本宫却不得不信。”说着，他望向慕，“慕，把你的匕首借我用一下。”
慕虽然疑惑，却还是解下了绑在腿上的匕首，递给了离鸢。
离鸢接过那把匕首，说了一句“本宫可不是在自杀”后，就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雪白的皓腕上霎时便多了一条红色的细线，那条细线顺着离鸢手腕上的纹路滴落在那株奇异的曼陀罗上，飞快地被它所吸收。慕和砂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还是砂最先反应过来，他见自家主子失血越来越多，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不由担忧地叫了一声：“主子……”离鸢勉强冲他一笑，心中暗恼——这该死的破花是想喝光他的血吗？他的眼前已经有些发黑了，若它还不满足，他就……
就当离鸢觉得自己的血快要流光时，那株曼陀罗突然黑光大盛，比之刚才更加妖异鲜艳，翠绿的枝叶片片伸展，似乎还极其人性化地伸了一个懒腰。总有一天他会把这破花的花瓣一片一片全部撕下来给玉朝华当零嘴吃！在晕过去的瞬间，离鸢愤愤地想道。
在离鸢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之中的时候，玉朝华边吃着零嘴——曼荼宫里的曼陀罗，边想着离鸢今天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凡间的无爱与无仇——前世无间的爱和复仇，是不是就是生的不归之路呢？”
还记得那个女人对他说这句话时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玉朝华莫名地有些烦躁，就像是自己最隐秘的伤口被人揭开了一般，羞耻，惊慌，无措。如离鸢所想那样，玉朝华每晚都做着和他相似的梦，他梦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一个女人摁倒在床上羞辱，却无力反抗——跟离鸢不一样，离鸢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入梦的，而玉朝华却是生生地被带入了梦里，将他前世所尝受的耻辱又尝了个遍！外面的人看到的玉朝华都是清高的，甚至有些不可一世的，他骨子里也确实是个骄傲的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时常不敢休息，他害怕自己一放松，就会沉入那个梦境之中，每每他醒来后看到自己濡湿的裤子，都觉得可耻，恶心——没错，让玉朝华觉得屈辱不是那个梦境本身，而是他居然会在那个梦中得到快感，以至于在睡梦中达到高潮！而离鸢今天那一席有意无意的话，勾起了他某些不好的回忆以及……一闪而过的杀心。
就他所查的资料来看，碧落国的弄月公主是不会武的，她的暗卫慕砂虽然武艺高强，但他的暗卫也不差，他本身也会武，以及一股他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神秘力量，要除掉离鸢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但除掉离鸢之后呢？玉朝华还没有自负到仅凭他带来的这几个人，可以在除掉权倾朝野的弄月公主后全身而退——虽然他觉得月沐临没有脑子，不足为虑，可他对他这个姐姐的感情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还有弄月公主那些个裙下之臣，也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儿。说实话他倒挺佩服离鸢的御人之道的，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让他们对自己死心塌地的？
第四十七章：墨迭
思前想后，玉朝华最终没有动手——反正她不就要嫁给自己了吗，等到了银霜国在动手也不迟……想到这里，玉朝华眼中幽光一闪——碧落国的弄月公主果然是个狠角色，虽然是他出主意要向她求婚，但他没想到她居然那么爽快地答应了，反将了他一军——弄月公主不仅是一国的公主，更是一位手握重权的权臣，她答应嫁给他，怎么可能是因为他的“一片痴心”。她一定是抱着某种政治目的——完全的政治婚姻么？现在倒是他不能不防她啊。
玉朝华敢肯定，离鸢也是知道自己对她产生了杀意的，他若想动手，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月离鸢不是云潇儿那种满心怀着不切实际幻想的女人，他比玉朝华以前碰到过的对手——姑且称之为对手吧，都要危险。不过，这样才更有趣，不是么？
若不是因为那个梦，他或许真的会喜欢上离鸢这个聪明的女人呢。玉朝华颇为讽刺地想道。可惜，他这一辈子，都是不可能爱上女人的了。
玉朝华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他会因为他当初一时思量太多而没有除掉离鸢而后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般思考了一周，玉朝华已经把他摘下来的曼陀罗全都吃完了。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淡色的薄唇，然后果断地站起身，继续去糟蹋曼荼宫里的曼陀罗去了（……）。
离鸢并没有昏迷多久，当天晚上，他便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收拾好丢在了床上，甚至在他身上还趴着一个人形的物体？鼻间是那股浓郁却好闻的异香，离鸢皱了皱眉，伸手拉开了床边盖着夜明珠的绸布，一刹那的光明让他有些不适应地虚起了眼睛。他身上的那个人形物体似乎也有所感应地动了动，在离鸢怀里扒拉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下去了，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
离鸢嘴角抽了抽，开始打量怀中物体的模样。瀑布一般的长发将他整个小小的身体包裹住，纯粹的黑，比常人的头发颜色还要深一点。面容精致，瓜子型的脸蛋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尖尖的耳朵上扣着两片绿叶似的耳钉，叶片包裹着耳垂，一闪一闪的晃人眼睛——这个家伙，好看是好看，可分明还是个孩子啊——月沐临看起来都比他大！离鸢瞪了他半晌，终于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在他的额头上重重地弹了一下！
“呜……”睡得正香的某只只感到脑门一痛，迷迷糊糊间伸手去揉自己的额头，然后才回过味来，睁开了一双大大的杏眼，咬着唇，控诉般地瞪着离鸢，好像离鸢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
离鸢并不为所动，他一字一句几近咬牙切齿地说道：“墨迭，你快从本宫身上滚下去！”
“不要！”墨迭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身体像八爪鱼似地缠在了离鸢身上，漆黑的杏眼里泪汪汪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一醒来就知道凶我，前世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离鸢就想不通了，曼陀罗又没有藤蔓，他怎么能缠得如此之紧，怎么也弄不下去——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家伙现在根本就没有穿衣服！他没穿衣服也就罢了，离鸢对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自认还是有一定的定力的，可最要命的是，这小子长着一张童稚的脸，却有着一颗老妖精的心，在向离鸢扮可怜的同时，还用他那小小的嫩芽不停地磨蹭着离鸢的下腹，滑溜溜的肌肤更是一毫不留地贴在离鸢身上——离鸢是个正常的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这样赤裸裸的挑逗，他能不起反应吗？墨迭也感觉到了离鸢体温的变化，扬起小脸魅惑一笑，道：“你明明也很喜欢的嘛，为什么要人家下去？前世的你可不会这样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