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关——妖三
妖三  发于:2013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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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夜羽(攻):“谈帆你这个人,火烧不烂,水淹不进, 跟你发脾气摆脸色你还是屁颠颠粘上来,你简直是刀枪不入的变形金刚。” “小强命啊你是,怎么打都打不死。”“我不是同性恋,我对男人那档子事没兴趣,我有女朋友。” 谈帆(受):“我发誓这次就算长江倒流、珠峰夷平,也要追到你。” “就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变得像个刺猬一样尖锐了?”“你敢再回过头去找尚晓晓,我就阉了你!”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未定/未定 关键字:陶夜羽  谈帆  现代都市 楔子 陶夜羽,二十八岁,华北广电集团下属有线电视一台首席记者,风华正茂年岁,身高一八二,品相上佳,人格端正,市场价月卖两万…… 一只大手伸出,从端坐在办公桌前正奋笔疾书的女子掌心下抢走A4纸,扫了一眼。 “喂,了解状况的知道你在帮我写个人简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卖种犬。”将手头纸张抖得飒飒作响,简介中的主角俯下身,指着最后一行字问,“什么叫品相,尚晓晓同学,我听见你大学语文老师在哭啊。” 女子回过头来,柔顺马尾辫擦过陶夜羽鼻端,搞得后者鼻子痒痒打了个大大喷嚏。陶夜羽顺势扑上去,环住女友腰,在她发间蹭啊蹭。 “新的执行总监要来上任,千篇一律的自我介绍只会让人家厌烦,转背就丢到垃圾篓里。”有着一张俏美脸蛋、气质却干练洒脱的女友捏住他脸,向左右拉扯,把好生生一副英气逼人的俊脸扯得扭曲狰狞,教训道,“我是为你前途着想,给你打个印象分。” “那种虚的东西没必要,多做几期稿子,采几个好专题,自然叫人印象深刻。” “算我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让我写完。” 椅背一转又奋笔疾书,这次还用上“肠胃良好生冷不忌,适于居家投喂,圈养放养两相宜”的字眼…… 陶夜羽扶额,看她写得投入,索性拉开旁边椅子坐下,拿女友桌上喝了一半的咖啡来饮。 现在刚是早晨时分,足可容纳二十多人的采编部大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除了加班赶工的他二人外,部门其他同事都还赖在床上没醒。 尚晓晓又写几行,瞟他一眼:“今晚的节目做完了?” 牛饮咖啡中,点头。 “你就一点不好奇新来的总监会是什么样一个人?” 嘴里还含着没来得及吞下的褐色饮料,没什么兴趣的摇头。 “万一那家伙是个嫉妒贤能,排挤手下的小心眼,你这种懒散得要死又不会拍马屁的个性,肯定是第一个被他踩到脚底还碾上几脚的炮灰。”拿笔敲男人的头,“说你啊,首席记者,有点干劲好不好!” 陶夜羽将长长的腿伸直,向后仰靠,把头枕在她大腿上:“反正资深记者到哪里都热门,跟这个老大不对付,我可以去别的地方。别小看你男人的实力和魅力。” 尚晓晓调笑道:“是啊,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听说这位总监是个GAY,你要是哪天混不下去,陪他上个床春宵一度什么的,或许就扳回来了~~~唔。” 男人把一次性咖啡杯一扔,抬手按下她的脑袋,仰首亲吻柔软红唇。尚晓晓便住了口,自觉张开唇引导他进入探索,两人在空寂无人的办公室热情接吻。晨光微明中一对心心相印的璧人,画面绮丽无双。 两人一人低着头,一人抬着头,吻得热切,谁也没注意到办公室透明的落地窗玻璃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材颀长的身影。 那人映照在玻璃上的面容轮廓分明,五官端正俊逸,模样煞是好看。此刻他正目不转睛盯着办公室里吻得难分难解的这对情侣,有点学生气的挑起眉,撇了撇嘴。 “陶夜羽,终于找到了。我发誓这次就算长江倒流、珠峰夷平,也要追到你。” 第一章:路窄冤家总相逢 陶夜羽很郁闷。 他跟了一个多月的水质污染专题,联系了多家职能部门、上下游住户、涉及污水排放的工矿企业、社会学家、水资源评论家,拍了5本带子,兴致勃勃拿回台里要做几期大稿子出来,却被台长告知“暂缓一缓”。 “什么叫暂缓一缓?” 台长办公室里,陶夜羽黑着脸,将一个月来辛苦所得的素材带摊了一大张办公桌,一米八几的个子俯视办公桌后台长,颇有几分泰山压顶气势。 “凌台,上个月审题时,你没跟我说过缓一缓。” “时势所迫~~夜羽你也知道,那些人上面有人啊~~~”台长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从今天开始你从专题组调到动态组去,先去见见新来的执行总监,他看了你的简历后相当满意。” “别想就这样把我唬弄过去,我费尽千辛万苦做的这期稿子怎么办?”他还跟晓晓吹嘘说节目播出后至少会惊动省级以上官员出面治污。 虽然目前看来是稿子效果太好,已经提前惊动了……未播出就遭遇枪毙,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怎么想都是各种不爽。 台长掷地有声:“稿费照发,按最高收视时段算钱。” 陶夜羽很想挺直脊梁冷哼一声谁跟你见鬼的说钱的问题! 事实上他却只能皱眉,心里打了无数个省略号后感叹……好吧,至少还有金钱弥补。 混迹媒体多年,知道有些事台面上的确过不去,也不是单纯的新闻记者能够操控。他们这家电视台已经算很有本事,揭露官场黑幕、报道权钱交易、跟踪跨国毒枭大案、战地现场第一时间报道等无所不及,在国内各家电视台中声名显赫,比其他处处受制的传媒同行已是好上太多。 作为毕生追求新闻事件真相,以揭露丑恶、惩恶扬善为人生理想的他而言,有线一台的舆论环境算是相当宽松,允许他自由发挥的了。 有时候不得不退一步,才能争取更大的空间的道理,陶夜羽不是傻子,心如明镜得很。 悻悻收回已经快要伸到台长鼻子底下的文稿,叹了口气:“新来的执行总监,昨天到岗的吧,他办公室怎么走?” 台长说给他办公室在几楼几室,末了叮嘱他:“是我们千辛万苦找猎头挖来的,斯坦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哦。给我好好伺候着,不准得罪了。” ……美国斯坦福大学最负盛名的不是商学院么,这家伙不混商界跑来传媒圈做甚? 忍住想挟私吐槽台长的欲望,陶夜羽拨拉拨拉一堆DV带和乱七八糟的稿件丢到文件袋里,大步朝十二楼执行总监办公室走去。 ****** 熟悉却久违的脚步声在楼道上响起时,执行总监办公室里,背对着门口的颀长身影僵直了身子,放在老板椅扶手上的手也不由紧紧握住成拳。 谈帆努力的深呼吸,再深呼吸,告诉自己:没事的,陶夜羽现在是我直属手下,他不可能再像当年一样,对我说出嘲讽的、伤人至深的话语来;他不可能再用讥诮的眼神,周而复始的冷冷拒绝我…… 他无数次猜想,事隔多年后,再度看到他,陶夜羽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是惊愕?是反感?是意料之中“就知道你会阴魂不散”,还是索性装路人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总之,不会是雀跃惊喜。 上述种种设想,都对谈帆具有杀伤力。 他如此深爱过那个人,念大学时他俩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几乎全校皆知,当初陶夜羽拒绝他的场景至今仍在无数次午夜梦回中把他惊醒。陶夜羽是他的毒,他一败涂地逃去美国,读了几年硕士回国,发现自己还是戒不了。 寸寸相思寸寸灰。 明知飞蛾扑火,他还是宁可要在他的火焰中焚尽最后一滴鲜血。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中断谈帆思路,却让他再度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请进。” 高大身影在门口站立片刻,似乎在打量着背对自己坐在老板椅上的执行总监。 “你好,我是专题组记者陶夜羽。”清朗声线,不卑不亢的口吻,依然是他记忆中那个陶夜羽,才华横溢、又心高气傲的陶夜羽。 谈帆缓缓转过椅子来,目光上抬,与愕然当场的高个子男人四目相对。 扯出一个在镜子前训练过无数遍的笑容,试图表现得自然点、从容点,微颤的声音却还是泄露了他的底气不足:“陶夜羽……” 那声音是他发出来的吗,怎么感觉是另外一个人,而且带着哭音? 陶夜羽看着他,没有反应,像是凝固住了。 “陶夜羽……”谈帆又唤了一声。这次,真的听出了,他声音里有着太多浓烈的抹不去的感情,他根本瞒不过感觉敏锐的陶夜羽。 第二次给叫到名字,陶夜羽似乎活了过来,他怔楞的表情映在谈帆视网膜上,那副茫然的样子叫谈帆陡然心惊。 “呃,到,总监……”很是疑惑的看着他,陶夜羽的表现就像根本不认得眼前这位面容俊秀而神情恍惚的执行总监大人,“听凌台说,今日起我调到动态组。以后还请总监多多关照。” 谈帆瞠目结舌,设想的上十种反应中,唯独没有这一种情景。 ——他不认得我了? ——陶夜羽不记得谈帆了? ——你怎么能不认得我,怎么能够忘记我??? “……”他震惊过度的愣在陶夜羽面前,后者为难而小心的抬起手表看了一下,谨慎道,“总监,若没有其他事情,陶夜羽先去编辑机房处理稿件了。” 他又等了五分钟,老板椅上的人依然没有动作也没有吭声。于是陶夜羽当机立断,转背就要开门出去—— “陶夜羽,我是谈帆,你不要装傻。” 门给快步赶到他面前的人狠狠关上了,身高比他足足矮一个头的男人用身体挡在他面前不给他走出办公室,苍白着脸回过头,晶亮的眼眸直直瞪着他似乎要喷出火来: “你以为装傻就能逃避我做了你上司,以后是朝夕相对的同事这个事实?” 第二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犹如一场没来得及布置留手的扑克牌局,谈帆过早亮出自己底牌,迫不及待宣告自己出牌方式,注定了在战事中沦为输家。 陶夜羽缓慢移动视线,从门锁上投注到谈帆忽青忽白的脸上,表情镇定。 谈帆说:“你我从念小学便摸爬滚打在一起,若不是大三时我向你表白,今日我们依然是穿同一条裤子、盖同一床棉被的好兄弟。你能够忘得了任何人,怎么可能忘得了我?” 他朝他逼近一步,双手抓住陶夜羽肩膀,微微抬头要去吻他唇。陶夜羽眼中掠过一抹冷淡,摆脱他双手,后退拉开距离。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陶夜羽,我既没有整容也没有改名,你身体健康不曾失忆,敷衍的谎话瞒得过谁?重新面对我,对你来说有这么困难?”声音发抖,语句中丝丝苦涩。 “我确实认识过一个叫谈帆的好兄弟,伤心失意时陪着一起饮酒发疯,高兴快活时一起大街上乱吼乱叫,但他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在他将我女友骗去开房的那一天,我已经亲手杀了他。”陶夜羽声音没有起伏,平板单调,“总监,你告诉我,人死又怎能复生?” “燕雪她……” 谈帆急急想分辩,走廊上传来同事叫唤陶夜羽的声音:“夜羽,廖编在催上期的稿子,要你快些去机房报到~~~” 陶夜羽不再看他,越过他身边径直开门出去,头也不回:“总监,我还有工作,先走一步。” 关门声不大,铿然一声却依然像狠狠敲击在谈帆心上。 他倚着门,颓然垂下脑袋,支撑他许久的重逢的期待与喜悦,在相逢后全部转化为沮丧和痛苦不堪。 他怎么忘了,竟然还有一个燕雪,在他和他之间,还有一个永远也解释不清的燕雪?当年那样反目成仇的深深恨意,七年后依然是不及化解的百年冰川,冷冷横亘在两人中间。 他将自己埋在手心里,喃喃自语:“不是的,夜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燕雪,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若肯停下来听我一句解释……你若肯正视事实……” 但是,正视了事实又如何? 陶夜羽依然不会爱上他。 当年在校门口,陶夜羽双手插在口袋里,仔仔细细听完了他说的每一句话后,笑着说:“别孩子气,谈帆,你怎会是同性恋?天底下可爱的女孩子那么多,哪天介绍一个给你认识认识,免得你把哥们感情弄混。” 伸手过来拍他肩膀,至今谈帆还清楚记得那手掌上暖热温度,和口吻和善却不异于绝对零度的回复:“至于我,脑袋进水才会去爱男人。” ****** 修长十指在非编机上久久停滞,空格键敲击了好几次,视频指针走了又停,停了又走,依然没有剪辑一帧画面出来。陶夜羽烦躁的推开键盘,去口袋里摸了一包烟,抽出一根叼上,正要点燃,想到机房里禁烟,离座走到过道上。 呼出一口乳白色烟雾,视线越过宽敞窗户,投向窗外悠悠白云。 七年了。 七年的时间,足够两个陌生人从相识相知到相熟相恋,亦足够一对夫妻从新婚燕尔转为相见两生厌。那么长的岁月里,发生任何事均有可能,淡忘任何事亦是不难。 他以为他能将谈帆、与谈帆相关的一切全部忘掉,在这七年的时光里,做到心无挂碍、平心静气。然而实际上,见到谈帆的一瞬间,他远远不如自己外表上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他险些就要在他转过头来的那一刻失控,扑上去将人狠狠揍一顿,或者摔下辞职报告甩门而去。 爱能持续多长,恨能保留多久? “在发呆?”尚晓晓从身后冒出,老实不客气从他嘴里抽走香烟,熟练掐灭,扔去垃圾篓。 转过身揽上女友腰肢,叹气道:“有点心烦,不要卡这么严好不好?” “被新来的总监看上了?”嘻嘻哈哈调笑,“要你去侍寝是不是?” 虽然尚晓晓素来想象力丰富,给一颗种子就能联想到参天大树,各种不着边际,但今次……某种程度上她还真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陶夜羽忍不住想扶额,犹豫半天,选择了避重就轻:“执行总监叫谈帆,是我很久以前一位故友。我和他之间有一些过节,见面不算愉快。” “既然是故友,又怎会有过节?” “……一言难尽。” “那就分几段慢慢讲给我听。”大力拍男友肩膀,鼓励看起来有些心灰意懒的男人,“放心吧,就算你给人炒鱿鱼,本小姐也养得起你,用不着这么愁眉苦脸。只要你愿意顿顿在家做饭给我吃~~~” 前半段好感动,后半段好黑线。 “喂尚晓晓,你大白天也在做梦吗。” “走啦走啦,快点把稿子做完,晚上我们去酒吧喝一杯,我请客。” “反正还不是我掏钱?” 杏眼一瞪:“你有意见?” “小生不敢。” 第三章:过尽千帆皆不是 华灯初上,结束了一天辛勤工作的上班族,夜间各寻去处。市中心忘忧酒吧是红男绿女最爱流连之地,未过九点,大厅已是人头攒动,各个包厢欢声笑语不绝,舞池中亦有了零星几对男女相伴起舞。 陶夜羽和尚晓晓来到忘忧酒吧,夜间节目正要开始。场上DJ手持麦筒大声煽动气氛,音乐热辣灌耳。陶夜羽堵着双耳对女友叫:“这里太吵,换个安静点的地方,去后面的清吧!”尚晓晓同样捂着耳朵,在吵到人头晕的电子乐中吼回去:“好!” 陶夜羽抓着女友的手,排开狂欢热闹的人群,往忘忧酒吧最里面较为安静一些的音乐吧走去。过了几道门,穿过一个露天花园,再绕一条回字型长廊,喧嚣吵闹的酒吧噪音悉数屏蔽在脑后。 进得清吧,捡了吧台的位置坐下,给尚晓晓叫了一杯鸡尾酒,自己拿了一小杯白兰地。 尚晓晓翘起长腿,擎着高脚杯把琥珀色液体晃来晃去,抿了一口又放下。瞟一眼今天有些不在状态的男友:“现在可以说了。” “我念大学时,有个初恋女友……”话刚开头,陶夜羽已瞥见女友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黑线,“哪个男人没有一点过去?” “我明白,我了解。继续。” 酒杯端起,又放下:“台里新来的执行总监谈帆,是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朋友,曾经非常要好。小学、中学、大学,次次分在同一班,报一个专业,念同一所大学。我做什么事,他必定跟在我后面做什么事,当时很多同学都笑话我们是连体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让我猜猜,老土的狗血故事,好友二人为了女人反目?” “……差不多。” “啧,真没新意。”挂着“我早就知道”的神情,无聊的一口喝干杯中液体,“就这么三言两语可以说明白的八点档剧情,还一言难尽,枉费我期待好半天这个故事有何特别之处啊。” “……”端起酒杯啜饮。 “慢点,”一只手伸过来夺下他杯子,“听闻这个谈帆不是个GAY吗?怎么会为了女人跟你闹崩?” 陶夜羽无言,默默看着女友手中酒杯,知道凭借她的敏锐观察力,用不着自己多此一举讲出真相。 果然,两分钟的沉寂过后。 “他喜欢你?” “在你和你初恋女友之间横插一杠子,拆散你们俩?” “哇他不是吧,这么没道德的事情,你是他兄弟啊!对兄弟的女友也能下得了手?” 闷闷的将脑袋凑过去,就着女友手去喝酒。 “……我支持你,把素材带全部砸他脸上去。” 陶夜羽摇头:“过去的事,不想提了。凌台厚待我,我不能因为以前个人恩怨就去拆他的台,把他托猎头辛苦挖来的人赶走。大不了以后装不认识,他走他的道,我过我的桥。” “他现在是你上司,你俩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事能善了吗?今天见到面,姓谈的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没?” 陶夜羽回想起那张一如记忆中清秀、端正的脸,自两人闹翻后就再没展露过一丝笑容,原本有神的亮色眸子里总含着淡淡忧伤和苦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谈帆的模样,七年了依然变化不大,还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但那眼神中蕴涵的千百种纠缠思绪,分明又是写满沧海桑田。 他没有能够忘记自己,陶夜羽看得出来。 他又叫侍应生拿了一杯白兰地,一饮而尽:“就是普通的上司与下属会面而已。” 尚晓晓还在问什么,陶夜羽的视线忽然越过她,停留在一个刚刚走进门来的身影上。那人穿着长长的风衣,一顶卡其色帽子压得低低的遮住脸,迈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吧台角落里,简单道:“威士忌。” 尚晓晓跟着把目光转过去,只看见那个男人颀长背影,和接过小酒杯时纤细好看的手指。 “是你认识的人?” 陶夜羽转回目光,把身子也背向那个男人。 “谈帆。” ****** 辛辣液体一股脑落到嗓子眼,像是强自压下内心酸楚沉重的滋味。谈帆无法欺骗自己,从与那个人会面的那一刻起,他满脑子就只有“陶夜羽”这三个字,下午的总监会议说了一些什么内容,他一星半点都没有听进去。 凌台见他神思恍惚,以为他第一天上班尚未进入工作状况,体贴的让他先回家休息,暂时放松紧张情绪。谈帆开车回了租住的公寓,独自闷了两个多小时,又开车来了市中心。 经过忘忧酒吧,他将车泊在路边,凝望着斗大“忘忧”两字出神。 忘忧忘忧,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若能抽刀断水,举杯消愁,将情一并了断忘却,该有多好。 威士忌落入肚中,火辣辣的烧痛。他一天没有进食,然而不觉得饿。 饮到第五杯,酒量本来就欠佳的人,空腹之下,愈加有点头昏脑胀。他举起手中空杯,向吧台后的侍应生举了举,示意再添满。 侍应却拿了一杯红酒递给他。谈帆蹙眉,侍应指了指昏暗大厅的卡座里一个身影道:“那位先生请的。” 谈帆闻声转过头去看,卡座里一个西装革履,也还算得上英俊的男人,微笑着同他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里竟然也能碰到同道中人。 谈帆眯眼看了看那男人半晌,长相倒还顺眼,便也勾起嘴角笑了笑。接过红酒,凑到唇边欲饮,视线扫过吧台正对角某处,陡然僵直了身子。 那个背影,就算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 竟然是陶夜羽。 “陶……”名字到了唇边,呼之欲出,谈帆克制不住自己想跳下座位朝那个男人走过去的欲望。但他刚刚移动转椅,正要落地,方才卡座里的英俊男人已经端了一杯红酒走了过来,站到他面前,正好挡住了他看向陶夜羽的目光。 “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和你共同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男人和他身高接近,从他站立的角度,将陶夜羽背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谈帆瞪着他,眼神中乍现的惊喜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谈帆长长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尖,衬着光彩照人的眼眸,越发显得俊逸迷人。 陌生男人心情激荡,看谈帆的样子,肯定是同一类型的人。 好久不曾在酒吧里遇到如此俊美的上等货色了,男人有些迫不及待:“我技术很好,不会让你失望……” 谈帆忽然勾起嘴角,不咸不淡的笑,薄唇淡淡吐出一句:“可以。” 他盯着男人的眼睛,似乎透过男人,要去看某个不在此地的人。神色飘忽:“但我是1号,我绝对不做下面那个。” ****** 因为不想给认出来,陶夜羽一直背对着谈帆,没有看到身后发生的一切。而尚晓晓自从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台里新来的执行总监后,有意无意总把眼神往那里飘,看到了谈帆想走过来,也看到了陌生男人去搭讪,然后两人不知达成什么协议,穿上外套一同出门的经过。 她轻吁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谈帆,对你的感情早就是明日黄花了。” “嗯?”陶夜羽看她。 摊摊手:“在酒吧里可以跟素不相识的男人迅速勾搭上,要说他对你存有多少真心,或者爱到非你不可,我还真看不出来。” 陶夜羽一怔,几乎下意识的回过头,正好看见谈帆拥着一个男人,自旋转门后消失的背影。 他愕然站立起身,张了张口,又皱着眉坐下来。 尚晓晓问他:“很意外?” 陶夜羽斟酌着用词:“不像他。以前的谈帆,个性执着而简单,洁身自好,不是逢场作戏的人。” “你们翻脸多久,至少有五年了吧?”尚晓晓撇嘴,“他变成什么样你怎么预料?说不定他本来就是这种水性杨花的人,当年能够不顾兄弟情面撬你的女朋友,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不要再拿从前的眼光看他了。” “……我明白。” 陶夜羽想起那个总是抱着自己外套、在球场边等自己踢完球一起回家的腼腆的大男孩,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看自己的眼神发生变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俩一点点背离出各自人生? 第四章:渐行渐远渐无书 酒店大床上一片狼藉,床单胡乱团成一堆,扔弃在地毯上,一股男性麝香的淡淡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跟他搭讪的男人已经在事后精疲力竭的昏睡过去,谈帆从浴室里沐浴出来,擦着湿淋淋的发,了无睡意。 披着浴衣,走到酒店宽大落地窗前,凝望着窗外车水马龙和万家点点灯火。 玻璃窗上,映照出陶夜羽俊朗却淡漠的脸,音调平板无起伏的问他——“你告诉我,人死又怎能复生?” 谈帆伸出手,食指摸上冰凉窗体,顺着想象中的轮廓,慢慢勾勒陶夜羽的脸。 “夜羽……夜羽……”他轻声唤他的名字,寂静无声的夜里,那两个字在房间里一遍遍回荡,该听的人听不到,涟漪总是只停留在痴人心里。 人死如灯灭,在你心目中,原来早就给我立了一块碑,隔断阴阳,阻了思念。 但我就如同那纠缠千年的怨鬼,生生世世,情未得偿,就绝对不放你干休。 ——夜羽,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从我很小很小喜欢上你的时候起,我就明白,你我之间,不能善了。 我为你而回。 ****** 凌晨三点,送完尚晓晓回家的陶夜羽,一头栽倒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忽然脚底给什么东西啃舔着,热乎乎,粘哒哒的。 强撑着眼皮睁开眼,是家里养的黄金猎犬妮卡,正咬着他不知扔到哪个角落里的手机,摇着尾巴蹲在他沙发脚边。 看了一眼墙上壁钟,还不到四点。 呻吟一声:“拜托……谁这个时间点打电话……” 虽然电视台的规矩是24小时开机随时待命,但身为专题组记者的他,鲜少接到过需要夜晚出去采访的紧急电话。迷迷糊糊伸出手,从妮卡嘴里拿过振动不休的手机,递到耳边:“喂?” 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谈帆顿了顿,呼吸慢慢加重了。 他拿着手机,紧紧贴在嘴边,却想不出要说什么。 陶夜羽又喂了一声,显然还在睡梦状态,懵懵懂懂不甚清醒,“哪位?” 谈帆咬紧了唇,贪婪的听着陶夜羽轻浅的呼吸声,他不想说话打破沉静,希望就这样,两人各执一端,天长地久的聆听彼此下去。 电话传来忙音,陶夜羽久等不到回音,果断挂掉继续去梦周公了。 谈帆对着怔楞了片刻,重拨。 这回电话接起很快,陶夜羽给吵得有点动怒,一看来电显示是不熟悉的号码,更是想发火:“你到底——” “是我。” 这回,不等陶夜羽开口,谈帆抢先截断他的话。 “是我。”低低道。 陶夜羽拿着手机愣在沙发上,已经完全清醒了。 两个人尴尬的沉默着,谈帆猜测着电话那头的陶夜羽,那张俊脸上此刻应当是露出他习惯了的厌烦表情,像接着一个烫手山芋,恨不得立刻扔得远远。 谈帆舍不得开口,但陶夜羽打破了沉寂,问:“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 陶夜羽换了种问法:“总监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事吗?” 公式化的口吻狠狠刺痛了谈帆的心,他用力攥紧了手机,气息略微不稳,说:“陶夜羽,你忘了,你现在是我手下动态组记者一员了?有一个突发事件,延平路上发生一起交通事故,半小时内你给我立刻赶到现场。” 台里分明就有专门跑交通这条线的记者,出了事故第一时间需要通知的人是那名记者而不是尚未真正到组报到的陶夜羽。 ——三更半夜打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起初装骚扰电话不吭声,戳破了后才借口说是有工作要做,谈帆你这不明摆着拿我开涮吗?! 大型犬呜呜的舔着主人的手,看着高大帅气的男人俊脸有几分扭曲,对着电话硬生生一句“知道了”后摔了手机。 男人的怒气透过他压抑的声线明白无误传达过来,紧接着电话嘟的断掉,不用想也知道陶夜羽必是火大了。 谈帆慢慢把手机盖阖上,闭了闭眼,再睁开,走到床边拿自己的衣物,换上。 大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夜情的男人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看见谈帆表情落寞,褪去浴衣,露出光滑白皙、好似精美瓷器般的细嫩肌肤。 “真美的身子!”赞了一声,“下次有没有意愿,做一次零号?这么优美的曲线,看着心痒痒的。” 谈帆自在的在他面前换装,头也不回,淡淡道:“我说过,我绝对不会做下面那个。” “很可惜啊。”男人半爬起身,去揽他的腰,谈帆略微一闪,便躲过了。 “房间我已经结过账,你可以在这里睡到中午12点再退房不迟。”拿过车钥匙,没理会男人追问他要联系方式的声音,拧开房门锁钮,快步走出门去。 ****** 陶夜羽把搭档的摄像记者从梦乡里挖出来,两人打了辆出租车赶到延平路事故现场时,谈帆已经将车泊在了人行道附近,双手抱臂靠着车身。 隔得很远陶夜羽就看见了他那身米色风衣,衣摆迎风吹起,夜色中衬着谈帆那张清秀端正的脸,画面格外静谧。 摄像记者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声:“那个不是新来的执行总监吗?他怎么也会来?” 一个小小的动态新闻,又不是连环重大交通事故,居然劳动到执行总监出马,摄像记者觉得不可思议。 陶夜羽也没料到谈帆会出现在这里,他以为他不过是心血来潮,想折腾他一下,才会命令他从暖和被子里爬出来,采这条压根没什么看头的新闻。 “大概想熟悉新闻现场吧。”轻描淡写带过。看看那两台追尾的车辆还苦情的停留在原地,交警在一旁指挥交通疏导,陶夜羽抓了抓头,没什么干劲的迎了上去,找车主了解事故发生前因后果。 他一边拿着话筒跟当事人聊,一边就感觉到谈帆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脸上。 采访完毕,两台车都给拖到路边。收起摄像器材,看看手表,时间近5点,这个时候回去家里,也睡不了多久了。 正想招呼摄像记者一同去哪个馆子里吃点东西,对方却看着他身后,喊了一声:“谈总监。” 谈帆不知何时站在陶夜羽身后,手里端着两杯热腾腾的杯装咖啡,温暖的微笑,眼神却是看着陶夜羽:“辛苦了,来喝点东西暖暖身子。” 陶夜羽皱起眉,旁边搭档却已欢喜的接过,“总监真是善解人意啊~~~” 谈帆说:“陶记者,凌晨时分把你从睡梦里吵醒,真是不好意思,就当是我小小的赔罪。” 第五章:昨夜闲潭梦落花 不愿搭档看出他和谈帆之间有何不妥,陶夜羽终是没有拒绝的拿过咖啡,饮了一口。谈帆便说快天亮,正是出租车交接班的时候,不方便叫车,索性由他送他们一程。 摄像记者最近刚刚结婚,能够回家多跟老婆腻歪一阵是一阵,立刻答应了。陶夜羽没有理由拒绝,只得暗自叹口气,坐上了副驾驶座。 把摄像记者送回家后,不出所料,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顿时死一样的沉默。 陶夜羽叼了根烟,闷头抽着,淡蓝色烟雾把他俊朗的脸围绕其中。谈帆侧头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给烟雾遮得朦朦胧胧,就像无数次在他梦境中看到的那种模糊的样子。 谈帆就很烦躁。交通信号灯还是绿色,他就一脚急刹将车子踩住,全然不顾车后头其余车辆的鸣叫。转过头,用力朝陶夜羽吹气。 烟雾瞬忽散去,陶夜羽厌烦又无奈的神色显现出来。 “你到底想怎样?” “陶夜羽,应该是我问你想怎样。” “你好好在美国念你的书,找个老外情人,还可以合法结婚,你跑回国做什么?” “为了你。” 陶夜羽受惊似的,烟灰掉到牛仔裤上,半截烟身烧完了还没吸上第二口。 谈帆盯着他的眼睛,重申一遍:“我是为了你回来,我忘不了你,我需要你。” 男人将手头烟蒂,狠狠掐在车载灭烟器里。终于抬眼,正面对上谈帆不屈不挠的眼神,撇嘴,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谈帆看到他这样笑就心慌,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陶夜羽这个男人这样笑起来时该死的性感;另一方面,他熟知他脾性,知道他会这般笑,心里一定开始在冒火。 陶夜羽说:“我不是同性恋,我对男人那档子事没兴趣,我有女朋友。我现在之所以坐在这里陪你说不着边际的胡话是因为我尊重凌台选择你作为我上司的决定。你不要拿那些见不得光的感情来自贬身价,连带把赏识你的人一同拖到为难的立场。” 谈帆立刻就被戳中痛处:“见不得光,自贬身价?陶夜羽,你从前对同性恋不会这么反感,你现在好极端,可不可以公平点?就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变得像个刺猬一样尖锐了?” 陶夜羽斩钉截铁:“是,若没有你,我或许会宽容一些。” 驾驶座旁边的窗户传来不耐烦的敲击声,有人在喊“你到底走不走,不要占道”。谈帆充耳不闻,盯着陶夜羽,嗓子发哑:“撇去我惹你心烦的这点感情不谈,难道你不能以朋友的身份重新接纳我?” “哈,朋友。谈总监记性应该还好,不需要我一再旧事重提吧?你和我之间,早不存在情分,今天眼巴巴跑来央求友情,你不觉得脸皮忒厚了些?”没错,他们曾是朋友,几乎要生死换帖的朋友,这种程度的感情背叛起来,伤人才最重,心底留下的坑,一辈子也填不满。 陶夜羽推开副驾驶座车门,同样罔顾交通规则,在车辆川流不息的另一条道上横穿马路而去。谈帆想开了车门下去追,给门外拍窗的焦躁司机给堵了回去。只得重新发动引擎,将车慢慢驶离,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朝陶夜羽离去的方向张望。 陶夜羽心里也起了惊涛骇浪,谈帆知道。平素气势平缓柔和,个性甚至可以用散漫来形容,但一旦有人或事真正能够惹怒他,挑起他情绪,那必然是他在乎的东西。他越是言辞尖利,谈帆给他刺得心痛如绞的同时,越是确知在他心目中自己还是占有一定分量。 不管是什么类型的分量,是好的还是坏的,至少已经不同于初次见面时,那人强装出来的素不相识与冷漠了。 而他,明明想好言好语同他解释当年那桩误会,明明想修复两人裂痕斑斑的友情,却也在面对陶夜羽时克制不了骤起的情绪。 在意越多,表达越拙劣,然后就越走越远。当年他们是这样走到不可挽回的一步,为何到了今日,看起来好像还是会重蹈覆辙? 为何两个人都不能冷静下来,心平气和的说上几句话? 谈帆熄了火,将车停在路边,把头埋上方向盘,怨憎着自己的软弱无力。 ****** 连灌了三杯咖啡,还是压不下那股仿佛沈到胃里去的昏昏朦朦。 陶夜羽抽出烟匣,又合上,再抽出,反复把玩,哢嚓哢嚓声响引来服务台女侍应生的注目,一句“客人这里是禁烟区”几度在嘴边打转,因为拿不准他到底想抽烟还是故作姿态,迟迟没有出口。 这间咖啡馆距离有线一台的办公大楼只有一个车站的行程,高耸伫立的广播影视建筑注目可见。那栋陶夜羽服务了六年,熟悉它每一个拐角每一个茶水间的建筑物,在谈帆从天而降前,基本相当于陶夜羽第二个家。他可以为了赶稿子通宵守在编辑机房,趁责编审稿时倒在机房外的长椅上打一个小盹;可以整整半个月不回家在台里写长篇专题稿件,渴了去饮水机下倒冷水饿了倒热水泡方便面,足不出户;专题组记者每人都配备有一个衣柜,其余人衣柜里最多三天换洗衣物,唯独陶夜羽的衣柜里塞得满满,从春装到冬袄一应俱全,他自己住的房子里反而像个临时落脚的酒店,衣物少得可怜。 陶夜羽对新闻的热情近似于狂热,他有他的新闻理想,像野马毫不停歇在草原上狂奔一样一路奔驰在这个都市的大街小巷里,追逐有价值的新闻事件,“就像嗅到蜂蜜味道的苍蝇”,尚晓晓如此评论他。甚至,女友还挖苦说他如此敬业,台长至少要分一半的股权给他当二老板,再不济也该把自己未成年的女儿许给他奖励当个驸马。 这样的陶夜羽,对象征理想实践平台的有线一台办公大楼,自然有着类似恋家一般的眷恋。 但一切平稳,都在谈帆出现时被打破了。 一想到进去那栋楼里要见到纠缠不休的谈帆,他就变得不那么积极。 又吞了一杯咖啡,直到眼前都要开始冒咖啡色的泡泡,陶夜羽才停下摧残自己本来就没吃早餐的肠胃。 他想起来,他原本其实很喜欢谈帆。 幼年时的谈帆,圆圆白白的脸,说话细声细气,总喜欢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走。陶夜羽在班上是成绩好、个子高,老师同学都喜欢的类型,围绕他为中心,总是各种热闹话题的聚集地。谈帆从不主动掺入他们围在一起的喧嚣嬉闹里,他总是在一个安静但能看到陶夜羽的角落,不言不语的微笑,注视。 陶夜羽如果喊他,他就小心凑过来,配合陶夜羽说的每一句话或点头或微笑。陶夜羽不喊他,他就会一直维持那个笑吟吟注视他的表情,像个影子一样沉默。 有陶夜羽在的地方,隔不到五步远,必然有谈帆。 起初陶夜羽也好奇谈帆是何时变得这么粘着自己的,但孩子心性,被人以那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还是相当受用的一件事。 小小虚荣心得到满足,为了更加展示自己,他便主动跟谈帆熟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到了高中时,两个人已经如胶似膝,上下课都粘得死死的不松开。 陶夜羽性启蒙的晚,高中时候其他男生已经开始追寻班上漂亮女生的身影,写情书、塞纸条、约出去玩,比比皆是。陶夜羽还是一如既往和谈帆腻着。 而谈帆,不知道是跟他一样不开窍,还是甘于就这么和陶夜羽待在一块,他的视线从来不会停留在女生身上超过三秒。 当时高中生当中流行女生问男生一句话:“如果我和你妈妈一同掉到河里,你会选择救哪个?” 被问到的男生,稍微狡猾点的就指天画地说救你,实诚点的说救妈妈。 陶夜羽就对谈帆说,这种问题真是无聊,女朋友跟母亲根本不是可以拿来放在天平上论斤称两的,有什么拿来衡量比较的必要? 谈帆看着他眼睛,很认真的说了一句“陶夜羽,如果我跟你同时掉到水里,我一定拼死都把你救上去,托也要把你托上去。” 他说这番话时小脸绷得紧紧的,特别严肃。 陶夜羽先是给他吓了一跳,然后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将人一把揽到怀里拼命揉他脑袋。 这个细节不知怎么,被班上的同学知道了,有无聊的男生就开始开他俩玩笑。 起初是背地里喊“同性恋”,后来喊顺口,有一次当面就喊了出来。 陶夜羽二话没说,把人按到地上痛打了一顿,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动手打人。下手没留一点情。 等老师闻讯赶来,心急火燎将两人分开,那个男生已经给揍到鼻青脸肿,牙齿都掉了两颗。陶夜羽还在冲人吼“跟谈帆道歉!!!” 谈帆缩在角落里,似乎是吓呆了,脸上横七竖八都是眼泪。看着怒火中烧的陶夜羽,张开口想说什么,结果刚喊了个“陶”字,泪水汹涌得更急了。 那个时候,谈帆终于明白了自己对陶夜羽超出寻常的依恋是什么。而也就是在这同一时间,他意识到,陶夜羽跟他,不是一类人。 再之后,无风无波上了大学。 谈帆早就打听到陶夜羽的高考志愿,自然和他在同一所校园里上演了重逢的喜剧。 原本他打算风平浪静的继续哥俩好的假象,但旷日持久压抑着的那份不可言说的情愫,在陶夜羽告诉他“我交女朋友了”后,终于一夕爆发。 …… …… 陶夜羽揉着眉心,努力把自己从回忆的洪流里解脱出来。 他不想再回忆起循着女友闺蜜提供的线索、一路找到宾馆后,打开门看见的场景。 谈帆压在燕雪身上,燕雪在哭,而他最信任的朋友,一脸错愕、难堪的扭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世界崩塌在一瞬间。 ——背叛的人,如果不是你。 我还不会那么痛彻心扉。 第六章:桃花尽日随流水 上午,陶夜羽从台长办公室经过,给眼尖的叫住了。 “这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在搞什么?”超过一个星期没在夜晚的机房看到陶夜羽加班,台长表示相当不习惯。 陶夜羽只探了个头进去,身子还在门外,怏怏答:“我在家里写稿子。” “台里给你配了最高端的PC你不用,蹲家里折腾你那台小破手提。先说好,昼伏夜出没给老板看到,是不算加班工资的。”敲敲手边钢笔,煞是不满。 陶夜羽没心情应付他的冷笑话,只勾了勾嘴角就要返身走开,台长又叫住他,这回开门见山:“听说你不满谈帆?” 陶夜羽皱眉:“没有的事。” “谈帆一上任,就调你去动态组跟实时新闻,你是不是不满意这个决定?”好言安抚,“其实你更喜欢做专题,我也知道,只是新来的执行总监想熟悉一下手底兄弟们,你就顺顺他,等大家习惯了彼此的工作方式,再提出换岗不迟。要不,三个月后我去替你跟他讲,怎么样?” “都说凌台你误会了,我对谈总监没有异议。” “那你从他来上班的第一天起就消极怠工?”老大愈加不爽了,“我带你进台,六年来你小子任何风吹草动都看在眼里,一点小心事我会看不出来?有什么事说什么事,别婆婆妈妈,不像你。” 陶夜羽觉得自己把脖子伸得长长的跟台长对话,像只蠢头蠢脑待宰的鹅。台长那种完全不清楚事情真相却又威逼利诱想掏出一些情报的语气,更让他觉得心烦意躁。 心里暗自腹诽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八卦而已”,嘴里懒洋洋重复:“跟谈总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新栏目改版方案我看过,很有条理和想法,我怎么会跟真正有兴趣做事的顶头上司不对盘?” “这么说来,你认可他的行事方式?”微微惊愕又带欢喜的语声,从身后响起。 陶夜羽想也没想是谁发问,理所当然对着台长回答:“就新入这行的人来说,他做得还行……” 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问这句话的人站在身后,而不是正对着自己的凌台。 谈帆抱着一大摞档案袋,眼睑下有熬夜看资料的淡淡青色,站在门口。由于意想不到的听到了陶夜羽称赞,一张好似学生般清秀单纯的脸上,萌发了喜悦的光彩。 一看到他,陶夜羽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凌台,我还有稿子没交,先去做事。”说罢扭头就要走。 谈帆方才还生机盎然的脸色,也立时黯淡下来。 凌台一拍桌子:“陶夜羽!” 他见到人就躲,这下任凭他再如何说得天花乱坠,老于世故的有线一台台长也能看得出他对谈帆心存芥蒂。“张口说瞎话,你当我是死的?” 陶夜羽平时懒散惯了,谁的面子也不卖,但面对这位一手提携他入台、花费心血栽培他的台长,始终是敬重有加。 当下张了张口,懊恼至极,又不好反驳。 难道真让他把当年女朋友给最要好的兄弟劈腿那种破事拿出来招摇,闹得全台皆知不成? 垂着头,蔫蔫道:“……我知错了,今天开始,会好好配合谈总监工作。” 台长见好就收,满意的收回刚才拍桌子拍痛了的手,点点头道:“年轻人,有点小脾气正常,影响工作就不好了。凌台答应你,过三个月就把你调回专题组。” ——您能三个月后把谈帆弄走吗? 这才是陶夜羽的心声。 谈帆低垂眼眸,在陶夜羽和凌台对话时一直没吱声。 在陶夜羽给台长逼得表态会好好配合他工作后,才好像从嗓子眼里憋出了一句:“凌台,陶记者近期的稿件我都看过,比较符合新栏目思路。我想让他暂时担任记者组组长,您看?” 陶夜羽猛然扭头,不及抗议,凌台已豪爽拍板:“照你的想法做。” “多谢凌台。”谈帆抬起头,将怀里抱着的一叠资料全数塞到高大男人怀里。陶夜羽下意识接住,错愕的看着谈帆微微仰头,对自己下令:“陶夜羽,你去我办公室等着,商量下周选题。” 说完,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谈帆将人不客气推出台长办公室,啪的关上门。 陶夜羽抱着足有七八本书厚度的档案袋愣在紧闭的门前,隐隐察觉自己是不是给人联手推入了火坑。他瞪着关上的门,忍住想踹门而入的念头,冷着脸走开。 门内,谈帆听着那人的脚步慢慢远离,心头始放下一块大石。 他生怕陶夜羽会甩手将资料扔了,不管不顾而去。 如果是那样,他事先跟台长诉苦,打小报告说陶夜羽似乎不服管的小伎俩,就没有后续用武之地了。 台长敏锐的目光紧盯谈帆面上神情变化。谈帆回过神来,撞上台长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谈帆无能,无法服众,还要麻烦凌台出马……”讪讪道。 台长看着他:“夜羽跟一般毛毛躁躁的小青年不同,他做事有分寸,不是刻意挑事的人。你跟他之间,不管是以前发生过什么,还是当真来台里之后才产生过节,我都希望你能处理好。” 谈帆悚然一惊,在对方过来人的眼神中,慢慢垂下头,道:“我……明白。” 能混迹新闻媒体,做到一把手的位置,谈帆想利用他达到怎样的目的,眼前这久经风浪的人显然一目了然。他选择暂时支持他,是出于信任自己的眼光。 ——若给凌台知晓,他是苦于私人身份无法接近陶夜羽,不得已借用上司权势去逼迫他与自己相处……不知会作何感想? 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捏了捏,谈帆心内自嘲:知晓了又如何?他接受猎头公司推荐,从原本的跨国企业来到这家电视台,唯一的目的,就是陶夜羽。 不择手段,心机用尽,哪怕恶名缠身。 当年念书时,陶夜羽曾说他“谈帆你这个人,火烧不烂,水淹不进,跟你发脾气摆脸色你还是屁颠颠粘上来,简直是刀枪不入的变形金刚。”“小强命啊你是,怎么打都打不死。” 在那个人的事上,他绝不后退一步。 ****** 把怀里资料一股脑摊在谈帆宽大的办公桌上,陶夜羽摸出烟点上。按捺住给人摆了一道的不爽,索性叼着烟,四下里打量起这间办公室来。 不得不说有线一台的办公条件还是极不错的,总监办公室有足有一面墙大小的宽大落地玻璃,正南向,采光良好;面对门口的豪华老板桌和高背椅全是红木打造,左侧一张可供午睡的长沙发大得可以躺两个成年男人;右侧立着两个黑色高直的书柜,内中摆满精装本书籍,一排排全英文,看得英文无能的某人眼睛发痒。 视线再向旁移,与办公室相连的还有一间小小卧房,里面自带洗手间,说是缩小版的单身公寓亦不过分。 做领导就是好,加个班还有床睡,像他们当记者的就只能在机房外面裹着衣服过夜…… “这些天我没有回家,在办公室熬夜看资料。”柔和的声线,淡淡从身后传来。 陶夜羽环视的视线一顿,继而继续漫不经心打量。不接话。 谈帆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目光。纤长手指去拿他嘴里叼着燃了半截的烟。 陶夜羽一动不动,随他把烟从自己嘴里拿下,掐灭。 谈帆看着他:“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不同我说话?” 陶夜羽说:“我在等谈总监布置工作。” “……”谈帆噎了噎,返身,指着桌面一大堆档案问,“这些你都看过了?那个一家十口被灭门的案件背景有研究过吗?” 陶夜羽张口打算说你刚把这堆东西塞到我手上好不好,谈帆又连珠炮般接着说下去:“央行要上调存款准备金率,你事先跟银行方面沟通过没?最新房产政策下周就要出台,现在征询市民意见,你收集了多少反馈信息?科学院拟定的明年预算,你去打听过内幕吗?还有……” 陶夜羽脸都黑了。 谈帆换了口气,咄咄逼人对他说:“今天不给我看完这堆资料,不准下班。身为记者组组长,你要有以身作则的觉悟!” 第七章 “喂,你不要强人所难。”这根本是刻意刁难,陶夜羽不免有些动气。 谈帆直直看着他,扬着脸毫不退让:“这是上司的命令。或者你更希望由凌台亲自下达指令?” “凌台”两字简直变成谈帆的杀手!。他抓准了陶夜羽的报恩心态,不依不饶。 陶夜羽暗暗咬碎牙关,看谈帆神情,那个关于他不满他的小报告八成也是他跑去跟凌台打的。还真是不择手段啊谈帆! “不用费神,我看就是。”懊恼自己轻易给拿捏住,陶夜羽把发泄不得的怒气都泼洒在资料上。抓过一堆档案,重重在沙发坐下来,纸张在手心里翻得簌簌作响。 谈帆抿着嘴,看男人毫无掩饰的怒气在空气中蔓延。 生气吧,动怒吧。他默念着,我就是要激起你的情绪,我讨厌你面对我时摆出一副路人甲路人乙的表情,你越是想跟我撇干净关系,我越不让你称心如意…… 他也拉了把椅子,在陶夜羽面前坐下,拿过没看完的资料看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埋头在工作里,陶夜羽拿只水性笔在值得注意的题材下圈圈点点,一投入工作,就忘了跟谈帆的针锋相对,时间不觉一点点流逝。 直到一只手伸过来,放在渐薄的资料面上,阻止他继续往下看。 陶夜羽抬起头,脖子发出吱呀一声响,像老旧的家具发出闷声,才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泡在那堆档案里过了好几个小时。 谈帆似笑非笑看他:“吃中饭了,我给你叫外卖,想吃什么?” 陶夜羽看看桌子上那堆积如小山的资料,估摸了一下,大概一下午也看不完,晚上横竖要加班。 “不用了。”一口回绝,当着谈帆的面开始给女友挂电话,“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吃饭。……采访?……那我中饭怎么解决……” 跟女友打电话,方才还板着脸的男人就像变了个人,口吻温暖甜蜜。谈帆冷眼旁观,心头就跟有好几根针同时在刺一样,生涩生涩的疼。 陶夜羽闻听女友在外地采访,要好几天才能赶回来,便开始耍无赖:“好几天才回,我会饿死的尚晓晓。” “我做了便当放在你办公桌上,自己拿去微波炉热了吃。” “那接下来几天怎么办~~” “叫外卖。”简单利落。他们平时就是这么做的,饿了叫外卖,基本不在家煮东西。今日是因为要出差好几天,一时心血来潮才给他做了便当。 陶夜羽继续无视,在电话里充分卖萌撒娇:“吃不惯外面的食物~~~~晓晓做的东西最好吃了~~~~” 那边沉默两秒后:“你怎么变得这么肉麻了,谈帆在你身边?”所以才故意卖弄恩爱吗。 陶夜羽抓稳手机,在内心狂赞女友冰雪聪明。 “你知道我肠胃不好,每天都给我变着法子做好吃的东西暖胃,晓晓,你要快些回来~~” 那边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够了,我先收线,你对着电话自己演戏去……” 陶夜羽抱着电话亲亲热热聊了半个钟头(其实尚晓晓已经收线),谈帆一直隐忍着,背对他,手里紧攥着的纸张都揉皱了。 一会儿陶夜羽终于舍得挂掉电话,不知从哪里拎了个便当盒,塞在微波炉里加热。 叮一声,谈帆看他手忙脚乱从微波炉里拿出便当盒,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打开吃。瞟一眼过去,内心冷哼,不就是白米饭加胡萝卜,什么变着法子做好吃的!他女友敢情把这男人当兔子在喂啊! 但始终还是有些介意方才听到的内容:“你肠胃不好?” 陶夜羽正勉为其难咽着女友做的难吃便当,还要一派云淡风轻的装出很好吃的样子,胡乱点点头。 继续问:“以前你没有这种毛病,是做了记者后饮食不规律才会肠胃不好吗?你有没有按时好好吃饭?” 这种老妈一样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陶夜羽翻了个白眼,忍住想吐槽的欲望,淡淡道:“谈总监,我个人私事不劳烦你过问,你也快些去点个外卖,吃完好继续开工。” “我有关心下属身体健康的责任。” “不至于严重到在工作中两眼一翻休克过去的地步,所以你可以免操心。”三下两口拨完饭粒,庆幸这次女友居然没有把糖错当成盐放……陶夜羽抓过没看完的资料,再不搭理谈帆关切的眼神,自顾自埋头看起来。 执行总监办公室一直亮着灯,许多同事下班从办公室前经过,往里看一眼,只看到陶夜羽和谈帆两人活像竞技场上比拼谁看的资料更多更快一般,在疯狂的翻看一大堆档案,彼此间一句话也不交谈,只听得纸张翻得唰唰响。 新总监真是好敬业啊……同事们纷纷感叹。 陶夜羽那小子反正一直就这么不知疲倦,这家伙身体健壮得跟头牛似的,可别把看起来清清秀秀的总监大人带得劳累过度生病了啊……继而这么担忧。 拼死拼活看了一下午加大半个晚上,终于赶在凌晨到来前把全部资料都看完了。陶夜羽把资料一放,看看腕表,不到12点。 “明天我把下周选题拟出来,交给你看。”虽然工作起来就废寝忘食的,但看了一整天资料,眼睛都充血丝了,“今天我要回家洗澡睡觉。” 谈帆却没有为难他,点点头,“明天记者组开会,你可以睡到快中午的时候过来。” “突然间变得好心了?”陶夜羽看他,发现他眼底也有淡淡血丝。 谈帆其实也一直在没命的阅读资料,虽然以刁难的手段强留自己,但心思还是放了一大半在实际工作上,并没有因私废公。大概是几天没有好好睡觉的缘故,眼圈周围有一丝青边,长而纤细的睫毛下面,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染了隐隐倦意。 谈帆苦笑:“……你如果不要处处与我针锋相对,相处起来会不会轻松点?” 陶夜羽顿了顿,一时找不到言语反驳,心里也恼火为何看到谈帆的脸就忍不住想出言讥讽。 “你先回去吧,我再读一点东西。”谈帆背过身去。 第八章 谈帆遥控锁了车门,提着一大堆从超市买回的菜,在同电梯的人好奇的侧目下,一动不动笔直站着,望电梯层数上升。叮咚一声,16楼到了,费力的从人堆中挤出去,一个没走好,踉跄了一下,菜袋子里滚出一个圆溜溜的土豆。 他蹲下身去捡,深刻体会到身上这身西装革履的衣服是有多不方便行动,又是多么不适合家庭煮夫的形象。 一只手抢先替他拾起土豆,放到他手上。谈帆抬头看看,是一个穿Columbia户外服装、脚踏跑鞋很阳光的年轻人。他冲好心的陌生人点点头,道了声谢。 那年轻人看他提着一大袋菜,笨手笨脚的模样,好奇的问:“自己做饭吃?”真是少见,住这处高档小区的人,基本家家都有雇帮佣,鲜少自己下厨。 谈帆摇摇头:“不,给加班的朋友煲点汤。他不会照顾自己,女朋友又不在家。” “哦,真是好兄弟。”年轻人恍然大悟,笑笑,指指自己说,“我叫肖丕,今天刚搬进来,住1604。以后有空来串门。” 谈帆微笑点头,打量他一身朝气蓬勃的运动装,心想不过二十来岁,年轻人就是热情。 谈帆也自报了姓名,两人简单客套了几句后,便在门前道别。 开门进了公寓,放下菜袋,谈帆望着干净如新的厨房,暗暗给自己鼓气。 从来没有下过厨不要紧,他连斯坦福大学的硕士论文答辩都能通过,要学会烹饪料理什么的肯定是小CASE! 经常熬夜加班的人,吃什么东西比较补身子? 他蹲在一堆食材前,回想以前在营养学选修课上老师讲到过,生地炖鸭蛋、猪腰炖杜仲、粉葛生鱼汤、莲子百合煲瘦肉等都对熬夜容易产生的阴虚内热状况起到改善作用。陶夜羽从小就讨厌吃动物内脏,那,不如尝试一下炖生地鸭蛋? 幸好他从药房经过时,还顺手抓了一大把枸杞、当归、生地、人参,原料倒是不愁了。 挑挑拣拣了几块看起来很新鲜的生地黄,放到水笼头下冲洗干净,剥了皮,放到砧板上切。不习惯拿菜刀,切得形状奇怪,大的太大,小的太小。 谈帆抿着嘴,看着自己手底下切出来的难看的大块生地,觉得切小一些或许更容易熬煮出味,便把手指按住,再往细了切。 一个没留神,锐利的刀锋划过中指,指甲盖上一阵钻心疼痛,鲜血渗流而出。 “嘶——” 手忙脚乱去找创口贴,旁边煮着鸭蛋的锅子又咕咕叫着发出水开的声音。他急着关火,左手还在滴血,就去端锅,没有拿毛巾隔热,立时给烫得哇哇往后一跳。 “!当”,锅子砸坠下地,滚烫开水洒了穿拖鞋的一脚。 ****** 不用接女友上班,陶夜羽舒舒服服睡了个懒觉,临近中午谈帆说开会的时间,才慢悠悠打着呵欠来到会议室。 动态记者组的同事三三两两的,都到齐了,大可容纳五十人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男人们凑在一起就讲各种黄色笑话,聊社会上最新的消息和娱乐圈的八卦。女记者远离烟囱们坐在角落里,低声交流着护肤品和服饰的穿着,偶尔拔高八度音叫“你们那边吵死了安静点!” 又是有线一台蛋疼而热闹喧嚣的一天啊~~~ 陶夜羽窝在一张宽阔的靠背椅上,对着会议室里的高清电视,眯着眼拿遥控器换台。 百无聊赖的想,说要开会的人是谈帆,居然过了12点还没来,这个执行总监第一天召集所有人开会就迟到,以后要怎么树立威严。 不过其他记者们倒相当自得其乐,习惯了自由散漫的聊天,丝毫也没注意到开会时间已过半个小时,而主持会议的人还迟迟没现身。 算了。陶夜羽翻出手机,给在外地的女友发短信。再等十分钟,他不来的话,他就自己出门去采访昨天约好的一个当事人了。 时钟走到12点10分,会议室的门给气喘吁吁的推开,谈帆表情有点狼狈的出现在门口。依然是西装革履的整洁模样,但看微喘的样子,显然是一路狂飙车赶来的。 做什么事去,耽搁这么久? 陶夜羽看他走路有些一歪一拐,不大舒适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由于知道他的特殊性取向,再往深处联想,陶夜羽立刻把头扭过去不再看谈帆,心下极其不屑。 还真是会找乐子啊,有必要流连忘返,折腾到一大中午了都起不来床,走路都走不稳吗。 “对不起大家,路上有点堵车,我迟到了。”谈帆一出现,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他一脸歉意的同记者们道歉,然后在会议主席位坐下,翻开手头资料。 助理帮着把昨天谈帆、陶夜羽两人研究过的档案,给在场的记者组同事各发了一份,不一会儿就听得会议室里唰唰翻看资料的声音。 谈帆在手下记者仔细翻看资料的功夫里,视线瞟向一进门就吸引了他注意力的那个高挑俊朗的身影。因为提前看过资料,男人此时无事可干,目光散散的望着会议室窗外,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就坐在离他大概两个位置远,谈帆轻声喊了声:“夜羽。” 会客室聚音效果很好,他的声音也不算太小,陶夜羽肯定听到了,因为他目光闪动了一下。但陶夜羽并没有转过身来看他。 谈帆又喊了一声,依然压着声音,陶夜羽索性又低头去看手机。还是不理会。 谈帆正要站起身走过去,已经有记者浏览完了资料,开始发问:“谈总监,这些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选题吗?” 谈帆滞了滞,只好先回答他的问题。接下来又陆陆续续有人提问,会议正式进入了议程。 “——今天开始,动态记者组分为三个组,除了各自跑好手头那几条线外,轮流值上午班、下午班和夜班,手机24小时开机,不必我再强调。”谈帆说,“这段时期的重点采访是两会报道,派一组记者驻守会场,随时传报最新提案情况;一组记者采访街头、学校、各大公司、志愿者等民众,收集反馈意见;再有一组记者进行与会代表的人物采访,在黄金时段播出人物故事,每集3-5分钟。” 顿了顿:“有没有其他提议?” 无人吭声,于是进入下一个任务的布置,就几个法院最新案件的审理情况大致讲了讲,指定了两名熟悉法律的记者跟进报道。 他说话言简意赅,意见极其明确,虽是第一次主持三十多人的中型会议,思路却相当清晰,剖析时势头头是道。 很多资深记者都是第一次跟这位新来的执行总监见面,起初闻听是空降兵,加之年不到三十,还有几分看不起这个毛头小子;会议开了一半,发觉这位总监还颇有自己的见地和灵活思路,的确是块做新闻和做领导的料子。不免都收起轻视之心,认真同他讨论起来。 表现得还不赖。 眼神尽管没有放在谈帆身上,陶夜羽却不得不承认,谈帆是下过苦功夫的,他说的那些重点,和昨天他自己总结出来的相差不大。作为一个从前没有涉足过传媒界的新手,谈帆有他不容小觑的天分。 “陶记者昨天也一起看过这些文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别的建议?”正想着,谈帆见他一直默不作声,所有与会人员中就他一个人不看自己,不由有些恼火,又有点挫败,直接点名发问。 第九章 早该知道谈帆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他一个人开小差,陶夜羽郁闷的想。 当众给他下不来台也不好,陶夜羽现在的身份毕竟是记者组组长,公开和执行总监唱反调,“不利于记者组内部和谐”(BY 语重心长的凌台)。 抓了抓头,陶夜羽坐直了身子,补充了几点谈帆没有想到的小细节。 谈帆看着他,男人述说采访计划时的表情从容冷静,没有繁冗的开场白和多余的废话,寥寥数语皆一针见血切中要害。这是一个全心投入在自我事业上的人,他的工作态度和能力,相当专业。 谈帆想起念书时,陶夜羽亦是相当用心之人,即便上课经常吊儿郎当,该复习应考时却绝不含糊。为了拿奖学金,他可以通宵不睡,连续熬几天几夜来恶补——尽管室友常吐槽他说平时用功就好何必临阵磨枪——陶夜羽对于想得到的东西,有着饿狼一般不达目的死不休的精神,不论是学业或工作,树立目标就去全力以赴。 这样的男人,他对于感情,想必亦是同样的百折不挠…… 所以当时他和燕雪的事,才会伤他那么深罢。 “我说完了。”陶夜羽结束了发言,谈帆仍然怔怔的看着他发愣。男人皱了皱眉,轻咳一声,“谈总监。” “啊,”如梦初醒,谈帆赶忙把被他吸引住的视线收回来,掩饰性的把目光下移到手中资料上,“很好,大家也都听明白了吧,之后的采访就拜托大家以刚才布置的计划进行了,不要忘记陶记者补充的几点注意事项。” “是~~”“明白~~~~” “散会。” 推开椅子的声音,记者们一边讨论会议细节,一边陆陆续续起身离开会议室。陶夜羽穿好大衣,跟在几个要好的同事身后走,正商量着午饭一起去哪里撮一顿,留在最后的谈帆对陶夜羽喊道:“陶记者,你请留下来。” “……”陶夜羽很想装作没听见,但走在前面的同事已笑哈哈的把他往后推,挤眉弄眼,“陶组长,今天发言很精彩,执行总监表示要再提拔你哦~~~” “提拔你妹,走开点,让我出去。”为何做记者的都是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陶夜羽扶额,企图排开人群挤出去,未果。 人声逐渐远去,会议室只剩下他和谈帆两人。 陶夜羽无奈,站在门口,一脚仍然保持要迈出去的姿势:“……谈总监,有事?” “你女友出差,没有给你准备便当。”谈帆绕过会议室的大圆桌朝他走来,早晨煲汤时脚给烫到,走起来有些不便,稍微有点瘸拐。 男人俊俏的眉峰冷冷皱起来,目光投在他吃力走过来的脚上,没什么表情道:“我会和同事出去吃。” “我早晨煲汤时,还有剩下一些……”谈帆犹豫着,如果说他特意为他熬煮了补身体的,陶夜羽肯定不会领情,“你不用去外面吃大排档,不干净,不如将就和我一起吃点?” “没兴趣。”拒绝得干脆了当。陶夜羽转背欲走,谈帆一急,快走几步想拦住他,脚背传来剧烈的刺痛。他没稳住身子,朝前一个踉跄就栽倒过去。 惨了,眼见身子要撞到立在会议室门侧的一株巨大盆栽树木上,谈帆心下一慌,却已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里。 陶夜羽没有看到人摔倒还不出手扶一把的恶劣性格,他见谈帆快撞到树上,及时伸手,扶住他失去平衡的身子。却因冲力过大,自己往后一退,背部抵上玻璃墙壁,而谈帆正好摔入他怀里,头埋在他胸膛处。 两人顿时都僵直了身子,谈帆心脏怦怦乱跳,双颊噌的涨上了热度。 “夜羽……”他埋首在他怀里,贪恋他的温暖,不想起身。 这声包含了太多情愫的“夜羽”,像突然扇了陶夜羽一巴掌。男人黑着脸,将人猛然推开好几步远,冷道:“知道要开会,头一天晚上就不要纵欲过度,连路都不能好好走!” “什么纵欲过度……?”谈帆抬头看他,先是茫然,继而忽然明白。身子不由得剧烈打颤,直直指着男人黑沈似铁的俊脸,牙齿间硬是挤出几个字:“你、陶夜羽你——你侮辱人……” “我侮辱人?”陶夜羽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冷笑着嘲弄,“全台上下,谁不知道你谈大总监是好这口的?你行行好,就算跑新闻这行,对于性取向没什么特别歧视,你也用不着这么如鱼得水,酒吧里勾搭了就算了,平时要怎么折腾也尽可去折腾,犯得着在研讨工作之前还这么放荡卖力?我都替你丢脸!” “混——”扬起的手掌,刚抬至半空就给男人死死攥住手腕。谈帆雪白着脸,死死瞪着陶夜羽,心里有几千根刺在乱刺乱钻,嘴唇都要咬出血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在你心目中,我就这么人尽可夫,这么不知廉耻……” “敢做,就不要怕给人知道,”用力一摔,把人摔得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陶夜羽厌恶的扭过头,“你那什么破汤,留着给你相好喝吧,人家‘劳累’了那么久让你欲仙欲死,你要回报回报他不是?在忘忧,我可是亲眼看见你跟男人出去开房!” 碰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会议室的门给男人重重甩上。 谈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那扇猛力阖上的大门,手心都要给抠出血珠来。 过了好久,他才像从冰冻中苏醒过来,犹如失了魂魄,无意识的喃喃自语,“是,我会去找人发泄,我承认我寂寞,我也有正常生理欲望。可是没有谁,除了你之外,没有谁能碰我,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我宁可死,都不会允许其他男人压在我身上?” “我从来不会给人抱……陶夜羽,你会这么震怒,是不是还有一点在意我?” 木然立了好久,谈帆慢慢拖着伤脚,一拐,一拐走到自己带来的保温盒旁边,伸出贴满创口贴的手指,缓慢打开盒盖。 那花费了他四个小时才终于熬出来的生地炖鸭蛋汤,还腾腾冒着热气,温暖的白雾盈盈上升,模糊了谈帆的双眼。他呆呆注视热汤,出了一会神,冰凉手指抚摸上盒身,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烫,直直端起来就往嘴里灌。 嘴角边尝到一点点苦涩的咸味,他黯然自嘲:“哈,不拿手做菜的到底还是不拿手,这汤,竟然会给我做到这么苦。” 会议室空荡的回响着低低的呢喃,隐约几丝呜咽。 第十章 “谈总监找你单独聊什么?”刚走出会议室,约好一起去吃中饭的几个要好记者已等他许久,笑眯眯围拢上来,捅捅他胳膊弯,“是不是看上你了?” 陶夜羽皱眉,转身按电梯钮:“聊些公事而已,拜托你们想象力不要太丰富。” “耶,谈帆是他们圈内有名的美人,听说想爬上他床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你居然能面对美色诱惑毫不心动啊~~~”打趣着,一堆人边说边挤进电梯。 陶夜羽懒得跟这几个荤素不忌的家伙正经说话,敷衍着:“你愿意改变性取向,不妨去试试啊,谈帆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同事一场,或许他会给你VIP卡也说不定。” 唯恐天下不乱的同事们立刻开始了热情讨论—— “真的有VIP卡这种东西啊?那是一夜几次?” “笨蛋,大概是在选择对象的时候把你名字排前面一些的那种待遇吧~” “这样,也不错啊,尝点鲜。” “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不会吧我有那么逊?” “问问你女朋友看你行不行咯~~” 电梯里除了他们台的人外,还背靠电梯墙站着一个头发略长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穿着休闲阳光,很似背包大学生的模样。陶夜羽进电梯时没发现他,到同事们讨论得白热化你推我我推你大笑时,才从人堆缝隙中发觉了他的存在。 看起来不过二十一、二岁,新来的实习生吗? 陶夜羽想。 电视台经常会在大学校园招聘学生来单位实习,通常是寒暑假期,但偶尔在大型活动举办的时候也会格外多招收一些。临近年关,台里最近有几个与客户联络的新年晚会在筹备,大概就是为了这个缘由招了新的学生。 “喂,够了,不要再胡言乱语。”当着小孩子的面说同性恋、一夜几次什么的毕竟不大合适,陶夜羽制止了同事们继续毫无下限的延伸话题。 顺着他的目光,同事们也看到了有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在电梯里,有个平素相当热心开朗的,就笑呵呵伸手去拍那一直默不作声站在角落里的年轻学生肩膀:“小家伙,来实习的?叫什么名字?” 那学生有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闻声抬起头,冲对方一笑:“你好,我叫肖丕。” 他相貌颇为清秀端正,一看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回答得又挺乖巧尊敬,顿时一电梯的人都对他有了不错的第一印象。 陶夜羽问:“现在跟哪个栏目组,还是在做活动?” 肖丕笑吟吟的回答:“在跟活动组呢。”他看看陶夜羽,又问:“你们刚刚是不是聊到一个叫谈帆的人?” “你认识?”陶夜羽心里蓦然警觉,不会刚刚好是给谈帆拐骗过的哪家无辜少年吧…… 肖丕想了想:“不知道跟你们说的是不是同名同姓……我新搬的地方,门口碰到一个也是叫谈帆的男人,”他犹豫了一会,微微笑起来,“……长得很秀气,很好看的,大概二十七八左右,穿着西装。” “哎呀,那应该是谈总监没错,小子,看不出来,你是富二代啊,居然也住在那么高档的小区里。”啧啧有声,“谈总监都是台里给他租的公寓~~~” “还好,靠父母帮忙罢了,又不是我的钱。”肖丕摇摇头,很谦虚的说,“不过,我倒没想到那个人是电视台总监啊,我看他抱着很多菜,一副很贤妻良母的样子,还说要煲汤给他朋友喝,说他朋友不会照顾自己,女朋友又不在身边什么的。” 陶夜羽愣了愣:“你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肖丕道:“大清早的时候吧,我就住他对门。中午出门的时候还听见他在家里磕磕碰碰切菜生火的声音,心里想这个人一看就养尊处优,居然会下厨下得这么认真,他那个朋友真是好福气。” “……”大清早就回到家里,中午才出门赶来开会,所以谈帆不是在跟别人纵欲狂欢,而是为了给他煲那个汤,一直待在家里下厨?陶夜羽愕然,还想再多问几句,电梯已行到一楼。 肖丕对他们一行人稍稍鞠了个躬,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说:“这阵子我可能会比较常出入有线一台,到时候还请各位老师多多照顾了。” 目送他远去,男记者们纷纷感慨着这么懂礼貌又乖巧的实习生为啥不是女孩子。电视台工作繁忙,单身男性较多,大家对没空谈恋爱都比较有怨念,一直妄想能够内部解决。可惜啊可惜,狼多肉少,不是每个人都有陶夜羽那种福气,一追就能追到台花的。 怎会不明白同事朝自己投过来的羡慕嫉妒恨眼神是在控诉什么,陶夜羽哭笑不得,“看够了就走吧,我快饿死了。” “晓晓出差回来你们要请我们吃饭!” “喂,为毛又要我俩请?” “因为就你一个人‘脱光’了!因为尚晓晓是全体有线一台男人的梦想!因为你俩工作恋爱两不误太拉仇恨值了!因为——” 陶夜羽竖白旗:“好,停,我认输,请就请。”给这帮损友以这种理由敲诈勒索了三年,他已经习惯成自然,当金主当成了本能反应…… “那今天这顿饭也由你请好了。”“哦也,这个主意好。” “你们——” 上升的电梯复又下到一层,门打开,走出来的是谈帆。 他一只脚还有些瘸拐,清亮的眸子旁隐约有水雾。陶夜羽回头,看见他,两个人都呆了呆。 谈帆没想到陶夜羽和其他记者磨磨蹭蹭了好久竟然还没离开办公大楼,他鼻尖微红,方才的泪意尚未来得及洗脸抹去,此时狼狈不堪的低下头,要避过陶夜羽的视线,不想他看出自己哭过。 “谈总监!”谈帆想躲回电梯,装作没看见这帮人,重新上楼去,但已经有人喊了他一声,“谈总监也来吧!” 避无可避,谈帆只能硬着头皮问:“去……哪里?” 陶夜羽在他低头的瞬间,敏锐的察觉到他眼眸半湿,紧紧抿着的唇,显露出受过伤害的倔强表情。他心里忽然有些软,如果肖丕所言属实,那么方才他在会议室对他那样恶意揣测,未免过于不分青红皂白。 “一起去吃饭啊,刚刚开完会,谈总监应该也没吃饭吧?” 谈帆说:“我不饿。” “随便吃点,大家一起喝点酒聊聊天,重点是沟通感情嘛。”对方仍然相当热情的邀请,“今天陶夜羽买单,不迟白不吃哟。” 谈帆略微抬起头,他想和陶夜羽在一起,就算有许多人共同相处,也是无所谓;但他刚刚给陶夜羽那般羞辱,心情根本来不及整理好,再说陶夜羽现在心里指不定对他还轻蔑着,都没听见他吭一句声。 他轻轻摇头,还是抿着唇拒绝了:“多谢,我约了人……改天吧。” “啊,约了人。那就没办法了,下次谈总监要赏脸哦。” “一定,抱歉。”谈帆说完,匆匆越过他们,往停车坪走去。 第十一章 有线一台办公大楼的停车坪里,熙熙攘攘停了诸多品牌不一的小轿车,谈帆花了点时间,才在车海中找到自己的那辆。他远远按开了遥控锁,心不在焉的走过去。 正要拉开车门,忽然旁边停着的一辆奥迪A7车窗摇下,传出一个声音:“谈帆!” 循声望去,坐在驾驶座上朝他愉快挥手的,是今天上午在家门口偶然邂逅的那个开朗阳光的年轻人。谈帆搜索了脑海中记忆,很快叫出他的名字:“肖丕,你怎么会在这里?” 肖丕冲他笑笑:“我来电视台办点事,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一天中可以遇到两次诶。你是在这里上班吧?” 谈帆点头。 肖丕很热心的说:“现在是午休时间,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点东西?既然碰到了,大家都没有吃饭,不如结个伴。” 他很真诚的邀请他,谈帆犹豫了会。两人算不上相熟,见过两面也只能说萍水相逢而已,就这么和他一起出去吃饭会不会有些太自来熟? 但看肖丕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坏心眼,还处在那种年轻得对周遭事物和周围的人抱有不加怀疑的好感的年纪。即便他比自己小几岁,多交一个朋友也不是坏事。谈帆又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不想拂了他一番美意。 见谈帆点头同意了,肖丕侧过身来,替他打开副驾驶座车门,招呼他上车:“我知道一个不错的西餐厅,离这儿不远,你坐我的车一起过去,吃完我再送你回来。” “好。” ****** 肖丕是个健谈的人,年轻虽轻,见解颇为独到。谈帆和他边吃饭边聊天,两人天南海北,从冬季最好去哪些风景名胜旅游一直聊到欧债危机和国际金融形势,话题无所不包,越聊越开,到用餐结束,谈帆觉得眼前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真是不可小觑,与一般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极是不同。 侍者拿来账单,谈帆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肖丕却抢先一步,把账单拿了过去。 “是我叫你吃饭,当然这顿我请。”对谈帆微微一笑,已将好几张大钞塞到侍者手里。谈帆也不是扭捏的人,想着大不了下回自己再请回来就是。想想这孩子年纪轻轻就开奥迪A7,家里应当还是有几分实力,便道:“不好意思,下次我来买单好了。”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晚上也一起?”肖丕眯了眯眼,笑盈盈道。 谈帆大出意料:“呃……”还没想好答应还是不答应,肖丕已快速否决了自己提议:“开个玩笑。只是因为好久没和人这么愉快的用过餐了,聊得又很多,觉得和你相见恨晚,有点舍不得。” “哈,大家都住一栋楼里,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机会还是很多。” “说得也是。”肖丕说着,把椅子推开,起身。谈帆跟他一起走出餐厅,肖丕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随口问他:“对了,你说给你朋友煲汤,他是不是很感激涕零的喝了?” 这话戳到痛处,谈帆脚步一僵,没答话。肖丕转头看了看他,诧异:“怎么……?” 谈帆勉强笑道:“他……我煮的汤不好喝,他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真是浪费感情,”肖丕不平的道,“你那么用心煲汤,就算再难喝,里面有你的心意啊!换我,一定会一滴不漏的给它喝下去的。” 谈帆笑了笑:“谢谢你这么说。” “你朋友和你都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吗?也在有线一台?” “嗯,我们是同事。” 两人上了车,肖丕熟练将车倒出车库,调转车头往来时的方向开去。“我可能这阵子会在有线一台出入得比较频繁,要是有机会再遇到,你又没什么别的事的话,还是一起吃饭好不好?”把着方向盘,问他。 这孩子很懂分寸,和他聊天确实挺愉快,谈帆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说:“可以,不过下次吃饭要我来买单。” 那孩子笑得眉眼弯弯,煞是开朗:“能够和谈帆你认识,真是太好了。” 到了停车坪,谈帆从肖丕车上下来,和他挥手告别。走进办公大楼好久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问一问肖丕在有线一台要办什么事。 等谈帆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了许久,一直注视着门口的肖丕收回目光,发动车子慢慢驶离。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看起来很认真的人,有时候意外的缺少警戒心啊。” ****** 饭桌上,气氛正活跃,围着火锅大家吃得不亦乐乎,突然一个跑教育线的同事停下筷子,望着陶夜羽道:“说起来,前天我去一家小学采访补课问题时,碰到你前女友,那个叫燕什么,燕雪吧。她好像在那家学校当语文老师。” 陶夜羽一口豆腐呛在喉咙,赶忙端起旁边的水杯,咕噜咕噜喝下去。 他刚刚还在想着谈帆拒绝和他们一同来吃饭,寥落走开的背影,知道是自己那番不讲道理的话刺痛了他的自尊,正有些暗自懊恼,谁想到突然会有人提起燕雪。 “真该把你这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拍下来@给尚晓晓看。”说话的同事表示对陶大记者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喜新还不忘旧的男人极其鄙视。陶夜羽黑线。 好不容易把那软软滑滑的豆腐吞下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她现在过得怎样?” “结了婚,有个三岁的儿子,详细情况我也没问,想知道自己去找。”丢了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卡片过来,同事朝他挤挤眼,“别让晓晓抓到现场哦。” “我不会去找她,过去的事了。”把卡片推回去,不知该感谢老同事关心还是该哭笑不得他的八卦。 “哎呀夜羽你不用这么绝情吧,人家燕老师知道你是我同事后可是非常热情的向我打听消息呢,我都快招架不住。总觉得那女人对你余情未了哟。” 所谓的新闻记者,就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三分成色说成十足赤金。同样摸爬滚打这一行,陶夜羽哪有那么容易上到他的当。不悦瞪一眼:“少鸡婆,有功夫勾结我那些破事,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写几篇稿子,收视率等于钱啊!” “本来我也没兴趣跟她多聊,但走的时候,她还说了一句什么——‘当年的误会’,还提到了一个叫谈帆的人,说有时间很想和你单独聊聊——喂,夜羽,你跟谈总监以前是旧识?怎么都没告诉哥几个?” 新的八卦一出,顿时全场沸腾吃火锅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八双眼睛齐刷刷扫向当事人。身处众人围观中心,陶夜羽顿感压力山大。 “夜羽快澄清。” “群众需要真相,历史不能被掩埋。” “我嗅到三角恋的狗血味道~~~” “赶快给我独家,付你三倍线索费。” 陶夜羽拿起筷子,在八道秃鹫一样贪婪好奇的视线和七嘴八舌的扯淡中,相当淡定从容的从火锅里夹了一块肉,放入嘴里慢慢咀嚼,再以极其优雅的速度,慢条斯理吞下去。 然后放下筷子,清了清喉咙,招手喊柜台后的老板娘:“老板,这桌收工,麻烦过来结账。” “靠,大爷还没吃完!” “酒都没喝够好不好!” …… 吵吵嚷嚷的结束了午餐,走出饭店时,陶夜羽手里捏着那张写有初恋女友手机号码的卡片,略作踌躇,还是放进了口袋里。 燕雪说当年那场误会——他们之间不存误会,唯一存在的只有她的移情别恋和谈帆的横刀夺爱。 第十二章 回到办公大楼,陶夜羽一眼看见一辆黑色奥迪驶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坪内,驾驶座的窗户半摇下来,露出电梯里碰到的那个叫肖丕的孩子的脸。他正和副驾驶座上的人在说什么,笑容满面,一副如沐春风,煞是开怀的样子。注意到他观察的视线,肖丕把目光转移过来,对他微微一笑。 那个笑容过于含义不明,陶夜羽正纳闷,从肖丕车上走下来的一个身影,顿时让他明白了。 谈帆没有留意到他在往车子这边看,低头对肖丕露出温柔笑容,看嘴型好像还说了句“下次见”。 陶夜羽一股无名火蹭的就蹿上来。 不跟他们这帮同事去吃饭,说有约,原来约的是台里新来的实习生? 亏他还在为自己先前不分青红皂白,斥责谈帆不知检点的过分话语觉得愧疚不安,没想到谈帆转背就实践了这句评语,竟然对年纪轻轻的孩子都可以下手! “咦那不是谈总监……”酒足饭饱一同归来的同事亦看见这一幕,心中同样大惑不解,但在看到陶夜羽锅底一样黑沈的脸色后,都识趣的纷纷住了口。 夜羽跟谈帆认识诶,他却一直瞒着不告诉大家,肯定两人有什么不能对外人道的交情吧。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激化矛盾,尽量把自己路人化比较合适。 谈帆朝办公大楼走过来,期间陶夜羽像脚上生了根,一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极其不好看。为免城门失火,他身后同事各自找借口先进了电梯,明智撤离现场。 谈帆低着头走路,心事重重的模样,但脸色比先前看到时轻快了许多,看来和肖丕的那顿饭应当是吃得相当愉快。 陶夜羽心里不明的怒气更是冲得炽热,在他还没想清楚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要这么生气的时候,谈帆已走到他面前,差点一头撞上男人胸膛。他啊了一声,抱歉的抬头:“不好意……夜羽?” 男人铁青着脸,居高临下俯视他,冷哼质问:“刚才你和谁有约?” 谈帆皱了皱眉,心想就算告诉你你也不认得。他心里对在会议室发生的事还有所芥蒂,怏怏的转了方向要越过陶夜羽。 刚迈步,手腕给身后的人强硬攥住,力度之大,谈帆不由失声痛呼。 “你做什么——”狠狠回头瞪那个板着脸的莫名其妙的男人,“既然拒绝我的好意,那么我和谁有约,对你要紧吗!” 陶夜羽怒道:“对方只是刚刚毕业的学生,你居然也能下得了手?” 他俩你瞪我我瞪你,彼此都不相让,谈帆冷笑:“我人尽可夫习惯了,随便什么人都无所谓,你不是很清楚吗?刚毕业的学生怎样,他成年了,是独立民事行为能力人,我爱跟他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不犯法,总比黏着你这样温吞不识好人心的家伙靠谱!” 他真是气昏了头,先前给陶夜羽那般侮辱,忍了好久才不让自己崩溃;现在他不过出去和新认识的朋友聊聊天,居然也能给这男人上纲上线到那种猥琐的程度,陶夜羽到底把他当成什么! “你在乎我?你希望我像你女朋友一样为你守身如玉,天天乖乖待在家等你,不跟任何男人说话不碰任何外人的手?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你哪里来的资格!” 陶夜羽攥住谈帆手腕的力道再度加强,他咬牙切齿:“我不能看你堕落下去——” “别说笑话了,你以为你是谁?”用力挣扎,之前受的种种委屈、痛苦全数袭上心头,谈帆不管自己力气根本不是陶夜羽对手,一心想着要从他手里摆脱出去,手腕给攥青了都不在乎,“松手,上班时间,你在大堂里这样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我命令你松手!” 他死命挣扎,豁了出去,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帮忙从男人手里掰开手腕。陶夜羽一时抓不稳他,低头看去时,却看到那十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有好几处贴满了创可贴。 他脑袋轰然一响,顿时愣了神,手上力道也放松,谈帆趁机把手抽了出去。 摆脱了钳制,本该伺机而逃,谈帆却没有动,握着手腕,恨恨看着发呆的男人,眼底渐渐发热。 “你到底想要怎样?”他干巴巴问他,“你不是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讨厌我的死缠烂打吗?既然那样,讨厌就讨厌到底好了,你干吗要介意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跟谁鬼混?” “我……”陶夜羽张口,却呆滞了好久,他也搞不清楚,这样突如其来的恼怒算什么,他不是下定决心跟谈帆老死不相往来吗,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跟他纠缠他的私人交往? 他慢慢垂下视线,在谈帆贴满创口贴的手指上流连。 “这些伤,是因为要给我煲汤留下的吗?”鬼使神差的冒出这么一句,话语中包含了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淡淡愧疚和心软。 随口一句,却成功的让握住手腕的人红了眼圈。 谈帆努力把眼底冲上来的潮热湿意压回去,紧紧抿唇,不想承认陶夜羽偶尔的柔声说话,会让自己顿时失去继续生气的动力。 陶夜羽见他皱着眉,挺翘的鼻尖慢慢变红,默认了是为他受的伤。心里震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蹿过心头。他忽然想到从认识谈帆以来,这个人就一直在背后为他默默付出,学生时代两人至交好友,他的粗枝大叶,总有他的体贴细心来弥补;做任何事,谈帆都会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得周周全全、毫无疏漏。 即使在他俩闹翻,水火不容了这么久以后,再见面,谈帆还是没有变。 不论是对他的感情,还是对待他的方式。 陶夜羽沉默了好久,上班时间已到,从周围经过的电视台同事渐渐多了起来,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两个相对而立的人,看看俊朗男人不言不语的表情,再看看另一个似乎隐忍泪意的好看的男子,猜测两人间古怪气氛。 陶夜羽不动,谈帆也没动,直到某位重量级人物经过他俩身边,重重咳了一声,示意要丢脸回办公室去丢,不要站在大堂碍路。 陶夜羽才如梦初醒,看了眼飘过去的凌台,然后上前一步,再度把谈帆的手抓入手心。 “你——” 谈帆本能以为他又要对自己大吼大叫,想把手抽离,男人却像学生时代那般自然而然牵起他的手,低沉声音暖暖响起:“我带你去上药。” 虽然谈帆一再警告自己不准做出丢脸的举动,但他还是在给陶夜羽带到台里的医务室,轻柔掀开创口贴上药时,很没出息的掉了眼泪。 男人保持着沉默,动作快速的拿起消毒棉擦拭伤口,在看到谈帆左手中指的指甲盖给菜刀削去了一半皮的惨状后,男人素来稳重的眼眸抖了抖,手上动作一停。 谈帆问他:“更血腥的新闻现场你都看到过,怎么这点小伤反而看不下去?” 男人滞了滞,苦笑,没应声。他把伤口处理完,效率很快,动作却放得很轻柔,谈帆恍惚间,觉得他俩又回到了读书时那般两小无猜、相伴相随的温情日子。 陶夜羽把目光移到他脚上,犹豫着问:“是不是脚也受伤了?”那一瘸一拐的动作,他暗地里认真观察了一下,才发觉是因为脚背有伤,而不是他原本假设的那个不可启齿的地方…… 谈帆抿唇,把头别开,“……不要紧。” 话语刚落,脚已被男人抬起,褪去了鞋袜,露出给烫了一个硕大血泡的白皙脚面。奇怪的是,与素不相识的男人在床上赤裸相对,纠缠云雨时,谈帆都不曾红过脸;此刻只不过在陶夜羽面前将纤细足踝露出,他竟然有种给他看到光裸身子的羞窘感,陡然双颊绯红。 不自然的把脚往后缩,想重新塞回鞋子中去,无奈男人抓得死死,他动弹不得。 陶夜羽叹了好大一口气,拿了一管烫伤膏药,挤入手心,再慢慢涂拭到谈帆伤处。虽有清凉感觉传来,但烫伤的地方毕竟很痛,谈帆咬着唇,低低叫了一声。 “忍着点,一会就好。”男人并没有停止涂药举动,但他越发放轻了手指力度,尽量不惹谈帆更痛。 他真的是很久没有这般对自己温柔了,谈帆鼻子酸酸的,为了掩饰,索性把头靠到半蹲在他身前的男人肩膀上。陶夜羽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如从前一般,当机立断的把人推开。 医务室沉寂无声,谈帆紧紧靠在陶夜羽肩头,尽管这个弯着腰的姿势不是很舒服,他就是不想从男人宽厚的肩窝处挪开。他如此眷恋陶夜羽的气息,眷恋到竟然恨不得自己双脚都烫伤,好让陶夜羽一直这么耐心的服侍自己。 一管伤药很快涂完,陶夜羽帮他把鞋袜都穿上,然后直起身来,轻柔,但坚定的把人推回椅子上坐好。 “下次不要再做傻事。晓晓会替我做便当,她比你拿手得多。” 谈帆像给人打了一闷棍,怔怔靠坐椅子上,看陶夜羽面色复杂的推开医务室门离去。 “没有关系,”愣神好久,谈帆安慰自己,“至少他会心平气和听我说话了,至少他愿意花点时间,与我待在一起,愿意为我细心上药……” 将涂满伤药的手指贴到颊面,轻轻摩挲,仿佛上面还残存着男人的温暖。 第十三章 陶夜羽出了医务室,心情莫名懊恼。 他并没有因为谈帆受伤而原谅了当年那件事,但是奇异的,他竟然无法再像刚刚与他重逢时那样硬起心肠了,难道是因为他看到了谈帆的眼泪;谈帆那样软弱哀伤的样子,勾起了他对他的旧日友情? 该死,他一拳打在走廊墙壁上,咬牙诅咒,该死,谈帆为什么要回来,两个人的世界永远两相分隔不好吗! “夜羽,凌台找~~~~~” 最好是真的找他有要紧事,不要又是为了在大堂抓住他和谈帆大眼瞪小眼的现场想来碎碎念。 臭着一张俊脸走进台长办公室,凌台开场白就是劈头盖脑一顿:“陶夜羽你到底要耍性子到什么时候,大庭广众下耍流氓很有意思嘛?” “谁耍流氓,我只是……”想想自己的确是死皮赖脸抓着谈帆不给他走,陶夜羽脸黑了黑,不做声了。 “团结,团结很重要,谈帆才来上任没几天,你们俩就闹得全台都晓得你们不合,你要我这个台长脸往哪搁?我是不是要放你几个月假,你回家面壁静心好了再来这里?”凌台拍着桌训斥面前的得力干将,“或者给你选,把全部事实真相讲给我听,包括你俩的过去。” 作为发薪水的老大,虚张声势吼起来还是有点威慑力,可惜最后那句话彻底出卖了他真实目的。 陶夜羽嘴角抽搐,看了看他拍桌的桌面有一叠厚厚稿纸,随手拿起最上面那张看。 极为忧愁的:“凌台,作为BOSS级别人物,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说正事前都来八卦下属的问题?” “……”被再次看穿,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台长内心内牛满面。 咳嗽,正色,被迫回归正题:“好吧,是这样。快过年了,台里为了回馈重要广告客户,有几个活动要配合广告部一起去做,其中一个是拍摄客户的产品宣传,以及采访他们老板。” “跟新闻部有什么关系?” 台长打哈哈:“因为是常年关系密切的大头客户,总监会相当重视。这次活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要派一组采写水平很强的记者去。首席记者,大事自然非你莫属。” “不行,我手头还有几个报道没做完。”陶夜羽皱眉,帮人吹牛拍马、写软文新闻,这种浪费精力的事他最讨厌。看了看手头的广告客户资料,是一个很大型的葡萄酒庄,兼营其他数十种著名洋酒生意,肖氏私人企业。 “又没要你现在就去,活动部前期的筹备还在进行,等你忙完手里工作再接这边不迟。”不由分说,强硬摊派。 “到时候谈帆也要一起参与对客户品牌的宣传和采访,作为执行总监,这也算他来台里的头一项重大工作。我先说好,你俩共事的时候,再闹出任何风波,我可要实打实扣你薪水。” “……为什么是扣我的薪水?” “因为惹事那个总是你。” “……” 和陶夜羽一样,谈帆刚从医务室出来,就被凌台叫去台长办公室,交代了他重要广告客户肖氏企业的相关资料,嘱咐他回去有空就研究一下专题稿件的撰写和编排播出方式。 凌台和谈帆是纯粹上司下属关系,就算看见谈帆双眼微肿,到底没好意思像威逼利诱陶夜羽那样追根究底。任心头八卦之魂燃烧得再炽烈,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 谈帆从编辑机房经过,看见陶夜羽背对着走道的玻璃墙,正在忙碌编辑节目。 他不由得停住脚步,出神的凝望男人宽厚背影,回味倚靠在他肩膊处的温暖安心。 “我们算不算有一点点进步,”他轻声对那个背影发问,“我可以朝你多靠近稍许距离……?” ****** 谈帆想错了,医务室里陶夜羽难得温柔,难得对他和颜悦色而且允许他靠近自己的场景,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对他俩的关系有根本上的改善。 受伤事件后的接下来几天,陶夜羽显得出奇的忙,谈帆根本找不到机会和他单独相处。 每次在走廊上碰到他,陶夜羽手里总是同时拿着好几本采访带,步履匆忙的自他身边擦肩而过。谈帆和他打招呼,陶夜羽虽然不会置之不理,但充其量不过微微点头,不会停住和他交谈。谈帆想着最近采访工作繁忙,男人心里总是把事业摆第一位,他没有余暇搭理自己,无可厚非。 可是不工作的时候,那个男人也绝不让自己落单,他身边总是围着几名损友同事,一堆人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跟读书时的孩子一样热闹非凡,自成一个圈子不容外人介入。 谈帆远远看着他们,有一次试图走过去,陶夜羽却在他即将走近人圈时,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他一离去,聊天的人群顿时散开,各自回了岗位忙碌。 只留下谈帆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 那个时候,谈帆才明白,陶夜羽哪里是真的忙得不可开交,他分明是在躲避他。 他和他的关系,尽管破了冰,却仍然停留在比零度好不了多少的温度线上。 手机嘀嘀响起,一条短信进来。谈帆从沮丧中回过神,打开手机。 【你在不在台里?我刚办完事,中午一起吃饭? 肖丕。】 相比在同一家单位共事却总是对自己避而不见的陶夜羽,谈帆和肖丕遇见的机会基本是两倍。每天早上出门能遇到他一次,晚上回家,意外的又能遇到一次。肖丕总是笑笑,替他拿一会太重的资料袋,或者给他打开电梯门,对他说原来我俩作息时间如此一致啊。 谈帆回国后,为了陶夜羽来到这个陌生城市,没有几个朋友,他讶异于跟肖丕的每每不期而遇,也感激这个孩子的细心,不知不觉两人慢慢熟稔起来,交换了手机号码。 不过从那次吃饭后,肖丕陆续又约了谈帆几次,谈帆都委婉的拒绝了。 因为上次陶夜羽表示过他介意他跟肖丕来往,言语中很是生气。虽然谈帆不明白陶夜羽的怒气从何而来,但他心里万事以陶夜羽为重的想法始终没有变过,能够避免惹他发火,谈帆总会竭力去做。 犹豫一会,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今天要加班……不好意思,改天吧。】 短消息很快又返回来: 【今天平安夜,你们老板还要逼迫你加班?】 平安夜? 谈帆看看腕表,指针显示今日是12月24日。 他有些恍惚,这个节日,如果他还留在美国的话,应该是和要好的同学或者老师一起出去纵情狂欢的日子。回国后由于工作繁忙,又一门心思扑在陶夜羽阴晴不定的态度上,他竟然过日子过到忘记了以往这么喜庆的节日。 大概是他太久没复信,肖丕的第三条短信又发了过来: 【没关系,你慢慢加班,我预订了餐厅席位,多晚都可以等你。】 这个孩子对他似乎过于喜欢了,三番两次的拒绝,他都看不出他的为难么。 这次甚至自作主张连餐厅的位子都定好,大概就是不希望他再拒绝。平安夜的餐桌席位是很难订到的,不论是价钱或者预约,都比平时高昂困难许多。谈帆觉得他都做到这么殷勤的一步了,自己老这么不近人情也不大合适,于是换了个口吻: 【……那好吧,不过真的会要到很晚,如果你等不及,就别管我了。】 他借口加班到深夜十二点,肖丕总不可能饿着肚子一直等他等到那个时候吧? 其实,他还有另外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理由——尚晓晓在外地出差,至少要27日才能回来;他知道没有女友陪伴,以陶夜羽大咧咧的个性根本不会去过这种洋节,他必然是选择留在办公室写稿子、编节目到很晚。 比起和肖丕共进晚餐,就算什么都做不了,谈帆也更想默默的在办公室一角看着加班的陶夜羽。 肖丕的回复很快,几乎是毫不犹豫,一秒就传了过来: 【没问题,我等你。】 第十四章 时至晚十点半,有线一台办公大楼还是灯火通明。 新闻媒体,尤其是电视台这个行业比较苦逼,虽然记者这个名号听起来似乎是众所公认的拉风,甚至被称作“无冕之王”;但由于工作无法朝九晚五,作息不规律,而且全国各地东奔西跑的不确定性,能够安稳下来踏踏实实跟圈外人谈场恋爱,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再加上偶尔有几个斯文败类,仗着媒体记者的光鲜外表,朝秦暮楚勾三搭四,在外面对小姑娘们同时脚踩几条船,就越发败坏了同行们寻找真爱的机会。 在整体大环境不给力的情况下,陶夜羽为何在台里如此遭到单身男同事的羡慕嫉妒恨,就可以理解了。 所以今年的平安夜,有线一台依然有一群未能成功找到女主人的光棍,在节目做完后无处可去,围在大会议室里,苦哈哈的玩卡牌。 陶夜羽由于没了尚晓晓这个护身符,很快也给拉入战圈,陪那帮怨念横生的男同事们三国杀。 谈帆审完节目录播的播出带,自楼下机房上来,路过会议室时给眼尖的同事喊住:“谈总监!” “这么巧,总监也还在加班,没有约会?” 谈帆停在门口,看了眼烟雾缭绕的会议室中,十来个大男人围在一起玩得兴致高昂。 他颔首,微笑:“嗯,刚回国,还没有来得及和从前的朋友联系上。” “那不如一起来玩三国杀吧,打发这个苦逼的平安夜~~~” “我不会玩桌游……” “没关系,夜羽是三国杀的高手,让他教你就是!”不容推拒,玩HIGH了的同事跳起来,到门口热心拉谈帆。谈帆愣了愣,目光焦点放到陶夜羽身上,想看看他的反应。 陶夜羽接触到他目光,一怔之下,稍微走神。 他这些天来,由于始终没能理清对谈帆该采取怎样的态度,是该继续对他不闻不问,还是慢慢尝试重新接纳两人过往的友情,所以一直竭尽所能的,减少和谈帆见面相处的机会。 今夜同样,看见谈帆出现在门口,同事还要拉他进来一起玩游戏,陶夜羽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准备说“谈总监工作繁忙,你们不要打扰他”或者“我有事先离开,你们慢慢玩”之类的话脱身。 但是谈帆站在那里,一脸很渴望加入他们的表情;像只希望得到主人宠爱的小狗,一双哀怨的眼睛牢牢盯着他,只差没有摇尾巴祈求——陶夜羽莫名又软了心,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吞了回去。 也罢,谈帆以往在国外都是盛大的过这个节,现在回国,独身又没几个朋友,孤零零的,委实可怜。 “我教你,玩几盘就懂规则了。”他淡淡开口,等于变相的同意邀请他加入。 谈帆错愕了一下,眼里绽放出那么不加掩饰的欣喜光芒,微微刺痛了陶夜羽的眼。 ****** 谈帆学得很快,陶夜羽坐在他旁边,自己先不玩,指点他摸牌、出牌,告诉他如何辨认其他人分属的势力,如何达到主公、反贼、忠臣、内奸间的互相制衡,几个轮回下来,谈帆已基本掌握了游戏规则。 “慢慢熟悉手中武将的技能,跟摸到的卡牌结合在一起,综合判断各家实力。”最后,陶夜羽说,“关键是不能杀错了人,不能把跟自己利益相关的同伴误当敌手,彼此消耗。” 谈帆点点头表示明白,陶夜羽随即坐离他身边,和另外一个同事换了位子。 谈帆立刻觉得有点后悔——他应该一直装作懵懂未明的样子,陶夜羽就会耐心的陪着他,一次次纠正他故意犯的小错误…… 每次他摸牌时,陶夜羽会凑近他身边看他的牌,男人温暖的鼻息轻轻喷洒在他耳后,让谈帆直从心底冒出一股克制不住的颤抖。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回过头去亲吻男人脸颊,想再多靠近他一点,嗅嗅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 他发了好久呆,其他人忍不住催促:“该你出牌了,谈总监。” 谈帆才啊的回过神,看看手中牌,赶忙打出一张。 …… …… 说奇怪,确实很奇怪。 谈帆和陶夜羽,两人坐在风马牛不相及的角落里,彼此看不到对方的牌。但一晚上十几盘牌下来,两个人同步率惊人的一致,要么都是反贼,要么一个主公一个忠臣,总是在同一个阵营里。 陶夜羽是台里第一个开始玩三国杀的人,造诣自然高竿;谈帆以斯坦福大学硕士高材生的智商,玩起逻辑分析和推理时也是一把好手。这样的两个人,联袂自然无坚不摧,把其他同事打得落花流水,钱包里钱都输得精光光,恨不得当裤子。 终于有人开始吐槽:“夜羽,你跟谈总监默契不要这么好行不行,怎么每次抽牌都抽到一队?” “就是,要不是你们坐在隔得那么远的地方,我真心怀疑你俩换牌。” “一猜一个准,两夫妻也没有这么强的心灵感应吧!” 七嘴八舌,附和起哄。 陶夜羽黑线:“不会玩就直说,别唧唧歪歪。” 谈帆把脸藏在卡牌后,遮挡住听到别人评价他俩默契十足时,自己情不自禁的微笑。 “怎办,钱都输光了,再打下去连坐公交回家的钱都没了。”有人哀嚎。 陶夜羽:“差不多就收工,不要又想连累我打车送你们。”(= =) 不平地:“不行,正玩在兴头上,怎么能让你小子一个人中饱私囊,快快活活去享受圣诞大餐呢!” 典型的赌徒心理。 陶夜羽翻翻白眼,是你们要我来玩的好不好。“那你们想怎样,先说好我绝对不借钱给你们这些欠债不还的混蛋。” 那个给了他燕雪手机号码的同事眼珠子转了转,狡黠一笑:“好办,不赌钱,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好了,输了的,由赢家指定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拜托,这种是高中生才玩的惩罚游戏,……”陶夜羽想驳斥,却听一旁在玩游戏时说话相对较少的谈帆接了腔:“好啊,好久没玩真心话大冒险了。” 他看向陶夜羽,眼底隐隐的希冀:“既然过节,就只图玩个痛快,偶尔回忆一下年轻时候的肆无忌惮不也很好?” 陶夜羽给他殷切的盯视,猛然间大脑空白了一下,脑海中陡然涌入好多两人当年曾经快乐的过往,竟然忘记了反对。 第十五章 在提议开始真心话大冒险后,陶夜羽和谈帆的好运终于用完了,虽然还是一边倒的摸到同一个阵营卡牌,但人品节节下跌,想什么牌不来什么牌,输得一败涂地。 同事们的问题,也不断在没节操中争先刷新下限。 开始还是——“陶夜羽你一周做几次?”“持续时间多长?”“尚晓晓比你先到达高潮吗?”之类勉强还算正直的问题,后来就变成了“有道具助兴吗?”“喜欢什么体位?”“确实没有过群P的想法?”“如果有打野战的机会你会不会让你性伴侣帮你KJ……” 再度摸到忠臣牌而再度给昏庸主公一上来就弄死的陶大记者终于忍无可忍摔了卡牌:“你们有没有搞错,问来问去都是那方面问题,存心整我是不是?” 一手指向一脸无辜的主公:“故意的吧!从刚刚开始我就在怀疑,为什么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们全体一上来就集火攻击我?!你们看脸杀人的吗,真的是看脸杀的吗?” 被指责的同事无辜纯良眨眼,除谈帆外的其他人纷纷眼神游移。 他们明摆着就是要来拖他下水的,先前技艺不精,给陶夜羽和谈帆联手赢到哭爹喊娘,现在十几个大男人暗中统一战线,决心必报此仇,要把陶夜羽从头到脚玩弄个遍。 笑眯眯的回应指责:“夜羽,指控人也要有真凭实据,不好乱怀疑你亲爱的同事啊~~~~”边从容收拾卡牌,“这盘又是你们输了哦,要老老实实选择回答问题还是大冒险,自己考虑好~~~~” 终于明白自己给联合暗算了的人,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有问题快问,有屁快放。” “别急别急,按顺序来轮,今次先从谈总监问起,你可以消停一下,平息平息躁火~~~~~”此次阴谋策划者,为首的叫小陈的同事轻咳一声,于是除了当事人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好戏要上场了。十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陶夜羽和谈帆两人间来回打转。 ——火锅店里陶夜羽隐瞒他和谈帆认识,嘁,不说就不说,难道哥几个专门吃这口饭的,还怕自己挖掘不出来? 谈帆不明所以,微微笑着等他们提问题。 “今天在这个房间里所说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仅限于今天参加游戏的所有人,不会外传。这是真心话大冒险的规矩,谈总监也明白的,对吧。”先打好预防针。 谈帆点点头。 “第二条规矩就是务必要说真心话,否则这个惩戒游戏就没有意义了。”第二针是巩固针。 陶夜羽莫名有不祥预感,这样正儿八百的重新强调规则,听起来背后隐藏了太多邪恶的心思。 “喂,我警告你们不要提太过分的问题。” 哈,这么容易给威胁到,还算得上是道上混的吗? 无视男人略微发青的脸色,小陈开门见山,把谈帆来的第一天,全台人就相当好奇的问题抛出去:“谈总监是斯坦福大学的高材生,所学专业不是新闻或传播相关,抛下美国更有前景的发展空间回国,而且来到有线一台,是不是为了台里的某个人?” 陡然响起起哄声和吹口哨声,心照不宣的视线默契十足一同落到陶夜羽脸上。 陶夜羽彻底青了俊脸——混账,这帮家伙果然是故意的,他们从哪里听到的风声…… 谈帆一愣,下意识朝陶夜羽望去,看到男人紧紧绷着脸,看都不看他一眼。而在他说出回答前,那些同事眼神中流露的暧昧,已鲜明的透露了他们知情人的身份。 他何必讳言自己的真实目的,就算对全世界宣告他爱陶夜羽,又如何?他要的不就是天下皆知的效果,他要的不就是一份坦坦荡荡、可以在光天化日下见得人的感情? 哪怕与全世界为敌,哪怕所有人都要打击他同性不可相恋,他也不要后退。 “是。”缓慢翕动薄唇,坚定,清晰的吐出一句,“我是为了某人,专程而回。” 谈总监好气魄!小陈在心底暗赞一声,果然是在西方念过书、思维开明的人,敢爱敢恨,亦敢直言。 换了个人问,但接续的话题不变:“对那人是怎样的感情?纯友谊,还是另有其它?” 陶夜羽有点坐不住了,往后挪了挪位置,阴郁的明白今夜恐怕不得善了。 谈帆视线牢牢捕捉住他阴晴不定的面色不放,缓缓道:“我从幼时陪伴在他身边起,就一直以爱慕的心情,仰望着他。” “和对方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仍然是若有若无的朋友关系。” “好,最后一个问题,那个人的名字。” 忽然间的静谧,连几个正要开腔轻咳的人,都给这突如其来的静谧压制住,竭力止住那股冲动。 陶夜羽让好几道诡异视线盯得如芒在背,再也忍耐不下去,正想起身走人,却给谈帆率然而清朗的开声钉在原地: “他叫陶——” “谈帆!”厉声的喝止,在陶夜羽自己都未意识到前已凛然出声。 男人面色黑沈如锅底,眼底寒芒闪动,周身温度都在冷飕飕直线下降:“到此为止,你们都玩够了。” 谈帆适时住了口,盯着他的眼眸里却盘旋着难以磨灭的热情和略带疯狂的执念,无一例外死死粘在陶夜羽面上。 觉得没看够戏的小陈立刻表示:“不说可以,那就换用做的表示。我代表大家指定谈总监你的大冒险惩罚,是吻你所爱的那个人。” 死寂。 死寂到犹如走过一片沈埋了千年的坟墓陵园,连呼吸的空气中,都带着亡灵气息的冰凉彻骨。 陶夜羽只觉身子向后一仰,在天旋地转中给按到身后墙壁上;谈帆柔软温暖的唇如毒性强烈的曼陀罗,狠狠覆盖过来,双唇骤然相接,激流涌上脑海,霎时麻痹了男人体内所有神经末梢。 温柔的舔舐,带着不甘意味的啃咬,浓烈得化不开的情愫。那压抑了多年的疯狂和渴望,至此找到名正言顺时机,终于一夕爆发。 “陶夜羽,陶夜羽,”当着所有目瞪口呆的人的面,谈帆在怔愕僵硬的男人唇间,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反复呢喃,“不要推开我,不要避我,我爱你,我爱你……从来从来,我眼里就只有一个你。” 他抓住男人的手放到自己腰际,打蛇随棍上的更加紧贴男人宽厚胸膛。 舌尖一味向男人唇齿间侵入,想撬开陶夜羽紧阖的嘴角,一如他试图撬开他紧锁的心房—— 陶夜羽给拉过手,双臂扶在谈帆腰际。谈帆柔若无骨的纤细腰肢,叹息般朝他臂弯中软倒下来,当下一股犹如过电般的强烈刺激,陡然自脚底直蹿脑门。 陶夜羽颤抖了起来,神智顿然强迫清醒。他猛然收手,把半倚到自己身上的人用了十足力,朝外一推。谈帆猝不及防,自他怀中倒退几步,跌倒在地。 “这就是你们要的平安夜,这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一出好戏?”尖锐而冷酷,目光逐一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男人僵硬面色好似一块千年沉积的寒冰,顺着利箭般的目光扎进在场之人心底,寒意四起。 因为事态远远超出意料中的发展,没有人再敢吭声。 “今天的事,如果有一个字传到晓晓耳朵里,信不信我拉你们所有人陪葬!” 陶夜羽快疯了,因为在推开谈帆之前的那短暂一秒犹豫时,他竟然,有想返身压住他,用比他更大力度反客为主深吻回去的欲望!!! 电光火石的转念间,他竟然会对谈帆的吻起了异样的欲望!! 谈帆还跌坐在地,仰面痴痴看他。 陶夜羽不敢接触他的视线,他清楚自己的声音越大,口吻越凶,越是为了掩饰心内莫名而生的动摇与心虚。 不该是这样,他对他,不该发生这种毫无来由的性欲冲动—— 男人握紧双拳,唇上还残留着与谈帆柔嫩嘴唇叠碰时的美好触感。他好似痉挛般抬手,狠命擦拭唇角,想要把那让人难以忘怀的滋味一股脑抹去。 这个举动深深刺伤了谈帆,他死死咬唇,目视男人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 剧烈心痛中,已不觉将下唇咬出殷红血迹。 第十六章 斑驳嘈杂的雨声,压过平安夜的钟声敲打,淅淅沥沥侵占人所有感官。谈帆蜷起双腿,倚坐在总监办公室长沙发上,手里捧着满满一杯威士忌,业已见底。 陶夜羽气急败坏的拿起自己大衣就冲出了办公楼,下这么大雨,他会不会被淋湿? 手指无意识在杯口摩挲,纤长苍白指尖,划过杯沿一滴酒液,慢慢按到唇上。 陶夜羽的唇……很暖。 瞬间就让人燃起炽烈的、渴望为他所抱的强烈冲动。 他陷入自己沉思,直至一个声音在未锁的门外响起。 “平安夜过了,我想你该加完班。”肖丕戴了一顶滑稽可笑的圣诞帽,探进脑袋来,笑嘻嘻,“所以我来接你过圣诞。” “肖丕……”大感意外,他原本以为肖丕早已放弃回家。他自己也没有心思去确认。 “我上楼来遇到你们同事,知道你还没吃饭。走吧,我订的那家餐厅还在营业。”径直走到他身边,替他端走手中酒杯。 “我并不饿。”酒意有点上头,谈帆抓了抓空荡荡的手,觉得微醺。 年纪轻轻的大男孩牵过他的手,掩饰住看到他为了另一个人失魂落魄的模样时,眸底隐隐的嫉妒。 微笑:“不饿的话,我陪你喝喝酒也好,你一定有很多话想找人倾吐是不是?” 迷了一层淡淡水雾的好看眸子向他望来,长长睫毛微颤。肖丕在心里想,谈帆真的是生就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漂亮的脸。 ****** 凌晨的倾盆大雨,有愈下愈大趋势。 陶夜羽踩踏在积水深重的路面,没有带伞,一双跑鞋踩得湿哒哒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身上大衣湿透了,冷得几乎要贴在皮肤上,一层层鸡皮疙瘩争先恐后从毛孔里冒出来,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冬雨的寒意。 对面驶来的车辆纷纷在雨里打开了高强度大灯,一辆接一辆从他身边开过,有人摇下车窗好心喊了一句“不要这么靠近马路,下雨当心撞到!” 但这个脸色阴郁的俊朗男人,依旧恍恍惚惚在马路边上游走,对司机的警告恍若未闻。 确实,陶夜羽此刻脑海里,除了谈帆那一吻外,再容不下其他景象。 过去二十多年来一直将谈帆视作发小,视作哥们;痛心疾首于他的背叛后,也只是当做失去一个兄弟那般,完全发自身正心直的悲恸而已。 但刚刚他吻上来时,他居然想吻回去?! 这种悸动绝不是发自男人的性欲本能,就算他再长时间没和尚晓晓ML,若思维没出偏差,神智保持正常,有哪个正常男人会对男人的吻有反应? 谈帆是个黑洞,陶夜羽绝望的意识到,这个黑洞延伸得越大,靠自己越近,就越会让自己一步步身不由己的吸入进去。 宇宙中最可怕的就是黑洞,拖人毁灭的力量无可抗拒。他早在看到它形成的时候就该退却,早在谈帆出现的时候就该果断选择狠心回避,而不要顾念可笑的过往情谊,导致终有一天给吞噬的下场! 现在,黑洞对他展开着,诱惑他跳进去与它拥成一体。他居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给拖进去。 “客人,欢迎,要来点什么酒?”听到推门声响,酒吧侍者端起营业用笑容跑到门前,愕然打量一身是水的陶夜羽。他脚底下形成一滩水洼,那模样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喂,该不是给女朋友甩了,跑来酒吧借酒消愁的吧? 平安夜分手的事侍者也见过太多了,虽然眼前这个1米82的男人身材修长匀称,长相不赖,气质也挺好,看服饰打扮收入应该也不差,绝对是会讨女人喜欢的那款男人。但这年头莫须有的分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今天还恩恩爱爱第二天就踹了你,正常。 “拿最烈的。”嘶哑的嗓音,像先前已经在哪个PUB里暴饮过一轮。 ****** 三瓶原产法国波尔多的Lafite在半小时内就空空如也,肖丕招手让服务员再拿来第四瓶。虽然觉得这般牛饮美酒未免暴殄天物,但看看对面坐着的人双颊酡红,醉态迷离的样子,觉得偶尔拿度数不高的红酒把人灌醉,也是一桩新鲜事,煞有趣味。 “还能喝么?”伸手在谈帆面前晃一晃。 那人就像初生婴儿般,茫然的视线跟着他手掌晃动路线,来回转头。 看样子是醉了。 “你心情很不好,可以告诉我,帮你开导开导吗?” 从进入这间餐厅坐下开始,谈帆就一直在闷头喝酒,一句话也不同他搭。肖丕曾经从手下的情报网中打听过谈帆的背景和过往,深知他出国乃至回国的原因都是为了某个人。他希望亲口听他说出来。 有些事不说,就不能理解;有些人不彻底伤到,就不肯放弃。 谈帆还是三缄其口。 醉虽然醉了,却固执守着心里那个最珍贵的人的名字。灵动漂亮的眼眸蒙了一层水雾,已然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他慢慢侧身,伸手去够服务生递上来的第四瓶红酒。 肖丕制住他,扣住他手腕,语气加重:“你已经醉了,再喝会伤身子。再怎样感情受挫也犯不着要死要活的,喝伤了他也不会心疼你。” “……”戳中痛处,谈帆手指一颤,却执拗抓稳了瓶身不肯松。 偏头笑道:“小气鬼,喝你几瓶红酒、呃,就心疼?” “不要扭曲我的意思。” 给年纪比自己小的男人死死扣住手腕,谈帆居然没有力气挣脱。 他再挣了挣,男人的手坚固如铁钳,任凭他把手腕都挣青了,也不许他再去开启红酒木塞。“我请客,把所有好酒都拿上来~~~~” “那个叫陶夜羽的男人有那么好?” 谈帆瞪大眼,肖丕在问出这句话后,松开了手,离座而起。将近打烊时间,餐厅里连服务生都寥寥无几,肖丕走到他面前,勾起他下巴,对上男人愕然失措的眼神。 昏暗的烛光中,肖丕那酷似学生清纯美好的脸庞上,闪耀着专属于成年男人的独占欲。谈帆一瞬间呼吸都停顿了,给掐住下巴,示弱似的努力仰起头,茫茫然看着自己一直视作热情小弟弟的男人。 他表情那么无辜,那么措手不及,肖丕想,表白的时机或许不对吧,但他再也不能忍耐下去。 “从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你。”一次次被谈帆拒绝的背后,肖丕清楚的知道,都是横亘在他心里的那个男人阴魂作祟。 他俯身把唇覆盖上谈帆散发淡淡酒香的唇瓣,宣誓般说,“忘记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他眼里、心里,绝对不可能有你。” “我和你才是同一种人,我可以给你幸福。谈帆,到我这里来。” 谈帆猛然掀开他的手,不知哪来的力气,跌跌撞撞站起身,推开迎上来想问发生什么事情的侍者。 因为酒精麻痹而分外沉重的身体,撞开餐厅的推拉门,谈帆差点摔倒在门前的石阶上。 他昏头转向的扑向雨幕里,一切发生得太快,肖丕还停留在亲吻到人的美妙滋味中,转眼谈帆竟然已踉踉跄跄跑出了餐厅。 “谈帆!” 马路上车来车往,谈帆醉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竟然还那么大力甩开他逃走! 这个人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肖丕急白了脸,扔下信用卡就追出去。 雨点大得像冰雹砸到脸上,一连追了三个路口,才在一个急刹车的车辆前,险险抱住整个身子都倾倒出人行横道线的谈帆。 “不要跑,你一时不能接受没关系,我有耐心等,我可以等!我可以退回朋友位置,我可以仍然从你的朋友做起!”一叠连声在猛力挣扎的男人耳畔大声喊叫,肖丕恨死了这个瓢泼大雨,他的声音究竟有没有传达到谈帆耳朵里去,有没有进入他心里去? 谈帆忽然停止了挣动,肖丕大喜,他听到了,他肯冷静了…… 但谈帆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对面马路一家刚刚熄了霓虹灯牌的酒吧,盯着从那个酒吧里出来,正要穿越马路继续去另一家酒吧的男人。 如果说在最风雨交加的日子里,万物都归于喧嚣的沉寂,在漫天雨声遍眼雨帘中谈帆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唯一能够看到的人,就只有陶夜羽。 陶夜羽是他的灯塔,一直以来闪耀着旁人无以接近的温暖白光。 陶夜羽以近乎抢劫的方式喝光了酒吧里当晚剩下的所有烈酒,走出来的时候脚都在打飘。但不够,就算醉到都没有力气拿出钱包结账,他也能清晰感觉到心底那个黑洞还是在无限的扩大,增殖,侵占他思绪的每个角落。 醉酒却醉不到能够逃避黑洞的地步,雨声里甚至传来一个熟悉、想忘不能忘的声音。 那个声音微弱的在叫: “夜羽……” 几疑梦幻。 陶夜羽揉揉眼,抬头,模糊视线看到马路对面,谈帆给一个年纪轻轻的男人揽在怀里。那男人在他注意力给谈帆的呼声吸引过来时,挑衅看他一眼,继而把浑身虚弱无力的人轻而易举拦腰抱起,举步就走。 陶夜羽身不由己挪动脚步。 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惶急的奔跑过去。 不清楚为何要一拳挥向那个似曾相识的年轻男人脸庞。 不清楚为何一把将微喘的谈帆揽入了自己怀里。 谈帆,是他的黑洞。 第十七章:诱受还是QJ? 上 “之前一直对他不闻不问,推三阻四,怎么,一看到有人抢,有人喜欢,就舍不得,就起占有欲了?”肖丕吐出一口血水,哈哈大笑着问。 陶夜羽那拳重,真是重。用了十分狠力,一点也没留情。 他畅快的大笑着:“陶夜羽,你现在来抢人,终于有了危机感?” 谈帆发着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上一刻他还在挣扎着朝陶夜羽伸出手,挣扎着忍受他摔门而去的痛苦,却在这一刻,从磨折的地狱深渊,陡然上升到喜悦的天堂。 陶夜羽温暖的怀抱紧紧揽拥着他,男人湿淋淋的发际落下水滴,一滴滴溅入他脖颈,彻骨的冷,但是冷得他甜到心里去。 谈帆垂着头,把脸死死埋在男人胸膛里,连呼吸都舍不得大口汲取。情愿自己就这样窒息而死,只要美梦永远不醒。 醉得几乎没有自主意识的陶夜羽没有回答肖丕的问题,他像给侵犯了领地的狮王,竖起了全身鬃毛,冷冷看着对方。 怀里人的顺服,让他很是满意。将手臂又收紧点,威胁意味十足瞪视对面。 三个人在大雨中僵持,身上质量上好的衣服给雨水毁得一塌糊涂,滴滴答答的雨点不断砸落到头上、脸上、手上,俊美的脸遍布雨水,好不狼狈。 半晌,谈帆伸手扯了扯陶夜羽衣袖,还没说话,一阵剧烈咳喘。 陶夜羽低头看看怀里冻得脸色青白、唇色发紫的人,好像终于想起来他们居然傻兮兮立在大雨地里。模糊不清的哼了一声,学着肖丕之前的姿势,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走到马路边。 幸好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知道要拦出租车。 肖丕看着两人乘上出租车绝尘而去,兀自立在雨地中,静然片刻,露出一个嘲讽的恶魔式的笑容。 边摇头,边冷冷道:“醉后吐真言,但是醒来后,陶夜羽,我不信你还肯承认此刻对谈帆的心情。” “你只会伤得他更深,然后最终,他还是会被你推回到我身边。” ****** 谈帆倚靠在走道墙壁上,看陶夜羽气喘吁吁在腰包里掏钥匙。他醉得不轻,抖着手摸了起码有五分钟,才把那串沉重的钥匙摸出来,对准锁孔又对了好半天功夫。 给雨淋得一身湿漉漉,谈帆也清醒了许多,撑着墙站稳身子,走到陶夜羽身边: “我来帮忙——” 门吱呀一声开了,陶夜羽头也不回的抓住他手腕,把人扔进门里去,随后自己闪身进了屋。 谈帆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到地板上。 抬头看见陶夜羽背对着门,哢嚓一下,把门反锁。 房里黑幽幽的,没有开灯,借着落地窗外射进来的月光,隐约只看得清陶夜羽直直盯着自己,胸膛上下起伏。 “夜羽……”陶夜羽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里竟然有隐隐绿光闪动,谈帆从未见过这样的陶夜羽,心里不由得发悚。他尝试着喊他的名字,想确认现在陶夜羽是处在怎样一种情况里。但对方不应。 陶夜羽沉默着一步步朝他靠过来,谈帆后退了几步,背后抵到墙,无路可退。 男人的手撑到墙壁,把他圈在自己臂弯中,灼热的呼吸带着浓浓酒味,喷洒到谈帆额间。 他低着头,审视的看着他,像一条眼镜王蛇,在进攻前斟酌着猎物的大小、反击能力,及如何精确封锁他全部退路。强烈的威压感,自上而下传递到谈帆肩际,他有些晕眩,双手不由自主向后抵在墙壁。 弱弱的喊:“夜羽,你怎么——唔。” 唇给狠狠堵住。 陶夜羽俯下头,微微侧脸吻上他柔软唇瓣,舌尖灵巧钻出,一笔一划勾勒谈帆唇形,继而撬开,深入,在他口腔内肆意翻搅。 “陶夜羽!” 谈帆大脑嗡的一响,用力把人推开;陶夜羽退后一步,更加生猛的蹿上来压住他身子,抵着他唇舌用力吮吻。 他力气如此之大,谈帆给他压得毫无还手招架能力,只能唔唔的瘫软着,由他索取。喉间憋闷零星嗓音:“陶夜羽,你知道你现在、唔、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裤子拉链给猴急的拉开,谈帆下身一凉,陶夜羽的大手已经侵入他股间,在他两腿间胡乱摸索。男人喘着粗气,压在他身上蹭动,好像找不到路的迷途孩童,一个劲瞎闯瞎撞。隔着双方同样湿透了的衣衫,谈帆感觉得到陶夜羽下身的硬挺,像烧红了的碳球一般烫得骇人。 陶夜羽拿他那硬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分身,在谈帆双腿间瞎顶,找不到入侵的穴口,心焦如焚。 “你、你——……”谈帆撑住男人肩膀,给他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居然也摸出星星点点的火来,呼吸渐渐凌乱,“你不要乱来,我不想你后悔、嗯……” 那男人急得要死,大手摸到谈帆挺翘臀部,不知轻重的用力一捏,捏得谈帆一颤,轻吟:“夜羽……” 紧接着耳珠又被男人吮吸住,欲火焚身的用牙齿咬出狠狠血痕。谈帆垂着头,身子颤抖着,陶夜羽碰到哪里,哪里就变成他身体敏感带,只是那么浅尝辄止的碰触就让他忍不住想高喊着泄出来! 不行,他太爱这个男人,爱得无法自拔,就算知道陶夜羽此刻只怕是男人性交的本能在占上风,他也没有办法冷静自制的将他推开。 他想要他抱自己,他想了那么多年,设想过那么多遍各种各样的场景…… “夜羽,夜羽,不是那样的,你要摸这里……”谈帆呢喃着,放弃无谓的挣扎,顺从自己心意。他呻吟一声,手指微颤着解开自己裤带,向后摸到陶夜羽正在他腰线上乱摸的大手,抓住。 陶夜羽手也是一抖,昏沉沉的眼眸里闪过欲望,反手捏紧谈帆软软手背,像是要抢夺主动权。 谈帆哭笑不得,另一只空闲的手,安抚的摸上男人脑袋,轻轻抚触男人有些坚硬的头发:“没关系,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第十七章:诱受还是QJ?下 黄金猎犬妮卡审慎的蹲在客厅里,一双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主人和给主人压在墙上的那个陌生男人。 大脑飞快运转着,判断出两个激烈交缠的人或许是在打架。但看主人的样子明显处在上风,所以妮卡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很是放心的回自己窝里继续呼呼大睡去了。(黄金猎犬与生俱来的无戒心OTL) 陶夜羽的手给谈帆握住,朝他双股缝隙间探去。谈帆虽然下了决心要让男人成功的抱到自己,但终究没有过做零号的经验,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刚把男人修长手指探入到穴口周围,就迟疑着停顿下来,寻思着自己做一号时是怎样给人拓宽。 他……好像每次都是直接进入,或者是等零号自己拓宽完毕,才邀请他。 谈帆抿了唇,苦苦思索,如果不先做润滑,以他从来没有经过人事的那个地方承受陶夜羽进入,肯定会裂开来的。 但他迟疑,醉醺醺的陶夜羽可耐不得等。男人眼底掠过不满,用力挣开谈帆的手,摸索到谈帆微微开阖的小穴,就顶入两根手指。 “嗯!” 被强硬撑开的穴口感到异物入侵,紧张的收缩起来。谈帆重重喘了口气,忍下陌生的违和感,努力放松身体。 “夜羽,”危急关头终于想起来,陶夜羽家至少会有沐浴露之类的东西,可以临时充当一下润滑剂,“我,我先去一下浴室……” 体内蠢动的手指由两根变作三根,三根变作四根。谈帆倒抽口冷气,抬眼看到摸索到窍门的陶夜羽,正面露欣然快慰的笑容,丝毫不闻不问的继续朝他狭窄甬道内推进手指。 “你、慢、呃……”好痛,他那里又涨又痛,未经润滑、又从未有过被人进入的经验,此时一下子给塞入四根手指,谈帆只觉得下体快要撑裂开来。 陶夜羽的性急,根本容不得他从容教他。 男人在他温暖的体内翻搅着手指,好像觉得好奇,曲起,又伸直;谈帆拥挤灼热的内壁给他搅动得一阵阵紧缩,包裹住男人手指的肉壁用力挤压,好像想把他挤出去,又好像在变相的更深包裹他。 陶夜羽呼吸更加粗重了,他不耐烦的用力抽插了一下,就想把手指拿出来,亲身上阵。 谈帆察觉他意图,低头畏惧的看着男人下体撑起的巨大帐篷,“嗯、不行、夜羽,你现在进不来……”按住男人手指,轻喘,“你再、再拓宽一下嗯……” 陶夜羽停顿了一会,好像在思索什么。接着他偏过头,濡湿的吻落到谈帆面颊、颈侧、肩头,带着男人主动进攻的撩拨与激情。谈帆呻吟着,身子有些脱力,按住他蠢动手指的指尖亦发软,双腿打颤,靠在陶夜羽肩窝上。 打湿得几近透明的衣裳下方是颤颤巍巍挺起的乳头,凹凸有致,给陶夜羽逡巡到此的口唇一吸,谈帆忍不住低叫一声,身子紧绷。陶夜羽似乎一直在等他放松警惕的这一刻,猛然把手指抽出,硬挺了许久的阳具顶了进去。 “呃!!” 猛然张大嘴,谈帆僵硬在陶夜羽怀中,下体给凶猛顶入的那一瞬他以为自己要给陶夜羽杀死了。撕裂感从下身传来,顺着大腿根部,流下一股细细殷红;脚尖发颤,站都站不稳,他双手死死按着陶夜羽双臂,下意识想逃开陶夜羽凶器的继续进犯。 “呼、呼……”他僵硬的大口喘息,穴口根本无法收缩自如,陶夜羽的坚挺不过刚刚进入一个头,就进退两难卡在他双腿间。 好痛—— 从来没有想过被人进入体内是这么的疼痛,像要给活生生劈成两半一样,甚至呼吸都走了调。 那些零号怎么能、怎么能忍受这种剧烈的痛楚,为何他根本感觉不到丝毫快意…… 谈帆夹紧双腿,不肯陶夜羽再度深入;努力调匀呼吸,想等身体的剧痛缓解过来,再让陶夜羽慢慢插入,但往往事与愿违—— “汪!”听得耳旁一声低沉吠吼,妮卡去而复返,对主人迟迟没有结束战斗表示了一条忠犬的不满。 大型犬摇着尾巴,决定助正在“肉搏战”的主人一臂之力。它猛然蹿高,两只前爪从后面搭在陶夜羽背上,陶夜羽顿时重心不稳。 借着重力,一人一狗的重量竟然把谈帆妄图抗拒的力道全部抵销,男人身子朝前用力一顶,整根肉棒径直没入温暖罅隙里。 谈帆骤然煞白了脸,尖叫出声:“嗯啊——!” 这、这算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吗——陶夜羽你个混蛋,居然连你的狗也来助纣为虐——! 眼前一阵阵金星乱冒,谈帆死死抠住男人肩膊,身子在男人的顶动中不断前后晃动。背部由于男人凶猛顶插的力道,一遍遍摩擦到墙壁,摩擦得皮肉生痛,刮出道道血痕。 客厅里响起沉重的喘息和难以自抑的痛吟,一个是得了趣味,越攻越猛,越插越深;一个感觉到的只有熔炉般的痛苦,仰着头连呼吸的节奏都彻底凌乱,漂亮脸庞因为冲撞而痛苦不堪,沾染点点细汗。 谈帆把嘴唇咬出了血迹,“呼、哈、夜羽,慢一……点、啊——!” 男人自得其趣的抬起他酸软无力的一条腿,扛到自己肩膀上,这个困难的姿势几乎要把谈帆大腿韧带拉断:“住手、不行、嗯、嗯——” 但他微弱的抗议哪里入得了大脑昏沈的男人耳里,右腿还是给弯折到成功架靠到了陶夜羽肩头,只剩另一只腿,勉勉强强的足尖点地。陶夜羽扣着他的腰,兴致盎然的从下往上狠命抽顶,俊美唇瓣勾出邪魅弧度,很是享受谈帆的声声泣喘。 谈帆愤恨的看着男人,禁不住伸手去扯他头发。给男人察觉了孩子气的意图,一个凶猛律动,重重撞进他深处。 谈帆当场疼白了脸,一声哽咽吞在喉咙里半天没能发出来,泪眼朦胧的摆动着头。 到后来,他根本已经无法站立了,整个人挂在陶夜羽身上,虚弱的死死咬住嘴唇,冷汗顺着姣美脸颊流下来。 ****** 陶夜羽那厮,到底多久没跟他女朋友做过了? 他居然把他压在墙上用力抽插了足足一个小时,这该死的持久力—— 终于在陶夜羽一声低吼,把炽热白液全部释放到谈帆剧烈痉挛的体内后,谈帆才得以解脱。他浑身是汗的倒在男人怀里,眼前一片朦胧,脑海里模糊不清的闪过这个念头。 两人均是大汗淋漓,陶夜羽紧紧抱着谈帆,还压靠在墙壁上,喘息,彼此听着剧烈心跳,久久难以平复。 妮卡蹲在脚边,呜呜的舔陶夜羽裤管,暗示它饿了。 谈帆倚在陶夜羽怀里,同样也给它不小心的舔到。有气无力的扫了一眼这个最后促成陶夜羽进入自己体内的“刽子手”,从狗狗忠厚老实的脸上读出这样的讯息——主人既然打完了架,快来喂喂我。 他呻吟一声,腰部发酸胀痛,不由恨恨的想,我能煮了它吃么,金毛能下火锅么—— 忽然陶夜羽臂弯一松,谈帆失去平衡,酸乏的双腿没能支撑住身子,险险往下一坐。 “嗯……” 他赶紧扶住墙壁,直起身来,惊慌失措的看向陶夜羽。 男人此前混沌不明的眼神,好像慢慢有了一丝亮光;发泄之后的黑沈眼眸中,理智正在一点一滴回复。 “谈……帆?”陶夜羽摇摇剧痛的脑袋,声音沙哑,听起来好像是在别处的洞穴里空洞回响。他皱着眉头,干涩的舔了舔唇,不明所以:“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他眼光下移到谈帆赤裸双腿间,那里有斑斑血迹和一缕缕渗出的浊白。谈帆抿着唇没有回答他,陶夜羽却猛然清醒了。 第十八章:负责? “我……们做了?”四个字吐出来,陶夜羽好一阵恶心反胃,不知是为了自己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还是为了对象是谈帆。 把男人流露出的反感表情尽收眼底,谈帆蓦然觉得心头发凉。他双腿发抖,勉强朝后靠住墙壁,不让自己滑倒下地。 嘴边品咂出一抹甜腥,方才的剧烈做爱中咬破了唇,血迹依然未干。谈帆凉凉的舔了舔唇瓣,口是心非的说:“是你逼迫我。” 高大的男人瑟缩了一下,像给主人狠狠踢了一脚的狗。 “我本来不想……”谈帆紧紧盯着他,气息还没稳,但他决定要趁陶夜羽尚未完全清醒过来时赖定他,“你把我推到墙上,任凭我如何呼喊,如何抗拒,你都——你都不肯听。”手指到一旁欢快摇尾巴的金毛,“它是见证,不,它是帮凶!” 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宿醉未醒的脑袋乱成一团浆糊。 拼命回想,却只能隐隐约约想到方才自己似乎的确是有压在谈帆身上用力起伏,但谈帆口里喊着的到底是不要,还是别的什么,他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 “你……”陶夜羽有些发抖,他为何会对谈帆做出这种事,他为何要……要上他? 难道与尚晓晓分别太久,他压抑了许多的压力无处释放? 但也不会对谈帆,再怎样饥渴也不能对同为男性的谈帆下手,他又不是同性恋! “陶夜羽,你把我拉回家里,对我做这种事,你、你要负责。” 见他双目茫然,一副根本没晃过神的可怜样子,谈帆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心疼。他原本想趁火打劫,但一番话说出来,终究还是底气不足。 男人舔舔唇,艰难的回他:“……你要我如何负责?” “跟尚晓晓分手!”脱口而出,全然发自心声。 但这句话一出,谈帆就后悔了,因为陶夜羽原本内疚自责的眼神,陡然变得尖锐。 “跟尚晓晓分手?” 男人冷冷的反问一句,好笑的勾动嘴唇弧度,像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谈帆方才还有些雀跃的心,沈到了谷底。 他太躁进了。 陶夜羽即便迟钝的对他有了一些心动,但还不够,远远不够他女朋友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酒意逐渐散去,惯常的清明与理智慢慢回升到身体里。 陶夜羽嘲讽的看着他,微微笑道:“谈帆,你对我这么求之若渴,难道我想跟你做爱,你会拒绝?我醉得神志不清,如果当真违背你的意思要强迫你,你同样是一个大男人,把我推开的力气总还是有的吧?至少也要给我几拳,咬我几口才是?” 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谈帆给拉扯得滑落到肩头的衣襟,大敞的衣服下摆给揉皱成一团;裸露出来的雪白胸膛上星星点点的吻痕,乳头硬挺而红肿,整具身体充满润泽的色情意味。 陶夜羽蓦然觉得下体又是一紧。 他别过头去,继续冷冷道:“不过我看你的模样,分明是很享受我的抚摸和亲吻的……该不是你其实诱惑了我,却趁我还没理清头绪时倒打一耙吧。反正你不管对方是谁,也早就习惯了这种事对不对?” 眼前的人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他每说一句话,谈帆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最后已经面无人色。 “陶夜羽,你想逃避事实,我无话可说,”他轻颤着,语尾发抖,“我承认我方才撒了谎,没错,跟你做我心甘情愿,我乐意给你压在身下,给你操弄得死去活来——但那不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上我,你插入的这个地方,从来没有任何人碰过——” 他口不择言的话让陶夜羽皱起了眉,内心激烈冲突,终于还是别过眼,反驳:“你们GAY圈谁做一号谁做零号我没有兴趣,你用不着在这里炫耀你的冰清玉洁。” “陶、夜、羽!!!”谈帆真的要给他一再出言侮辱给逼疯了,“你不要站得高高的对别人品头论足,你以为你很伟大,你守身如玉,那你为什么要背着你女朋友上男人!” “我——” “你是头迟钝的猪!” 谈帆扑到门边要去开门,却发觉门已经给陶夜羽进门时反锁上。他不顾一切踢打门,眼泪哗啦啦流下来,背对着陶夜羽不让他察觉。 混蛋、混蛋,直男有什么了不起,直男就可以理直气壮埋汰人,直男就可以明明动了心还装作什么都是他的错,所有责任往他身上一推好像就干干净净;陶夜羽,你把我从肖丕手里抢过来,你根本已经对我有了朋友之外的情感——! “谈帆,你先等一下,我……” 谈帆停止捶门,泪痕还挂在脸颊边,等陶夜羽良心发现,至少对方才的言行抱歉。 陶夜羽走到他旁边,犹豫着替他打开门锁,怏怏道: “……不管是谁主动,我希望走出这道门后,都能忘掉今天发生的一切,彼此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算我不好,就算你情愿,我、我也太过冲动。” “所以?” “谈帆,看在曾经朋友一场的份上,能不能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 “尚晓晓?” 男人脸庞闪过一抹狼狈,咳嗽着点了点头。 谈帆那一巴掌终于畅快的扇了出去,再一脚狠狠踩到他鞋面:“孬种!” 敢做不敢当,情商万年为负数的蠢男人、渣男人!!! 他会软言软语来求他,永远只是为了尚晓晓! 掉转过头,充盈泪水再度夺眶而出,他咬着唇跌跌撞撞奔出门去。 永远是尚晓晓,大冒险真心话也好,一夜荒唐也好,这个男人眼里只有他的女朋友…… ——陶夜羽,为什么能够名正言顺牵你手的那个人,不可以是我? ****** 捧着发疼的脑袋在沙发上颓然倒下,谈帆临走前愤恨交加、挂着泪痕的楚楚双眸还镶嵌在脑海里。陶夜羽拼命摇头,想摆脱掉那幅画面带来的内心悸痛,却徒劳无功,只是让自己灌了太多烈酒的脑袋更加胀痛得要掉下来。 他想起来了,斑驳的记忆拼凑,一片片拼成完整的图形。 他为了谈帆的吻起了生理反应,独自跑去酒吧灌闷酒;他喝得醉醺醺出门,看见谈帆被一个看来很眼熟的男人抱在怀里;他把谈帆推进家门,压在墙上疯狂侵犯。 是他,都是他在主动,居然不是谈帆做出什么,而是他从头至尾主控了这一切。 他的身体对谈帆起了欲求,出自自主意愿的,他想揉碎他,想欺负他,看他在自己身下求饶哭泣—— 打了个大大的寒颤,陶夜羽发现从平安夜到圣诞节,连续了整整两天,他脑子里都是谈帆,却没有尚晓晓! “呜汪——” 妮卡的叫声极其兴奋,绕着圈圈打转,一个惊诧的女声在没有关拢的门口响起: “陶夜羽,你大晚上的在闹腾什么,怎么还没睡?” 陷入天人交战里的男人,忽然听到这一声,简直像行将溺水的人抓到一块浮板,起身就朝门口扑过去——“晓晓……!” 一人一狗都扑在女主人身上,妮卡埋怨的看一眼跟它抢位子的大男人——主人真过分,刚刚才把一个陌生人打得落花流水,他就不能消停消停吗…… “我加了好几天班,好不容易提前赶回来想陪你过圣诞节,你也用不着这么感激涕零的样子——咦,”用力嗅嗅男人身上的味道,尚晓晓皱起秀眉,“你喝酒了?好浓的酒味——” “晓晓,晓晓我们结婚吧。”陶夜羽死死抱住女友肩膀,语无伦次的央求她,“我们交往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见父母了,晓晓,嫁给我好不好?” “你发什么疯……” “是真的,尚晓晓,我爱你。”陶夜羽明知自己此刻不过是为了逃避对谈帆的疯狂奇怪念头,而匆匆做出的求婚,但他已经无暇深究,无暇细想。 他只知道,如果不在这个分岔路口,果断以尚晓晓的感情捆绑住自己的话,他很有可能就要彻底万劫不复! 谈帆是黑洞,他不能真正陷进去,他不能再对不起晓晓。 单膝跪地,一个小时前热情亲吻过谈帆的唇,在女友涨红的脸颊中,印上她洁白手指: “晓晓,求你嫁给我。” 谈帆激愤的吼声好像又在耳边回荡——“陶夜羽,你是头迟钝的猪!” 第十九章:无处可逃 陶夜羽向尚晓晓求婚了,婚期定在一个月后。 谈帆收拾了自己的情绪,第二天强作欢颜来有线一台上班,却赫然听闻了这个惊天霹雳的消息。 当时就惨白了脸,给侵犯了一整夜的身体摇摇欲坠,咬着牙撑住办公桌,才没让自己一头栽倒到地上。 整家电视台都在传这个突兀的喜讯,包括平安夜那天亲眼目睹谈帆吻陶夜羽的几名同事,都衷心的祝福这对小情人终成眷属。 谈帆咬紧牙关,陶夜羽,你是什么意思,你早不求婚晚不求婚,偏偏在对我做出那种事后想娶妻生子,逃避得这么过分,拿女人当挡箭牌——你还算不算男人? 要找陶夜羽理论个清楚,却发现那厮充分体现了敢做不敢当的男人特色,一躲二避三装傻,竟然在宣布了婚期后,直接领了凌台命令,去给有线一台最大的广告客户肖氏企业做宣传专题。 肖氏企业总部在外地,陶夜羽借口手机无法漫游,干脆关机,妄图与谈帆就此划清界限一了百了。 好几次谈帆经过尚晓晓办公桌前,看到她如沐春风的幸福模样,硬是咬牙把到嘴边的话语吞了回去。 ——真的只是一念之差,所以陶夜羽才会跟他发生那天晚上的事? ——归根究底,陶夜羽还是想要回到他寻常的生活轨迹中去,与他深爱也爱他的女友朝暮白头? 那么他,是不是也该学着放手,得到过那个男人的一夕拥抱,他就该知足,灰溜溜的退出这场三人情感舞台,永藏幕后…… 陶夜羽一走,谈帆就像失了魂,整日忙着工作,不给自己任何空余休息时间,除了公事外也鲜少同其他同事来往。凌台到他办公室敲门,发现谈帆坐在编辑机前审稿,原本清亮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睑下一片淡淡灰色阴影。 “谈帆你怎么还在这里?”又是凌晨一点了,这孩子都不回家睡觉的,第二个拼命三郎吗。 谈帆头也不抬,眼睛全神贯注盯在屏幕上:“审完这个节目就好。” “咳咳,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还没有去跟进肖氏企业的那个宣传专题,听说陶夜羽的工作停顿不前,似乎是没能约到采访对象。” 谈帆拿着遥控器的手一顿,目光稍许抖动一下,马上恢复平常。 “以陶夜羽首席记者的能耐,还会有他采访不到的人?”淡淡回应。 “对方不知道是刻意刁难,还是确实有事抽不出身来。”凌台无奈扶额,想想陶夜羽出道以来,卧底造假窝点、尾随毒贩、揭露官商勾结、与政客斗智斗勇,基本上没有拿不下来的对象,在媒体这一行亦算小有名气。 这一次派他去做的是正面报道,按理以陶夜羽的名气和水准,商家和客户应当都是举起双手欢迎。一个愿意吹牛拍马,一个正大光明受褒,双赢的事情,怎么竟然也会有将这等好事拒之门外的人? 陶夜羽关了手机,凌台也无法得知详细情况。只是隐隐听跟去的摄像记者说,他俩给挡在肖氏企业总部的门外,别提总裁了,就连前台小姐的头发丝都没见得到一根。 谈帆无动于衷听完,无动于衷回答:“他没有跟我汇报过那边的进展。” “你是他上司,下属如何行动,有什么新情况要应对,都该有商有量。”知道这事又是陶夜羽闹别扭在先,凌台发誓等那小子回来要把他年终奖金扣个干净,不,应该连第二年的份都预扣了他!“为了来年广告投放,你俩之间再有任何芥蒂,看在我面子上,都等过了这一关再说。” “……”抿了抿唇,谈帆转身去收拾办公桌下的行李袋,凌台出门前瞟了一眼,那里面鼓鼓囊囊早就准备好了洗漱、换洗衣物—— 看来就算他不多此一举来跑这一遭,谈帆迟早也会按捺不住跑去外地找陶夜羽的。 心领神会的出了执行总监办公室,凌台回想前阵子台里传得风言风语的这两人的关系,不觉开始有些头痛了。 工作中最好不要掺杂私人感情,因为此乃职场大忌;但如果有个人他偏生就是为了感情才进入这个职场,你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 肖氏企业,早上六点,天还未全亮。 大门外两只刚正不阿的石狮子两两对望,拐角不远处一辆出租车潜伏着,陶夜羽和搭档摄像小王郁闷的坐在后座上,抱着机器你看我我看你。 “他们那个混蛋总裁到底要不要台里帮他做个人形象宣传?”小王抱怨,“等了他快一个礼拜,他秘书天天说他没空天天说他开会,他是长在会议室了还是怎样啊!广告部那帮人还说这姓肖的挺好打交道,是看人家给钱给得爽快吧!真那么好打交道广告部怎么不自己派人来做这个CASE,要新闻部趟这趟浑水!” 陶夜羽把采编带颠来倒去在手掌里玩:“这话你去跟凌台抱怨,看他不把你掐到七分死。广告部是财神爷,财神爷看重的财神爷自然更加难搞,多等几天要不了你命。” “是说,你以前做采访都风风火火像长了虱子一样急躁,这次少见的心平气和啊。”小王怀疑看他,“要结婚了所以格外心情好?还是要结束单身了,过于想不通所以要逃避有尚晓晓在的城市?” 一带子拍到搭档肩膀上:“你说对了,就是为了逃避即将到来的有‘妻’徒刑,我才甘愿这么耗在外面不回去啊~~~~~” 能躲一天是一天,最好一直耗到领证办喜酒的那个时候,回去就直接和尚晓晓生米煮成熟饭,便用不着面对谈帆了。 他有愧于谈帆,那夜若不是他冲动,他有了生理欲望,谈帆亦不会半推半就的从了他。陶夜羽清楚,谈帆爱他,他说身子从来没给他之外的人抱过就必然是事实,但这样的事实反而令陶夜羽心慌。 谈帆若是他口中恶意揣测的那般人尽可夫,谁的床都能上,谁都能令他雌伏身下,他或许还能稍微平静一些面对既成事实。 现在他做出最下三滥的决定,远走高飞,与女友双宿双栖——谈帆总该对这样人面兽心的他死心了吧? 知道他不值得爱,知道自己的付出,全部是瞎了眼看错人的枉费。 默然看着车窗外渐渐亮白起来的天空,陶夜羽心里沈滞的酸重,似乎自己也是第一次看清自己,原来是这么罔顾他人情绪的自私鬼…… 小王忽然一推他:“喂,肖氏开始上班了,快下去堵门口!” 如梦初醒,两人推开车门就往外跑。跑到门口,陶夜羽发现一个身形熟悉的人正从一辆缓缓驶停的银白色BMW上下来,在他们面前摆谱摆了很久的肖氏总裁私人秘书,一路小跑的跑到车前给那人打开车门。 年轻而酷似学生的肖丕,平安夜大雨倾盆中牢牢抱紧谈帆的肖丕。 陶夜羽脚步僵硬在离宝马车三步远的地方,小王已经冲到了前头,诧异的回头看他:“夜羽?” 肖丕抬头看见陶夜羽,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微微一笑:“好久不见,陶大记者。平安夜是不是过得浪漫销魂啊?” 什么狗屁实习生,一张娃娃脸、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的这小子竟然是堂堂肖氏企业总裁,旗下经营数十种奢华洋酒,本地区最大的葡萄酒庄庄主——陶夜羽相当肯定,在婚期前他一定是用不着打回家的主意了。 他铁青着脸,和好整以暇与他对视的肖总裁,冷冷对望。 第二十章:情敌难缠 见到肖丕即是肖氏企业总裁的一刹那,陶夜羽已经明白了久久无法和肖总裁落实采访事宜的关键所在,也相当务实的猜测到这次会面必然又是无功而返。 但陶夜羽并没有掉头就走,身为有线一台首席记者的尊严和不甘给人用私仇摆上一道的心理作祟,他硬是拦在人家上班的门口,和肖丕默然对视;他两人你瞪我我瞪你,空气中杀气几乎具现化。 无声僵持中一边扛着摄像机的小王倍感压力。肩膀上的机器虽然沈,竟然沈不过陶夜羽和肖丕之间浓重的互相敌视。 “喂,你跟这个娃娃脸的总裁认识?”认识应该就好办——不过看模样这两人对彼此的印象似乎都不是太好。 陶夜羽还没开口,肖丕的秘书趾高气昂的赶人:“陶记者,十分抱歉,没有预约不能采访我们总裁,我已经和您知会过。” 陶夜羽不理他,干脆利落问肖丕:“你们公司的形象宣传片到底做是不做?抽出一两个小时接受专访,拍些镜头,对你而言没有损失吧?” 肖丕微笑:“正好最近公务繁忙,陶记者的请求估计一时半会无法满足,实在有心无力啊,肖丕也觉得很抱歉。” “说要同我们广告部一起合作拍摄宣传片的不正是贵公司吗?此刻出尔反尔,对贵公司诚信恐怕有损。” 陶夜羽火药味十足,哪点像在以娴熟的技巧说服对方,根本是在挑衅。小王暗暗叫苦,今天的陶夜羽着实有点失态,他跟这家公司总裁有过节不成,居然忘记工作第一的宗旨。 肖丕点点头:“确实,言出必行是商家保持口碑的生命线,”很是遗憾一般耸耸肩,“临近年底,肖氏的确多头并举,业务繁忙,安排不过来;若是因为这种人力难以违抗的因素,导致与有线一台今后的合作受阻,肖丕只能表示遗憾。我们会另选其他电视台,进行来年广告业务合作的洽谈。” “!!!!”这种口吻,根本就是在赤裸裸炫耀“形象宣传片有的是人愿意给我们拍,肖氏又不是只能在你们一家投放广告,只要勾勾手指头,视广告收入为命脉的其他电视台同样会屁颠屁颠跑来”,——混蛋的财大气粗富家公子! 陶夜羽脸色一下子沈下来,想发作,小王在旁边拼命拉扯他袖子,死命打眼色。 肖氏可是广告部的大财神爷,得罪不得。要是知道陶夜羽跟对方一言不合,没有采访成功不说,还掐断台里明年的主要广告收入来源,不给那帮家伙五马分尸才怪!凌台到时候只怕也在总监会上保不住他! “夜羽,不要冲动,先冷静冷静。”着急的小声劝说,“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棘手的采访对象,更古怪更变态的都碰到过,不要在这里没了风度。我们先回去商量,研究怎么对付他,实在不行回报凌台,让台里拿拿主意。” 陶夜羽俊脸铁青铁青,对比肖丕悠闲轻松的脸色,他万般憋屈堵在心里却无从发泄起。 明明知道这小子是故意刁难,换其他任何一个记者来采访,恐怕都不会遭遇今天这种苦逼待遇。 陶夜羽很想甩手走人,偏生自己也好台里也好,全都处在仰人鼻息的下风处。这个混蛋小子为人公私不分,但是人家就是有背景有实力,砸钱让你们抬不起头,要怎么跟他硬碰硬? 僵直着脖颈,陶夜羽阴霾脸,努力放软口气,问:“——岁末忙碌,诸事缠身,陶夜羽也不能强人所难。那末可否请问一句,肖总裁大概何时能够拔冗接见?” 肖丕笑得好似春光明媚:“这个嘛,你可以再尝试跟我秘书约时间。虽然我觉得,我大概也许可能应该还是会忙得不可开交呢~~~~~~” 支撑陶夜羽理智的那根弦,砰的一声绷断了。 ****** 谈帆下了飞机,刚打开手机,就收到小王偷偷从公用电话亭给他拨来的电话,诉苦说陶夜羽已经铤而走险,为了达到台里交代的采访目的,私自扛着机器去肖氏玩偷拍。 “偷拍?”谈帆大吃一惊,又不是负面报道,陶夜羽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做这么见不得人的偷拍?“肖氏的总裁就算再忙,他也用不着搞暗中拍摄吧,万一给人家发现了怎么得了?” “今早我们撞见肖氏总裁了,夜羽好像跟那小子八字不合,差点吵起来。”小王还心有余悸,陶夜羽平素性格还算和善,今天像吞了几斤炸药是闹哪样? “肖氏总裁很难搞定?”谈帆暗自猜测莫不是年过五十性格畸变的大叔? “看起来十足学生气,长相还蛮乖巧的,没想到嘴巴那么毒。”小王在电话那头说,“我后来又去约了几次采访时间,他们秘书好像对我比对夜羽客气,奇怪——然后他们秘书隐约透露了总裁的意思,大致是嫌夜羽资历不够,暗示换个更高级别的来。” “……”陶夜羽已经是有线一台首席记者,笔杆子和才华都最好的了,这样的一线记者帮忙做软文宣传别人还求之不得,肖氏那帮没见识的居然把人往外赶。 谈帆很有些愤愤不平,浑然忘了自己在飞机上还不住口的暗暗咒骂陶夜羽“事”后凉薄,拔腿就跑的混账做法。 “把他们总裁秘书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去约看看。” 小王报了几个阿拉伯数字,挂掉电话后想着谈总监对下属还真是尽心尽力。 ****** 接到谈帆电话,听他委婉表达了想采访肖氏总裁的意思,肖丕秘书没理会采访提纲和宣传片计划,只问了谈帆姓名。 谈帆一头雾水的报上名字,秘书非常爽快的回答他:“总裁今天下午有空,你过来吧!” 这是哪门子的约谈,一不问采访大纲二不管宣传方案,只凭名字就能打通关节? 心里惦记着早些摆平这个烫手山芋,谈帆行李都来不及整理,丢到酒店前台就打车去了肖氏企业。会客室等了十分钟后,推门而入的熟悉身影,让谈帆瞬时明白了一切。 “你——”他猛然站起身子,不敢置信的盯着面前笑得单纯的大男孩。 肖丕笑吟吟看他:“陶夜羽搬救兵,终于还是把你搬来了?” “肖氏企业的总裁竟然是你……?”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肖丕走到沙发椅上坐下,优雅的挑起一条长腿,放置在另一条腿上。眯眼淡淡笑:“我从来也没刻意隐瞒过我的身份。” 抬起下巴指指他身后沙发:“坐啊。” 谈帆站着没动:“夜羽约你,你谎称没有时间,推三阻四;我却约得如此顺利,你是故意的?” 对面犹自带有学生气的光洁脸庞微微露出落寞:“‘夜羽’啊……叫得还真是亲密呢。那天平安夜他带你回家,没有借着酒劲对你做出什么吗?” 第二十一章:等价交易 戳到谈帆痛处,肖丕看见面容好看的男人微微一抖,掩饰不了的心慌意乱从眼眸中滑过。 略定了定神,谈帆平静了一下骤起波澜的内心,淡淡岔开话题道:“身为一家声名赫赫企业的总裁,你不觉得因私废公这种做法太孩子气?” “他是不是抱了你?” “就算你有其他电视台可供挑选,陶夜羽身为记者的专业水准和职业素质是整个华北地区媒体圈公认的,把他拒之门外是相当不智的做法。” “我听说他抱过你后第二天就翻脸不认人。” 谈帆说东,肖丕就说西,自顾自的讲着各自的话题,毫无交集的对话诡谲的进行了足有十分钟。 “……——我作为与贵公司长期保持了愉快合作关系的有线一台执行总监,所能给出最有利于贵公司的建议,就是采用陶夜羽作为贵公司企业形象及宣传报道的不二人选,相信他——” 这回肖丕干脆不听他说完,直接打断,提高了声音:“谈帆,我喜欢你,你为什么就非陶夜羽不可?他跟他女朋友都求婚了,你还费尽心思维护他做什么?” 谈帆戛然而止。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肖丕很是咄咄逼人,这种不依不饶的气势在他们相识以来从未出现过。他现在不像从前谈帆眼中那个乖巧又能聊得来的小弟弟,而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由于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而给惹毛了的毛头小子。 谈帆此刻心情有些复杂,他看着直直盯着自己的肖丕,不知为何有种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的感伤。 这一刻,肖丕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酷似年轻时候的自己? 念书时那个死乞白赖缠在陶夜羽身后的自己,明明知道对方的眼光不会停留在自己身上,还是要罔顾一切的去追去争去抢。 他伸出手,完全出乎肖丕意料的,轻轻抚摸上肖丕脸颊。 年轻的总裁一愣,略为不解过后是大喜:“谈帆——” “我们来谈场交易。只要你愿意接受陶夜羽采访,开出任何条件都可以。” 方才狂喜起来的心绪,因为话中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而再度低落。肖丕脸上笑容还未全褪去,他抬手按住谈帆轻抚自己脸庞的手,自嘲道:“看来是我高兴得太早。什么条件都可以?” “嗯。” “你不怕我提非分要求?” 谈帆眼神中淡淡的宠溺让肖丕没来由的冒火。他是什么意思,看着自己的模样好像看着乳臭未干的小子,就算他年纪小他几岁,也是堂堂正正大男人,是足以与他比肩,可以把他压到身下叫他几天起不了床的男人!! 谈帆问:“能非分到哪去?” ****** 这年头有不愿意接受采访的当事人,就相应会有挖空心思钻墙打洞的记者。 陶夜羽没有做过狗仔队成员,不意味着他不具备这种潜质。 在肖氏碰了一鼻子灰,给当众落了下马威,陶夜羽心里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钻牛角尖劲头彻底激发了出来。想他出道以来就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要他灰溜溜跑回台里去说肖氏老板他搞不定,而且是因为对方把自己当做情敌这种八点档剧情的缘由而搞不定——陶夜羽马上就会联想到凌台那张若有所思的八卦嘴脸,顿时一阵阵觉得牙疼。 小王建议说向直接上司反映情况,陶夜羽一口否决。 直接上司,那不就是说要告诉谈帆?!这事本来就牵扯到谈帆,再把他拉进来不是更加雪上加霜! 所以陶夜羽说:“我混进去偷拍些镜头,先把画面材料准备齐全再说。” 不顾小王殊死反对,直接抢过偷拍机藏在皮包里,自个儿去肖氏企业旗下各个经营店、仓库、物流点转悠,拍些标志性建筑和生产流程。 肖氏毕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正经公司,陶夜羽大摇大摆以主顾身份去转悠,倒也没什么人特别去拦阻他。一天下来,可资利用的画面拍了不少,收获颇丰。 回到下榻酒店,正想得意洋洋跟小王炫耀一下今天出去转悠一天的成果,却见后者一脸心虚气短的表情。 “凌台大概是嫌我们办事不力,把谈总监直接空投过来了。” 翻看偷拍机中拍摄内容的手顿了一下。假装不在意的继续朝前倒带。 小王看了看陶夜羽骤然郁卒下来的脸色,更加心虚的说:“我跟他如实汇报了目前工作进展,谈总监说由他处理,我们静待事态进展即可。” “啪”,素材带从偷拍机中拿出来,拍到桌子上。 陶夜羽切齿:“你好端端跟他讲这些做什么?我都说过可以摆平那个姓肖的!” “拜托你也看看截稿时间好不好,我们在这里耗了一个礼拜了,就整了这些空镜头回来,该采访到的人一个也没采访到,更别提那个姓肖的,压根不让我们近身。三天后就是要回台交成品的最后期限,就算你一个人写稿、编辑素材只用一天,满打满算再给你两天采访空余时间,你搞得定肖氏所有人吗?”小王很诚恳,“谈总监既然知道有这回事,截稿时没准能宽限点,或者由他出面去尝试跟肖氏沟通,高层总有高层的做法。” “他能有什么做法?姓肖的图什么我再清楚不过!”陶夜羽脱口而出,“不外乎就是——” “图什么?”拍档亮晶晶的眼神很好奇。 说不出口,三角恋本来就够狗血了,三个男人这种牵扯不清的关系更是滑天下之大稽,要面子的陶大记者打死不肯往外说。 他一心说服自己,谈帆会以正当方式去和肖丕交涉的,哪怕那姓肖的以不正当的手段来要挟,谈帆也不会做出过于违背原则和良心的事,比如他坚持过只给自己一个人抱…… 悚然一惊,陶夜羽猛然摇头,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他想到哪里去了? 但……肖丕像是做得出无理要求的人,谈帆那个傻瓜如果真的中计,…… “夜羽?夜羽?”手掌在男人眼前晃来晃去。怎么说话说到半截就打住,发起呆来了? “我再去肖氏一趟。”陶夜羽没头没脑说完,拿起衣架上外套就冲了出去。 小王瞪着他扔下的一大叠素材带和偷拍机发愣:机器都不带,空着手去肖氏是想干啥,打架? ****** 肖丕凑近谈帆脸颊,轻悠悠吐出几句话,谈帆瞪大清冽双眸,怔怔看他近在咫尺的脸。 哭笑不得:“……这样的交易,能够令你满意了?” “如果你愿意与我做更深入一步的接触,我自然求之不得。”伸出舌尖,似挑逗似宣告的在谈帆耳垂处轻轻一舔。 谈帆皱着眉,稍稍缩后,拉开和肖丕的距离。 “答应不答应,都在你,我不强求。”俨然商场谈判的风度,肖丕眯眼微笑,“只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下次再要来当说客的话,筹码我会提得更高。” “……”谈帆暗想,肖丕虽然热情冲动起来与当年自己如出一辙,但他显然比当年的自己擅长使用手段和策略…… 肖丕不像他,即使一心一意为了陶夜羽好,做出的事情却总是误打误撞给陶夜羽带来自己似乎在背叛他的错觉;就比如当年燕雪那件事,他呕心沥血想把真相挑明,却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两人一断交就是好些年,直到现在,燕雪还是陶夜羽心中的结。 在倒追陶夜羽方面,他是不是该检讨一下凡事都以他为重心、一味傻傻付出的做法? 逼得太紧也会带来压力…… “好,三天的伪装情侣关系,我答应。” 仔细想想,陶夜羽压根也不会在意他为了采访顺利做出怎样的让步——他逃到这里来本来就是为了躲避他的不是么? 第二十二章:他是我的人 再度徘徊到肖氏企业门口,陶夜羽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肖丕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秘书隔着旋转玻璃门看到他,一脸眉开眼笑的迎了出来,连连抱歉说陶记者真是不好意思,这么多天来劳烦您总是不辞辛苦跟我们约采访时间,太耽误您了,代表本公司表示诚挚歉意。 陶夜羽消化了两秒钟对方前倨后恭的态度,疑心顿起。 “今夜敝公司要举办年终欢庆酒会,邀请了各界名流和关系密切的友邻单位,陶记者有空闲的话赏脸光临如何?”秘书笑得极其殷切,跟几天来挑鼻子竖眼的那个判若两人,“酒会结束后我们总裁想必十分乐于接受有线一台采访。” 陶夜羽又不是傻子,联想到谈帆前脚刚进肖氏,肖丕那小子后脚就变脸,牙关不由一咬。 那笨蛋一定是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交易,让肖丕得瑟了。 板着俊脸,凉凉回应:“好,酒会何时开始,陶夜羽奉陪到底。” ****** 谈帆站在巨大穿衣镜前,转了个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衬得他身段越发修长匀称,极好的凸显出他比一般男人纤细的腰身和那挺翘浑圆的臀部。肖丕窝在他身后长沙发上,满意的打了个呼哨。 哭笑不得的把袖口抬起来,谈帆不知该用质问的口气好还是用探询的口气好:“……和我穿同色同款的情侣装出席公司酒会,你是想当着你们全公司的人面出柜吗?” 更别提袖口还缝着对方姓名首字母的缩写,“XP”,真是够了,幸好肖氏不是卖电脑的= = 肖丕懒洋洋的笑,起身揽住他腰:“我是这个公司当家,我都不介意下属的风言风语,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好着急的?还是你怕陶夜羽在酒会上会对你怒目而视,骂你勾三搭四出卖色相?” 他说中了谈帆心中所惧,谈帆正是担忧这点。很快的变了脸色,谈帆不动声色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站定。 “说好要跟我装三天情侣,今天不过是第一天,就开始畏首畏尾,接下来两天你要怎么熬过去?”强势逼近,又把人拉回怀里,不肯稍放。 “我们的交易只是场面上伪装情侣,不包括身体接触。”谈帆同样锲而不舍的拉开和他距离,身子向后退,贴到镜面上。 肖丕心里微微恼火,这人之前还不在乎同其他男人肢体接触,耳鬓厮磨;跟陶夜羽睡过一晚后,竟然自觉自发有了“守身”的念头,那个男人影响力当真大到这种地步?他好不甘心! “反正陶夜羽压根不会在乎你跟谁搂搂抱抱。”负气的故意拿那个男人刺激他,果然看到谈帆别过脸去,“我私底下不碰你可以,但是在酒会上要宣称你是我的人,难免搂搂肩亲亲嘴。这是我的底限,你不准逃避。” “这样做你有什么好处?”想不明白肖丕的孩子气,他要展示对自己的占有欲? 肖丕冷冷瞟他一眼:“我只想证明给你看,平安夜那晚陶夜羽只不过是酒兴上头,真正在乎你的那个人是我。” ****** 巨大华彩的水晶灯高悬头顶,足可容纳五百余人的酒店大厅中,捧着托盘的侍应生来来往往,彬彬有礼的给每位来宾送上香槟酒。晚会定于九点正式开始,八点刚过,陆陆续续就来了许多商界人士,借着肖氏召开年会之机,各自寻到生意上的伙伴,在角落里热切攀谈起来。 陶夜羽和小王在门口递上名片,侍者仔细查看了宾客名单,领着两人往厅内走去。 小王边走,边留意厅内攒动的人头,悄声对陶夜羽道:“肖氏面子还挺大,区区公司酒会,竟然邀请到这么商界和政界名流,诶,你看那是不是主管本地商行的行政一把手?” 他那一贯和善的同事紧紧绷着脸,不做评价,看起来肚子里窝了好大的火。 侍者将人领到媒体记者专区,恭敬请他们坐下后离去。 本次酒会是自助西餐式,小王东张西望的准备去拿食物,陶夜羽一把按住他,沈声道:“我去转转,你在这里拍镜头,哪里都不准去。” “喂,我还没吃晚饭。”特意留着肚子到肖氏宴会上来品尝佳肴的,小王好不委屈。陶夜羽不爽的瞪他一眼:“工作重要还是吃饭重要?等摆平肖氏这烂摊子,回去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以前就知道陶夜羽做事很拼,但有必要拼到东西也不吃几口就忙着开工做事吗。小王腹诽,暗想估计是这阵子那姓肖的小子把陶夜羽性子磨躁了。 无可奈何,只能留在原地打开摄像机。 陶夜羽把人交待好后,自己闷声不响拿着采访本和笔钻到人群里去。 酒会上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有些是陶夜羽之前因为工作关系采访过的名流;有些和肖氏一样是有线一台的广告客户;还有一些不曾打过交道的,陶夜羽略微扫过他们脸庞,很快就判定出在其他媒体上有见过这些人的面孔,都是家资过亿、身价不菲的公司老总。 再扫一圈四周,除了自己和小王外,所谓的媒体专区并无其他记者出席,只有架着三角架的小王,孤零零的调试着机器。 换做从前,这种“独家采访”的方式会让陶夜羽欣喜若狂,独占新闻资源本来就是各家媒体挤破脑袋梦寐以求的好事。但今天他嘴上说着是来采访肖丕,完成台里交办的任务,实际上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思维也完全偏激化了。 ——哼,肖丕那破小子邀请他来参加这种上流人士的聚会,是要给他显摆家财吗? 按捺下心里不快的念头,他在人群中寻找着谈帆身影。 他把大厅从前面走到后部,绕了整整三遍,没有看到谈帆的影子。陶大记者心里不由就有些发躁,谈帆难道不会在这里出现?听小王说他把行李丢到下榻的酒店前台后就来了肖氏,自后再没打过电话联系,姓肖的该不会胆大包天到把人软禁起来? 一个人胡思乱想着,陶夜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从何时开始把视作生命般重要的工作丢到九霄云外,一门心思都在谈帆此刻身处何地上。 那种像有千百只蚂蚁在抓挠心肝,又痒又不着力的不适感,陶夜羽还是第一次品尝到。 他宽慰自己,只是因为他愧对谈帆在先,现在又担心他为了台里工作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才这般焦躁不安。 大厅原本通亮的光线忽然黯淡下来,所有正聊在兴头上的来宾们纷纷停止交谈,目光一致转向大厅最前方缓缓抬高的一个小型演讲台上。 明亮耀眼的白光聚集到演讲台中央,陶夜羽顺着光线朝前头看去,肖丕一改往日休闲阳光的打扮,西装革履的出现在那处,打着考究的领带,一副企业老总气派。 他的手紧紧拉着另一个身形隐在黑暗中的人的手,微笑着冲台下鼓掌的来宾们点头。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来到肖氏年终庆典晚会,肖丕代表肖氏上下三千名员工,向各位合作伙伴表示诚挚谢意;希望来年还能与大家继续保持良好合作,让肖氏蒸蒸日上,节节攀高!”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气有礼的洋酒经营老板肖丕,素来在这个圈子里左右逢源。 陶夜羽全无心思听他说了些什么场面话,他眼睛紧紧盯住隐藏在黑暗里的那个身影,捏紧手中纸笔。 仿佛这才注意到台下站着个陶夜羽,肖丕说完客套话后,目光挑衅的投了过来。 对着话筒,扬声道:“陶大记者,贵台一直致力于采访肖丕个人事迹,想要为肖氏做出质量上乘的宣传品来,肖丕感激于心。今日陶记者有什么问题,不妨当众提问,肖丕有十分钟时间,愿意当着诸位来宾的面与陶大记者做一番交流。” 他这些话一出,众人目光顿时转移,投到陶夜羽身上去;露出既是意料之外,又趣味盎然等待看好戏的神情。 这不过是企业的一个年终酒会,按理采访一事大可挑选喧杂较少的安静场所进行,肖丕却刻意要选着当所有人的面,口吻里还有明眼人都能听得出的火药味。 有些接受过陶夜羽采访的人,很快就认出有线一台这位身经百战的首席记者,不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洋酒企业的老总,跟电视台小有名气的记者,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过节? 肖氏在业界口碑一向良好,在顾客中也信誉颇佳,应该不存在遭陶夜羽做负面报道的可能,那—— 陶夜羽陡然间变作众人聚焦的中心,神色丝毫不乱。侍者递过话筒给他,男人一言不发接过在手,目光沉静看向肖丕身后身影,挑眉。第一个问题却不是朝气焰嚣张的肖丕发问,目标另有其人: “谈帆,你穿成跟这小子一个德性是做什么?” 媒体区的小王啊呀一声,如梦初醒的扛着摄像机跑到前面来,却听得陶夜羽像脑袋进水一般问了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顿时张大嘴巴,扛着机器愣在一边,不知该不该进行拍摄。 肖丕目光一闪,感到身后谈帆的身子僵硬住。 陶大记者发飙了,他豁出去了。 第二十三章:情难自禁 感应到台下男人周身散发的不悦气势,隐身于阴影中的谈帆不知为何心头打起了响鼓,让他不由又向后缩了缩,徒劳的想把自己藏得更深一些。 陶夜羽兴师问罪的气场……好强—— 肖丕偏生要逆流而上,一手揪过谈帆,手劲之大,将人拉出阴影,微有踉跄的站到他身侧。 与肖丕所着衣装一模一样,谈帆尴尬立在陶夜羽似要喷出火来的视线中,如芒在背。男人目光一转,移转到他袖口处精心缝制的肖丕名字首字母上,脸色相当难看。 沈声又问一遍,陶夜羽心中勃然而生的怒气越来越重。肖丕是在刻意挑衅,谈帆被迫和他穿成情侣装,他一眼就能看出端倪来,但为何他还是非常不爽!就像自己的所有物给人瓜分了一样! 谈帆明智的决定不开口应声,继续装傻。陶夜羽逼近一步,肖丕眼神示意,立刻就有酒店保安上前拦住目露凶光的陶大记者。 肖丕轻咳一声:“既然陶记者现在没有和肖丕做采访的想法,肖某只好表示遗憾,待酒会结束后再与陶记者另约时间吧。” 谈帆眉头一皱,拉住他要转身的衣袖,轻声质问:“你要反悔?” “我没说不接受采访,”肖丕指指台下眼睛死死盯着他俩的陶夜羽,“我给了他公开提问的机会,他自己不要,能怪我毁约?” “我们谈的交易里没提到是公开访问!”谈帆磨牙,“是一对一的专题采访!” 肖丕志得意满的一笑:“随便吧,如果那个时候,陶夜羽还能静得下心来跟我一问一答的话。” ——这小子根本是故意的! 谈帆这才意识到踏入了他的陷阱,他让他在陶夜羽面前和他用情侣身份公开露相,就是要毁了陶夜羽的心情。 目光不由自主还是瞟到给保安拦住,恢复了冷静,但目光依旧敌意十足看过来的男人脸上。两个人四目相对,陶夜羽挑起朗眉,脸色板得像块生铁。多年知交,谈帆知道他出离愤怒了。 我也是为你好,为了你尊崇的新闻工作才做这种牺牲!你现在这种想把我生吞活剥的气恼眼神又是闹哪样! 谈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没有搞错,该当场发飙的是他才对吧,平安夜那天晚上的糊涂账他都没跟他算,陶夜羽把人吃干抹净转背就跑去跟女朋友求婚而且还堂而皇之跑路的猪头事他也没跟算!他居然还反咬一口,对他生起气来! 谈帆小小声说了一句:“结你的婚去吧,我做什么都跟你没关系!” 陶夜羽一定听到了这句话,小王心惊胆战的看着他把手中一支水性笔活生生捏断了。 喂——今天到底是来采访肖氏还是来打架的?果然是准备来打架的吧? ****** 肖丕拉着谈帆,越过酒店大厅往休息室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侍者一叠连声的喊:“先生,宾客不可以到后面来,请回去大厅,——先生,先生您请留步——” “我是电视台记者,我现在怀疑你们酒店暗地里做地下赌场,给毒品贩子提供交易窝点,并且有销赃窝赃嫌疑,请配合接受采访!” “先生您搞错了,我们酒店是百年老店,怎么会做这种不守法的事,而且先生,这些话似乎应该是警方——” “少罗嗦,再不放行,我就当真带警局的人过来查你们酒店!” 给肖丕拉扯着手腕不能挣脱,谈帆急急回头就吼:“——陶夜羽你不准打着台里的幌子搞这种下三滥的威胁!我要收回你的记者证!!!” 陶夜羽将上前拦阻的侍者推到一边,大步走过来,俊脸铁青,也不甘示弱的吼:“把你身上那件碍眼西装给我脱下来!” 两人隔着上百米的距离大吼—— “不管你的事!” “我再说一遍,给我脱下来!!!” “你才该把记者证交出来!!!” 简直像小学生吵架! 肖丕黑线,两个大男人加起来快到六十岁,居然在五星级酒店走道里大吼大叫互相指责,你们是在对我炫耀感情好吗! 谈帆完全遗忘了还有个肖丕存在,这么多天的窝火积少成多,一股脑冲追赶上来的男人发泄出去:“陶夜羽你到底是有多折腾!你不是要结婚了吗!你不是要忘了那天晚上发生过的一切吗!你逃得这么远,避得这么彻底,干脆就装死装到最后不要爬出来啊!怎么我一跟肖丕接触你就发疯?我又不是任由你们争夺的玩具!” 陶夜羽刚要开口,谈帆打断他,语气更加激烈:“停,我知道你开口就会是‘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做傻事’‘我是为了很久以前的朋友交情所以才这样’‘我对你没有别的想法’——这种托词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了!你要自欺欺人我不管,我只告诉你,我忍你忍很久了,今天你要是坦诚对我有别的感情,你才有资格走过来!如果只是狗屁暧昧的友情,你最好现在立刻后转从酒店大门滚出去,这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就行了!” 陶夜羽愣住了,男人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劲头一下子颓下去,他在距离谈帆还有十步远的地方,猛然煞停了脚步。 谈帆恶意的看着他,从小到大,谈帆没跟他大小声过,陶夜羽说东他绝对不往西,一向柔柔顺顺乖乖巧巧的,但他这些天真的是忍够了,受够了他的反复无常! “直男有什么了不起?直男就可以想上就上,不想上就拍拍屁股走人?”谈帆冷冷的看他,“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我前半生都追在你身后,苦苦哀求你回头;现在我累了。陶夜羽,我真的累了。我们今天就把话挑明,大家以后不要再你逃我追的了,对谁都好不是?” 看来今天是掀开底牌的日子了。肖丕索性也不再参与这场两个人的战斗,他松开谈帆手腕,自己倚到墙壁上,环抱双臂等着看好戏。 他有把握,谈帆不会主动朝陶夜羽走过去;而陶夜羽,看他整个身子都僵硬住的模样,压根也没有可能朝谈帆这边走过来。 到最后,渔翁得利的那个人,还是他。 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稀释缓和下来,给一种更为沉闷、更为凝重的胶着氛围取代。 谈帆高傲的站在陶夜羽面前,尽管这寄予了他最后希望的机会,选择权依然是在陶夜羽那个笨蛋手上,但他已然没了从前卑躬屈膝、小心翼翼的气场。 过去爱得那么苦,追得那么失落,终于到今天可以划上休止符。反正他也没抱什么希望,他大抵只是想通过这么一个仪式,祭奠自己行将死去的爱情。 不,说爱情或许并不恰当,单相思比较符合实际。 ****** 围观者并不多,肖丕、方才试图拦阻他的侍者、小王。 只有三个人在围观这场别开生面的宣战,陶夜羽却觉得全世界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他身上。比之方才在大厅里的万众瞩目,还更加觉得脚步沉重,难以迈出。 他对谈帆究竟抱持的一种什么心态?朋友?一夜情的炮友?因为不想看到他把目光转移到别的男人身上,自私的独占欲? 谈帆说得没错,他是要结婚的人,却依然和他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就算身体上没有出格,心理也背叛了尚晓晓。不理清和谈帆间的关系,最终定个性、解开这团乱麻,他即便以婚姻为屏障做了一时的逃避,也违背不了自己的心。 该死,他何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起来,变得这么胆怯……不自信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陶夜羽和谈帆僵持着,谁也不开声说话,谁也不率先挪动一步。 谈帆眼里亮闪闪的挑衅神采,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转向黯淡,再一点点熄灭。清亮有神的眸子,透出灰色的死寂来。 他依然定定的看着陶夜羽,身子几不可察的,微微发起颤。 他想,这就是陶夜羽的选择了。他不说话,不表态,其实已经做出选择了。 “我明白了。” 静得所有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的走道上,谈帆空荡荡的一句话听来回音不断,格外触耳惊心。 “陶夜羽——再见。” 他转过身,朝一旁半开门的休息室走去,脚步似有千钧之重。肖丕自墙上立起身,伸手去扶他手臂。两人手心正要接触的一刹那,忽听陶夜羽那边有了动静。 陶夜羽朝前迈了一步,略微犹豫过后,又迈了一步。 谈帆不敢回头,方才只是微微发颤的身子,此刻已经明显的颤抖起来,双腿发软,几乎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一双温暖的手臂自身后圈住他腰身,他渴盼已久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困惑,在他耳后响起: “你说过,当年和燕雪之间是场误会,是我没有分清缘由就自顾自与你断绝了交往。我知道燕雪现在哪家学校教书,你与我一同去找她解清当年谜团,待把一切事态弄清……——至少这次,我希望在我做出任何决定前,把所有事情都摊到台面上清清楚楚。” 第二十四章:拨云见日 一家环境幽雅、弥漫着悦耳钢琴音乐的私密咖啡馆内,对面而坐了四个人,三个大人,一个小孩。 留着齐耳短发的少妇显得有点不知所措,面前的咖啡动都没动,她只是一味低着头,哄着自己三岁的儿子,一会给他拿糖,一会给他拿水杯喝水,就是不敢抬头看眼前同样面色尴尬的男人。 陶夜羽也分外尴尬,虽然是他提出来要跟燕雪见面,但真的把初恋女友从工作地点约了出来,他反而又不知要如何开口。他把玩着手头的打火机,表情呆得要死。 毕竟是初恋女友,陶夜羽看到她还是会有不自然的表现。谈帆坐在他身旁,心里酸溜溜的,极为不齿这个年近三十的男人居然还摆出一副纯情少男的模样。 几个人中,属他最自然,毫无愧色。但他也不肯开口打开沉默,一半是缘于对陶夜羽的负气。 空气死寂了半个多小时,服务员来添了几次水,古怪的眼神在这三男一女身上打了好几个转。 又捱过一阵要命的沉默,陶夜羽好像终于想起来自己身为能言善辩的新闻记者,应该挑起打开话题的责任。 “这几年你过得怎样……?” 老套到陶夜羽自己都觉得起鸡皮疙瘩的开场白,矫情又空白。说出口后不仅是谈帆,他自己都在心底默默鄙视自己。 但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让对面的少妇微微泛红了眼眶。她终于把一直垂着的头抬起来,勇敢的正视陶夜羽,轻声道:“夜羽……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看一眼旁边面色如常,浅浅淡淡的谈帆,不自觉抱紧了一旁的儿子。 “当年我原本喜欢的是谈帆,表白几次都被拒绝,我不甘心……我知道你是他的好朋友,本来想借由接近你的机会来靠近他,可是后来不知不觉也被你吸引,……”声音越来越小,“我并不是故意想在你们中间制造心结。” 三岁小男孩困惑的看了眼母亲,怎么妈妈的眼睛发红了? “如果不是有一天,我听到喝醉酒的谈帆对别人说他喜欢你——或许我们能一直那样走下去——” 陶夜羽嗓子发干,他看一眼谈帆,谈帆面色依旧不变,好像燕雪在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我……无法想象我先后爱上的两个男人,竟然……于是我借酒壮胆,骗谈帆你在酒店房间等他,然后要我的姐妹把你带到酒店,让你亲眼撞见他把我压在身下的一幕。我以为你会把谈帆推开,然后打他一顿,甚至,打我一耳光也好。可是你居然愤怒、震惊的站在门口,你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谈帆身上,你看都没有看我。” 燕雪轻声说:“夜羽,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比起我来,你更在意的其实是谈帆?” ****** 凉掉的咖啡倒了又续。 少妇已经带着儿子离去许久,如释重负的表情,是终于卸下了内心负担。 陶夜羽和谈帆依然坐在包厢里,两人一语不发,面上神情各自精彩。 解开了这么多年的心结,一直以来以为占据道理的那一方却是最糊涂最给蒙在鼓里的一方,给欺压、误解而且苦无分辩机会的一方,这次终于扬眉吐气、拨云见日。 陶夜羽觉得自己多年来颐指气使的气场,在和燕雪开诚布公谈过后,彻底在谈帆面前衰弱了下来。 他心虚加内疚,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居然都不敢正眼去看谈帆的脸色。 老鼠见到猫是怎样一种微妙心态,陶夜羽有点领悟了。 至于谈帆,憋屈了这么久,一朝农奴翻身做主人,好大的立场变幻。他挑着秀丽的眸子,不咸不淡看着目光死死盯在咖啡杯上的陶夜羽,胸中无限快意。 哼,让你不分青红皂白,让你迟钝、不解风情,让你害我苦苦追你这么久! 风水轮流转,现在该是你来央求我原谅的时候了! 端起咖啡壶,狠狠一放,吭咚一声。 “陶夜羽,现在你还要把我推到十万八千里外吗?” 弱弱回应:“……其实当时你可以解释。” “你那副模样恨不得把我从十楼窗户推下去,我怎么解释?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你竟然不肯相信我的为人,对我做出那种猜测,你让我心里怎么想?”很好,就维持这个气势,一口气给他凶下去! “陶夜羽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男人耷拉着脑袋,心虚气短的说着话,反省自己当年确实是面色铁青掉头就走,然后换寝室换手机换掉所有联络方式不让谈帆有找到自己的机会。 大概他自己也觉得辩无可辩了,谈帆再开口时,索性就不再接话,任由他痛快淋漓的数落自己。 其间服务员又来了两次,看着包厢里那个英俊的男人一脸沮丧窝在角落里,给另一个面容秀气美好的男人喋喋不休的数落。加完水出去的小姑娘心想真是一对璧人,老夫老妻神马的FEEL好强,萌死了~~~~~ 谈帆把这许多年的怨气发泄完毕后,忽然又沉默下来,两人再度冷场。 过去的矛盾心结是解开了,可是以后呢? 陶夜羽和谈帆之间,还有以后吗? 已经跟尚晓晓求婚的陶夜羽,他依然可以若无其事回到他的生活中去,谈帆只是作为一个失而复得的朋友,出现在他婚礼现场。 说曹操曹操到,陶夜羽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未婚妻尚晓晓打来的。 谈帆脸色立刻就变了,转过头去,不想看陶夜羽瞬间变得为难的神情。 手机持续清响,男人把手放到手机上,犹豫。 “你接电话吧。”谈帆硬邦邦的说。 “谈帆……” “如果我在这里不方便,我可以回避。” 不等陶夜羽搭腔,谈帆起身要走,给男人一把拉住了衣袖。 “我们好好谈谈。”陶夜羽好像下了决定,手上生力,拉着谈帆一时动弹不得。另一手去接电话:“晓晓,我还在外地出差——嗯,大概三天后回来——” “……你说什么?” 一看男人接电话就自动切换成妻奴模式,谈帆好不恼火,当下就想拍开男人的手冲出包厢去。却忽然听得陶夜羽的声音变了样,活像给当头打了一棒。 陶夜羽怔怔的松开抓住他衣袖的手,像梦游一样问对话那头的人: “——分手?为什么?” 尚晓晓的语气十分平静,有些许落寞,也有少许嘲讽:“那天你喝得醉醺醺的和我求婚,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到台里一问,才发现我差点做了冤大头。平安夜晚上你跟谈帆的故事,不用我复述一遍吧?陶夜羽你以为每个人爱你,都能爱到不顾尊严不要脸面的地步吗?” “晓晓,我……” “陶夜羽,我爱你,但远远没爱到能够容忍你背着我出轨的地步。”同样是女人,尚晓晓显然比燕雪洒脱和看得开许多。她在电话那头干脆利落的结束与陶夜羽交往几年的关系,简单陈述哪些东西要陶夜羽去她家拿回来,又有哪些东西她会和他一起处理。 陶夜羽给这突如其来的分手噩耗彻底打击到,一向顺风顺水、踌躇满志的男人,这个关键时刻居然哑口无言,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是说不出口,还是本来就心绪不宁,觉得有所亏欠? 尚晓晓说:“夜羽,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从来是个雷厉风行,做事绝不拖泥带水的人。如果你当真对谈帆一点感情都没有,心念丝毫不曾动摇,你怎么会有今天这样摇摆不定左右为难的局面?” “不要再拿我当幌子,和平分手对谁都好。” 电话果决的挂上,快得不给人喘息空间。 陶夜羽满脑子都是“被抛弃了”“被拒绝了”嗡嗡作响——为什么只要和谈帆搅到一起,到头来就总是沦落到给女人抛弃的下场? 他一表人才,有才华有能力,家里还有一只帅气破表的狗,难道不应该是时下最讨女人喜欢的那种款吗? 男人呆滞在包厢里,努力消化一天内两度剧变的事实。 他的手机效果很好,旁边谈帆一字不漏的听到尚晓晓说的每一句话,心里不由也开始佩服起这个作风爽利的女人。是说混媒体圈的女人都这么英姿飒爽吗,他对比自己这么多年来对待陶夜羽的委曲求全,忽然兴起那么一点点不甘心…… 刚想到这,谈帆自己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低头一看,竟然来电的是尚晓晓。 “你好……” “谈帆,”方才电话里很女王、很高高在上的女子声音,恢复了平常讲话的音调,甚至格外放软了语调。很温柔。“谈帆,我把陶夜羽交给你了。这家伙是个工作起来没日没夜、没心没肺又迟钝的大傻瓜,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他。” 谈帆拿着手机,怔楞了好久,脑海里转了无数句话,竟然一个字也发不出。 “我在给陶夜羽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他极其用心的珍藏了以前你和他的所有合照。那天他跟我求婚,酒劲没退,躺在我身边,梦里念的都是你的名字。” 谈帆听出那个女子声音中隐约的停顿,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在努力忍住眼泪。 “他从来没在梦里叫过我的名字。交往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过。所以我想,他真正爱的是谁,他自己并不清楚——但我不可能装作没发觉。” “幸好你在我们婚前出现,没把这些混乱的感情,拖到婚姻里去承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反而要感谢你才对,长痛不如短痛,好过一世人浑浑噩噩蒙在鼓里。” “尚晓晓,我很……抱歉。” “该说抱歉的是那个搞不清楚自己感情的大笨蛋。”声音又恢复了轻快,“谈帆,以后这个麻烦的家伙就交托给你了,要是他再爬墙,直接拿竹竿打下来打个半死不要客气。” 第二十五章:失恋后遗症 谈帆挂了电话,朝魂不守舍的男人看去。陶夜羽就像十多天没浇水的盆栽植物蔫在沙发靠背里,整个脑袋都耷拉下来,恹恹的毫无生机。 谈帆推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过去给他,“喝点东西。” 现在不是为了两人分手欢呼呐喊的时候,苦追陶夜羽多年,谈帆清楚这男人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尚晓晓在他生命中毕竟占据过那么重大的分量,如今说断就断…… 陶夜羽瞪着桌上自己的手机,像看深仇大恨的敌人般死死盯住不放,仿佛这样一来就能让电话那头的女子收回方才晴天霹雳的决定。他根本没听见谈帆说了什么,谈帆又把咖啡往他眼皮底下推了推,几乎要塞到他鼻子尖下,陶夜羽还是视若未睹,三魂六魄不知游走到了哪个世界。 谈帆忍不住了:“陶夜羽,又不是第一次给女人甩,有点出息好不好?” “……” “你难道一点都体会不到尚晓晓的苦心?” “……” “为什么你总是对失去的东西追悔莫及,抓在手里死死不肯放,却不肯抬起头看看你眼下身边拥有的?” 男人忽然抬起手按铃,唤来服务员。谈帆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掏出钱包,纯粹本能行动的抽出信用卡刷了账单,再麻木的起身。信用卡被他遗落在方桌上,男人迈着两条长腿头也不回的走出包厢门,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谈帆的存在。 ——敢情他苦口婆心说了那么一大堆,这家伙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谈帆快爆发了,平时给陶夜羽各种忽视无视就算了,到今天那厮算是抵达了巅峰,压根就当他是透明的嘛! “陶夜羽你给我站住!” 抓起那男人遗忘的信用卡,谈帆微微扭曲了俊脸追出去。该死,他现在这幽灵附体的状态还要去哪里,受创过深就好好窝着不行吗! ****** 陶夜羽确实受打击不轻,谈帆好不容易争取得来的肖丕采访机会他放弃了,也不跟台里请假,从分手那天起就闷在租住的房子里一步不踏出屋外,成天跟他家那只黄金猎犬四目相对,只差以泪洗面。 订好的婚宴取消,不论是定金也好预付前款也好陶夜羽和尚晓晓谁都没有去退,白白让酒家赚了一大笔钱。两人分手的消息像雪崩一样传到了亲朋好友圈里,自然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然而谁都没有胆量去问当事人原因。 而有线一台颇具新闻敏感的同事们,则相当有默契的保持了更深的沉默,甚至小心翼翼避免与谈帆讨论陶夜羽的事。 结婚前夕忽然取消婚礼,不管其背后原因究竟多么合情合理,到底不是件拿得到台面上来让人欢欣鼓舞的好事。 别人如何想如何看,谈帆不管那么多,在事关陶夜羽一事上他向来我行我素惯了。陶夜羽关在家里足不出户,他收拾收拾了几样随身行李,死乞白赖跟着搬到了他家就近照顾。 陶夜羽要哀怨要沮丧要心情低落他都随他去,并不劝阻,只是在该睡觉的时间强硬的拉闸限电,在该吃饭的时候塞一大堆食物到男人面前逼他吞下,烟灰缸里的烟头一天超过三根他就会没收陶夜羽的烟盒。 他用强硬而温柔的方式,默默的陪伴在这个失恋的男人身边。不介入他的内心挣扎,却要妥帖的照顾好他的衣食住行。 这并不容易,对于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来说,但谈帆一声不吭的承担下来了。 也多亏谈帆住在陶夜羽家,他家那只黄金猎犬才不至于在主人心神恍惚的这段期间被饿死。 虽然谈帆每每往盆子里放狗粮时,面对伸着舌头冲自己猛摇尾巴的毛绒绒大家伙,总会不由自主回想起当日这貌似忠厚的狗狗是怎样的“助纣为虐”…… 而每每“不小心”回想起那阴差阳错的一幕时,谈帆又很想咬牙切齿,什么主人养什么狗,干脆让这俩一大一小饿死算了! 白天要忙于台里的工作——还必须把因陶夜羽翘班而落下的一大堆烂摊子接手过来——中途不时回到家里看看陶夜羽的状况,定时投喂一人一狗;晚上守着机房审片到两三点,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去后还得把陶夜羽半哄半弄到床上去睡觉,谈帆这半个多月来日子过得跟全职保姆似的,累得不行。 这天他下班回到陶夜羽家,意外发现一直歪在长沙发上默默发呆的男人不见了。客厅里、厨房里、卧室里、洗手间中都找不见男人身影,只有妮卡摇着尾巴跟着他走进走出。 谈帆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那笨男人不会因为一时想不开而做什么傻事吧? 他扑到自己外套旁,手指微微发抖的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拨打陶夜羽电话。 电话不通。 再打,还是不通。 谈帆身子慢慢颤抖起来,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紧张,拼命的一遍遍拨打那个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等来的却是一遍遍的无法接通告知。 “陶夜羽,你如果敢给我发生什么意外,我,我追到地狱去也要扒了你的皮!” 手指抖得快握不住手机机身,正在第三十遍重拨未果时,忽然电话震耳欲聋的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谈帆昏昏然接了电话,脑海里闪过一个古怪甚而有些可笑的念头——打电话来的是陌生的路人或者哪家医院,是要告诉他陶夜羽走在马路上给车撞了或者跌进下水道受了重伤,要么就恍恍惚惚失足从哪个楼顶坠落下去……对方搞不好是打电话来叫他收尸…… “喂?”捏着电话,气若游丝的。 那头沉默了一会,拉长的时间几乎要严丝合缝的与八点档言情剧中剧情同步,谈帆觉得下一秒应该就会传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的事务性通知…… “说话,陶夜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他——” “谈帆。” 电话那头竟然是陶夜羽,男人十多天不曾开过口,第一句话便唤了他的名字。“谈帆,是我。” 第二十六章:属于两人的记忆 紧绷的神经陡然松懈下来,谈帆憋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死命攥着手机咆哮:“混蛋,你跑到哪里去了!你是想吓死我吗?” 男人又沉默了一会,“……我现在在一家影院门口,你能过来吗。” 他报了个地名,详细描述了周边建筑物景象,是离家很远的一个小型电影放映场。 “凌晨两点多你跑到那么远去做什么?”谈帆问,一边已经在摸索车钥匙。 男人静静的说:“这是我和晓晓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摸车钥匙的手顿住,心头像打翻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涌了上来。 但谈帆还是努力忽略自己心里一团乱麻的感受,紧紧咬了咬唇,“……你别乱跑,我过去找你。” “好。” 谈帆开着车按照陶夜羽提供的地点赶到那家电影院时,电影院刚刚放映完一部午夜场电影,从里面陆陆续续涌出大拨成双成对的情侣。谈帆把车停在街边,举目望了一会,才熄了火慢慢腾腾从车上下来。 陶夜羽穿着黑色风衣站在电影院临街的售票处,正低着头玩手机,几乎要融入到黑色的夜幕背景中去。要不是谈帆眼尖,看到黑暗中有一个小光点正一闪一灭,只怕根本注意不到陶夜羽的存在。 男人旁边看完午夜场的川流不息人群经过,有几个女生好奇的看了眼这个身材颀长眉宇英俊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围在一起掩嘴窃窃私语咬耳朵,偶尔大声的几句话语飘进朝陶夜羽走过去的谈帆耳朵里。 “哇看那边那个男人,好帅哦~~~” “不晓得在等谁诶,电影开场前就在那里等了,好可怜,是不是给女朋友放鸽子了?” “哎呀你喜欢的话过去搭讪嘛……” “哎哎别推我——” 陶夜羽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抬起头,有个女孩子给朋友笑嘻嘻的往他身旁推过去,眼见那面红耳赤的女生就要撞上男人,谈帆及时跨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 冷着脸,不阴不阳说:“对不起,他是和我一起的。” 这个男人是有多招蜂引蝶,才刚刚跟尚晓晓分手,就学会站在电影院门口卖萌装忧郁来勾搭年轻女孩子? 谈帆原本为他担忧的心情顷刻间就转为一团熊熊火起! “咦……”谈帆的突然出现,似乎打破了那几个年轻女孩的美梦,但似乎又开启了另外一个奇怪的想象空间。方才正要和陶夜羽搭讪的女生后退一步,手捂胸口,眼放亮光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陶夜羽,奔逃回好友圈子中: “喂喂,听到没有,这个新来的说那个男人和他一起诶!” “不是吧,他们俩是一对~~~~~~~~~~~?” “骗人,这么好看的男人……” “哎呀就是越好看的男人才越要和帅气的男人在一起啊~~~~” 谈帆黑线,难道遇到了传说中的腐女? 肩膀搭上一只温暖手掌,谈帆心里一惊,惨了,给陶夜羽听到那些女生在有的没的乱嚼舌根,这个直男还不知道会怎样黑脸…… 他回过头,怀里给塞入一大盒散发着浓郁奶香味的爆米花。 谈帆愣愣的看着陶夜羽手头拿着两张电影票,冲他晃了晃,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那几名女生从头到尾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简单的说:“我们进去看电影,时间刚刚好。” ****** 这家电影院通宵营业,陶夜羽买的电影票是关于美国一部经典科幻系列片的第三部,已是凌晨三点,播放厅里却依然座无虚席,放眼看去都是慕名观影的老科幻迷们。 陶夜羽和谈帆两人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一言不发的观看电影,耳旁充斥着环绕立体声的超清晰效果,震耳欲聋;电影播放到精彩片段时,不时还会被来自前排观众的惊叫声冲击一下。 谈帆抱着那盒暖洋洋的爆米花,一头雾水,几次想开口问陶夜羽这么做是为什么,但转头看看男人专注的把目光都集中在大屏幕上的模样,问话又在嗓子眼里打转,憋了回去。 他对科幻片兴趣不大,没看过前面两部因此也根本不知道第三部是讲什么内容,只好有一口没一口的从盒子里抓爆米花来吃。原本他上了一天班,到这个时间也该洗澡睡觉了,却给陶夜羽拖来这边看一场不知是何居心的电影,两个半小时分外漫长难熬。 头一点一点的,险些要栽倒在爆米花中睡着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演职员表打完,播放大厅灯光大亮,观众纷纷离席起身。 陶夜羽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看向早就等着他解释的谈帆。 “陶夜羽……”谈帆心想现在可以问他话了,但陶夜羽却没头没脑的说:“饿不饿?我知道附近有个西餐馆吃甜点不错,我们去尝尝。” 谈帆忽然有些意识到什么,这家电影院是他和尚晓晓初次约会的地方,看完电影后去吃点宵夜甜点也在情理之中,所以—— 陶夜羽现在是拉着他重温跟尚晓晓的那些过去? 他僵直在座位上,慢慢问:“你选的这部系列电影,第一部是不是以前跟尚晓晓一起看的?” 陶夜羽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朝厅外走去。 深更半夜的,如果不跟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家伙,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胡闹的事情来? 僵硬了许久的谈帆别无选择,只能咬牙跟在他身后,又到了一家走路只需十分钟的西餐馆里,点了甜点和红酒。侍者甜笑着给两人面前放好刀叉,虚掩上卡座的门,退了出去。 两人对面而坐,谈帆用餐叉用力戳着面前黑森林蛋糕,又狠又准,似乎戳的是陶夜羽。不一会儿那原本形状完美色泽优雅的黑森林蛋糕就给他摧残得变成一堆可怜的渣渣,愈发让心情恶劣的人没了胃口。 看看对面坐着的人,竟然兀自沉浸在巧克力圣代的世界里,谈帆憋不住了,刀叉一扔,“你失恋要死要活,我就陪着你守着你照顾你;我不介意做你全职保姆也不介意打扫你家那只长毛犬的狗舍,你就算整整一年不开口不和我说话我也可以忍住,但只有这个,我绝对不能容忍!” “原来你不喜欢黑森林蛋糕?”陶夜羽问。 谈帆一窒,差点要拍桌而起:“我说的是我绝对不能容忍做尚晓晓的替身!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打什么鬼主意,你带我去你们约会的电影院看你们初恋的电影,带我来你们喜欢的西餐厅吃甜点,你一步步拖着我回忆你们曾经有过的一切一切,是羞辱我,还是调教我?我即便再喜欢你,也不可能对这一切毫无感受,陶夜羽你当我是没心没肺的洋娃娃,或者你根本就——” 陶夜羽截断他,认真道:“没错,我是在电影院前等迟到的尚晓晓,是和她一起买爆米花吃一起看电影,散场后走十分钟路来这个地方一起吃甜点,但不是拿你做替身或者逼你陪我回忆过去。” “那你现在到底是在发什么疯????”谈帆快要逼到他脸上去,论压抑程度,这半个多月的悲苦辛劳他绝对不会比眼前这个失恋就想跳楼的家伙少,“你深更半夜拖着我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图什么????” “我想知道,和尚晓晓一起做的那些事,如果换成是和你一起做,会是怎样的感觉?” 谈帆明显一愣,脑袋还没有从方才的暴怒中转过弯来:“你在说——” 男人一手撑在桌面,微微抬起身,高大的个子越过窄小餐桌,吻住了正要连篇累牍追问的谈帆。暖热的舌尖轻轻勾住惊愕瞪大双眼的人唇瓣,沿着优美漂亮的唇形,温柔的舔了舔,再覆盖其上,短暂的停留了十秒。 陶夜羽抽身回去,坐回座位,谈帆呆若木鸡的愣在座位上,大脑轰鸣一片。 陶夜羽吻他?? 陶夜羽主动吻了他??? 他认识他快三十年,从来都是他追在他屁股后面上赶着求他,甚至就连那次酒后乱性都是他在教他,过后这个男人还吃了东西不认账—— 如今,陶夜羽居然破天荒的脑子秀逗了,主动吻了他???!!!!! 好半天,谈帆梦呓般张开薄唇,喃喃道:“——当时你们初次约会后,你也吻了尚晓晓?” 男人低头继续吃自己的巧克力圣代:“嗯。” “她怎么说?” “……”陶夜羽噎了两秒,凝视杯中圣代,似乎突然间对这些巧克力和冰激凌混杂在一起的碳水化合物产生了异常浓厚的兴趣。 “……——她说我吻技很烂。” 谈帆说:“尚晓晓没有说错,你的吻技实在很烂,给你亲就像给小猫小狗亲到一样没有差别;别说起反应了,就连暖身的程度都——唔。” 男人又压了上来,这次用力的吮吻住了那双吐露出刻薄话语的嘴唇,火热灼烧的温度从男人略带干涩的唇瓣延伸到谈帆唇上;带有强烈侵略性的灵舌攻城掠地般撬开谈帆唇瓣,钻了进去,香甜巧克力气息席卷入柔软口腔中,灵巧的追逐着谈帆温软的舌尖,纠缠,吸吮,搅拌,活像要压榨碾碎那小巧空间里每一寸氧气,活像要凭借这汹涌霸道的亲吻,把人的灵魂都从胸腔里压迫出去。 “唔、唔——” 谈帆用力朝后仰倒身子,想避开这狂风骤雨扑面而来的剧烈亲吻;但陶夜羽一手扣住他脖颈不让他动弹,一边吻得更深、更用力,就像要把自己挤进他体内一般咄咄逼人,男人身上充斥着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让他像热带平原上狂野的食肉兽般凶残得不容丝毫反抗。 谈帆给陶夜羽吻得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全身力气都在争先恐后的叛离他而去,他觉得自己恐怕下一刻就要给那个家伙吻到缺氧而死…… 陶夜羽终于放开了他,意犹未尽般舔了舔自己的唇,眼神挑衅得如同求偶期专注又得意洋洋的狮王。 “这是三年后的吻,比起初吻是不是进步了许多,嗯?” 第二十七章:同居生活 谈帆:“因此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正式搬到你家去住。” 陶夜羽:“如果你嫌麻烦,我可以收拾东西搬到你那里去。” 谈帆:“你打算对别人解释,你取消婚礼的原因是因为你……” 陶夜羽:“发现了自己真正在意的人。” 谈帆:“你这半个月的深思熟虑不是在为失恋觉得苦情,而是在用你那生锈了好久的大脑重新反思你和尚晓晓以及和我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陶夜羽:“……除了那句‘生锈的大脑’的形容外,我想其他的我都可以赞同……” 坐在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的谈帆爆发了,抓过摆放在挡风玻璃前的一盒卫生纸砸向副驾驶座的男人:“那你摆出一副天塌下来了无生趣的样子让我平白无故担心了这么久!!!!!!!” 陶夜羽一偏头闪开,抓过谈帆又要扑打过来的手,按在胸膛上。 “抱歉,是我忽视了……” 他侧过身,手腕微微用力,就把谈帆从驾驶座拉偏倒向自己怀中。 将兀自挣扎的人揽住,在他耳边低低道:“但我真的需要时间沈淀下来好好想一想。我需要厘清楚,当我看到你和肖丕在一起时心里莫名的嫉恨酸楚是什么,我是出于什么心理在抱过你后冲动的向晓晓求婚,又是为何在晓晓说分手时,竟然第一时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受……谈帆,我到如今也不认为我的性取向有发生任何改变。” 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谈帆一听,又要挣扎,陶夜羽将他按得更紧: “——我只是突然间发现,原来竟然早就习惯了你的一切,再也放不下你。” 他从幼年开始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他回头便永远能看见那个小小的、纤瘦的身影;他坚持要同他上一所大学,不管他对什么有兴趣他都会努力去学去了解,辛苦的制造共同话题;为他从美国回来,为他进入从未接触过的新闻媒体,为他学做饭,为他与肖丕谈交易,为他失恋后的黯然神伤安排衣食起居,甚至包括他家妮卡的狗粮…… 尘世间能得一人如此,夫复何求? “你愿不愿意给我机会,让我一步步来,尝试着用你想要的方式去喜欢你?” 柔情蜜意的陶夜羽,软下声来用温暖口吻询问他意见的陶夜羽,将他抱得紧紧的、宽厚胸膛中传来的沉稳心跳让人不由得呼吸加速的陶夜羽——谈帆怎么可能拒绝,谈帆怎么舍得拒绝? 即使他没有马上便承认喜欢了他,但走到这一步,谈帆已经相当满足。 只是—— 感觉到原本揽在自己腰间的手,竟然有了要下滑到自己双腿间的趋势,温和甜蜜的气氛瞬间一冲而散。 谈帆跳了起来,挣回自己位子上去,耳根涨得通红的冲男人吼:“陶夜羽!你不是说要一步步来?那你摸到我……摸到我大腿是什么意思!” 男人呼吸略微沉重了些,但面上也是和他一般的淡淡窘迫。陶夜羽尴尬的调转过头,盯着自己座位旁的玻璃窗:“……呃,是我不对。” 车内气场诡异的暧昧了起来,而且暧昧的温度一路飙升,很快就让身处其中的两人都觉得了身上如发高烧般的阵阵灼烫。 正当壮年,又血气方刚的两个男人,彼此之间有苦尽甘来的好感,身体也还记得水乳交融时的感受,只差直接戳破那层最后的窗户纸…… 谈帆猛地点燃了引擎,一脚油门大力踩下去,陶夜羽顿时紧紧贴在了副驾驶座椅上。 夜间公路上车辆稀稀疏疏,在谈总监脸红心跳的飙出一百码的高速轰鸣声里,陶夜羽听到了他强自镇定的话: “既然恢复了,就先给我老老实实滚回台里去上班,肖丕的稿子你最迟五天后要给我交上来!!!” ——是说,这是他逃避羞窘的方式和对感情设下的考验吗,拿他此生最不想见到的人来设计难关? 陶夜羽郁闷了。 ****** 肖丕比陶夜羽更郁闷。 有线一台又发来正式公函请求采访他,落款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写着“陶夜羽”。 刚刚起床还没睡醒的肖丕,收到公司传真来的复印件后,看都没看第二眼就直接把公函扔进碎纸机销毁了,怒气冲冲打通谈帆的手机: “谈帆,那个姓陶的居然又敢厚颜无耻提出采访要求,我记得你欠我三天的情侣关系还没兑现吧?” 那天谈帆和陶夜羽在肖氏酒会上扔下他不告而别,肖丕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谈帆会因为忍受不了陶夜羽的不解风情而最终回过头来,谁知道下面的人一天一天报小道消息,什么陶夜羽和他未婚妻分手了,谈帆搬去他家照顾,紧接着就是两人手拉手(并没有!)去看电影吃宵夜…… 肖丕年纪虽轻,在情场上却从来不曾失过手,这次看上谈帆,以为可以手到擒来,哪里知道那人竟然是GAY圈里少见的一根筋,认准了一个人就死活不放手? 与其说是情感受挫,肖丕更觉得是自尊受到伤害。 谈帆说:“我可以兑现答应你的要求,只要你愿意重新接受采访。” 肖丕捏紧手机,极为不爽的:“凭什么他说想采访我就得答应他?谈帆你替他考虑得未免太周全了点!” “凭什么他说那么过分的要求你也得答应他?我有的是办法完成台里交办的任务!”电话那头传来肖丕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他顿时瞪大双眼,狠狠看着手机。 “谈帆你跟陶夜羽——”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楼道里传来叮咚声响,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肖丕穿着睡衣,拿着手机打开房门,眼角抽搐的看到搬家公司的人搬了一楼道的行李物品,堵在过道上。而谈帆拿着手机正在和他通话,旁边,不出所料站着陶夜羽。 两人听到开门声,都回过身来,谈帆半是歉意半是尴尬的冲肖丕微微笑了笑,他旁边的男人则极其挑衅的与他对视一眼,迅速按动手中单反相机的快门。 肖丕下意识想躲,怎么躲得过快门按键。只得僵直着脸站在门口,一脸不敢置信。 “肖氏总裁的家居生活充满孩童气息,与平日衣冠楚楚的模样判若两人。有线一台将为电视机前的观众展现一个与众不同的财经人物。”摆了摆相机,男人露出恶劣笑容,“今后大家就是隔壁友邻,还请肖大总裁多多关照了。” 肖丕恶狠狠的把门摔上,对着手机:“你让他把那张相片删掉,保证今后不会跟踪拍摄我任何私生活!——然后后天叫他滚来我们公司采访!!!” 陶夜羽笑眯眯的按下相机DELETE键,把肖丕那张印有小鸭子图案的睡衣图片删除掉,笑眯眯的对谈帆说:“其实这个小家伙也有可爱的一面是不是?” 谈帆黑线,问:“你搬来和我同居,有一半因素是想就近要挟他?” 陶夜羽冷哼一声:“之前对我冷嘲热讽,以及酒会上逼你穿情侣装的帐我都没同他算,这点小把戏只是小儿科罢了!” 谈帆无语看他半天,“……你记仇心何时变得这么重的?” “他如果不再纠缠于你,我可以变回从前那个宽宏大度的陶夜羽。”男人显然憋过一肚子怨气,拽拽的说完,提起自己打包的行李进了谈帆的公寓。 搬家公司的人协助将东西整理完毕后,陶夜羽站在客厅里,打量这间一百多平方米的公寓。 谈帆不是个喜欢铺张浪费的人,公寓里除了基本家用电器和一个立地书柜、书桌以及几张椅子外,就只有一张普通成年男人尺寸的单人床了,连沙发都没有一张。 偏生陶夜羽也是那种得过且过,对过日子毫无概念的人,平时日常起居都是尚晓晓给他打理。这次搬家,他随身携带的就是自己的笔记本和一大箱子书,再加一条在他脚边摇尾乞怜的大狗。 他是想和谈帆从恢复大学友谊开始,一步步走下去,但——眼前的情况也未免太似大学生宿舍了吧? 别的日常生活用品不说,床只有一张,晚上他睡哪里?难道要跟妮卡挤到窝里不成? 谈帆比他还别扭,他显然压根还没从前几天为陶夜羽担惊受怕的心境中回过神来。自幼年开始就喜欢的男人,此刻居然拎着行李站在他卧室门口,一副俨然要和他展开同居新生活的严肃表情—— 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陶夜羽把晚上睡觉问题一提出来,谈帆立刻接话,像火烧屁股一样心急火燎的: “你……你晚上睡这张床,我去台里睡。” “为什么要去台里睡?”陶夜羽愕然,“你今晚要加班?” “不是……是,我有片子要审。” 陶夜羽哦了一声,说:“正好,我把东西收拾好后和你一起去吧,再不回去报到,只怕凌台要吃人了。” 谈帆心说原来你还是有旷工的自觉啊,这个月你的薪水都停发了知不知道? 陶夜羽接着说:“去台里之前我们去趟家居市场,换一张大一些的床。” 第二十八章:睡床危机 “诶?换一张?”难道不该是“另购一张”吗? 陶夜羽皱起眉峰,疑惑的指了指那张看起来就会让自己躺得很不舒适的床铺:“那张床那么小,或许你可以勉强挤得下,但跟我明显尺寸不合。” ——所以一般而言,不是意味着该另外新添一张床才是? 谈帆面色古怪,他是想和陶夜羽顺利发展关系,但没有快速到他才搬来一天就要和他同床共枕的地步,这种瞬间拉近的亲密关系,只会让他觉得紧张。 是的,紧张,谈帆站在这间熟悉的公寓里,觉得只不过多了陶夜羽一个人,周遭景物、摆设看起来就都与从前大为不同了。 过于绷紧的情绪和看什么都仿佛世界大乱的心理压力,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同居综合症? 他一个人胡思乱想着,陶夜羽看看手表,催他:“要去台里就尽快,晚了家居商场下班,送货搞不好会延至第二天。” “你……你要和我睡一张床?” 男人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现在天气这么冷,你房内又没有暖气,挤一挤会暖和许多。” “……”谈帆面色更加古怪,耳根下有可疑的红晕。 陶夜羽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会,忽然察觉了什么一般,失笑起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即便我俩同在一张床上,也不会发生什么,你觉得不习惯的话,我有带自己的被窝过来。”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不期然想到在车上时,身体好像违背自主意识,不自觉就朝谈帆双腿间伸过去的怪异感觉…… 男人俊朗的脸也腾地红了,他一片坦荡之心,丝毫没有歪门邪念,但为何……为何看到谈帆羞窘的样子,忽然间自己也觉得局促起来了? 他这厢否认得坚决,谈帆立刻为自己的多心觉得羞愧了,急急接过他的话,竭力做出一副“其实我也没有多想”的样子:“天气是比较冷,还是挤在一起睡吧,我们先去挑床——” ****** 陶夜羽和谈帆从家居商场一楼逛到三楼,发现一个不容忽视的现象:来购买双人床的基本都是男女情侣或是新婚夫妇,再不然就是一对老年夫妇,为自己的儿子媳妇或女儿女婿添置双人床上用品,笑呵呵的说希望孩子们早生贵子。 有热心的新婚夫妇还问他们,是不是给朋友挑喜床啊?那边那张铺满大红玫瑰色的不错哦,是用上等红木做的,质地上乘,结构坚固,包管在新婚之夜怎么折腾都不会有问题~~~~ 谈帆拖着僵硬在当场的陶夜羽,落荒而逃。 什么喜床,什么新婚之夜“怎么折腾都没问题”…… 他俩在走进这家商场的时候已经各自心头惴惴了,再摊上这么一堆不知所云的对话,陶夜羽心头怎样想谈帆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撑不住,想打道回府说“大不了以后你睡床我睡地板好了!” 家居市场的售卖小姐已经观望这两个气度出众,英俊帅气的男人许久,见他俩神情局促,两手空空的又从三楼逛回一楼,笑容可掬的迎了上去,“两位先生是为自己挑选双人床么?这边有合适的哦,要不要看看?” 她的笑容很温暖,很善解人意,很……有那么点八卦的味道。 用的是那种“我什么都懂”的眼神。 这是个开放的时代,谈帆从前和其他一夜情的对象偶尔在街上给人用暧昧眼神打量时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这种事你情我愿,他不会羞臊或难堪;但跟陶夜羽在一起,跟这个心里头真心爱慕的男人并肩而立,那股子好像大姑娘初次上花轿一般忸怩的心态就怎么压都压不住,横竖都觉得不对劲,手往哪里放都不妥当。 谈帆磕磕巴巴的回应:“呃……那麻烦带我们去……去看看也好……” 一直一声不吭的陶夜羽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将手伸过去,谈帆愕然低头,两人已是十指交扣,手心相贴,从男人身上传来高得骇人的温度,透过紧紧相触的肌肤如过电般直冲谈帆脑际。 谈帆呼吸猛地一窒,眼前景色陡然全部变作黑白,又在转瞬间恢复了五颜六色。 四周越加鲜艳明亮的色彩,越加急促跳动的心脏。 怦怦,怦怦。 陶夜羽牵牢了他的手,冲笑得意味深长的售卖小姐露出俊朗迷人的笑容,坚定道:“我们需要一张尺寸足够大、足够坚固,哪怕两个人在上面玩跳床都不会塌的床,价格不是问题。” 谈帆很想反驳他那句毫无疑义会让人往歪处想的“玩跳床都不会塌”的定语,但终究面红耳赤,血管里流淌的血液好似熔浆一般滚烫,没有办法出声。只得任由男人牵了他手,步履从容的跟在售卖小姐身后往VIP区走去。 旁边有人投来好奇、艳羡、也有茫然不解的目光,谈帆一概屏蔽不理。 手心暖融融的感受,近在咫尺的男人平稳绵长的呼吸,才是他眼下最珍惜的。 ****** “陶夜羽迟到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跟着晚到了?” 总监会议上,谈帆一叠连声的抱歉,凌台手背叩击着会议桌,没什么恶意的问,纯属好奇的看着这个素来严苛待己的属下。 陶夜羽情变一事举台皆知,尚晓晓为了避开他,甚至申请调去了华北广电集团的另外一家电视台,远离了这个伤心地;凌台对于谈帆边上班边照顾他的义气之举颇是赞赏。当然,这义气当中是否包含了其他情愫,凌台下了严令不准台里其他同事交头接耳议论。 不过,既然陶夜羽已经恢复了常态,正常来报到上班了,怎么第一天就害谈帆跟他一起迟到? 谈帆低着头,目光一直聚焦在脚尖上,呐呐道是自己起床起晚了。 他自然不能说陶夜羽搬去了他家,更不能说他俩为了挑那个KINGSIZE的大床,在家居商场磨了整整三个小时! 凌台也不追究,感情是年轻人的事,只要还有一口气,活泼健康的出现在台里就足够了。 他漫不经心的说:“本来给陶夜羽那小子准备了婚庆礼物,虽然婚礼取消了,但我拿着也没其他地方可送,一会会议结束了你让他来找我拿。” 谈帆正尴尬着,随口就问了一句是什么。 凌台低头开始研究本月全台的整体策划案,道:“跟双人床配套使用的情趣用品。” 第二十九章:情趣用品神马的 抱着从凌台那里拿来的包装精美的大礼盒,陶夜羽几度想在办公室里就打开看看里面装着神马神秘礼物,但谈帆总是阻止。陶夜羽一脸狐疑的看着谈帆:“难道是炸弹?” “如果你当众打开,后果跟收到炸弹没什么两样……”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谈帆涨红脸扭过头:“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虽然凌台不知道陶夜羽搬到他家去住,但有几个帮忙的热心同事已经掌握了这个讯息;若陶夜羽众目睽睽下打开那一整套号称“跟双人床配套使用的情趣用品”,会收到怎样喜庆的猜测可想而知…… “那你不让我看?”两人在走廊上并肩而行,迎面走过来出外采访完毕,回来赶稿子的同事。鉴于有线一台源远流长的八卦传统,几个同事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不约而同选择了竖着耳朵偷听台里两只话题人物的对话。 于是他们听到了下述对白—— “这种事回去再做!”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当场拆封礼物)大家都这么做啊。” “都说你不怕丢脸,我怕!” “又不是第一次。” “不准!” “好吧~~~”男人又晃了晃手里礼盒,里面满满当当放了不少东西,他着实很好奇。“我去一下洗手间。”借尿遁去查看一下,总不是当众打开了。 这对白本身毫无问题,因此也没有降低声音交谈的必要;可惜进入到有心人耳朵里,就蕴含到了另外一层深意。 陶夜羽去洗手间偷看礼物的期间,上述对白已经给知道他俩同居的同事们添油加醋传成了这样的版本: “你知道吗,夜羽那小子前脚刚跟晓晓分手,后脚就跟谈总监同居,搬进去的第一天就害谈总监起床起晚了!” “哇擦,这么激烈?” “岂止,刚刚我在走廊上还听到夜羽关心的问他身体怎么样了,说要替他看一看~~” “我勒个去,夜羽这混蛋太得寸进尺了!谈帆肯定不会从他吧?” “当然不会肯,人家含蓄多了,哪里有那小子那么饥渴!肯定是回去才能‘检查’。” “诶诶,夜羽借尿遁去洗手间了,一定是聊出火来又消不掉~~” “所以只好自己去‘解决’吗?噗哈哈哈哈——” 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全台上下已经明了了谈帆和陶夜羽的最新进展;蒙在鼓里的谈帆进入机房审片时,总觉得今天机房的气氛各种不对,不只陪同审片的记者和编辑都意味深长的看他,就连来台里实习的小女生,都面带桃花的瞟他一眼又赶紧把目光收回去,一副跟他共同享有秘密的表情? 谈总监皱着眉头问责编:“今天有上报什么很精彩的线索吗?” 比他年长十岁的责编呵呵一笑:“还好,还好。” ——所以说,电视台是个可怕的地方,八卦的同事是最可怕的存在~~~~~ ****** 在外面八卦以燎原之势发展的同时,陶夜羽毫无戒心的在洗手间台子上打开了凌台好心赠送的礼物。 然后陶大记者石化了。 他终于明白谈帆为何苦口婆心阻止他在办公室当众打开这个坑爹的盒子。 标记着“印度神油”的散发暧昧香味的小黑瓶,两打各种型号各种口味的套套(陶夜羽想摔盒子,居然还有不同口味!),仿真手铐,按摩棒,爱抚指环,润滑油……陶夜羽见过的,这个盒子里都有;陶夜羽没见过的,这个盒子里也有。 ——凌台神通广大,这种包罗万象气吞山河的气魄!!你还做什么电视台总监,直接去开家批发零售情趣用品的成人连锁店不是更赚钱更对口? 忍不住扶额吐槽,陶夜羽边黑线的赶快把东西一样样收进盒子里,边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垃圾桶把盒子扔了。 他根本就用不上好不好,这东西拿回谈帆住的地方去,难道是说要跟谈帆一起用? 难道要把浴缸里放满水,把谈帆拷在浴缸里,用按摩棒和爱抚指环让他惊喘呻吟,再直接提枪上阵…… 等到陶夜羽回过神来,他居然已经在脑海里自动预演了一遍把所有情趣用品施于谈帆身上的过程,耳边清晰回响着谈帆低低的泣喘和求饶—— “!当”,陶夜羽很干脆的把东西扔到了洗手间的垃圾篓里。 转身刚从门口走出去几步,给一个刚上完洗手间的同事高喊著名字在楼道里堵住了: “——夜羽你忘记拿东西啦,这些情趣用品加起来至少合2000美元,扔了多可惜~~~~!” 男人扭曲着俊脸接过同事明显不怀好意递过来的盒子,默默的,默默的,飘回了自己办公室。 谣言止于智者,但是当你身边所有人都热衷于空穴来风没事找事时,事态往往只会往假戏真做的境地发展。 谈帆和陶夜羽在下班前终于得知了这些流言的完整版本,两人坐在谈帆的车上,谁也不看彼此,车里气氛紧张肃穆到不亚于国际社会面对伊朗宣称断油时的威胁。 做贼心虚的陶夜羽尝试着想打破尴尬,比如对好奇心害死猫之类的真言发表一下看法云云,还没开口,谈帆僵硬着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扔掉?” 我想扔来着,给别人送还回来了。陶夜羽原本想这么回答,出口的却鬼使神差:“2000多美元的礼物,扔了多可惜……” “那你是想用在哪里?” 男人迟疑:“可以送人,或者——” 谈帆一脚油门,一口气催到100码,车子狂啸着奔了出去,把陶夜羽的后半截话憋回了肚子里。 ——或者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试试…… 第三十章:意乱情迷 KINGSIZE的床果然名不虚传,往卧室里一摆,整间房一推开门就直接一张大床映入眼帘,不像家居过日子的床铺,倒像挂着令人遐想名字的可疑小旅店里才有幸得见的专业品。 尤其是当客厅里还摆着一大盒从各种成人商店搜罗而来的“东西”时。 原本可以说服自己问心无愧的陶夜羽,时钟过了凌晨两点还猫在书房里写稿子,一杯咖啡接一杯咖啡灌。 他满脑子都是之前在台里打开礼盒时,眼前瞬间掠过的一幕幕关于谈帆赤身裸体的画面。 不能继续胡思乱想,绝对不能给台里那帮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牵着鼻子走! 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 陶大记者边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八字真言,边在键盘上敲打组织语言。 但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却总是不合时宜打断他的思路,不断在他混乱的思绪里添入新的活色生香画面,不断唤回他那日酒醉后与谈帆交欢的难以言喻销魂感觉…… 陶夜羽悲哀的发觉,倘若对方是谈帆,他或许真的不能再理直气壮坚持说自己是个直男了。 啪啪,啪啪啪,书房里时断时续的键盘敲打声清晰无误传入到热气蒸腾的浴室里,就连陶夜羽偶尔的咳嗽,都在寂静的夜空里传播得飞快。 明明隔着几层门还有水声遮耳,为什么那家伙的一举一动自己都听得无比分明? 谈帆咬着唇,挫败的把莲蓬头水势开到最大,站在浴缸里的双腿发软,提不起力气跨出去。 他洗了将近四十分钟了,跟陶夜羽一样,也是在借此拖延上床睡觉的时机。 挑选双人床时还能克制住自己不心猿意马,天气冷两个人挤一挤——但真的要并肩躺在一张床上才晓得口头说说永远比实际做来简单,他俩年轻气盛,他又对陶夜羽抱持不言自明的心思,这样子睡得着就有鬼!更何况还有那些该死的情趣用品……! 浴室里氤氲水汽越来越多,二氧化碳积累了不少,呼吸也慢慢变得有些艰难。 出去,还是不出去? 摇了摇有点昏沉沉的头,谈帆稍微把身子倚靠在洁净的白瓷砖面上,决心敌不动我不动,熬到陶夜羽先上床…… 咦,眼前怎么有金星在乱冒,谈帆伸出手去想把眼前乱舞的光点驱散,却一阵力不从心,膝盖一软,噗通一声滑入注满温水的浴缸中。莲蓬头的流水还在源源不绝倾泻下来,水平面漫过谈帆胸口、肩膀,再漫过下巴,他眼睁睁看着水面逼近口鼻,无力出声。 浴室门给轰隆一声推开,大惊失色的男人冲了进来,浴室中逼面而来的热气一时让人无法视物,但之前听到的那声重物坠入水中的声响已足够让人辨清谈帆的方位。 谈帆只觉得一双有力手臂把自己从浴缸中捞了出来,他微微开启唇瓣,想喊出陶夜羽的名字,但手脚虚软,他唯有把湿淋淋的脸庞埋入男人胸膛,吃力喘息。 “洗个澡洗这么久,我就说你会缺氧!”陶夜羽气急败坏,谈帆能够听见他的心脏在猛烈跳动,显见这个家伙受惊程度不轻。他勉强抬起头,却给男人压低下来的唇覆盖住。 “唔……”搞什么啊,居然在他快晕倒的时候占便宜! 给热气熏得绯红的脸庞,再染红晕,谈帆欲要挣扎,男人的唇却迅速离开他,再深吸一口气,又俯低下来。口内被陆续渡入空气,这才明白陶夜羽不是在吻他,而是在做人工呼吸。 绷紧的身躯放松下来,谈帆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将错就错,大大方方让陶夜羽渡气,从下巴到额头,却不知不觉间嫣红一片。 ****** 把人横抱出浴室,放到卧室那张大得离谱的床上,陶夜羽此刻心中只有让人快速苏醒过来的念头。身子半压在谈帆身上,恨不得把全身氧气都一口气输送进去,甚至顾不得谈帆赤裸着白净身体,湿漉漉的躺在柔软被褥里。 “阿嚏——” 从热气弥漫的浴室里出来,骤然进入没有暖气又寒意逼人的房间,谈帆鼻子痒痒,不由得缩起身子,小小打了个喷嚏。陶夜羽见怀中人总算有了动静,不由大喜,放下心来:“谈帆你醒了——” “你不能找条浴巾来替我擦干一下?”冷得发抖的身子再也无暇装傻,谈帆睁开眼睛,给吻到略微红肿的薄唇水光弥漫,眸子里波光流动,似嗔似怒。 陶夜羽一愣。 下意识转身去取了条干爽浴巾,重新站到床前认真打量起谈帆,少根筋的男人这个时候方意识到眼前是怎样一派令人血脉齎张的春色。 床上那个清醒不久的人披散着一头黑如夜色的秀发,慵懒无力的陷在和肌肤一般雪白的绵软被褥里,周身由于长久浸在高温水暖中染了一层薄薄红晕,白里透红,好似熟透了的水蜜桃般吹弹即破。不及擦干的水珠顺着细腻的肌肤纹理,沿着姣好的腰线一滴滴滚落,流过圆润小巧的肚脐,流过平坦光滑的小腹,再流过半拢半阖的修长双腿,在大腿根部贪恋般打转不去…… 男人的呼吸慢慢加重,抓着浴巾的手掌也用了几分力度,而目光跟随着水珠流动的轨迹,停驻在谈帆双腿之间某处,久久不再移动。 方才将谈帆抱出浴缸,陶夜羽的衣物也给殃及,打湿了不少,他这么拿着浴巾出神的站在床边,下体慢慢发生的变化,自己还未察觉到,谈帆一抬眼却看得个一清二楚。 陶夜羽紧贴着牛仔裤的那里,鼓鼓囊囊的支起了一个粗大帐篷,不经意间乱掉的呼吸,彰显了男人本能的占有欲望。 “陶夜羽,”谈帆骤然心跳加速,抬起身一把抢过发呆的男人手中浴巾,狼狈道:“你出去换件衣裳,我自己来就——唔。” 浴巾从发软的手里掉落,刚刚抬起的身子给陡然当空罩下来的身体沉重压回床面,谈帆困兽之斗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发现一根硬邦邦的东西已趁隙挤入了自己双腿之间空隙。男人死死压在他身上,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就响彻耳畔,那是一种不顾一切要达成欲望的兽类般的粗喘。 谈帆仰面给他压住,放弃了挣扎,眼光不由自主朝客厅那一堆情趣用品瞟去。 “你真的想要,我给你……”既然走到这水到渠成的一步,他又何必矫情? 谈帆低低道:“但是这次和上次不同,你是清醒着的。陶夜羽,这次你如果碰了我,后果会非常、非常可怕,你将再也不能逃离我,再也不能远远的跑到天涯海角,我再不会给你任何反悔的机会。你可想清楚了,要不要承担这一夕风流的代价?” 短暂沉寂了两分钟,陶夜羽从他身上起身,返身走出卧室。 谈帆眼眶发热,死死攥住身下床单,逼迫自己不准哭出声响。 发烫的眼角给泪水蒙住,看不清眼前景物,他把手臂遮住眼眸,无声哽咽。 直到一只手轻轻拉扯开他手腕,那个他以为离去的男人去而复返,轻柔而坚决的吻上他眼眸,吻去颊边点点泪意。 眼角带笑,陶夜羽重新压上那如初剥开的水煮蛋一般细腻白皙的身体,下体的硬挺趾高气昂的顶在谈帆大腿根部,轻轻摩擦。 宠溺低笑:“我只是去拿凌台精心挑选的‘东西’增添一点乐趣罢了,你用得着哭成这样?” “你——” “不过就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罢了,这个筹码,陶夜羽付得起。” “不会后悔?你若再返过头去找尚晓晓,我一定阉掉你!” “哈。” 吻再度落下,封住犹然惶恐的薄唇,把暖融融的情愫诉诸在这长久而甜腻的深吻里,身体相接往往比言语来得更加直接有力。 一丝不挂的身子给强硬而温柔的展开,谈帆摸索着跌落一旁的浴巾,紧紧攥住,在男人手指涂抹了催情香油探入进来时发出轻柔呻吟。 第三十一章:偷听H不道德哟 月光透过蝉翼般纤薄的窗帘照进卧室中来,银白色光华挟带着初春未褪的寒意,凉薄如水,却丝毫无法降低卧室中翻腾汹涌的欲望温度。月华笼罩下,卧室中那张宽大得足以并排躺下十个成年人的大床上,两具修长赤裸的躯体正剧烈纠缠在一起。 居于上位的男人用力抬起身子,再用力压下去,身下那个张开双腿迎合他的俊美男子,紧紧咬唇,像承受不住似的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 坚固的大床,在猛烈摇动中也不堪折腾的吱呀作响,见证床上两人翻来覆去的激烈情事。 “不……行……夜羽,够了……嗯呃……” 断断续续喘息着,模糊不清的求饶却再度被无视。深入体内的灼热物体不见懈怠,跟随主人的动作生猛有力的插入,再大力抽出,强烈的脉动一波波自下体传来,内壁被研磨得又是酥软又是酸痛。 腰身给男人铁钳般牢固的手掌钳制着不得挣脱,谈帆凌乱的喘着气,呼吸不上来,胸腔中残存的空气似乎都给男人挤压抽插的律动剥夺了出去。 “嗯、嗯——” 他有点后悔了,后悔答应让陶夜羽用那什么催情香油;可谁会知道那种东西除了能先期润滑外,还能让本来就如狼似虎的男人愈发欲求不满—— 后穴又给重重一顶,直接撞上谈帆体内敏感,他身子猛然一颤,动听的呻吟流泻而出:“哈啊——!” 双腿下意识倏然扣紧,瞬间把在他身上耕耘的男人推上顶峰。 陶夜羽低头一口噙住他精致锁骨,下身一抬,再朝前豁命一撞,一股灼烫的激流瞬时射入谈帆体内,热烫得后者痉挛的弓起腰背,颤抖流下两行清泪。 以为陶夜羽终于善罢甘休,谈帆撑着酸痛的腰身,想慢慢从瘫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下面爬开,却给一把按住。 凌乱不均的呼吸还未来得及平抑,就感觉甬道内那根刚刚露出疲软之态的东西又壮大坚硬起来,谈帆眼前一花,居然又给那家伙不由分说的顶了进去—— “啊啊——陶夜羽,你……有完没完……嗯……!” 当强抑已久的欲望终于有宣泄之机时,某些可怜人就只能随遇而安~~~~~~~ ****** 折腾到后半夜,陶夜羽吃饱喝足,眼睛一闭就呼呼大睡过去;一手还搭在谈帆腰间,死沈死沈,搞得谈帆几度想爬起身来去浴室清洗清洗,都无法挣脱开来。 他躺在那里,身上到处是陶夜羽啃咬留下的猩红痕迹,双腿间粘腻潮湿,还不断有白浊液体自后穴慢腾腾涌出,让素来爱洁净的他好不难受。 那个管杀不管埋的家伙,大快朵颐了一顿后就不负责任的睡死过去,谈帆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床,如果他还有力气的话! “呜呜~~~~”床边出现了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谈帆,尾巴欢快的摇动。 谈帆先是吃了一惊,险些失声惊叫出来。 后来才想到是陶夜羽养的那只同样不负责任的大型犬——陶夜羽抱他进来的时候没有关卧室门,两人颠鸾倒凤时哪里顾得上周遭环境,只怕一个画面不漏的都给这家伙看到眼里…… 再度涨红脸的谈帆勉强抬起一只手,冲妮卡挥舞,指着卧室门方向:“出去。” 给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又干又哑,好像给火车来回碾压了十遍似的,嗓子疼得冒烟。 天知道他刚刚叫得有多么大声…… 妮卡却不动,闪亮闪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反而又朝前凑近一点,张大嘴巴。 金毛嘴里叼着他的手机,正对着谈帆的是手机显示屏,灯光一闪一闪,显示有人打电话进来。 千万不要是台里有事,谈帆呻吟着祈祷,他现在的鬼声音任谁听到都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他实在是一万个不愿意在面对了一天台里同事们那种“竟然如此?”的眼神后,再去面对他们“果然如此~”的诡异笑容。 来电的居然是肖丕。 谈帆怀疑的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五点,天色还黑沉着,肖丕挑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 “喂——?” 肖丕悻悻的声音传来:“你们终于消停了?” “……?”谈帆不解。 “我对偷听墙角一毛钱兴趣也没有,但你们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过道里听得一清二楚,(顿了顿,似乎肖丕在看手表)从两点五十开始做到刚才才鸣锣收兵——陶夜羽那厮不是直男吗!直男还往你身上爬??!!!” 轰的一声,两朵火烧云以光速蹿上谈帆双颊,他捂着嘴,羞窘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你怎么能听到……”他真的有叫得那么大声? “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连耗子磨牙的声音都听得到吧!”肖丕相当暴躁,陶夜羽敢情是在给他下马威?搬来住头一个晚上就可着劲折腾谈帆,他就住他们对面好不好,从走廊经过时谈帆那种销魂的呻吟,听得他都快爆体而亡了! 谈帆被陶夜羽做了多久,他就伫立在门口无法挪动脚步多久!夜风嗖冷嗖冷的,重感冒发高烧了是要谁负责赔偿! 年轻的肖氏总裁肿着一双同样没得好睡的熊猫眼,咬牙切齿:“我会把你从他手上夺回来的,我发誓!” 哢嚓挂掉电话。 “嘟嘟嘟嘟——” 谈帆握着手机发愣不过十秒,肖丕又拨了过来:“忘记跟你们说了,今天播出的那个宣传片肖氏极其不满意,麻烦陶记者重新做过!” “肖丕你又孩子气……”这回谈帆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已给一只手横空拿了过去。 本来呼呼大睡好像死过去一样的男人,猿臂一张,把他揽回怀里,对着手机冷冷丢一句:“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学别人宣什么战,你还差得远。” 那头明显一窒,然后磨牙的声音更切:“不要得意忘形,肖氏有的是本钱陪你耗!” 陶夜羽冷哼一声:“放马过来。”把手机扔到床角一边,并没有挂断,而是翻身重新压上谈帆。 肖丕只听得电话那边谈帆一声模糊的惊叫“夜羽你想做什么……”紧接着就传来他听了大半个晚上的那种熟悉响动。 这次没有隔着几重门板,清晰的肉体交媾声仿若就在耳边,男人好像故意示威一般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透过电波传导,谈帆拼命压抑的喘息一声声灌入肖丕脑里。 “呃、混、混蛋……陶夜羽你……” “啊啊……不、不要碰……” “慢……慢一点……啊……” 刻意加重加深抽插力道,陶夜羽尽情欺负身下人儿颤栗着发出阵阵似快慰似痛楚的呻吟,微笑着对手机那头挑衅道:“听够了没?不够的话,你可以开着扬声器听一晚上,谈帆的手机电池功能非常强大哦~~~~~~” 砰咚,果不其然断线。 受到充分刺激的肖丕,恶狠狠把手机砸到了家中墙壁上。 这口气他定要讨回来,陶夜羽别想在对他这般羞辱过后还能全身而退! 肖氏总裁辗转反侧,彻夜未眠的思索如何打败陶夜羽,空耗了一个晚上。 而拜他两个电话所赐,谈帆同样彻夜未眠,给小眠补回力气的男人从头到脚又啃食了个干干净净。 晨曦第一道阳光射入卧室来时,谈帆终于筋疲力尽的昏厥过去,陷入晕迷前的最后一个感想是——男人的独占欲和显摆欲真是太可怕了,为免今后都沦落到给做昏的悲惨境地,他最好谨记轻易不要逆到龙鳞…… 第三十二章:反间计 1 孙子兵法中关于行军路线选择,有这么一条,云:“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 肖丕彻夜未眠,痛定思痛,决定。 既然谈帆那里撬不动,就针对陶夜羽下手。 由于第三者插足而分崩离析的感情他看得多了,不论是男女还是男男,只要是人就有经不起诱惑的时候,美色、权势、地位、金钱,多添加一种因素就能让感情多一分危险。 谈帆什么都不在乎,只要陶夜羽这个人;不代表陶夜羽什么都不在乎。陶夜羽表面上还是个直男,充其量刚刚给谈帆掰弯不久,肖丕认定他对谈帆的感情决计不会有谈帆对他的来得深。 哼,肖氏总裁恶狠狠的心想,大不了他牺牲一把,主动示好去勾搭陶夜羽;只要陶夜羽上钩,立刻把情况透露给谈帆知道,不信拆散不了他俩! 这是个恶毒的计划,但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肖丕此后余生里,会不断后悔今日所做的这个决定~~~~~~~~~~ ****** 刚刚过完年,公司许多业务还未完全开展起来,肖丕索性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全心全意观察对面那两人的生活作息。本着近水楼台的便利,很快就摸索出规律——陶夜羽和谈帆虽然在同一家电视台上班,但同路的情况很鲜见。 陶夜羽属于动态记者,不用到台里打卡上班,如幽灵般神出鬼没,只在接到线索和需要去台里加班编辑稿件时会出门;谈帆是执行总监,大多数情况下要守时守点去电视台报到,预防准点播出的节目有何差错,以及当突发新闻稿件过多时,肩负着审片责任的他会要耗到凌晨一两点才能回家。 肖丕有时候忍不住吐槽,陶夜羽个收入不高(相比执行总监和企业总裁,即使是首席记者,跑新闻的收入也明显不够看)又好吃懒做的家伙,谈帆是看上他哪点,给他房子住、陪他睡,还要负责养他那条一天吃三顿的大型犬——稍微有点经济头脑的人都不会肯做这种赔本买卖好不好! 但人家谈帆就是愿意倒贴,贴了钱还贴人,横竖一颗心就系在那个伪直男身上,你有神马办法! 肖丕越想越替谈帆不值,越想越觉得自己胜过陶夜羽一千一万,越来越咬牙切齿。 他寻找着合适的机会,要把陶夜羽拖下水,把那个男人龌龊、卑劣的一面如实展现在谈帆面前。 为了达到目的,他甚至不惜动用了监控设备,在本层楼里里外外安装了偷拍摄像头…… 真正是下了血本啊,即使不图得到谈帆,也要图争一口气! 这天谈帆起身很早,习惯了同居生活后,之前的局促羞窘都逐渐褪去,渐渐变得安之若泰——床都上了几回了,次次给那家伙吃得腰酸背痛,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用豆浆机把豆浆打好,烤面包机准备了几块金黄金黄的面包,一起放到微波炉里,等陶夜羽起床自己拿着吃。虽然那男人只要没有采访任务,通常会赖到接近中午才起床—— 谈帆拿了车钥匙和皮包,出门前看了眼还睡得人事不知的男人,不由得想翻白眼,暗叹自己最近真是人妻得不行…… 关门声传来,肖丕静等了一阵,确定谈帆已经坐电梯下到最底层,便盘算着用什么样的方式把陶夜羽拖出房间来。 他之前已经酝酿了一整套方案,万事俱备只欠时机,谈帆不在的时候是付诸实施的最好机会。 肖丕泡了杯咖啡,拉了张椅子坐在门口,竖着耳朵严阵以待听对门那户人家的动静。 大概过去一个小时,终于听到打开门锁的声音,应该是陶夜羽洗漱完毕准备出门上班。 虽然很多余,肖丕还是忍不住看了看腕表确认时间,——睡到十一点才优哉游哉爬起来去干活,他要是陶夜羽的老板,一定扣得他接连三个月都喝西北风!! 拉开门,看见男人背对着他,手放在门把手上,背上背着一个好似户外运动背囊的大背包,那只好像总也吃不饱的黄金猎犬正站在前厅欢快的摇着尾巴欢送主人。 “陶夜羽。”肖丕从背后打量这个男人,平时他穿着就有够随意散漫了,今天竟然一身运动装束,快三十的人了还老黄瓜刷绿漆,装什么嫩! 男人闻声回过头来,看见对面站着的肖丕,挑起了眉。 “关于那天我跟谈帆提到宣传片的事,——”肖丕犹豫了一会,要他违心的放下身段去讨好情敌,是需要内心殊死斗争的……但比起韩信受胯下之辱,这点计谋手段算不了什么! 他道:“那片子做得很专业,是我太冲动,出于私人情绪说了不当的话。我向你道歉。” 陶夜羽原本是带着无可无不可的表情淡淡看他,听见这个素来狂傲的小鬼居然也会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俊脸不由露出惊愕。 皱起眉峰,却还是不忘挖苦一句:“哦?你改变心性,想来求和不成?” 忍耐,忍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肖丕竭力不让自己面容扭曲,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无论怎么说,肖氏和有线一台也算盟友,双方友好合作这么多年,没必要因为意气之争伤了和气。” 陶夜羽转过身,这回终于正眼看他。 “其实是因为看过你做的那个片子,公司内部开会研究觉得很有推广价值,我们想私人聘请你为肖氏再多做一些宣传推广。”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肖丕心想,就是在与明明憎恶却不得不笑容以对的混蛋对话过程中一点点百炼成的! 他迈前一步,努力做到最大程度的诚恳貌:“能不能耽搁你十分钟时间,到我家里来谈谈合作事宜?” 陶夜羽似笑非笑,对肖丕拙劣的演技一目了然,但并不直接戳穿,想看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你是用什么身份跟我谈合作?肖氏的老板?还是——” 肖丕快速截断他的猜想,表明立场:“和谈帆无关,纯粹公对公的合作关系。” 男人思索了片刻,大脑快速转动,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他点点头,解下背上背包扔回客厅中,随手带上门,向肖丕家走去。 第三十三章:反间计 2 肖丕不愧是肖氏总裁,家中设计得富丽堂皇,波斯进口地毯从玄关一直铺到卧室,脚踩在上面跟踩在云端一般柔软。 陶夜羽还是初次进到这个小鬼的家中,比对谈帆家简洁或者毋宁说是家徒四壁的简单装饰摆设,肖丕的家俨然阿拉伯富豪的中式版本。 三面墙壁挂满拍卖行搜罗来的各式名画和书法真迹,垫高一层的小酒吧玻璃柜中琳琅满目摆满洋酒,足足占了一面的电视墙旁边是市面上最昂贵的环绕立体声响和家庭影院。 陶夜羽信手拿起摆放在玄关立地柜上的一个青花瓷罐子,只扫了一下做工和漆术,立马判断出其不下五位数的价格。 真是个败家的奢侈小鬼。 “随意坐。”肖丕指指客厅里沙发,自己挑了个正对沙发的藤椅坐下。 陶夜羽也不客气,大咧咧的在沙发上坐下,优雅的把一条腿翘放到另一条上,眯着眼等肖丕说话。 进到自己的地盘来,肖丕多少镇定了些,商场上谈判自若的那股气场不知不觉又重新回复到他身上。面对陶夜羽这个怎看怎不顺眼的男人,只求速战速决,因为多拖一秒钟就要多跟他相处一秒钟,——比起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假惺惺的促膝谈心,肖丕宁可大冬天的去长江里裸泳。 所以他开门见山:“要不要来肖氏工作?” “哦?”这个提议倒完全在陶夜羽意料之外,男人再度皱起眉峰,半是不解半是调侃的问:“怎么,难道你想雇我?” “是。你说个价钱。”对面那张学生气十足的娃娃脸,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想要多少年薪,我们可以谈。” “我很贵。”男人道。 不知为何,陶夜羽笑得分外意味深长,甚至一反常态,没有对肖丕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何要雇用他。 肖丕嗤之以鼻,一个跑新闻的记者,就算捞些外水,做几条红包稿,又能贵到哪里去?以他肖丕的实力,哪怕白养十个陶夜羽都不成问题。不,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把陶夜羽为了金钱名利抛弃谈帆的贪婪一面完整记录下来! 不动声色的伸手到了藤椅后面,按住一个隐藏的开关,客厅里吊在天花板上的隐形监控摄像机启动,镜头对准了他特意挑选的角度。从那里,陶夜羽和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谈,都能巨细靡遗的拍摄下来。 确定摄像机已开启,肖丕慢悠悠道:“不管什么价格,肖氏付得起。”为了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更加可信,他补充一句,“我们要的就是你的专业能力,在高薪聘请人才方面,肖氏向来不惜血本,绝不会在此类投资上吝啬。” 陶夜羽偏了偏头看他,似乎在揣测他话语中的可信度。这个动作在陶夜羽做来,稍嫌稚气,但衬着那张英俊的脸庞,倒也不是很违和。 陶夜羽报了一个价格,肖丕差点从藤椅上弹跳起来。 活见鬼的死瞪着对面好整以暇的男人:“你居然狮子大开口?!” 他早该想到,陶夜羽绝非善类,他怎么会老老实实陪同自己演戏?这么快就敲他竹杠,他当他肖丕是没在道上混过吗,那价格连有线一台的台长都雇得起了好不好! 陶夜羽嘴角勾起一个邪魅弧度,笑眯眯的看这个前一刻还一副“天下尽在我手”表情的年轻总裁此刻气急败坏的样子,平静说:“怎会是狮子大开口?我如今的平均月收入就是这个数,你若不信,大可去银行查我的账户。” “不可能,一个穷酸记者竟然能拿到这么多钱——你,你走私不成?” 陶夜羽喷笑:“走私的钱岂止这么一点点?肖丕,没想到你居然真是个做正经生意的人。” 眼光四下逡巡一遍,啧啧赞叹:“可惜,看你家装潢不错,是个有品位的人,还以为能跟你共事一段时间。”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男人长身而立,笑吟吟道:“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肖丕急了,卑躬屈膝说了那么多好话,又是道歉又是拍马屁的把人哄进门来,什么都没捞着,还给暗讽明嘲了一顿,这口气雪上加霜如何咽得下! 陶夜羽耐着性子等他还要玩什么花样,只见肖丕咬牙切齿,挣扎了好久,活像吞了只苍蝇一般下定决心:“——我们可以先签一个月的合同试试。” “按我刚才报的那个价格?”笑意浮上眉梢。 肖丕默念着没关系,监控摄像头都拍着,也就一个月而已,就当砸一大笔钱砸到姓陶的脸上,砸断他跟谈帆的瓜葛! “没问题。”其实着实蛋疼…… 肖丕拿出准备已久的合同,在“月薪”一栏原本的数字后面刷刷添了几个零,递给陶夜羽,只觉得心尖一滴滴渗血。 男人快速翻过几页,仔细确认了零的数目,又勾起嘴角,露出那种欠扁的混蛋笑容。 接过水性笔龙飞凤舞签下自己大名,再递还合同,伸手跟肖丕相握:“跟生意人谈合作确实愉快,干脆利落,我很欣赏你。” 肖丕看都没看那个让自己蛋疼的合同一眼,扔到藤椅前摆放的一个小茶几上,呲牙咧嘴的跟陶夜羽握手:“——合作愉快。” 脑海中闪过一念,跟这个男人握过手,一会一定要去洗手间用84消毒液来来回回洗个十遍。 双手交握,陶夜羽的手心干燥温暖,手掌相触能够感觉到男人指间的薄茧,比养尊处优的肖丕那双白嫩嫩的手更加具备专属于男人的力度。 肖丕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点模糊不清的自卑,——纵然多年情场得意,他到底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鬼,跟陶夜羽的差别就在于阅历和经验的缺乏,所以谈帆才会义无反顾投向这个老男人的怀抱么……? 手腕忽然给用力一扯,兀自出神的肖丕没刹住身形,一个踉跄,朝前栽入陶夜羽的胸膛。 愕然抬起头,来不及反应发生何事的年轻的肖氏总裁,被一个当头罩下来的温热,覆住了即将脱口而出惊呼的唇。 陶夜羽比他个子高,此刻把他按在怀中,微微低头吻他。 男人的身材修长而高大,把他笼罩在自身阴影里,身子背对着天花板某一点的角度,刚刚好挡住了那架窥视的摄像机。 肖丕瞪大了双眼,脑子里轰隆乱响,嘴唇上炽热升温的物体鲜明的告知他发生了何事,而他眼角的余光捕捉不到摄像机的机位,——男人彻底封死了摄像机拍摄到这惊心动魄一幕的所有角度,即便日后调出监控带来看,也只能看到男人自个的背影。 完了,他心中唯有这一个念头,他的全部把戏原来都落在这个男人眼里,任他机关算尽,竟然逃不过陶夜羽的手掌,全部都是徒劳无功。 他怎么会那么天真,以为陶夜羽这种老油条会轻易上他的当?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陶夜羽就算是出于恶作剧的捉弄他,竟然会出此下策,以亲吻他来宣泄报复的怒气? 震惊过度,受挫过度,肖丕一动不动的僵硬在陶夜羽怀中,任由男人吮吸舔吻他唇瓣,发不出一个音节。 好半晌,陶夜羽仿佛终于尝到报复的快感,笑眯眯的放开了他,还竖起食指,情色的在他泛着水光的唇角轻抹了一把,意犹未尽:“看起来黄毛小子一个,没想到滋味居然还不赖。喜欢我的吻吗?” 第三十四章:偷鸡不成 世上如果有后悔药吃,肖丕真想一口气把一瓶子都灌下去。 给占尽便宜,还要面对那个混蛋没皮没脸的一句调戏“喜欢我的吻吗”——真是喜欢啊,他喜欢得恨不得跟他再来一次,把他那根犯贱的舌头咬断!!! 既然什么把戏都给陶夜羽拆穿,那他也不用再低声下气跟他笑脸相迎了。 肖丕一把推开男人,恶狠狠的威胁:“你别得意,就算摄像机没有拍下实质证据,——我就当给狗咬了一口——那个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你的名字,拿去给谈帆看,你是如何的贪图富贵,看他还信不信任你?!” “谈帆?”陶夜羽不给面子的吃吃笑起来,“你把我拉进房来,好话说尽哄骗我签合同又容忍我的亲吻,是因为谈帆?” 肖丕一愣,这个时候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陶夜羽说到谈帆时的口吻,好像那是一个跟他毫不相关的人物;即便是为了嘲讽他而做戏,演到这种程度也太扯了,他可是亲耳听着他跟谈帆两人夜夜“耕耘不止”,春宵难眠…… 就在大脑飞速运转,寻思着何处不妥的一刻,听得对门那户人家的门又打开了,难道是谈帆回来了? 肖丕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顾不得陶夜羽还笑得很贱的站在自家客厅里,抓住小几上的合同就往外跑,把门推开喊了一嗓子: “谈帆——” 然后声音卡在嗓子眼里戛然而止。 站在谈帆家门厅里,正把门打开一半朝外望来的,俨然是睡眼惺忪,还蓬乱着头发的陶夜羽。 男人听到他喊声,皱眉向他看来,面上是肖丕熟悉的不屑:“小鬼,我媳妇出门了,你别打多余的鬼主意。” 陶、陶夜羽——居然有两个陶夜羽? 脖子像久未上油的机器人一般,生硬的扭转过去,眼角绝望的看见另一个陶夜羽笑眯眯双手抱臂立在自己身后。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高,甚至连发型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穿衣的品位,自己身后这个似乎打扮得更加年轻,更加不羁和无赖一些。 是他眼花了? 那个活像睡了一万年都没睡够的陶夜羽,顺着肖丕的视线看到了他身后站立着的同自己模样酷似的男人,毫不意外的皱了皱眉,“我以为你要后天晚上才会到。你站在别人家门口做什么,找错门牌号?” “电影提前杀青,趁还没开始巡回宣传,剧组放了我一个月假,所以就赶快跑来跟我许久未见的老哥叙旧咯~~~~~~~”那个年轻一点、痞气一点的陶夜羽,笑眯眯指了指肖丕,“我可没有找错门牌号,我正要开门进去的时候,是这个小鬼把我强硬拉到他房里去的。” 他冲陶夜羽调皮的眨了眨眼:“对了老哥,有件喜事告诉你,我找到一份新工作了哦~~~为期一个月,薪水不亚于我拍戏的收入呢~~~~~~我是不是果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 肖丕手发着抖,用力翻开手中的合同去看末尾的署名,只见那里字迹潇洒的写着三个大字: 陶——依——言。 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肖丕捂着心口,只恨不得同那三国时期的传奇人物一般吐出一口犀利的鲜血来。 两手抓紧合同,唰啦啦,三下五除二,用力把那夭寿的合同撕得粉粉碎,好似把那个叫陶依言的男人挫骨扬灰了一万遍。 “滚!” 大吼着把男人推出门去,!隆一声,整扇门像立誓再也不开启一般死死阖上。 男人颇为可惜的瞅了瞅落了一地的雪白碎片,叹气抓了抓头发朝自己老哥走去。 陶夜羽黑线:“你对人家做什么了?” “哪有做什么,场面全是他在主导,我不过顺着他给我安的角色陪同他演下去而已~~~~”陶依言边说边拍了拍兴奋的扑上来抱住他大腿的大型犬,“妮卡乖~~~~~是说,老哥,那小鬼还挺有意思的,虽然看起来好像蛮憎恶你的样子。” 他老哥冷哼一声:“乳臭未干的小鬼想跟我抢人,门都没有。” 走进客厅,指了指桌上没有动过的面包和豆浆:“飞机餐不好吃吧?这里有早饭,你先填填肚子。” 陶依言找了椅子坐下来,也不管面包和豆浆他老哥居然热都不热就让他吃,抓起就放在嘴里,含糊不清的咀嚼着:“嫂子做的?” 陶夜羽滞了滞,好像在犹豫。又想了想,说:“……是。” 一口面包还嚼在嘴里没有吞下去,陶依言暧昧的瞅着他:“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坑巴什么?” “我和晓晓已经分手了。” “这个我知道,我就是为这个来的。”陶依言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喝了几口豆浆。 与陶夜羽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俊容上,半点正经表情也没有:“老爸老妈在家里成天念叨,说明明已经定了婚,请帖都发了一大半,说取消就取消,总得有个理由吧?你却一声不吭,根本对家里没个交代。——不过依我看,”眼珠四处转了转,不甚在意的说,“是老哥你移情别恋了吧?” “一言难尽,是晓晓提的分手。”陶夜羽顿了顿,又道,“但……没错,是我对不起她在先。” “所以你现在是跟那个新任女朋友住一起?”陶依言若有所思,“而且看起来,你跟对门那个叫肖丕的小鬼是情敌。” “哈,情敌?”男人只差没把冷哼全部暴露在脸上,“那小子充其量有几个臭钱,装点腔作点势或许还可以,要论实力水准他哪点比得过我?不要担心,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哦~~~~~既然老哥你不介意,不如让我玩玩?”陶依言眯起眼,“我有一个月无事可干,闲着也是闲着。啊放心,伙食费我有带来,一定第一时间上贡给嫂子。” “你想在这里呆满一个月?” “有什么关系,我们兄弟这么久没见。”陶依言说着就去门厅摸自己背来的那个大行李包,“我把全部家当都扛来了,什么都不缺,不用格外添置哦~~~~” 陶夜羽扶着额,隐隐觉得有些头疼。 一般不到万不得已,陶夜羽根本都不乐于跟别人谈起他这个神鬼莫测的弟弟。 从小这个弟弟就古灵精怪,又个性风流,闹出过不少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其中不乏大笔桃花债;每次搞不定了就跑路,让他这个长着一模一样脸的哥哥硬着头皮去出面。同样是一个母亲肚子里生出来的,他长情得一根筋,陶依言就不着调得让人切齿,两人简直如同地球的寒极和赤道般分明。 念书时,他循规蹈矩一路念上来,老实毕业、找工作;弟弟在小学念了个预科班就跟家里宣布要当演员,为了逃避学业甚至年纪小小就翘家流浪。 后来不知是被哪家不长眼的导演看上,居然给他误打误撞进了娱乐圈,仗着也还俊朗英气的脸,慢慢混出了一定名气。 这些年东奔西走,到处拍戏,逢年过节都难得回家一趟。 要不是陶夜羽闹出婚变,父母操心,逼着陶依言回来打探究竟,恐怕这个时候放了大假的陶依言早就环欧洲一月游去了。 正想着,陶依言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说起来,老哥,你这个新女朋友还真没什么女人味,盥洗台上的保养品都不及我多啊。” 废话,谈帆再如何甘心在他身下哭泣呻吟,也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大男人好不好,能跟你这种思维千奇百怪的妖孽比吗! 第三十五章: 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我去趟台里交稿件,晚上带你出去熟悉一下环境,你别给我倒腾什么破事出来。”临出门前,陶夜羽千叮咛万嘱咐,陶依言一边在浴室里哗啦啦洗澡一边随口答应。 真怕回来的时候这小子已经把房子拆了…… 妮卡叼着鞋子在门口等主人换,陶夜羽拍了拍它脑袋,指了指浴室。 “一会谈帆如果回来,帮我个忙,别让陶依言对他动手动脚。” 妮卡扑闪扑闪着大眼睛,歪了脑袋,不解的看主人。 “你要明白,谈帆是我的人,也就是你的另外一个当家。他如果给陶依言碰到,我会很不爽,他也会很不爽,然后晚上大家都不爽。你的口粮在大家不爽的情况下,就很有减少或者忘记出现在食盆里的可能。懂?” “汪——!”我会誓死扞卫我的口粮,不,是誓死扞卫谈主子的尊严! 要不怎么说黄金巡回猎犬是所有犬种中智商排行第三的好狗呢。陶夜羽笑眯眯的拍了拍爱犬的脑袋,给了它一块狗饼干,带上门走了出去。 陶夜羽前脚刚出门,谈帆后脚就开了车回来,他忘记拿要提交给总监会的新栏目策划方案了。 拿钥匙开了门,听到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响,谈帆瞟了眼水汽蒸腾中的挺拔身影,心想陶夜羽居然睡到这个时候才起来,那几片面包和豆浆能抵饿吗? 本来拿了资料袋就要走的男人不由得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认命的去冰箱里拿鸡蛋,心说至少给他煎个鸡蛋吃。 陶依言穿了自己那件蓬松的蓝色浴袍,光着脚从浴室里走出来,见到谈帆,愣了愣。 谈帆头也不回:“别以为做动态记者就能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再过了午饭时候才起床,我会秉公执法扣你工钱!” 自幼混迹娱乐圈的男人迅速判断形势:这个男人跟方才那个小鬼不一样,口气很是亲昵,跟老哥应该是旧识,关系应当是要好而不是敌对;居然有老哥公寓的钥匙(这本来就是谈帆的公寓……),那种“要好”恐怕还得在“普通关系”上再加个二次方;从扣工钱三字可以判断,应该和老哥是共事关系而且对方是上级;还轻车熟路的煎鸡蛋,看起来颇贤妻良母嘛~~~ “鸡蛋煎给我吃的?”陶依言笑眯眯来到谈帆身后,一手有意无意搭上谈帆腰身。 他嬉皮笑脸惯了,对谁都举止轻佻,反正他又不会少块肉。 谈帆还是没有回头,专注的忙着对付好像有点烤焦了的煎蛋:“废话,不吃点东西一会怎么有力气做事?” “你指哪方面……‘做事’?”温热呼吸喷吐在耳后,舌尖似乎就要伸出,去舔舐男人耳垂。 谈帆一惊,猛然掉过头来,陶依言放大的脸孔就在他身侧,跟陶夜羽一模一样的脸。 “!当”,手中平底煎锅掉到地上,谈帆一个箭步蹿出去三米远。 “你是谁?!” 嗓音里有些微的变调,一手已摸索到墙壁边立着的扫帚,用力抓到手心里。 陶依言顿时愕然,他自懂事起就开始假冒陶夜羽,连父母都不容易把他两兄弟分辨出来。他还没开口说上三句话,这个男人居然就能敏锐的察觉出他不是老哥? “你在说什么傻话,”陶依言微微笑了笑,露出曾经对着镜子刻意模仿过的老哥笑容。朝谈帆走了两步:“不认得我了么?我是夜羽啊~~~~~~~~~~~~” “站在那里,不准动!”谈帆打了声呼哨,妮卡蹿过来,护在他身前。没什么威慑力的冲陶依言摇尾巴。 靠……果然金毛这种狗只能引贼入户不能看家护院= = 谈帆放弃了跟妮卡并肩作战的天真念头,扫帚扬起,戒备的对着陶依言那张肖似陶夜羽的脸:“陶夜羽才不会用这种街头混混一样的口吻说话!你到底是谁?你怎么进我家来的?你跟陶夜羽什么关系?” 街头混混…… 陶依言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森森伤害…… 百无聊赖的对妮卡挥了挥手:“过来,妮卡。” 金毛犹豫了。看了看身后谈帆,再看了看陶依言,天人交战中。 陶依言从狗粮袋里拿了一捧狗粮,又唤了声妮卡。 大型犬决定比起还没个影子的晚饭,还是眼前实实在在的口粮靠谱点。嗷呜一声,把陶夜羽临出门前的交代全数抛诸脑后,狗腿的扑到陶依言身上,尾巴快要摇断,HAPPY舔食起陶依言手中一颗颗的食物。 剩下谈帆一个人形单影只的站在那里,瞪着那只有奶就是娘的叛徒。 “你看,妮卡认识我,我不是坏人。”陶依言笑眯眯的抬头看男人。仔细看看,这个突然出现在老哥家里的家伙有一张叫人心生好感的俊美的脸,他决定不要吓到他。 “只要有东西吃,妮卡是人都会亲近。”不要以为能利用金毛的大众情人属性来说服他放松戒心。 “好吧,不过在自我介绍前,我真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能够分辨出我跟陶夜羽的不同来?要是说口吻轻佻的话,我老哥也有过一段年少轻狂的岁月啊~~~~~” 男人拍拍手,直起身来,眉目、轮廓与陶夜羽相差无二的脸庞上,就连勾唇轻笑都该死的熟悉,“你对我老哥熟悉到那么细致入微的地步了?你俩该不会睡过吧?” 谈帆的脸陡然涨红,一股燥热直从脚底蹿升到头顶,瞬间脸颊红得如同煮透了的虾子。 陶依言会意的摇摇手指:“不可哦,年轻人,我老哥是直男,你就算甘心情愿和他在一起,最后也只会伤心欲绝的~~~” 狡黠的眨了眨眼,手指指向自己,“不过我是男女通吃,来者不拒,要不要考虑把我当个备选?我会是很好的情人哟。” “备选你妹!” 一只鞋子从门口直扔过来,陶依言啊呀一声,捂着脑袋蹲下去。 他老哥黑着俊脸,杀气腾腾的走过来,把犹自发愣,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陶依言的谈帆搂紧到怀里:“在台里的时候左眼皮直跳,我就知道要尽早赶回来——我先声明,谈帆是你嫂子,你再敢对他出言不逊,就给我睡马路去。” ****** “我还以为谈帆是女人。”脑袋上给鞋子扔到的包,还在痛……陶依言揉着脑袋坐在饭桌边,翻着白眼心想老哥你对可爱的弟弟居然下手这么凶残。 “谈帆这个名字哪里女人了?”谈帆狠狠瞪一眼陶夜羽,他有个跟他一般年纪的弟弟,还长得一模一样,竟然从来不跟他提起! 陶夜羽无奈的回了个含义深厚的眼神:其实如果可以,我一点都不想承认我跟这个没常性的家伙有血缘关系…… 他们三人大眼瞪小眼,坐在桌子对面面面相觑。陶依言好奇的把谈帆看了又看,评论说:“老哥,我是不在乎你跟谁来往,虽然上次那个女人看起来也前凸后翘有够火辣的,但这个眉清目秀的也没差。虽然性别有些问题。” 谈帆:“性别有什么问题!” 陶依言:“你能给我老哥生儿子吗?” “呃……”谈帆忽然就蔫了下去。 陶夜羽虽然没有跟他明说陶依言的来意,但谈帆何等聪明,常年各忙各不大见面的两兄弟,忽然间会千里迢迢跑来,不大可能是出于想念对方这种狗血的理由。想想陶夜羽最近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就是订了婚又退婚,陶依言此刻从天而降,十有八九是跟家里二老的忧心不无关系。 方才还生机十足瞪自己的恋人忽然间就气势颓了下去,陶夜羽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挑眉,不动声色的把手伸过去,在桌上捉住谈帆不由自主蜷起来的拳头,握在手心。 淡淡的看着弟弟:“不能生儿子又如何?陶家不是还有你?” 平静从容的一句话,谈帆身子一颤,抬起头来,男人安抚的微笑落入他眼帘。 “哎呀,老哥你不能这样说,你明明知道我虽然喜欢美人,却怕走得太近,变得黏黏糊糊啊~~~~”夸张的皱眉,陶依言撇嘴说,“我打定主意一辈子做钻石王老五的,传宗接代这种重责大任不要牵拖到我身上。” 陶夜羽干脆利落:“那你就回去跟老爸老妈讲,请他二老死了这条心。反正我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变,要孙子自己去外面抱。” “喂你这样说很没有身为老大的自觉哦。” “混蛋小子你就只有在这种事上拿我当老哥看吧!” “算了,你要怎样过日子是你的自由,我就尽尽人事,当个消息传递员罢了。”伸了伸懒腰,陶依言迅速结束了香火传承这个他原本就不怎么感兴趣的话题,“不是说要带我去熟悉环境?正好嫂子会开车,让他跟你一起带我去转转。” 他老哥黑线:“你改口改得真快。”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毕竟还要赖在这里一个月呐~~~~有空还要再去逗逗那个给自己气得脸青唇白的小鬼头,哈哈。 第三十六章:缘分天定 对于如何把异地最快的熟悉起来,陶依言自有他一套准则,那就是首先要去这个地方最热闹的酒吧。谈帆开车把他送到当地最热闹的酒吧一条街,指给他看了几家10点后比较红火的PUB,陶依言兴致高昂的下了车。 临去前还颇有义气的绕到副驾驶座去敲敲车窗:“老哥你不一起来?” “没兴趣。”陶夜羽表示自己又不是他这种流连声色犬马场所的花花公子。再者,就算他想,旁边还坐着个谈帆呐,这小子是想害他跳进黄河洗刷自己吗。 陶依言耸耸肩,做了个“给捆绑住的男人真是了无生趣”的手势,目光往后不经意瞟了一眼,忽然眼睛一亮。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一家叫“醉夜”的酒吧。 啊啊,这个夜晚看来不会无聊了。 等陶依言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睛放光的离开后,陶夜羽看了看一路上保持了奇怪缄默的谈帆:“……你不用在意他说了什么,那与你我无关。” 谈帆低着头,心情极其恶劣。尽管陶夜羽说他不在意,但陶依言无心或有意的那一句“不能生儿子”,还是把一个严峻的现实,无可避免的推到了谈帆面前。 他过去从未深思过的伦理问题,陶夜羽的子孙后代。 谈帆侧过头,认真的端详副驾驶座上男人刚硬俊朗的侧脸。这是他爱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他有一张让人魂牵梦萦的好看的脸蛋,他有很好很好的,不该被断绝的基因。 “怎么了,这么用心的看着我?”男人察觉到他注视,又转过脸来,笑。“平日还没看够?是不是觉得我越来越英挺不凡了?” 他口吻中有着故意调侃的语气,谈帆明白他是刻意想让自己放松下来,不要把神经绷得太紧。 但他怎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把这件事翻过去,既然,他本来就如此爱着这个人…… “你说真心话,你一点都不在乎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陶夜羽怔了怔,谈帆眼睛紧紧锁住他双眸不放,看情形是不许他说一丝一毫违心之论。 苦笑了一下,陶夜羽回视他,收起玩笑的语气。认真道:“平心而论,任何一个男人,都有延续后代的愿望,这是生物生存繁衍的本能。我当然也不例外,想要有自己的孩子。” 扳过谈帆情不自禁扭过去的脸庞,让他再度面对自己:“……你看,你要我说真话,自己又不肯听了。” “我没有不肯听,”谈帆为自己分辩,心里涌上模糊的伤感和委屈,“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我话刚说了一半。”男人凑向前,亲昵的舔舐他薄薄的嘴唇,小狗般亲密而温柔的舔那两片丰润唇瓣。 “孩子这种生物,能够有当然最好;没有,也不一定是遗憾,因为在今后的人生中,陪伴我最多的永远只会是另一半,而不是那些羽翼一丰就会飞离巢穴的小家伙。要我在孩子和真心所爱的人中做选择,我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用,毫无疑问当然是要你。” 慢悠悠的舔舐,不带狎昵和情欲,男人只是为了宽慰他般,一点点啄吻,安抚他略为焦躁的心情。 陶夜羽温柔的亲吻,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让谈帆紧绷的身形逐渐松懈。 他迎着他的吻,微微张口,不确定的轻喘:“你不会后悔……?” “为何总要一遍遍问我是否后悔?”男人轻笑,干脆伸手,把人拉进怀里。 “因为我不安。”总觉得幸福来得太快太满,瞬间就冲上云端的感觉并不令人觉得兴奋,反而愈加令人提心吊胆。似乎在不远处,阴暗里潜伏着拦路的老虎,磨牙切切,会有突然扑出来撕碎这眼前一切平和的一天…… “哈,你当初追我的那种豪情壮志跑哪里去了?”调侃,“这么瞻前顾后小心翼翼,我几乎要怀疑当时那个变形金刚一样伟大强壮的谈帆是不是你的化身了——还是说其实你也有一个妖孽横生的长一个模样的弟弟?噗哈哈哈——哎呦。” 给狠狠掐了一把手背,陶夜羽大笑起来。 “其实如果真的想要孩子,现代科技也不是不可能,”谈帆斟酌着,犹犹豫豫说,“比如试管婴儿,比如请代孕母亲……” “我说,不要再纠缠这个话题了,”男人揽住他腰身的手,开始不规矩的乱动,声音也渐渐低沉下去,“在制造所谓的孩子之前,我更想让我那些‘有尾巴的小家伙们’,去你身体里面游弋一回……” 谈帆面红耳赤的从男人怀里直直跳起来,一下子那些惆怅都一扫而光:“你——!” 怒目瞪着笑得前仰后合的男人,切齿心想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男人果然给他那个心术不正的弟弟带坏了! ****** 此时此刻,浑然不觉给自家嫂子迁怒的某人,正坐在酒吧一个角落,目光炯炯的盯着一个过眼难忘的背影。 肖丕背对着陶依言坐在吧台上,无精打采,捏着一杯玛格丽特在手心转来转去,目光四下乱瞟。他心情糟透了,白天遭遇的混乱,让他现在还有种吃了苍蝇般的恶心。 那个叫陶夜羽的已经够坑爹了,他居然还冒出个容貌身材一模一样的弟弟,是老天爷觉得这个世界上祸害不够多,需要另外加重剂量加以摧残吗?? 更恶心的是他居然给那种明显不学无术的男人吻了!肖丕至今还记得当时好像给五雷轰顶的感觉,他觉得浑身细胞都在往外冒出青烟和焦臭味! 恶狠狠的伸出手背,再度用力抹了抹嘴唇,恨不得把那洗过十几次、已经略微红肿的嘴唇浸到高浓度酒精中拼命消毒就好。 肖丕极其苦闷,为了忘掉那持续了一天的不快感觉,他跑来醉夜,决定找个顺眼的小受消磨这个夜晚剩下的时光。 他很快物色了一名坐在他前方不远处卡座里,看起来很腼腆清秀的年轻男生,正要离开座位朝那名似乎也朝自己看了好几眼的男生走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如黑云般笼罩在他面前,他此刻,不,今生都不想再看到的男人,笑嘻嘻的伸出手放在吧台上,挡住他去路。 那家伙还冲自己调情的笑了笑:“老板,在这里相遇真是缘分啊~~~~” 啊啊啊啊啊一看到那双戏谑的眼眸肖丕就想抓狂!今天是怎么了,在公寓里吃瘪不够,跑到这种场所来也要遭遇这个大混蛋吗! 手中酒杯哢嚓一声,发出疑似碎裂的声响。肖丕阴沉着脸,一字一顿:“谁是你老板?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陶依言哀怨状:“老板真是无情,利用完人家就不管不顾,翻脸不认人,人家可还一直惦记着你的滋味呐~~~~”说着,舔了舔嘴唇,愉快的回想起四唇交接时的温软,这个举动让肖丕背后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后退一步,抓起自己的钱包。 “兄台,我不认识你,你要发情发骚随便你去找哪位,后会无期。” 转身拔腿就想溜,打不过他跑总可以吧! 谁晓得陶依言眼疾手快的抓住他衣袖,竟然提高声音,把酒吧里喧闹的音乐声都盖了过去: “诶,你说过要对我负责的!负心汉!!人家的第一次都给你了,再见面你居然是这样装傻充愣!!” 肖丕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咬牙,回过头看见男人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旁边听到他俩动静的人们纷纷围观,谴责、鄙视的目光无一例外朝他面上投射过来。 ——陈世美!负心汉!没天良! ——看一脸纯真无辜的学生模样,竟然是这种人! 肖丕在这家酒吧算熟客,鄙视他的那些目光中有绝大多数来自他认识并交好的酒友们。肖大总裁当下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是,给拉住衣袖的手动弹不得,而那个明明占了他便宜的男人眼眶发红,双目含泪,眼见着下一秒就要扑倒在他身上嚎啕大哭了。 我——靠! 今天出门真的是没有看黄历!! 这种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感觉真是太抓狂了!!! “肖丕~~~~~不要离开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你那些过分的OOXX的要求我也一定配合你,玩变装COS手铐SM都听你的,只求你别抛弃我~~~~”陶依言越演越入戏,英俊面容上哀哀泣泣居然真的流下两行清泪,一个偌大男人,梨花带雨眼泪汪汪看着自己——肖丕终于扛不住了,再坚韧的心理防线也崩溃了。 用力扯回袖子,扭曲着清秀的脸:“不要再哭了!你就说你到底想怎样!” “带我回家~~~~~”泪眼婆娑。 “不可能!”青筋。 “你昨天晚上弄得人家那么痛,人家走不动了啦!你不带我回家,谁给我检查身体?” 陶依言顺口就一句,他说得非常自然非常从容,在场所有人顿时错愕,再脸红看肖丕。肖丕的脸立刻不争气的红了。 卧槽,陶依言你这厮有没有节操!这种不知廉耻的话居然可以若无其事说出口!——不对,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为毛我要脸红! “混蛋,求你闭嘴,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再让他胡言乱语下去,他以后就不要出来做人了,名声会给这个戏子全毁掉。 肖丕怒气冲冲冲出酒吧,陶依言窃笑着跟在身后,经过老哥和谈帆的车子时摆了摆手,再指了指前面一路疾走的肖丕。 谈帆从后视镜里看见陶依言的手势,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陶夜羽,气息略微不稳问:“你弟弟去哪里?” 陶夜羽再度压回去:“他那手势的意思是‘你们先回去吧,我有顺风车可以搭,不用担心我~~~~~~’~~~~所以我们可以继续……” “继续也不能挑这种地方,等我开车回去……唔……回去再做!” 第三十七章:谁上谁下 手机响了一晚上,陶依言每次都看了看来电显示,又按灭。不屈不挠的梵语铃声再度响起,他再度心情大好的按灭。肖丕在心里默数,到了第三十次时终于忍耐不住了。 磨牙:“你要么就接电话,要么就关机,这样按按停停的有意思?” 两人此时正坐在一间少有人迹的偏僻咖啡馆里,肖丕特意挑选远离人群的卡座里,他可不想再度给这混蛋当众上演劲爆大戏。但很可惜,这样僻静角落反而方便了那个人死皮赖脸的缠上来,两人原本对面而坐,不知何时陶依言就缠了过来,像只八爪章鱼一样扒在肖丕身边。 肖丕换了几个姿势,包括逃到原本陶依言坐的另外一边,那厮还是笑嘻嘻的又贴过来。 简直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肖丕本来也不是清纯派的小男生,他要粘就让他粘着好了,大家都不是吃素的,谁怕谁? 只是陶依言那响个没完的手机铃声,实在让人受不了。 “我说——” 陶依言低头又看了看手机,摊了摊手,按掉。 “是你老哥叫你回家赶快洗洗睡吧!”肖丕挖苦,“还在喝奶的少年赶紧回到老哥丰满的羽翼下做春梦比较好!” “咦,你很关心是谁给我持续不断打电话?也许是我女朋友哦?” 凑近点,本来就很贴近的身体,几乎要压到肖丕身上去。 肖丕不动如山,冷冷道:“有女人受得了你这种个性?” 陶依言哈哈大笑,边笑边伸出修长手指,在肖丕唇上来回抚摩:“的确没有女人受得了。所以我才在想,要不要换换口味,尝尝男人的滋味~~~~~我看中你了。” 面对着一张跟情敌陶夜羽一模一样的脸,承受着对方说“我看中你了”这个天打五雷轰的表白,肖丕觉得自己没有当场一脚踩到他脸上去真是我佛慈悲。 慢点…… 他说看中他……? “你想跟我做爱?”肖丕忽然想到一个可以纾解自己这些天来不得发泄怒火的可能性,灵光一闪,嘴角便弯了起来。 陶依言正要说什么,手机又响。 “你不能关掉它吗!”给那催命铃声逼得想抓狂。 陶依言边看来电边按掉:“不行,如果我关机,我经纪人会疯掉的。合同中规定了24小时必须开机~~~~” “那就接电话啊!!!” “为毛,我现在放假期间,非工作时间我才不接经纪人电话。”说得理直气壮。 那你24小时开机是做样子的啊! “不过今天怎么打这么勤快,难道我才刚刚离开,他就这么想念我了~~~~”口中那个“他”无疑是不幸的经纪人,肖丕万分同情要给这种大脑回路长得与众不同的家伙做经纪人的可怜虫。 陶依言的眼睛依然停留在手机上:“啊,居然发短信过来了。‘你丫又在外面折腾什么事情出来’‘你自己看看剧组官方论坛上的帖子’‘再不接电话我就杀了你!’‘老大你是不是给套麻袋沈湖了!要我给你收尸吗!要吗!!’——哎呀呀,好激动的样子。” “……”听起来完全事不关己的口吻,肖丕决定不要理会他跟那可怜的经纪人之间苦逼沟通方式。 却在下一秒,眼前给塞入一个巨大手机屏幕的彩信画面,画面上斗大字眼写着一行标题——“一叶公然叫嚣对方陈世美负心汉?—— DESTINY剧组男二号,疑似酒吧爆出同性绯闻”,下面是酒吧里模糊不清的照片,像素极低,明显出自手机之类拍摄工具。 “原来是为了这种小事在跳脚啊。”男人像是感慨给打破蜜月旅行计划那般,哀伤的叹了口气。 肖丕瞪着照片上两个模糊人影,左看右看,恨不得把眼睛挖出来洗干净再塞回去。还是无法错认那个被拉住衣袖的人的的确确是自己,另一个一脸哀切表情的不用说,就是眼前拿着手机晃啊晃的男人。 “一叶?” “啊,艺名而已。好听吧?” 你的关注重点完全不对吧亲! 闹出丑闻给报上无聊网站的人是你啊亲!这个时候还摇着尾巴寻求认可般问艺名好不好听这种芝麻绿豆大小的事真的不要紧吗! “你换过几个经纪人?” “十个吧~~~~”偏头,“怎么了?” “我觉得这个估计也干不长久了。”碰到陶依言这种不顾名节任意妄为的艺人,不止经纪人事业、就连人生寿命也会连带着缩短不少吧! “你说这个啊,不会的,小齐没那么脆弱,去年嗑药的事他都压下来了~”手机一丢,男人宽厚身材如乌云般罩下来,“现在回到我们的话题,你刚刚是不是问我想跟你做爱?” 肖丕吃了一惊,这次是真的打了一个激灵。 男人温热的大手毫不避嫌的往他衣襟里伸过去,占了身高的优势,把肖丕顺势压倒在卡座的沙发位上,两人的重量顿时让肖丕陷入柔软沙发中,居然无从挣扎。 “你、等一下……” 男人很苦恼似的说:“都已经给小道消息报到网上去了,结果却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很不地道吗?为了不让传谣言的人失望,我们好歹也要做上个一两回,坐实这事才对啊~~~~” 你这是哪门子歪理! 肖丕拼命挣扎,双脚乱踢,他可不想给脑筋短路的男人二话不说就吃掉,他是堂堂肖氏总裁,再怎么年轻,只有他上别人没有别人上他的! “我说等等!”一脚踢过去,好像踢到什么要害,陶依言猛然倒抽一口冷气,松开了钳制他的手。 “你——”俊脸发青,一只手捂住下体,瞪大英气勃勃的眸子,一副受伤的表情,“你居然……” 控诉的语气:“你不是说想和我做爱?” 肖丕抓住男人松手的机会,赶忙从沙发里爬起来,狼狈不堪的整理衣襟。闻言翻了个白眼:“做可以,我要当1号!” 开什么玩笑,他才不要被跟陶夜羽长一模一样的男人压在身下!他就是因为想报复那个男人,想在陶依言身上找到欺负那个男人的快感,才会问出那句话的! 陶依言眨了眨眼,困惑的问:“你很介意这种事情?” ——其实肖丕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但是如果对象是陶依言,位置关系就变得格外重要! 这涉及到了男人的尊严! 肖丕点点头,刻意看了看陶依言依然捂住的下身,从男人龇牙咧嘴的表情看来,自己那一脚显然比较给力。 “你这样子,也不好做主动方吧?”窃笑,严肃的说,“所以辛劳的事交给我来做。你乖乖躺着就好。” 陶依言把玩着手机,那手机还在苦情的鸣叫,可以想见电话那头那个叫小齐的经纪人此刻多么想顺着无线电波爬过来掐死某人。 半晌,陶依言像下了什么决定,点了点头,顺便把手机哢嚓一声关掉了。 豪爽的说:“那就这样吧,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没记错的话你家现在就是你老哥家吧= = 两人从咖啡馆里出来,肖丕做贼心虚似的把衣领竖起很高,防备哪里又会出现奇怪的偷拍者。反观那个神经大条的男人,大咧咧的迈开长腿跟在他旁边,不紧不慢,不咸不淡,颇有君子坦荡荡的意味……肖丕真心想一砖头拍晕这家伙,看看他脑袋里到底装的是水泥还是浆糊。 身为艺人的敏感心,这家伙身上存在过吗…… 直到把人领回家,肖丕开门时,还在疑惑自己是不是给鬼迷了心窍,怎么毫无反抗的就把男人领回来了呢? 他不是发过誓再不要跟这个混蛋来往吗? 一定是对陶夜羽深刻的厌恶,让他做出了违心的举动。哼。 指了指自己卧室中那张大床,肖丕对陶依言说:“躺下。” 第三十八章:风流成性 陶依言很是顺从的走过去,大大方方往床上一躺,长手长脚,呈大字型摊开在肖丕那张奢华昂贵的床铺上。就跟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般自然,毫无忸怩之态,反而是手按在墙头开关上的肖丕别扭了起来。 这人什么心态,是说混娱乐圈的人都这般开放,对于性事看得云淡风轻,他字典里没有害羞两个字吗? 好歹装点样子说几句耳熟能详的开场白,比如我是第一次或者你温柔点之类让人觉得有安全感的话吧!——但看陶依言那轻车熟路的神情,要从他口中听到那种娇娇弱弱的娘娘腔口吻,只怕天要下红雨。 “咳咳,你不先去洗个澡?” 陶依言接话:“好啊,一起。” 施施然从床铺上起身,顺手解开外套纽扣,一边拉过肖丕的手往整体浴室里走过去。他并没有用上几分力气,肖丕却意外的挣脱不开,暗暗讶异这男人周身散发的不容置疑的气场,竟然让他想不到理由反驳鸳鸯浴。 ——反正一会也是要裸裎相见,就算在浴室里提前脱光也没什么关系吧! 拉开镶有暗纹的玻璃门,陶依言仿佛自认为这个40多平米浴室的主人,相当熟练的把肖丕推了进去,另一手还马不停蹄的解着自己外套下的衣服。肖丕回过身来,男人上半身已经脱得一干二净,露出显然是保养良好的结实胸膛,细密而紧凑的肌肉纹理看上去非常具有健身房教练的潜质。 “你……”在肖丕来得及表露小小的惊叹嫉妒之前,陶依言已拧开镶嵌在墙壁里的热水器开关,哗啦啦啦,热水当头倾斜而下,立刻蒸腾起一层氤氲雾气,模糊了视线。 “我表达了我想同你ML的诚意,”陶依言暧昧不清的声音从水雾后传来,然后肖丕的手被他再度牵住,抚摸上那宽厚胸膛,手心下一阵阵强烈脉动,直冲肖丕心头。 陶依言低笑:“喜欢我的身材吗?” 肖氏总裁一阵脸红心跳,在男人强健体魄对比下只觉衣衫整齐的自己似乎分外孱弱瘦小。他勉力抽回手,心说这个男人竟然如此主动,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不能在零号面前示弱是他人生座右铭,当下虽然有些小小自惭,还是动手去解衣服——谁知道陶依言动作比他更快,伸手拥住他腰身,两人在如小瀑布般激流直下的水帘中浑身湿漉漉的压靠在贴满冷冰冰瓷砖的壁上。 肖丕脊背靠住冰冷瓷砖,胸前却是男人压上来的灼热体温和流淌的热水,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激得他又是一颤。 “慢点,我先脱衣服……” “没关系,这样依然很诱人。”男人呢喃着压上来,手指亲昵的拂拭过肖丕被水淋湿而垂在颊边的几缕发丝,抬到唇边情色的含入。再顺着那些发丝的轨迹,张开薄唇,咬住肖丕敏感的耳垂。 “嗯!” 不对,这个男人……也未免太主动了…… 给他圈在两臂之间,肖丕开始挣动,左右摆头想把自己耳珠从男人口中摆脱出去。可是男人轻轻吮吸不放,暖热舌尖不时还深入耳洞轻啄一二,肖丕咬着唇不让自己呻吟出来,双脚竟然已经发软。 “混蛋、你在做什么,这跟我们约定的……约定的不符……” “约定?谁在乎那种东西?”男人凑近他的气息里带着浓浓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牢牢锁定呼吸陡然困难的人不放,不用低头,大手顺利摸到肖丕牛仔裤拉链的位置,精确而不由分说的往下一拉。 “弱肉强食,小鬼,今天你有福气免费上一课进化论。”撒旦般温柔而蛊惑的低笑在浴室中长长响起,令人心悸的低音伴随着分身给用力搓弄,肖丕用力抵靠在墙上,阵阵呻吟再也抑制不住的自唇边流泻而出:“嗯……哈啊……” “喜欢吗?”那人硬邦邦的下体顶在肖丕两腿之间,不急着脱下裤子长驱直入,肖丕勉强睁开眼去看男人表情,那家伙似乎更加享受自己半眯着双眼,在他手中颤栗发抖的喘息模样。 最脆弱的地方被拿捏住,又失了先机,纵然再多欢场经验,在老手面前依然是头不谙世事的菜鸟。肖丕摇着头,喉咙里呜咽着,发不出更多语义明确的音节。 “慢……一点啊……” 男人舔舐他额头细汗与热水水滴混杂在一起的液体:“零号总喜欢说慢一点,但我经过多次实践,发觉他们的本意是‘再快些’和‘现在就给我’~~~~” “混蛋——……呃!”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哈。”带有薄茧的手指再加揉搓力道,上下套弄的速度快得肖丕招架不住,眼前阵阵发散白光。年轻的肖氏总裁仰着头,频频张大口呼吸,莲蓬头飞溅而下的水流冲刷着他水色盎然的俊美脸容,剧烈颤抖的眸子里沾染着浓厚雾气。 “啊啊——!”像陡然拔高的尖锐呼啸,肖丕猛然弓起身形,一股白浊激射而出,全数泻在笑意盈盈的男人手掌里。 “呼、呼……” “餐前甜点结束,该是正餐时间了。”陶依言五指大大分开,沾了肖丕体液的指尖毫无羞怯的撬开他因精疲力竭而微微开启的唇齿,淡淡的男性精液腥味直接灌入肖丕口鼻:“唔——你……” 快要呼吸不过来,他口腔中满满的充斥着自己的味道,这、这种羞耻至极的事情—— 从来没有过这种下流经历的肖丕惊慌失措,一口用力咬下,唇间顿时又多了一股铁锈味,应该是把男人的手指咬出了血。陶依言面不改色,似乎给重重咬了一口鲜血直流的不是自己的手指,他径直吻住从他唇角渗出的黏腥白浊与殷红血渍,啧啧赞道:“你真美。” ——变——态!!! 牛仔裤给完整剥下至小腿弯处,肖丕甚至不知道陶依言哪里长出那么多只手,又怎么能在压制住自己且手指插在自己口中的情况下剥得那么快准狠。莲蓬头的水流哗哗不断,浴室中水汽混杂着微冷的冷空气扑上裸露在外的长腿,细密的鸡皮疙瘩爬上动了情欲而绯红一片的白皙肌肤。 “唔——”肖丕无济于事的挣扎,手臂用力推搡男人坚实胸肌,甚至故技重施的想曲起腿弯踹到男人下体保卫贞操,可是身体软绵绵的像刚出炉的面团,哪里使得上劲! 双手只好乱抓,抓着男人尚穿着的长裤乱扯乱撕,不经意插入男人裤口袋并带出了一团已经给热水打得透湿的纸条,由于纸质较硬,纸张尚未完全毁去,隐约还可以看得见几行字迹。 “这是……”喘着气只看得到“孕检”两个字,昏聩的大脑已把注意力集中到更需要他应对的紧急状况上——男人就着他乱拉乱扯的力道,顺势掏出了自己坚挺多时的凶器——狠狠朝前一顶——肖丕觉得一股浑似要把他一分为二的凶悍力道,犹如野马下山般直直顶入了自己体内—— “嗯啊啊啊——!!!” 仰起头,泪水顺着颊边清然滑落。 在自己的公寓中,在自己的浴室里,肖丕再次以亲身经历重复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惨烈。 他后面那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居然给了这个扮猪吃老虎没节操没人品丧尽天良的戏子——!!! ****** 事实证明年轻人到底还是体力好,给陶依言拖着在浴室里慢悠悠折腾了好几个来回,肖丕居然还睁着疲倦的双眼,没有昏过去。但陶依言抱着他在浴缸里清洗时,他已经开不了声,只是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眸,软软的靠坐浴缸里。 男人兴致盎然,边清洗他身上各处爱欲痕迹,边唱着不着调的美国民谣。 肖丕极想抬起手掌给他一巴掌,软弱无力的手指一抬,一片吸饱了水分的纸块从指缝间沉重跌落。 原来他在给陶依言进犯成功的那一刻,居然像溺水的人抓稳浮木般,死死攥住了那张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写着奇怪东西的纸条——或纸片,谁知道打湿前那是神马玩意? 偏生那东西轻飘飘掉在浴缸边缘,陶依言停止哼唱民谣,捡拾起来。看了一眼,俊朗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竟然忘了还有这个东西。” 他看向肖丕,肖丕懒得搭理他,倦意一点一滴侵袭上来,他有些昏昏欲睡了。 “你不好奇为什么跟你春宵一度的人身上,会有写着‘孕检’的医院诊断书?”男人好像很惋惜,“说不定是我女朋友的怀孕通知单哦~~~~哎呀给点表情嘛,你这么冷淡的抽事后烟,会让我伤心哦。” “……滚。”你万箭穿心最好。肖丕累得想滑到浴缸底部中淹没自己。他还有力气的话,一定会亲自操箭让这家伙变成刺猬。 男人修长的手指拨弄着那已经浸得模糊不清、分不出本来面目的纸张,微微撇了撇嘴角。 “真是麻烦啊……”肖丕放纵自己陷入沉睡前,听得男人这么自言自语,眼角余光看见男人三下五除二的把纸条撕了个粉碎。 好吧,他承认自己有一点点好奇,只有那么一点点——陶依言随身携带的这张,他口中所谓的“孕检通知单”,是谁的检测结果? 第三十九章:难解 那小子居然彻夜未归,来多年未见的老哥家里借宿第一天,就不知道到哪里鬼混去了,行李都只打开一半= = 陶夜羽认命的蹲在客厅里替弟弟收捡凌乱行李,黑色行囊里鼓鼓满满塞满他不知从哪里淘来的稀奇玩意,酷似土着武器的银质小长矛,张大口的黑色骷髅,民族风的整套行头,十多片已经干枯的叶子,还有一个棕色的维尼熊…… 男人一边收拾一边黑线,要不是昨晚他抱着谈帆回公寓来时在客厅上给这堆行李绊了一跤,——虽然他当下就顺势而为的把人直接压倒在客厅地板上吃掉了,滋味还不错——可惜给压在冰冷冷地板上搞得早上起来都还腰酸背痛的公寓真正主人不这么想,非逼他赶快收拾完毕不可——他真想把东西继续摊在客厅地板上等那个小鬼回来自己清理。 妮卡蹲坐在旁边,兴致勃勃看着陶夜羽一脸嫌弃的搬运弟弟行李,耐着性子整理那些零零碎碎让人抓狂的东西。 手指勾到一个丝绸袋,解开袋口一看是满满两打安全套。 装安全套的袋子旁边,端端正正摆着三瓶避孕药,标签标明三种不同用途“长效”,“短效”,和“紧急避孕”。 “……” 凌台送的那些情趣用品还没有发挥全效的机会,给陶依言他一定很欢乐的物尽其用。 不过在那之前,这厮一直过着这么糜烂淫乱生活,陶夜羽心想一会回来还是要他去做做HIV检测比较靠谱。 唉,身为一个操心弟弟的老大真是不幸。 大金毛呆坐了许久,它主人还在孜孜不倦的埋头清理那堆东西,看也没看它一眼。金毛寂寞了,蹭到蹲在地上的男人身边,用毛茸茸脑袋去拱他的手。陶夜羽说“等等再陪你扔飞盘,先把陶依言的行李整理好”。 表示听懂了的妮卡歪了歪脑袋,热心去帮手,热烘烘的鼻子埋在行李堆里翻来翻去。一人一狗忙乱着,忽然妮卡不知从哪里拱出一个用坚韧的牛皮绳捆得紧紧的档案袋,啪嗒掉出背囊外。 “这是什么?”陶夜羽拾起来,猜想难道是剧组拍戏的剧本? 本来也没有打开来看的兴趣,但转念一想,弟弟这些年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有做过什么事,既然有这个检查他私生活的机会,索性看个究竟,别让他陷入什么麻烦中去还一无所知。 于是大大方方拆开牛皮绳,打开封口,伸手进去一拿,好几张清晰的光面照片掉了出来,每张上面都是拍摄的同一个人,一个女人。 一个眼熟的女人,几年来陶夜羽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女人。 万万想不到会在陶依言的行李袋中发现断了音讯的前女友照片,陶夜羽愕然的僵直在那里,一张张翻开,有尚晓晓坐在露天咖啡厅的背影,有她在路上行走的侧面,有她采访的工作照,还有一张…… 门锁打开的声音,陶依言揉搓着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呵欠从门外走进来。 “老哥,早啊。”没什么诚意的打了个招呼,下一刻,眼神微微错愕的停留在陶夜羽手中的档案袋上。“你翻了我的行李?” 陶夜羽不答反问:“你找人偷拍尚晓晓?为什么?” 妮卡汪一声,扑上去抱住陶依言大腿,热切摇尾巴欢迎。但很快,即使是它,也察觉到主人自身后散发出的诡异气息。蓬松大尾巴左右摇晃了一会,很识趣的耷拉下来,妮卡垂头丧气放开陶依言大腿,溜溜达达蹭到墙角去。 两兄弟一人站着,一人蹲着,陶依言走向前来,蹲下身,从男人手里抽档案袋,陶夜羽抓得很紧。 “好吧,”他无可无不可的回答,“我对这个女人有私人兴趣,听说老哥跟她分手了,就想跟她发展关系。现在可以把我的东西还我了?” “她不是你有兴趣的类型。”陶夜羽语气有些沈,某种出自防御本能的直觉告诉他不要追根究底下去,但他克制不住自己渐渐阴霾的表情。他在最后一张照片上看到的,尚晓晓站在那栋白色建筑物面前,那栋建筑物是…… “告诉我你都知道了她一些什么事情?” “我近年来改变口味,中意这种工作强人型的女人,不行吗?肉吃多了偶尔也想换换口味吃青菜,人之常情。”弟弟出乎意料的坚持,那么散漫无羁的性情,居然冒出罕见的强硬态度。陶夜羽把照片都看过了,陶依言放弃对照片的权利,转而劈手去夺老哥手头的档案袋,里面还塞着好几样东西陶夜羽尚不及看过。 “老哥,你这是侵犯隐私权!” “寄人檐下就别跟我提隐私,尚晓晓去妇产医院做什么,你知道的对不对?” “女人去妇产医院做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女人!” “她怀孕了?” “……” “她怀孕了,孩子是我的?” “……” “你到这里来,不仅仅是因为爸妈的缘故,你还想来告诉我这件事情……”陶夜羽面色惨白,像失血过多的伤患,他慢慢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病历单的复印件,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尚晓晓的检查结果,还有一张B超检测单。 陶依言不吭声了,他和自己老哥蹲在一起,像是第一眼注意到那张病历单一样,慢慢的说:“我就说,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较好。” 怀孕10周,胎儿两个半月了。 陶依言原本只是出于好奇,一半也是源自父母的嘱托,想弄清楚原本恩爱和美、连婚宴都决定下来了的陶夜羽和尚晓晓为什么会分手。因为知道问老哥也问不出个名堂,干脆通过朋友圈找了个私人侦探私底下跟踪打探,没想到竟然看到尚晓晓几度出入妇产医院,意识到什么的陶依言,再度走歪门邪道搞到了尚晓晓的检查结果,这才把这条让人震惊的消息挖掘出来。 他见到谈帆时的评论,说谈帆不能生儿子,言外之意,隐隐已经掺入了“有人可以”的潜意识。 陶依言自小便没有陶夜羽那种责任感,对尚晓晓这个顶多是一面之交的女人也没什么多深感情,斟酌再三,在看到陶夜羽和谈帆确属两情相悦后,倾向于隐瞒这个信息,若无其事的装傻下去。 所以他在肖丕公寓里撕毁了那张原本要告诉陶夜羽的孕检通知单。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你以后还不经允许乱翻他人行李。”忍不住挖苦一句。 见陶夜羽紧紧攥着化验单的手指骨节泛白,陶依言终究还是不忍,咳嗽一声:“目前还不知道那女人的打算,孩子会不会打掉也难说,毕竟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你分手……说不好她根本不想留着这种累赘。” “……” “把东西给我,我们可以装作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陶夜羽慢慢站起身来,不知道是不是蹲在地上蹲久了,脚步有点抬不起来,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自脚底模糊升上来的冰凉感,直接透入到一点点冷透的血液里,输送到艰难跳动的心脏里。 “她现在人在哪里?” 陶依言依然蹲在地上,仰头看自己脸色白得跟死人一般的老哥,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审慎的说了个地址。 陶夜羽拿起椅子上的外套,陶依言起身,按住他肩膀,叹了好大一口气。 “这样吧,看在你帮我背过那么多黑锅的份上,这次我大发慈悲帮你扛一扛。你希望我出面去跟谁商量解决的办法,尚晓晓,还是谈帆?” 第四十章:无法在一起的理由 陶夜羽今天居然又敢给他翘班! 例行记者会议上没有看到男人身影,问了几名同事都说没看到陶夜羽出现在办公室里。谈帆没敢多问闲杂人等——大家的目光无一例外写着“你俩不是同居吗既然同居还问我们作甚”“谈老大不要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啦”的暧昧——就连凌台也是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丢了一句“小谈你不用太拼,身体要紧;你比夜羽更有休息的权利~~~~”让人脸红心跳的台词再乐呵呵飘开。 坐在会议主席位的谈帆恶狠狠捏着手头水性笔,在摊开的笔记簿上用力划下一个大叉,涨红着脸把男人的名字后面写了一行“本月工资减半!”触目惊心的大字。 那家伙接连几天吃他吃得心旷神怡,结果他这个最辛劳最腰疼的还要规规矩矩来台里上班看文件审稿子,这也就罢了,还要形单影只的忍受那些心照不宣的有色目光——扣他工钱!不发火当他执行总监的头衔挂着好玩的啊!绝对不能给人他在徇私的误解! (有线一台众同事:哎呀就算扣光了,谈总监你的薪水也足够那小子白吃白喝躺家里长膘嘛,大家心知肚明的,不用为难自己人~~~~=v=) 会议开到一半,谈帆跑出去给陶夜羽手机打电话,没人接。再往家里挂电话,座机响了许久,还是没有人接。 谈帆不由觉得有些奇怪,难道陶夜羽起床出门了?又忘了拿手机? 等到会议结束,男人还是没有出现,谈帆嘀咕着,有些不放心起来,决定中午趁午休时间还是回去看一看陶夜羽在搞什么鬼。 漂亮的女助理帮忙收拾会议资料,跟在谈帆身后回总监办公室。替他把资料整理好后,转身再进来时,捧着一个8英寸的小蛋糕,小心翼翼放在谈帆办公桌上。 “人力资源部说今天是谈总监生日,嘱咐我拿来给谈总监,是台里的一点小心意哦。”年轻女生笑得眼睛犹如新月牙般可爱,谈帆不由失笑,心头掠过一阵暖流。 “真是费心了,其实成了年后,就没怎么正儿八经过过生日……”笑着摸了摸自己脸颊,那处依然光滑细嫩,但岁月和多年来的经历,依然在眼眸深处留下了淡淡疲惫痕迹。谈帆道:“年纪大了,就不想过生日了,又老一岁。” “谈总监连三十岁都不到,正是风华正茂,男人的黄金时期,说什么老气横秋的话呢!像谈总监这么俊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单相思,苦求不得~~~~~”女助理挤挤眼,笑得颇暧昧,“而且,谈总监最近脸色红润,浑身都透出一种‘恋爱中’的喜庆,要是这么幸福都还说一些老啊年纪啊之类无关紧要的话,可让我们这些没有恋人的下属情何以堪啊。” “呃……”竟然会给小女孩三两语说得噎住,谈帆抬起手背探了探自己颊边快要烧化般的高温,暗想真的有那么明显吗,他和陶夜羽在一起后,他真的表现得那么快乐,洋溢着任谁都一眼可以看得出来的幸福吗? 女助理盈盈笑看着这位有线一台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执行总监,他真是才华出众又俊美,可惜,大家都听说他一颗心全系在陶夜羽身上,不得不断绝了对他的念头……要是他也能喜欢女人,或许她们这些小女生还能拼上一拼呢,真是便宜了陶夜羽啊,怎么好运气都让他给捡了去~~~~~~ “那我不打扰总监办公了,我就在外面,有需要随时叫我。”抱着剩下待整理的稿子,女助理抽出手指了指小蛋糕,贴心的说,“要是赶不及给陶夜羽做午餐,就把蛋糕拿去直接塞他嘴里好了,反正那家伙也不挑食~~~也省得总监你再花精力张罗午饭。” “我才不会给那种翘班又没责任感的家伙准备午餐!”谈帆下意识蹦出一句,得到的是捂住嘴窃笑离去的身影。 脸又红了起来,恨恨的看了眼那个添了许多水果的巧克力慕斯蛋糕,谈帆很不情愿的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一点没错在考虑赖床的陶夜羽要吃什么。 “……饿死他算了,不老实工作的寄生虫没有资格浪费粮食!” 边念念叨叨不劳动不得食,口硬心软的谈总监还是把蛋糕小心的收到包装盒里,放在车钥匙和大衣一起。 看看墙壁上挂着的壁钟,还不到11点,离午休尚有1个多小时。谈帆埋头进入工作状态,处理好自己的事务后,再把原本属于记者组组长陶夜羽的那一份文件拉到自己面前,隽秀文雅的字迹一行行流淌在文件空白处,用不同颜色的笔细致替陶夜羽做各项注解,再一一附上今天开会的会议内容。 中途助理端了杯咖啡送进来,眼尖的注意到谈帆低着头在忙碌处理的内容,不由钦羡的又叹口气——真是好命啊陶夜羽,不来上班还有人帮忙做工作,一点进度都不会落下。 是说,他到底哪辈子的福分,修来这么好一个才貌双全的媳妇啊…… ****** “谈总监,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们在‘西城渔港’定了位子哦,那里的水煮鱼可好吃了。” 临近中午午休,陆陆续续有记者从大办公室走出,经过执行总监办公室门口时热情的跟谈帆打招呼:“听说今天总监过生日,大家伙给总监庆祝庆祝。” “不了,”谈帆边拿大衣边微笑着感谢他们的好意,“我还有一些资料落在家里没拿,是下午开总监会要用的材料,所以这次就不跟你们去了。谢谢大家的关心。” “好吧,那谈总监我们先走了。” “嗯,吃好点。” 拿了人力资源部送的生日蛋糕,谈帆驱车离开有线一台。 一路平稳驾驶,沿着上下班的直路往家里开;快到住宅区门口时,想了想,还是掉头绕了点远路,去菜市场买了几样陶夜羽爱吃的菜式,边对自己说“我只是自己想吃……” 提着东西坐了电梯上楼,到得家门口,还没掏钥匙,门却忽然打开了。 “陶依言?” 谈帆愕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问:“你回来了?夜羽还没起床吗?”一边说,一边往门厅里走,皱着好看的眉峰去推卧室门: “懒鬼,你这个月工资拿不到全额了,看你再不务正业……呃?” 卧室那张大得吓人的KINGSIZE床铺上没有男人蒙住被子酣睡的身影,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摆放在床头,床单平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陶依言跟在他身后进了卧室,咳嗽一声,说:“你回来得正好,陶夜羽走得急,忘了拿手机,我也是刚刚从机场送他回来。” 谈帆怔怔懵懵的,慢慢回过头来,手里还提着没放下的蛋糕和新鲜蔬菜。 “他去机场做什么?最近没有安排他出去外地采访。” “我知道。机票是临时订的,来不及通知你。是今天上午最快的一架航班飞L市。”陶依言看了看他手里满满当当提着的东西,说,“你先把东西放下吧,关于你跟我老哥的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 医用双氧水刺鼻而清冷的味道漂浮在医院走廊里,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与护士匆匆忙忙来去,脚步不停,给这个陶夜羽从小就讨厌的场所,更加增添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 或许外界景物未有动荡变化,摇摆不定的,是心。 男人安静的坐在医院走廊的候诊椅上,望向最右边的医生诊疗室,等到一个身材高挑的身影终于从里面出来,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向来人迎过去。 轻轻喊了一声:“晓晓。” 女人正低着头看手上的病历本,忽然觉得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被什么挡住了。 闻声抬头一看,吃了一惊,两人都尴尬的僵硬住。 “陶夜羽……” 第四十一章:三个人的孤单 两个人互相喊了对方名字后,又同时保持了沉默;曾经那么接近那么亲密过的一对情人,当分手后再站在彼此面前时,竟然双双有种咫尺天涯的距离感。 忙着查房的护士从他们身边来回三次,好奇的看了看一脸惨白的陶夜羽和眼睛看向别处的尚晓晓,琢磨着要闹分手千万不要在医院里。 尚晓晓忽然伸出手,拉过陶夜羽,急匆匆往下楼阶梯走去。 陶夜羽身不由己给她拉着,不知怎么冒出一句话:“你……不用走这么急,当心……” 当心什么他猛然刹住,因为尚晓晓又松开他的手,未施粉黛的素颜看起来有点狼狈,有点不服气。她瞪着男人突然束手无策的表情,把病历本拍到他手中。 “不要怪我瞒着,我自己根本也不知情!”气势汹汹的,“没有那么狗血的剧情,用不着想太多。” “我知道。”陶夜羽垂下眼眸,看着手里病历本,那上面写着的东西和他在陶依言偷偷复印出来的资料中有看到,差不离的内容。 “什么时候的事,平安夜那天晚上?” 尚晓晓咬住嘴唇,这个平素刚强干练的女人也有了一丝丝茫然。 “是吧……那天我在安全期,想着不会一次中奖,事后就没有吃避孕药。”低头看着自己修长手指,好像上面附着了时光倒流的魔咒,能够湮灭眼前实实在在发生的尴尬处境。“是我的错。” 陶夜羽捏紧手心,苦笑。 平安夜……他跟谈帆第一次发生关系,然后尚晓晓从外地出差回来,然后……是那天…… 过去保护措施都做得相当周全,偏偏那天宿醉,顺从情欲本能欺负谈帆的时候,哪里会想到戴避孕套,横竖男人也不会怀孕……但是醉得那么严重,所以后来与尚晓晓竟然也…… “是我的问题,出现这种情况,当然是我应该负起责任。”陶夜羽喉头干涩,他在不假思索订下机票赶来这边找她时,其实并没有想好见面开口要如何说,——前女友怀孕,作为肇事者他自然要承担起男人应承担的责任,但是……谈帆怎么办? 心脏像给一把钻头拧住,用力翻搅,那股疼痛自骨子里渗透出来,像条毒蛇紧紧盘绕在陶夜羽心上,收缩身体让他无法呼吸。 那个傻傻的笨蛋,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默默追随在他身后,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付出那么多,无数遍忐忑的问他“你会不会后悔”;好不容易看到幸福,每日像新嫁娘般欢乐,那样子的谈帆…… 他要怎么对他说这突发变故的一切,他要怎样狠心,才能再次亲手把他推回他最惧怕的处境…… 脑海中浮现的,全部是谈帆微笑的脸。 陶夜羽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紧紧攥成拳头,用力得指节都泛白。 尚晓晓瞟眼看着他:“喂,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你想负责,难道我就得把孩子生下来?” 男人像好久没上油的机器人,反应极其迟钝的把头抬起来,无法理解的看着她。 尚晓晓凑近他身边,伸手便去陶夜羽口袋里、怀里乱摸:“把你身上所有的钱跟信用卡、银行卡都拿出来,支付我的精神损失费。不要妄想诓骗我,我可是知道你月收入多少,而且就连银行卡的密码都晓得一清二楚。” 成功掏出两张卡片,满意的看了看,塞到自己皮包里,手头哗啦啦扬着从男人身上摸出的两千元现金:“很好,暂时先拿这些,你的卡让我保管,两个月以后再来找我拿回去。” “……晓晓,你是什么意思。” 尚晓晓杏眼一瞪:“什么意思?做流产手术不用钱的啊?做了手术以后不用休息恢复的啊?你不知道女人身体做堕胎很吃亏的吗,难道你个后知后觉的不用支付我营养费养身费吗?我警告你不要太小气哦陶夜羽!” “不是,你……”男人像给打了一闷棍,眼神都是恍惚的,“你……要把孩子打掉?” 头上给拍了熟悉的一巴掌:“废话,你以为这是在演韩剧,我要眼巴巴的给分了手的男人生孩子那么苦情?”把男人一直抓得很紧的病历本抽回来,很不甘心似的,又拿病历本抽了男人脑袋一下:“而且你又喝酒又抽烟,那天醉得跟什么似的,这样子毫无准备的孩子生下来会健康吗,你有点常识好不好!我才没兴趣做单身母亲!” 陶夜羽说:“不是单身母亲,我会负责……” “不生!”斩钉截铁的一口回绝,“你要孩子,找别的女人,不然谈帆也会愿意给你生!” 男人一直绷得很紧的神经,忽然像给拉走了最脆弱的那根弦,英俊的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他犹豫着,斟酌着如何回应,才能掩饰自己心底那一点点,很卑劣的窃喜…… “还装什么,其实你松了一口气对吧?”尚晓晓想想,还是不甘心,“……把你下个月和下下个月的工资也要一并给我寄过来!” 陶夜羽顿时哭笑不得:“晓晓,我们在说正经事……” “钱最正经。” “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你;我只是希望你审慎思考,做出你最想要的选择,而不要……”陶夜羽说,“不要顾忌我。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承担我的过错,只要你开口。” 他前女友睨眼看他:“我从来懒得顾忌你。我问你,你有多喜欢谈帆?” 男人发愣:“别扯到他。” “有多喜欢?他对你而言,到底有怎样的意义?” 陶夜羽怔在当场,屏住呼吸,在尚晓晓锐利的目光注视下,一点一滴回想和谈帆经历的一幕幕。 ——“不过就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罢了,这个筹码,陶夜羽付得起。” ——“不会后悔?你若再返过头去找尚晓晓,我一定阉掉你!” ——“哈。” 他缓缓道:“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我想和他,走到最后白头的时刻。” 他俩依然面对面站在走廊的出口,尚晓晓平静的看着他,而陶夜羽也终于平静的回望女人温柔的双眸,在那双水盈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不再退缩的身影。 “跟性别无关,跟是否能有后代无关。我就是,只想要他而已。” 尚晓晓忽然轻声笑起来,边笑边拍男人肩膀:“好了,不要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我又没有在欺负你。”笑了片刻,把手放下来,说:“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下个礼拜我会约好医院做手术。” 陶夜羽紧接着说:“我陪你。” “不用,这种小事……” “我陪你。”男人很执拗,看向尚晓晓的目光如此温柔,他们之间三年多的感情,浓浓切切,在陶夜羽坚定的眼神中慢慢化作似水柔情,慢慢洗刷那些共同走过的日日夜夜。 尚晓晓看着他,忽然间,无比清醒的认识到了一点,这个男人,从这一刻开始,永远不会是她的了。 “……你陪着我,谈帆那边怎么办?” 陶夜羽道:“他会理解的。” 因为,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尚晓晓不再反对。男人把手伸出来,揽住她腰身,就像从前无数次做过的一样;但是那只宽厚的手臂传递过来的温暖,不再是情人间亲昵无间的气氛,反而更像一种珍而重之的友情,涤尽繁华过后的相交如水。 尚晓晓把自己倚入男人胸膛,半靠在他身侧,深深吸了一口气。 告诉自己,这样就好。 ****** 陶依言并不是会拐弯抹角说话的人,他花了十五分钟,组织语言把事件发生经过如实讲述一遍,然后坐在桌子边喝水。 反观那个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从他开始说话,就一直拿一种梦游般恍惚的视线看着他,眼睛死死盯住陶依言一开一合的嘴唇,好像在竭力分辨对方说的哪国语言,竭力想从那些发音清晰的字句中翻找出自己能够理解的词义。 陶依言觉得,在那种茫然的视线注视下,他简直无从分辨自己的话,到底有几句进入了对方的耳朵里。 他停止解说,等待谈帆的反应。或者摔桌子,或者抱头大哭,或者跳起来骂娘。陶依言做好了充分的替死准备,也打算下一秒就连行李带人一并给谈帆扔出门去。但即便如此,久经沙场、做过无数亏心事的陶依言,在谈帆木木的瞪视下,还是有种情不自禁想汗流浃背的感觉。 “你是说,尚晓晓怀孕了,陶夜羽的孩子。” 半天,谈帆好像才终于回过神来。他用平板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复述自己接收到的内容;神情极为小心翼翼,甚至说得上如履薄冰;陶依言看着他那副好像整个人立在深渊般的不安模样,似乎这个男人生怕说错一个字,就会惹来不可挽回的后果一般。 “是。” 谈帆问:“他直接定机票去了那边找她?” 好像有点热。陶依言扯了扯领口,看着他:“是。” 谈帆又问:“他没有给我留口信?” “……没有。” 陶夜羽走得匆忙,临走只对弟弟扔了一句“等我回来”;对如何面对谈帆,只字未提。陶依言猜想陶夜羽乱成一团的大脑CPU里,恐怕没有办法同时处理前女友和现任情人两个并行的系统。 专情的男人就是这点不好,一遇到需要脚踏两条船的情况就会乱了阵脚。陶依言默默想。 他咳嗽一声:“你看,发生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在预料之中,也怪不得陶夜羽。他肯定也没想过会发生这么乌龙的事情……但是既然发生了,你知道,以他那种臭固执的脾气,肯定不可能把怀孕的女人抛下不理。这也是情理之中,你应该可以体谅。” 他以为得不到谈帆的回应,因为谈帆又开始恍惚了,目光游移得很厉害。 可是谈帆居然回了他一句:“我理解。” 他回得很冷静,陶依言反而愣了,摸摸鼻子,想着自己要怎么接话。 “你饿了吗?”谈帆问,“是不是还没有吃饭,我来做吧。” 他说着,仿佛没事人一样起身。 陶依言更加愣住了,眼睁睁看着谈帆走到厨房,打开手边装新鲜菜式的袋子,一样样把蔬菜拿出来,放到水龙头底下冲干净,再拿到砧板上,有条不紊切碎。 打开高压锅盖子,把淘好的生米放进去,添加了合适水量,再把按钮旋转到“煮饭”一档。冷油倒入锅子中烧热,切好的新鲜菜丢入锅底,饭铲来回翻炒,细心的添盐、放醋、加味精、洒酱油。 他做起来轻车熟路,比之第一次给陶夜羽煲汤时的手忙脚乱,如今已经是相当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当然陶依言并不知道他以前厨艺有多么差,男人静静的立在他身后,看他一声不吭的忙里忙外,把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碟子陆续端到餐桌上去。 最后一个菜上桌,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中心,陶依言终于忍不住了:“谈帆,你喜欢我老哥哪一点?他那个人没有什么特别长处的,街上到处都是他那种男人,一抓一大把。你要是喜欢他这种款,我可以替你介绍,你用不着对他有特别留恋,相信我。” 谈帆熄了灶上的火,微笑着摇了摇头,催他:“趁菜还热,赶紧吃。” “……你不会在菜里下毒,想让我替死吧……”陶依言吐槽了一句,但还是乖乖坐下,拿起筷子。 一顿饭吃得相当安静,陶依言心里打鼓,不时偷看谈帆脸色,但后者竟然保持了惊人的冷静,甚至微微笑着,除了不说话外,甚至吃饭也一如往常,非常平静。 这让男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谈帆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他开始回想自己表达得是不是不够明确,谈帆没能收到“陶夜羽抛下他,选择了尚晓晓”这个重要的讯息? 又或者其实谈帆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喜欢陶夜羽,这样最好,大家都能省事,松一口气。 这顿难以形容的饭吃了好久,等到终于磨磨蹭蹭吃完,窗外竟然已然天色全黑。 陶依言枯坐了好久,谈帆没有再搭理他,收拾好碗筷就回了自己卧房。 深觉自己做了一件莫名其妙事情的陶依言,纳闷的又在客厅里等了两个多小时,还是不见谈帆出来,终于困倦了——跟肖丕激战了一晚上,到底也还是有些疲倦——打着呵欠去了客房睡觉,心说好像谈帆没有异常,干脆明天再说。 明天说不定就能接到老哥打来的电话,到时候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 时间即将走到晚上12点,睡了一觉的陶依言出房来上洗手间,走到客厅时,被沙发上一个黝黑的身影吓了一大跳。 “谈帆?”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那人果然是谈帆,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卧房里出来,蜷缩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直盯着黑暗中的滴答作响的壁钟;脚下摆放着一大袋黑色的东西,好像是收拾打包的行李。 “你半夜三更坐在这里做什么?”陶依言又问一句。 谈帆没有回答,眼睛还是直直的盯视着壁钟,全神贯注,一眨不眨。 陶依言还想再问,这时两人同时听到了钟敲12点的响声。 谈帆终于有了动静。 他站起身来,提起脚下的东西,眼睛好歹适应了黑暗的陶依言分辨出来那果然是一个小型行李箱。 “过12点了。”站起身来的人,眼神还是没看陶依言,依旧锁死壁钟。 “是啊……”12点怎么了? 谈帆说:“就算我再怎样催眠自己,再怎样装作听不到、听不懂;再怎样找借口,找理由,找退路……再怎样不甘心——” “你在说什么……” 谈帆慢慢的说:“我原本以为,等不到他人,至少还能等到最后的这点承诺。” “昨天是我二十七岁生日,陶夜羽曾经答应过我,要送我玫瑰花。” “——看来我这辈子,都是真的等不到了。” 他转过身向门口走去,哢哒一声门锁轻响,人便消失在门外。 第四十二章:覆水难收 陶夜羽从飞机上下来,踏出机场的那一刻,心里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尚晓晓的手术很成功,手术结束后,她跟新东家请了半个月的假在家休养。陶夜羽陪在她身边,细心照顾了她整整半个月,尚晓晓慢慢恢复了元气。 流产对女人的身子亏损很大,自觉愧对前女友的男人,这段期间以来忙前忙后,鞍前马后伺候得无微不至,小心翼翼,唯恐她以后的人生中留下什么病根。尚晓晓每次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就调笑他:“这么卖力的对我好,以前也没有过,你是很想早点摆脱我好回去谈帆身边吧?” 男人俊脸上是罕见的羞窘:“……好了,不要打趣我,我认输行不行。” “为了你们俩能够顺利走到一起,我可是牺牲很大。”尚晓晓撇嘴,“如果哪天你们去国外结婚,宴席不邀请我去的话,我会带着怨念从十八层地狱爬回来找你的!” “……你现在赌咒发誓的模样已经很恐怖了……” “所以你务必要跟谈帆两个人幸福!” 男人停下给她削苹果的动作,很郑重的回答她:“我保证,一定会让谈帆跟着我幸福的。” ****** 前尘如梦,陶夜羽和尚晓晓道别,重新回到这座有谈帆在的城市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转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大弯,以为永远不能再相交的平行线,终于还是有了再汇合的契机。 上天终究还是待他和谈帆不薄的,最后的最后,还是让他俩得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是陶夜羽显然高兴得太早,他回到这座城市,突然间发现自己又掉入另一个噩梦里,而且似乎是醒不来的那种。 谈帆不见了。 他回到谈帆公寓里,愕然发现谈帆的私人物品全部不翼而飞。房里家具、电器都好好的摆放在原地,看起来和他离开前没有什么两样,细看才发觉谈帆常穿的几件衣物从衣柜里消失了,而他的护照、驾照、身份证等私人证件也从抽屉里人间蒸发。 没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陶夜羽在枕头底下找到自己忘带的手机,手机早已因为长时间缺电而自动关机。打开手机,里面有上百个未接来电,半数以上是台里打来的。 到这个时候,陶夜羽还有些懵忡,没完全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按来电显示回拨给台长办公室,凌台在他响了一声后立刻把电话接起来,一声“喂!”,震耳欲聋几乎是在咆哮。 “陶夜羽你死哪里去了!!!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吗!!!不带手机这种恶习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找你快找疯了知不知道!!!!!” 陶夜羽把手机拿离耳朵远一点:“发生了一些事,我以后再解释……谈帆在不在台里?” “就是要问你他去哪里了,他递交了辞职报告跟工作交接清单,已经从台里消失了半个月了!”那边继续在吼,但听得出来担心焦虑的情绪占据了绝大部分,“那孩子不会做什么傻事吧,打手机也联系不上,你有没有办法找到他?” “他……他辞职?” “怪我,当时没注意到他脸色很奇怪,还以为他只是工作劳累过度想休息几天,谁知道那份东西是辞职报告——你小子一消失就不见人影,我想说或许谈帆又是去找你——”凌台还在说什么,陶夜羽已经听不见了。 男人脸色铁青,手指微颤的在通讯录里翻找谈帆的手机号码,不假思索拨过去,竟然是停机。 他再拨打几次,还是停机。 这辈子拨打过无数个人无数次电话,生平第一遭,觉得电话里那句“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是如此冰冷不近人情。 陶夜羽发狂般拼命一再挂电话过去,一遍遍听着电话里的冷漠语声,直到大么指按到发痛,手机再度没电关机为止。 他呆站在卧室中间,茫然注视手里躺着的小小机器,那像是命悬一线的救命稻草,如今最后的生机也已经给切断。 给谈帆亲手切断。 为什么? 他在L市陪伴尚晓晓那么多天,怎么就没有想过要拨打一次电话回来问问谈帆的心情? ——不,他有想过,但他没有打电话。 他以为,不管什么时候他回过头去,谈帆总是在那里的。 不管他走开多少次,厌恶的对他嗤之以鼻多少次,伤害他多少次,那个人总是会不死心的守在他身后的阴影里,像某种固执据守巢穴的濒临绝种珍稀动物。 他以为,谈帆真的是一颗变形金刚般无坚不摧的心,怎么践踏、怎么漠视都不会痛;他抗摔打、抗火烧水淹,他就是那样坚定顽固的小强,凭借着深爱他的热情,以单恋为食粮就能生存下来的蟑螂。 那样的谈帆,那样温柔、坚定、百折不挠的谈帆——怎么可能真的抛下他,就这样突然消失在他生命里? 忽然有种剧烈的疼痛从心底直冲上来,像有人用锥子同时在敲打心脏、大脑和太阳穴,就连左边肋骨都在隐隐作痛。 陶夜羽发觉自己再也抓不稳手机,像重度肌无力的患者,手机从痉挛发颤的手指间掉落地面,而他也慢慢,慢慢蹲下身去。 他过去从来不曾为谈帆感觉到心痛,这一次,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原来这样好像被一点点蚕食、四肢五骸慢慢变得支离破碎的痛苦,谈帆一个人忍受了二十多年么? ****** “我要去找他。” 对着跟自己如出一辙的脸,陶夜羽平静的宣布,“我在台里的工作和其他人际交往,由你暂代。” 陶依言无话可说,他当日眼睁睁看着谈帆离开却没有阻止,是因为他以为陶夜羽不会再回来这间公寓才是。现在证明他自作主张的猜想,已经变成他老哥人生道路上一颗最大的绊脚石。 自知理亏的人,只能乖乖的听从陶夜羽吩咐。 陶夜羽看了他一眼:“找不到他,我不会回来,你就要继续扮演我到底。” ……好吧剧组那边如果赶不回去,就只好支付巨额赔偿金了。 深觉做错事的陶依言内牛满面。 他问:“你打算怎么找他?他没有留下任何联系地址和通讯方式,中国这么大,你难道一个省一个省的去街头贴寻人启事,在电视里发布悬赏公告?而且搞不好,万一他又跑回美国,更加大海捞针了。” “我查过出入境记录,他还在国内。”陶夜羽麻利的收拾行李,“念书时我去过他父母家,我会去那里碰碰运气。” “……好吧祝你好运。如果能把谈帆找回来,爸妈那边就算再反对,我立誓帮你摆平。——当然,你找得回来才算数。” 陶夜羽点了点头,陶依言注意到老哥的目光复杂而深情的环顾了一圈这间小小的公寓。 他和谈帆在这里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快乐日子,那是他曾经弃若敝履,避之唯恐不及的幸福。 陶夜羽深深呼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旋开门把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易地而处,现在,是他该付出真心的时候。 兑现不离不弃的誓言,再也不让那个人受到伤害。 第四十三章:渣攻退散 人类的长期记忆是很神奇的存在,陶夜羽在大学念书时,仅陪同谈帆去过一次他家参加谈父谈母为谈帆举办的生日宴会;事隔多年,当他还能顺着脑海中那点微薄印象,再度站到这栋别墅铁门前时,看着铁门内映入眼底的满眼苍翠一如当年,不得不感叹尽管岁月如梭,有些东西不变的,还是不会变。 譬如谈帆曾经对他百折不挠的感情。 深吸口气,陶夜羽伸手按下镶嵌在门禁系统上的通话铃。 等待佣人来应门的短暂空暇中,他打量着铁门后那条通往别墅正门的长长小径,鹅卵石依然像记忆中那般错落有致的镶嵌在路面上,旁边夹径而生的是修剪得齐齐整整的草坪,几丛水粉色蝴蝶兰参差其中,像落在翠绿叶面上翩然若跹的蝴蝶。 依然是一派怡然春色,优雅风光。 “请问是哪位?” 对讲系统中传出女佣询问声,陶夜羽报上姓名,说是谈帆大学同学,路过此地想来寻访故友。 他当年被谈帆相当郑重的介绍给过全家人,包括家里下佣,陶夜羽心想自己的名字对方至少会觉得耳熟才是。 女佣迟疑了片刻,短暂的停顿像是在思索这个叫陶夜羽的是何方神圣。 十秒后她回答:“少爷不在家。” 陶夜羽有些失望:“那请问他有没有别的联系方式,或者贵府知不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他谈。” “没有,你请回吧。” 通话中断。 陶夜羽愣在铁门前。他印象中谈家是很有风度的中产家庭,待人接物颇有礼数,下人也都受过一流培训,如何会对自家少爷多年不见的好友,摆出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来?而且这女佣的态度未免生硬得古怪,活像在背书。 他又按响门铃,这次不等对方说话,语气急促而诚恳的对着门禁系统道:“对不起,我想我和贵府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我希望能够面见谈先生或者谈太太,麻烦通报一声好吗?” 又是一阵较长停顿,似乎女佣用手捂住通话器,在轻声请示什么。陶夜羽竖起耳朵,努力分辨那一堆无意义的杂音里有没有熟悉的声线传来,可惜听到的只有!!电波声。 “不好意思,老爷太太都没空,恐怕你只能白跑一趟了。” 现在陶夜羽基本可以百分百确定,谈帆回了父母家;说不定此刻端坐在家里,拒绝他进门的那个人正是他。 ****** 谈帆靠坐在一楼大客厅的长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从老妈书架上随手抽出的时尚杂志,俊秀的面上没有半分表情。他专心致志的低头翻阅手中书刊,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女佣报告说陶夜羽在外面按门铃。 谈母坐在旁边,岁月虽然给这位年过四十的女性添上了几抹痕迹,但她眉目间依然雍容优雅,此刻略带担忧的凝视儿子,欲言又止。 谈帆是谈家三代单传,家里素来看得无比贵重。他当年一言不发飞去大洋彼岸求学,对家里没有半分交代;一年前又同样自顾自的从美国回来,到另外一座远离家乡的城市找了份工作,偶尔给家里打电话也是说自己很忙,没办法分身回来。 谈母暗暗挂念这个从小乖巧懂事、长大后却格外让人捉摸不透心思的儿子,为他担惊受怕了许久。前阵子谈帆拎着行李,像幽灵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忽然出现在门前的石子小径上,苍白苍白的面色把谈母吓得不轻。 问他发生什么事,儿子轻描淡写一句“想家了”就闷头进了自己房间,怎么问也不肯再解释第二句。 虽然远离家中多年的儿子终于回来了,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但看谈帆的模样,身为人母又怎会瞅不出另有蹊跷? 像今天,谈帆手里那本图画远多于文字的时尚杂志,他已经整整看了一个小时,诡异的翻来覆去就是那几页。 女佣说陶夜羽放弃按门铃走开了,谈帆才像忽然解除了定身术一样,把维持了许久的那个低头看书的姿势改成慢慢抬起头来。 谈母问:“小帆,你跟那个叫陶夜羽的不是从小到大都是很要好的同学吗?为什么不肯见他,也不肯告诉他你在这里?” 谈帆说:“其实我和他的感情远没有妈你想象的那么好。” 平平淡淡的说完,他甚至笑了一下。 谈母觉得那个笑容中还掺杂有其他意味,无奈儿子不肯多言。她犹豫着说:“就算毕业后你们来往不多,好歹也是曾经交往过的朋友;人家特意上门来家里拜访,你却把人拒之门外,话都不肯说上一句,是不是有些失礼……” “我们没有什么话好说,见面只是增加大家的不痛快罢了。” “他……” “妈,”谈帆从沙发上起身,“我不想再谈这个人。” “好吧,不谈就不谈。”见儿子要上楼,谈母跟着起身,转换话题,“那你要不要去见一见陆叔叔家的女儿?小时候你见过她,一起玩过家家酒的游戏,很黏你的那个。现在出落成很漂亮的闺女了哦。你现在辞职在家,也没其他很重要的事情要办,约她出来喝个茶,看场电影什么的,见上一面。” 谈帆停止脚步,略微想了想:“我对她没多少印象。” “幼儿时期的事,不记得了也正常,倒是你出国那几年,陆叔叔来家里做客时总叨念你。陆筱也说过好多次,让你回国一定要和她联系。”谈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对这件事太热心,“你看,你也27了……” 谈帆顿时明白了谈母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含义,他厌烦的转身。 “我现在没有心思谈恋爱。” ****** 在谈家吃了闭门羹的陶夜羽,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认准了谈帆必然在他父母家,他便安心的在附近寻了家离那栋别墅最近的酒店,登记入住了下来。 谈帆总有从别墅里出来的一天,他日日守,夜夜守,就有和他遇见的机会。 第二天一大早,谈帆刚从卧房里出来,还没来得及下楼吃早餐,就听女佣在厅里对母亲报告:“太太,昨天那位陶先生又来了。” 谈母愕然抬头,与同样微微错愕的儿子四目相对。 谈帆的手不由自主扣紧楼梯栏杆,毫不犹豫的回应母亲的询问:“不见。” 第四十四章:落花有意 “请问今日谈先生谈太太抽得出空见我吗?” “老爷太太今天也不在家。” “没关系,那我明天再来好了。” 男人十多天来始终保持着不急不躁的风度,被再三拒绝也不见颓废萎靡。就算明知对方存心避而不见,陶夜羽也没有当面揭穿的意思,只是一趟趟锲而不舍的往谈家跑。 女佣从通话系统前回过身,赫然发现少爷就站在厅堂后方不远处,目光刚刚从自己身上移开。 即便是事不关己的女佣,也能够看得出来少爷明明很在意这位三天两头上门求见的陶先生;因为对方每日准点到铁门前按门铃时,少爷必然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客厅里。 但是无论对方如何软磨硬泡,少爷就是不肯松口见面,不肯让那个人进到屋子里来。 谈母拢着身上宽松的睡袍自二楼踱下,一眼看到儿子转过身要往楼上走来,他身后负责应门的女佣正在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少爷汇报什么。谈帆头也不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女佣的说话。 “陶夜羽今天也来了?” 不意外的问。天天能够在早餐时间点听到那三声长短适中的门铃响,彬彬有礼,克制从容,谈母不由得好奇门外那个按铃的小伙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虽然谈帆在念书时把陶夜羽带回家来一次,但当时的印象不过也就是个黄毛小子,懵懵懂懂的不懂事年轻人罢了。 女佣一见太太下来了,赶忙迎上去回话:“是的,太太,他今日也希望能够见到太太。” 谈母看向儿子:“你不想见他,就让妈跟他谈谈好不好?天天风雨无阻到家门口报到,不觉得很可怜?” 谈帆硬邦邦的说:“比他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妈你有空替这种人操心,还不如留时间去做慈善。” “但是这孩子似乎找你有非常要紧的事。” 她儿子冷冷一笑:“他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自顾自的抬脚上楼,快到二楼时忽然立住。 “不过妈你说得对,他这样天天死缠烂打,的确很影响人心情。” 谈母好像看到一丝曙光:“那你的意思……?” “明天他如果再来,徐姐你直接告诉他谈家的人不想见他,叫他死心,这辈子都不用来了。” ****** 陶夜羽来到那栋看得熟门熟路的别墅门前,隔着门禁系统按下铃声。 这次女佣接应通话的速度极快,好像从一大早就等在门口。 她说:“陶先生,我们老爷太太吩咐我转告你一声,他们并不想见你,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虽然这十多天来陶夜羽也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谈帆一日不发话,他就一日不会放弃希望。今天忽然听到女佣直白无误的讲出这番话语,尽管心理建设天天都在做,陶夜羽还是感觉仿佛当头一个晴天霹雳,当下有些呼吸不上来。 “他……”陶夜羽抓住铁门栏杆,只觉心脏一阵剧烈刺痛。“这是谈帆的意思?” 女佣正要开口回答,忽然沉默了。 !!的杂音过后,陶夜羽听到对面的线路中,传来一个挫骨扬灰他都不会认错的声音,那个声音冰冷冷的,没有记忆中温柔热情的温度,像是通过机器合成处理过一般无机质的冷漠。 “是。” 那人说。 然后通话就切断了。 任凭陶夜羽再如何拼命按门铃,也再没有人来应声,在他按到第十遍的时候,曾经隐隐约约听到从别墅里传出的铃响也戛然而止,好像对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把通话器电源也切掉。 谈帆果真逗留在他父母家中,知道他每天都登门求见,却不愿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陶夜羽按在门铃上的食指微微颤抖,他想起当年撞见谈帆和燕雪在酒店开房,自己一句话都不说就掉头离去,换了所有谈帆能够找到自己的联系方式,就算谈帆再如何拖朋友说情想和自己见一面,也冷酷的听而不闻,避不见面…… 原来被人误会,被一声不吭就放逐的心情,是这般苦楚,这般无处申诉;给此生最在意的人放弃,就像只身立于茫茫荒野,不管往哪处望去都是无边无际的死路…… 陶夜羽呆呆的站在谈府门前,身上发冷,在清早的寒风中冻得俊脸青白青白,眼神一直望着别墅方向。 不知何时天际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开始还不大,一点点沾湿了男人的发际、发梢、肩膀,到后来变成一颗颗雨滴,打湿了外套和长裤;再下了一阵,天空滚过雷鸣轰轰,倾盆大雨滂沱而至。 陶夜羽浑然不觉似的立在瓢泼大雨里,浑身很快湿透,雨水顺着脸颊不停滑落入湿漉漉的衣物内,倒春寒的冷风同时倒灌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带走男人身上仅存的体温。 原本就冻得青白的脸,更加冷得失去血色,一张俊脸死白死白的,像涂了一层白蜡。 雨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猛,天边压下黑沉沉的云,显然还会持续下好一阵子。 陶夜羽依然伫立不动,豆大的雨滴砸在挺拔的身子上,在男人身体四周形成淡淡的雨雾。 一辆黑色加长林肯从陶夜羽身后数百米处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慢慢朝兀自出神的男人驶近。 车轮滚过一滩积水水洼,擦着陶夜羽的身子停了下来,按了声喇叭。 清脆的“嘀”声在瓢泼的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陶夜羽初始没听见,对方又耐心的按了第二遍,然后主座旁边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中年男性儒雅沉静的脸。 陶夜羽转过头,看见那张脸上有自己熟悉的轮廓线,眼角眉梢的神情尽管让自己陌生,却毫无疑问是跟谈帆有血缘关系之人。 “陶夜羽?”中年男性声音不紧不慢,冷静从容,极有压场的气质。 陶夜羽眯起眼,像冻僵的鸟一样好半天才舒展过自己的意识来。他下意识抹了把自己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 车门打开了,中年男人坐在车内向他示意:“上车。” ****** 车内开着暖气,阵阵温暖的热风吹拂过陶夜羽冻僵的四肢,很快缓解了他牙齿咯咯发抖的窘境。只是湿透了的衣裳还全数紧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垂落下来的头发发梢也还在不断的滴着水,一颗颗落在柔软的车垫上。 对面的中年男人以一种研究实验室动物的眼神,细细观察着陶夜羽,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价值不菲的车内饰物正在给这个浑身往外冒雨水的男人糟蹋得一塌糊涂。 陶夜羽颇为困窘的抓住自己还在不停滴水的头发,妄图把水都拢到自己手心里。 “伯父……”他嗫嚅道,“请问是谈伯父吧?” 谈钟茌缓缓点头,沉稳的开口:“我注意到你在我家门口徘徊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了,你要找小帆?” “是,”陶夜羽仿佛看到光明,微微欠身,语气急促,“我有很重要的话,无论如何也希望当面跟谈帆说明。” 谈钟茌似笑非笑:“很重要的话?找他找这么急,天天拜访,给拒绝了无数次也不死心——难道我儿子欠了你很多钱?” “伯父说笑了。”陶夜羽很认真的说,“欠了他很多的人,是我。” “哦?”不动声色的打量。 “我曾经做过许多对不起令郎的事情,源自我太过自我,一心只考虑到自己的立场,罔顾他的心情,一错再错……”喉口有一点哽咽,像堵了一团棉花,把声音都要吸干殆尽。 陶夜羽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平静。 涩然道:“哪怕他此生都不愿原谅我,也是我罪有应得。但是至少,我希望在最后可以让他知道,我心头的愧疚、痛苦、怜惜,我所有的心意,以及我现在最想对他说的那句话。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至少可以亲口把那句话,说给他听。” 谈父不吭声,静静的打量面前这个像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的俊朗年轻人。 这名年轻人,面容虽然灰败无甚生气,眼神中却透露出不达目的不会放手的执拗和认真。那是全神贯注,愿意集毕生之力专注于一件事、一个人的眼神。 不管把它形容成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幡然悔悟也好,形容成终于察觉到最贵重的东西、从而死死抱住不愿撤手的守财奴眼神也好。 谈钟茌想到儿子默默无语的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只在听说这个叫陶夜羽的男人在前门按铃时才会偶尔泛过一丝涟漪的眸子。 年轻人的事情就该年轻人自己当面解决,藏头缩尾永远不是面对困境的恰当方式。 最终他缓缓点头,说:“好,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去同我儿子好好谈谈。” 司机在铁门前按响了喇叭,那扇陶夜羽多日来苦求不得其而入的铁门,发出隆隆钝响,沉重的向两边退离开去。 黑色加长林肯车在漫天飘散的雨雾中,载着陶夜羽沿车道缓缓开向别墅。 第四十五章:流水无情? 女佣端上杯口冒着白气的热茶时,小心克制的看了浑身湿透的男人一眼。雨水打湿他额前碎发,湿漉漉的贴紧在额际,看起来就像流落街头的落魄人士,但眉宇间有遮掩不住的英气。尽管神情略有疲惫,但不得不说这依然是个帅气的男人。 ——就是他在别墅外风雨无阻的敲了半个多月的门呢。 谈钟茌把陶夜羽带入自家大门后,便自顾自脱了大衣回房去了,临走嘱咐女佣把少爷请下来见客。特意说了一句:“告诉他,是我的意思。” 女佣领命而去,在等候谈帆期间,陶夜羽坐在温暖如春的大厅里,默默的啜饮碧螺春,谈母正襟危坐在他对面,同样一言不发,只默默打量这个男人。 那目光中的探究、好奇、淡淡的温柔、不言而喻的担忧,让陶夜羽起初有几分不自在,后来察觉到谈母的眼神中不存恶意,便慢慢放松了心情。 试着和这位看起来温文优雅的女性搭讪:“谈太太,冒昧来府上打扰,真是很抱歉……给贵府带来困扰还请见谅,因为我确实有非见到谈帆不可的理由。” 谈母摇了摇头,温和的问他:“要不要给你拿些干衣服来换?外面下那么大雨,你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躲。” “多谢,我想不……”“用”字没说完,听得楼上传来脚步声,陶夜羽蓦然回头,跟正迈步往楼下走来的谈帆四目交错。 “谈帆——”陶夜羽心头微微激动,站起身来就要向他走过去。 走下一楼来的谈帆在楼梯口站住,看了看他,缓缓把目光移到母亲身上。 说:“妈,我约了陆筱在西餐厅见面,今天不回来吃晚饭了。” “陆筱?”谈母愕然看了看脸色生变的陶夜羽,又看看儿子,有些摸不清头脑,“你什么时候跟你陆叔叔约的他女儿,妈怎么没听说……?” “刚刚。”谈帆说着,准备从客厅穿过去,与陶夜羽擦身而过时正眼都没看男人一下。 陶夜羽头也不回的拉住他手腕,谈帆说:“放尊重点。”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两个人都在力图克制自己不要泄露出太多情绪,但陶夜羽显然比谈帆做得失败一些。 他转过身,依然钳着谈帆的手腕不放。稍稍把脸贴近,压低声音,用谈母听不见的音调在谈帆耳边很轻声的说:“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他软声祈求,微弱的气息淡淡浮动在谈帆耳边,谈帆想起生日当天他是怎样默不作声的等在公寓里,一动不动的望着床边的手机,等着陶夜羽从遥远L市打来一个解释的电话。 他等了他整整一个晚上,但这个男人连一条短讯都没有传过来。 忘记带手机不是理由,他大可借尚晓晓的来表达歉意或说句等我。 不说,只是因为他心虚,因为他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自己。因为他很有可能最后还是会选择尚晓晓。 “晓晓……那个孩子,她没有留下来,我……” “所以你现在回过头来找我。”谈帆轻声道,“我永远是排在尚晓晓之后的第二个选择。” 他语气柔和平静,说得漫不经心,陶夜羽却分明听得出其中的淡淡嘲讽。然后谈帆稍稍用力,甩开了陶夜羽的手,“你如果有心,早就不必拖到今时今日才来解释。现在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你不是要找我爸妈聊天?尽管去聊,我家有的是钱,你大可跟他们说我纠缠了你多年,现在你是来要精神损失费或分手费,随你怎么说,我不会吝啬。” “你最好是行行好,马上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说完,也不去看男人忽青忽白的脸色,对母亲道:“我出去了。” 谈母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谈帆已经带上门往车库走去,不一会儿听到引擎发动的声响,一辆黑色小车沿着宽阔车道缓缓驶离了家门口。 陶夜羽像给人打了一闷棍,怔怔注视谈帆离去的方向,谈母转过身来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心生不忍。 “这孩子……”轻咳一声,“真是不懂礼数,等他回来我会好好训斥他一顿。” 陶夜羽忽然问:“他说要去跟朋友见面,我能问问是在哪里吗?” 谈母愕然,想了半天,谈帆只说是在附近的西餐厅,并没给出具体的地址,她犹豫着:“这附近的餐厅总也有一二十来家,不知道这孩子跟陆筱约在了哪里,怕是不好找。” “没有关系,伯母给我一个大致的方向,我自己去挨个挨个找。” “可是……” “拜托伯母了,这事非常重要。” 等到陶夜羽问清附近餐厅坐落,正要转身离去,谈母递给他一把伞:“外面雨势挺大的,你拿着这把伞遮遮雨。” ****** 陆筱化了精致的妆,和谈帆面对面坐在格调高雅的西餐厅里,年轻女孩很是兴奋,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但她对面的男人却只是露出温柔有礼的笑容听她说话,却不搭上半句,反而时时陷入怔忡出神的状态,好似有重重心事。 “你有心事?”看着这个自小就很喜欢的谈家少爷,陆筱边是庆幸自己三天两头的约他终于得到他赴约,边又疑惑他为什么一脸心不在焉的神情。 偷偷看眼手边的小镜子,难道今天化的这个妆容他不喜欢? 经她一问,谈帆才回过神来,微微笑着道歉。 “真是抱歉,我还在想着以前工作上的一些事……你刚刚在说什么来着?” “是问你能在家里待多久啦,后天有好几场好看的电影上档哦,跟我一起去看吧?”陆筱相当热心,“有文艺片、战争片、科幻片,还有枪战片……诶你平时喜欢看哪种类型的电影?” 谈帆说:“都还好,我不挑。” “那就决定了,后天一起去看文艺片吧!那故事听说可感人了,根据真实史料改编的哦~~” “嗯,好。”谈帆边应承她,目光边不由自主的往落地窗外飘去。 窗外还在下着瓢泼大雨,这么大的雨势,即便陶夜羽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从他家离开后也还是无可避免的会再度淋得一身是水吧?妈妈会留他过夜吗?至少会给他炖点热汤,让他暖和了身子再走吧? “你在看什么?”陆筱发现在约会过程中,他已经是第四次无缘无故的往窗子外面看去了。因为大雨,大街上行走的没多少人,雨水遮掩了视线,也看不到什么景物,那他是在看什么? 陆筱顺着他的目光往外面看了看,竭力想猜测谈帆挂心的是什么,忽然透过水帘洞一般水雾缭绕的窗玻璃,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直直的站在街对面,一眨不眨的望着这家餐厅里面。 男人虽然举着一把伞,可惜雨势太大,他自己也好像没怎么留意雨势的样子,伞在风里吹得歪歪斜斜的,半边伞面都翻了起来。雨水直接打在他半边肩膀上,他还浑然未觉,只一厢定定的看着这边,好像在等待什么。 “那个人好奇怪哦,下这么大雨还站在外面,他不怕淋雨淋成肺炎啊?” 年轻女孩诧异的说着,调转目光回来,想就外面那个傻瓜调侃几句,发现谈帆的脸色变了。 谈家少爷蓦地撑桌而起,好像要举步往外走去的模样;但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呆呆的站立了好久,终于又回过身,在陆筱愕然的视线里沉重坐回位置上。 陆筱不解的问他:“谈帆,你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他刚刚好像要冲出去的样子……? 谈帆端起桌上的红葡萄酒,一饮而尽,把高脚杯重重放到桌上。 “没事,我看走眼了。”示意侍者再开一瓶酒,给自己斟满酒杯,然后他的目光再也没有从酒杯上移开过,仿佛突然间就对窗外的所有景物都失去了兴趣。 窗外的对街处,男人双脚站得发麻,鞋子里灌满积水。 不,不仅仅是因为久久站在外面的缘故,在找到这家谈帆和陆筱约会的餐厅前,陶夜羽已经奔走了七个街口,转了近十个三岔路口,还爬了两座高架桥,在远光灯的交错晃动和汽车的激烈喇叭鸣叫中艰难的躲避来往车辆。 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今日无论谈帆如何逃避,如何冷面以对,他一定要和他好好说上几句话,他不想再留下遗憾。 凭借着这种信念,在经过这家偏僻的西餐厅时,陶夜羽眼角余光看见坐在窗边,正低头沉默的谈帆,那个人的侧影寥寥,即便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娇媚的活泼女生,也丝毫无法消泯他身上弥漫的浓浓孤寂。 陶夜羽停下了脚步,心里同时翻腾着好几种情绪,温柔、罪疚、心疼、怜爱、难过、悲伤,纷至沓来,他一时无法呼吸,目光牢牢锁在谈帆身上,耳边一丝雨声都听不见,天地间只剩下坐在那里的那个人的侧脸,单薄而又哀伤的剪影。 他忘记了撑伞,默默立在雨中,当谈帆好像注意到什么,向自己看来时,他向他微微张嘴,做了几个字的口型。 谈帆立刻把目光抽离回去,视若未睹的和对面女孩谈笑风生起来。 陶夜羽站在街角处,一遍遍无声重复那几个字。 “我——爱——你。” 第四十六章:莫道不消魂 这顿饭吃得相当久,用完正餐再点甜品,点完甜品又上饮料,陆筱纳闷谈帆身子看起来清瘦清瘦的居然这么能吃,那些吃下去的东西怎么都没有化作营养或者脂肪长到他身上呢? 而且他一反刚开始和她进来时沉默寡言,有一句没一句同她搭话的恍惚状态,席间不断说着自己在念书及工作时的种种趣事经历,显得极为活泼健谈,把个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一顿饭下来,陆筱自觉与面前的男人接近了不少,找了个空隙,便坐到了他身边来,亲昵的挽起谈帆的胳膊。 谈帆微微僵硬了一下,话语停顿片刻,立刻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起先前话题来。 但陆筱打断了他,很亲热的说:“谈帆哥哥,能够和你这样亲密无间的聊天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担心分别这么多年,我们会不会有生疏感呢。听谈阿姨说,谈帆哥哥你还没有女朋友吧?” “……暂时没有想过那方面的事。” “那可不可以考虑考虑我?” 指指自己,又朝谈帆靠近了一点:“我们两家门当户对,而且我自小就很喜欢谈帆哥哥,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媳妇的,给谈帆哥哥打理家务,收拾屋子,还有生小宝宝!” 感觉到她依偎着的男人,在听到“小宝宝”三个字时轻不可闻的颤抖了一下,陆筱敏锐的问:“还是谈帆哥哥你不喜欢小孩子?” 谈帆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嗤笑自己,还是嗤笑某些逝去的东西。 他把小姑娘几乎要贴到自己怀里来的身子推正,顾左右而言他:“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陆筱还不想作罢,但看看手表真的已经过了十一点,他们这顿饭居然花了4个多小时的时间。只好拿起自己的手提包,乖乖的等谈帆结账。 目光不经意往外一看,陆筱啊的一声小小惊呼了一句:“诶,那个奇怪的男人居然还在那里诶!真是怪人。” 谈帆刚从包里抽出的手立时顿了顿,险些抓不稳皮夹。 他不由自主偏过头去,看见在昏黄的路灯下,陶夜羽低着头,双手拢成半弧形,正朝手心中呵气。那把精致的小伞不知何时给劲风吹破了,挂在街边一条长凳上,随风左右飘摇;而男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干燥的所在,周身透湿,孤零零的站在减小的雨势里,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一人一影看起来都像被抛弃的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借着路灯光线,陆筱勉强分辨着陶夜羽的容貌,发觉这是个颇俊朗的男人呢~~~~虽然不知道他这么苦哈哈的站在餐厅外面站了好几个小时是为了什么人,但如果她是这个男人的女友,肯定不会舍得大冷天的让这么帅的男人站在外面吹冷风淋雨的~~ 这么想着,陆筱也随口就说了出来。而且下结论说:“他会不会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在门口站着求赔罪啊?” 目光开始在餐厅内部逡巡起来,小女生看到帅哥的第一反应就是想知道跟这样的帅哥在一起的,会是怎样漂亮优秀的女子。 谈帆嘴角抽搐,不接她的话,把账单付了,站起身来说:“走吧。” “诶你一点都不好奇这餐厅里是哪个美人有这么好的福气吗~~~有男人心甘情愿等她4个多小时呢!”女人都是八卦的,虽然谈帆哥哥也很俊,但那个男人看起来更英气一些,哎呀总之和谈帆哥哥是不同类型的美男子啦! 她的谈帆哥哥却是愈加的沈了脸色,冷冷道:“我不好奇,我只觉得哪个女人给这种傻冒看上,活该她倒霉。” ****** 陆筱边跟在谈帆身后往停车场走去,边不住回头往后张望。 那个男人竟然向他们俩走过来了!从她和谈帆哥哥自餐厅推门而出的时候,那个一直站在对面街道上的俊朗的男人,就直直的朝他俩走过来了! 糟了,该不是她在餐厅里乱说话,惹得这个男人不快了吧?又或者因为她一直盯着他看了许久的关系,现在他要来找茬了? 心脏跳如擂鼓,她小心的扯了扯走在前面的谈帆的衣袖,怯生生说了自己的顾忌,谈帆却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只是加快了步子,害她不得不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 再回头看看,他们快,那个男人的步伐更快,转眼间就到了离他们不到三步远的地方。陆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图谋,图钱?图色? 但幸好那个男人脸上好像丝毫没有这种恶意的神情显露。 他三步并作两步,越过忐忑不安的陆筱,直接转弯到了谈帆面前,伸手把人拦住。 嘶哑的嗓音像是从一团烧焦的煤炭里拨拉出来那般干涩,带有一点点放低身段的祈求意味,又有极难分辨出来的隐隐的强硬在里面:“跟我走。”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谈帆的车子旁边,谈帆朝前迈过一步,开了车门,理都不理他就要坐进驾驶座内去。陆筱紧跟着谈帆,还没理清楚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局面,陶夜羽一手横在车门前,不准谈帆上车。加重了语气,这回有了焦躁:“谈帆!” “你给我滚开。” 谈帆也上来了火气,双手推到陶夜羽手臂上,跟他卯起劲来,两个加起来将近60岁的大男人,在深夜寂静的停车场内拉拉扯扯,肢体交缠。 “住、住手,你这是想干什么……”突然发生的激烈冲突让陆筱着了慌,当看到她的谈帆哥哥由于身高和体力的不足,给那陌生男人压制住,反扭过手腕压在车身上时,更是差点吓出哭音来,“坏人!放开谈帆哥哥!” “他肯安安分分听我说话,咳咳,我自然会放开他。”陶夜羽微微喘着气,身体死死压在谈帆身上,不给他丝毫可趁之机。谈帆拼命挣扎,在他身下扭动,乱踢,无奈男人像沉重的千斤坠一般,死活就压稳了他。 只得愤恨的扭过头,咬牙切齿冲陶夜羽:“我数三声,你再不松手我就报警了!” “你报警啊。”男人也有些冒火,“今天就算国安局的人来,我也一定要把话跟你说清楚了!谈帆,过去种种是我不对,我不该做藏头缩尾的胆小鬼,我不该因为觉得对不起尚晓晓就罔顾你的感受,我不该以为无论我做什么都伤害不到你,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生气要离开我都是你的选择,我只想跟你说我欠你的那句话——” “住口——” “从平安夜那天开始,我就是真真切切的对你有了感觉,即便面上再怎样装作满不在乎,再如何自我逃避,我知道那时开始心里就有了你的影子。”深沉、温糯的吻,带着雨水的湿气落下来,落到谈帆侧过脸欲躲的唇瓣上;陶夜羽紧紧的压覆在谈帆身后,滚烫的气息倾吐在他耳畔,激得谈帆身子一阵发软。 “谈帆,我爱你。” 警笛声自远而近的尖锐响了起来,谈帆蓦然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逼一旁已是面露失措的陆筱。后者握着手机,惊慌的说:“我,我不知道,我看到谈帆哥哥给欺负了,就拨了110……” 陶夜羽低低笑了一声,看着身下给自己压得死死的男人,由于两人方才激烈的扭打拉扯,谈帆上半身衣裳的大半边都给扯坏,嘴唇也给他吻得红肿了起来,无论谁来看,都能看出俨然是一副刚刚遭受过凌虐的模样。 陶夜羽剧烈咳嗽着笑起来:“哈哈,有线一台首席记者,闹出性侵犯同性的丑闻,咳咳,也跟陶依言那小子的故事有得一拼了……” 谈帆呆怔了好久,忽然又抬起身子用力推他:“你,混蛋,你还不趁警察来之前走开!” 陶夜羽变本加厉的压在他身上,摇着头,舔吻他的脸颊,眷恋而深情的一遍遍亲吻,对他的警告置之不理。 谈帆又用力推了推他,微微喘气说:“走啊,混蛋!” “我不走,”陶夜羽固执的压着他,男人身体的高热透过肌肤的直接相触,抵达谈帆心底。 他低声说:“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最后能够这样碰到你,亲吻你的机会……”温热的吻顺着谈帆的脸颊下滑,落到敞开来的衣襟中,锁骨、肩胛、胸口,陶夜羽像得不到餍足的小动物,贪婪的舔舐啃咬着每一寸经过的肌肤,所碰之处,红痕像片片樱花飘落,嫣然绽放在雪白肌肤上。 终于明白了什么的陆筱,红着脸捂住了眼睛;但依然透过指间大张的缝隙,看见谈帆原本绷得像根拉直的弦的脸和身子,泄了气般松弛下去,紧紧的抿住唇。他已经返过身来,与压着他的男人正面相对,双手还搭在陶夜羽肩背上,不知道是想继续推开他,还是把人拉近。 不过陶夜羽很快替他解决了这个为难的处境,男人身子晃了晃,因为淋雨而发了一天高烧的身躯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砰然倒入谈帆怀里。 第四十七章:千山万水走尽 ——苦肉计自古便是博人心软、扭转僵局、促进关系和缓的不二法宝。 清晨七点左右,当陶夜羽自一张散发清香的柔软床上而不是警察局冰冷地板上醒转过来时,脑海中忽然很贱的闪过前辈们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他们曾谆谆善诱告诫说,如果心上人不肯搭理你甚至要哭要闹要分手,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自残自虐是个很好的抱大腿方式。当然前提是对方足够对你有感情,如果没有,就算你割脉跳崖服毒自焚对方也不会鸟你一眼,这世界只是多具无人认领的尸体给人弃嫌而已。 陶夜羽想着前辈们血泪总结的经验教训,暗暗庆幸自己还不用走到那么苦逼的一步。在松软的大床里翻了个身,感激上天尚有好生之德。 “阿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想抬起手来探探额头温度,发现手臂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戏做得太逼真,感冒不会真的要转肺炎了吧……= = 调转视线朝房中四处看去,床脚立着一个大大的黑色书柜,内中摆满了原文书籍,英文符号爬满每本书背;在书柜一旁的书桌上散乱放着几本新闻传播方面的专业书刊,有一本正翻开到一半的位置,夹着一张叶子型书签。 书桌上的台灯还开着,看书的人显然刚刚离开房间不久,大概是看他有了要清醒的迹象,于是先一步避出去了? 勉强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低头发现自己原本淋得透湿的衣裳都不知所踪,身上干爽,穿着一套宽松的崭新睡袍,尺码正合自己身型。陶夜羽深吸一口气,看来这里的确是谈帆的房间没错了,只有他确切知道他穿多大的睡袍合适…… 门锁给轻微扭转开来,一名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女佣端着餐盘,礼貌的站在门口问陶先生是否饿了,需要进早餐吗。 陶夜羽问你们少爷呢? 女佣困惑的眨了眨眼,这里是少爷的卧房,少爷在自己房间里衣不解带照顾了这个昏迷发高烧的男人一晚,彻夜未眠,按理应该和这个男人感情很好吧?但一看到男人好像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少爷却提前离开房间,好像很不愿意和他照面的样子,只嘱咐她来送早餐。 真是越来越不懂少爷的心思了呢。 “少爷在楼下,和老爷夫人在一起。” 听到楼梯上传来吱嘎声响,谈帆面色未改的端坐在沙发上,对面而坐的谈父谈母倒是不约而同转过视线,往走路尚有些不稳,脚底发虚的男人看过来,眼神很是奇怪,像是在看不期而至的不速之客,又像是看收容所里不慎走丢的流浪猫。 那眼神着实奇怪,说憎恶也不是憎恶,说疏离也不是疏离,只是……那么一种暗透着揣摩的眼神。陶夜羽与两位长辈的视线对上,心里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不管是谁,看到原本衣冠楚楚的儿子出门和漂亮女孩约会,回来却衣衫凌乱,还带回一身湿透的昏迷的男人……那种违和感都会格外强异罢。 他下到楼脚,踌躇着站住不动了,在谈父谈母视线笼罩下陶夜羽竟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打破僵局。 谈帆的声音重又在大厅中回响起来,谈钟茌和太太便把视线从陶夜羽身上移开,重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在警方那边也是这么说的,他由于高烧意识不清,认错人所以导致了一场误会。” “我没有认错人。”陶夜羽朝前走了两步,声音还有些嘶哑,目光定定杵在谈帆身上。 说:“你我都清楚我是为谁而来,为何而来。我能够接受拒绝,但我不接受否认。” 谈帆沉默着没接话,谈钟茌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陶夜羽。 “原来你所谓和小帆不得不说的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追来跟他破镜重圆?”一家之主沉稳的抬手指了指谈帆身边的位置,示意陶夜羽:“你坐下来,年轻人,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陶夜羽没有丝毫犹豫的走到谈帆身边坐下,感觉到谈帆的身子似乎有些微颤,却是依旧不转眼看自己。 “小帆把大致事情都告诉了我们,这么说吧,我家并不是墨守陈规的家庭,对这种事不会像寻常父母那样看得天崩地裂,尤其是,先采取主动,不肯罢休的那个是我们家小帆。”谈父缓缓吐口气,从神情上很难分辨他对此事持赞同或否定态度,但至少可以看出他对陶夜羽没有敌意。“你这些天的举动我也都看在眼里,真心足够,诚意也足够,问题是你的恒心够不够?” “恒心……?” 陶夜羽隐约觉得,原本以为会是一场审判会的情势,如今更像一场谈判。 “你为小帆而来,自然是希望能够和他言归于好,回到从前一起过日子,我没说错吧。” 陶夜羽点了点头,他想补充几句什么,忽然又觉得在仿佛洞悉一切的谈父面前说什么都无意义,他大抵都能看穿。 陶夜羽侧身,看了眼谈帆,谈帆这时也抬起头向他看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陶夜羽一阵欣喜,伸过手要去捉住谈帆垂在身侧的手心。谈父一声咳嗽,谈帆立刻移开视线,陶夜羽也立刻停止蠢蠢欲动的念头。 竖起耳朵继续聆听教诲,谈父说:“对于我们来说,你是个陌生人,你的脾气、性格、人品我们都不了解,但小帆是我们亲生儿子,从小看着长大,他的个性为人父母者再清楚不过。他有个毛病,或者说优点,认准一样事物,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撒手,他定的是天长地久的决心。你如果此次要把小帆追回,就不能再对他中途放弃,不管有天大的理由,再苛刻的情况,你都不准再次伤害他的心,这一点你能做到吗?” 陶夜羽张口要答,谈父截断他的话:“你不用立刻回答,没有经过认真思索的答案我们不稀罕。我调查过你的背景,你家是很传统的家庭,家里兄弟二人,弟弟是个素来浪荡无边的,你家把传宗接代的期望都放在你身上。如果跟小帆在一起,你们俩不可能有属于自己的后代,父母和社会的压力你能够抵抗住多少?” “就算你现在年轻,你血气方刚,认为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可以不畏艰难险阻,排除万难和小帆在一起;将来呢,将来小帆老了,将来你看到别人家妻贤子睦,你却膝下空空荡荡,你不会怨恨小帆阻碍了你传承香火,阻碍你如一般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你如何能够保证不会在外面与女人出轨,背着小帆做出不好的事情?” 后代。又是后代。陶夜羽猛然间明白了一件事,孩子的问题,不止他和谈帆避不过,双方父母、家庭,同样避不过。 香火传承,生养子息,这是无从逃避的真实问题。 谈钟茌看着猛然怔忡起来的年轻男人的脸,叹了口气。 “我们家几代单传,到了小帆这一代,自然同样希望他能顺顺遂遂娶妻生子,把谈家发扬下去。小帆如果执意要跟你,我虽不会反对,但前提是他跟着你必须能够得到幸福。得不到保证,我宁愿小帆心如死灰的跟个女人过一辈子,至少我还能抱到孙子。” 他做了个手势,旁边一名早有准备的下仆递上一本支票簿,谈钟茌拿过来在上面签了一个名,撕下一张支票塞到陶夜羽手中。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何对我们做出保证,如果能够给我们满意的答案,三天后你能够知道小帆离开中国的那架航班起飞时间。如果不能,”男人双手交叠,沉沉的扫了一眼已然明了发生何事的陶夜羽,“作为补偿,你可以在这张支票上写下你想要的数目,从此再不准同小帆有任何瓜葛,我们就此两清。” 第四十八章:在水一方 那天谈钟茌给了陶夜羽支票后,便派司机将他送出了自己家门,扔下三天后等他答复的口信。 陶夜羽依约回到入住的酒店,应该是着实在认真思考谈钟茌提出的那些现实问题,这三天他没有丝毫音讯传来,据说也没有踏出过酒店一步。 谈钟茌严禁谈帆去探问陶夜羽,或者和他传递消息、或者两个人商量应对之策,所以这三天其实谈帆也给变相的软禁在家中,不准外出。 谈帆几度试图开口跟父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父亲的每一句话都正中要害,关于他和陶夜羽的将来会遇到一些怎样的艰难险阻,没有谁比父亲看得更清楚。 所谓爱情,当爱得冲昏头脑神志不清时,可以为对方跋山涉水,上刀山下油锅;但真实的生活里,需要的不是气吞山河的气魄,而是应付日复一日平庸无奇的日子时,能够坚持到最终一刻的平常心。 普通男女婚姻尚且如此,更别说不受中国社会伦理支持的男人与男人的恋爱。 他想父亲的决定是正确的,陶夜羽没有办法做出对将来漫长几十年的保证,是他该离开这个国家,去另外一片蓝天下生活疗伤的时候。 ****** 谈帆拎着大皮箱,比航班预定登机的时辰提早了足足一个半小时将登机牌换好,早早过了安检来到候机大厅等待。 他无意识的看着自己新换的手机,原来的号码早已停用,现在的手机不过是提供个闹钟和手表功能的装饰品般的东西罢了。他反复看了几遍,仿佛要确认一下会不会有人突然发条信息过来,让他不要离开。 手机屏幕显示上午9点,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他把行李放在脚边,在银白色的一排靠背椅上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来。他们航班的候机区里只零星来了两三个人,或百无聊赖的翻看杂志,或戴着耳机听音乐,打发这段难捱的等候时光。有一个看起来很活泼的外国人试图和谈帆搭讪,谈帆礼貌性的回应了他几句后,便闭上眼,不再吭声。于是对方也识趣的缩回头去,继续找其他人聊天消磨时间。 谈帆闭着眼,心里想着陶夜羽此刻在何处,他会在做些什么。 他到底还是没能给出父亲想要的保证,谈帆自嘲的笑笑,陶夜羽不久前还是个如假包换的直男,要现在的他对今后几十年的时光都做出承诺,保证不会为了生育后代的事再离开他,那么严苛的条件,要他如何应承下来? 其实他们家已经想到一个很好的解决方式,只要陶夜羽答应一个条件,就能达成他们想要的保证。 但在询问谈帆意见时,给谈帆不由分说的拒绝了。他拒绝向陶夜羽提出那个要求,在谈帆看来,就算能够永绝后患,对陶夜羽来说却不啻于是种变相侮辱。 “可是小帆,这事对他身体并没有损害,只要做了这个手术,他今后就不可能再跟外面的女人发生类似尚晓晓那样的事故,是一劳永逸的做法。”谈母忧心忡忡的说,“你舍不得他,妈看得出来,既然如此,你就去跟他提一提……没准他肯答应,你也用不着独个人跑去国外……” 母亲担忧的话语言犹在耳,谈帆阖着眼,俊秀的脸容苍白,一层淡淡的疲倦。 ——陶夜羽并不傻,如果他有心,他自然能够想到这个办法,而无需他人提醒。 一阵脚步声清晰在耳畔响起,由于这一片候机区都还未到登机时间,人少得可怜,那每一步声响听起来都清楚无比,沉沉的像踏在谈帆心上。 他想睁开眼来看看是谁停在自己身边,但上下眼皮像给粘住了一样,无论他如何挣扎都睁不开。谈帆放弃了,抿着嘴,依然阖着眼,静静听着身边有人坐下,熟悉的气息一点点缠绕过来。 “我在支票上填了50万。” 陶夜羽说。 谈帆身子稍稍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 “是吗,”他闭着眼,庆幸自己不用看到男人的表情,对方同样也不会有机会看见他眼底此刻噬心焚骨的痛苦。他轻轻说:“你开价真低,是手下留情了吗。” ——还是让你放弃我,用这么点价格就足够? “欧元。”陶夜羽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比美元汇率还高哦。” “……”虽然不是付不起,谈帆还是默默的为谈钟茌肉疼了一下。 陶夜羽接着说:“原本我想写100的但是伯父威胁说多一毛钱他都不会付,哪怕多一越南盾他都不肯~~~哎,我原本想拿这笔钱和你在美国好好租个豪华公寓过日子的,看来只能先租个普通房间,余下的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了。” “你说什么?” 谈帆蓦然睁开眼,怔怔的看着面前笑得一脸春光灿烂的男人,他手边不知为何也有一个黑色的大皮箱,背上还背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包。 男人挠了挠脑袋,笑盈盈的看着他说:“难道我说错了?啊,忘记美国房价比中国便宜,几百万何止租公寓,根本就能买到很不错的小别墅了吧~~~~~不用这么惊讶的看着我,房产证上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啦,我不贪心单独产权的。” 他偏着头看他,目光澄澈温柔,谈帆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只觉得目眩神迷,像是飞机飞到云端,突然遇到乱流那般头晕目眩。 “你要和我……一起走?”谈帆问,“你不是拿了我父亲的钱,要和我一刀两断,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吗?” “哪里有拿了岳父给的嫁妆钱就拔腿溜人的,我陶夜羽是那种坑爹的家伙吗?”侧身,一个温柔的吻落到瞪大双眼的人脸颊,一个月来陶夜羽首度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笑容。欣赏欣赏这张对自己板了半个多月的脸,如今展现出的不可思议和惊喜交加的表情,真是绝对值回票价呢~~~~~ 轻轻拍拍谈帆的脸颊,一手揽过还沉浸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的人肩膀,低头轻嗅他发际清香。舒适的轻叹口气,笑眯眯道:“我通过考验了,伯父答应把你交托给我,我会和你一起去美国,然后我们找个教堂结婚。” 谈帆把人推开一点,陶夜羽又死皮赖脸粘上来。再推开,又粘过来,到最后两个人几乎粘坐在一个座椅上。 眼见周围等候登机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唯恐引起骚动和围观的谈帆只好放弃挣扎,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坐直身子。 正色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他…… 陶夜羽凑到他耳畔,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谈帆立刻像弹簧一样弹起来。 “你真的——你自己提出要做那种事?” “有什么不行?”男人笑眯眯看他,“这种手术对身体不会造成任何损害——”暖热气息随着暧昧话语流入谈帆耳后根,把那处染上羞赧红霞,“而且,对‘那方面生活’也不会有影响,该有感觉的一样有感觉,一样都不会落下——” “谁跟你说这个,”竭力抵制男人像八爪章鱼一样要缠上来的无赖身形,谈帆微微气喘的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仍然不可置信陶夜羽会放弃那身为男人如此重要的权利,“关键是,你知不知道,如果做了……如果做了……” “结扎,”陶夜羽替他说完,“再也不会有女人能替我生孩子。” 谈帆瞪他。 他瞪得很用力,很凶狠,简直像要把眼前的男人一口吞吃下去那般愤怒,仿佛被这么要求的人不是陶夜羽而是他。 陶夜羽轻笑了起来,捧起他紧紧抿唇的脸庞,面对面看了好久,再贴面缓缓摩挲。 “抱歉我过了这么久,才发觉你的重要。”他说,“我不是说这三天,——当然这三天也耗费了我很多精力跟陶依言交代如何跟父母应对以及和台里交差——我说的是这漫长的二十多年时光,我竟然能够对你的付出和用心良苦视而不见。现在我有了再次把你拥回怀中的机会,我无论怎样也不会再松手。” 机场广播传来开始登机的消息,坐在候机区内的人们陆陆续续起身,提起行李去检票窗口排队。陶夜羽也站了起来,向依然坐在座椅上的谈帆伸出手去。 “走吧。”他说。 谈帆抬眼看他,牙齿依然下意识咬在唇上,死死的没有松开,整个人似乎还陷在一种无法置信的情绪里。 陶夜羽宽厚的手掌就那么伸在他眼前,毫无退缩,毫无犹豫。谈帆看着那只大手掌心的掌纹,清晰而脉络分明,这是允诺今后要与他共度一世的人,郑重许下的牵手的承诺。 排队登机的行列在慢慢缩短。 陶夜羽身子纹丝不动的立在那儿,眉眼温柔的看着一语不发的他。 许久,许久,直到最后一个人也检票通过,工作人员好奇的看向候机区内仅剩的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互相凝望彼此,像是要凝望到海枯石烂的尽头。 终于谈帆也慢慢伸出手去,覆盖上陶夜羽的大手。 掌心与掌心交叠,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好。”谈帆低声说,“但是那个手术……你先别急着做,等到了那边……” 男人猛然用力,把他轻而易举拉起身,一头栽倒到怀里抱住,低头吻住他弱弱开启的唇瓣。 吻与吻的交错间,只听得见彼此剧烈的心跳,沉稳而一致的跳到同一个频率。 ****** 碧蓝无垠的广阔青天上,一道轻盈的白色机影掠过,云间留下一片淡淡轨迹。 自现在,通往未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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