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 帝恋(第一卷)——暝夜殿
暝夜殿  发于:2013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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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琴枕在秦王身上,秦王的味道这样逼真地传入鼻息,这是一种君王的气魄,坚强而伟岸,带着一丝隐秘的感情,让人痴迷而安心。陛下,我最爱的陛下,您若是这负压江河的风雪,请让我如一片浮尘,在河谷的石罅里一生仰望……

惜琴正在想着,忽然觉得秦王的身子肌肉绷紧,竟然做出警戒的感觉。他诧异地抬头看,秦王依旧面色如常,姿势也不曾动过,只是藏在衣袍里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敏感如他,几乎是同一时间,惜琴就明白了秦王的意思:有人在这里!

惜琴了然后,也不害怕,反而跪直身子投进秦王怀里:“陛下,天气这么好,不如我们来做爱做的事吧!”

秦王宠溺地搂过惜琴,但另一只手却顺势甩出——自从秦王遇刺后,他就随身带着武器,刚才那一甩出手的,正是藏在袖中的徐夫人短剑。

只听得同时,远处积了雪的灌木里发出一声惨叫,一个宫女从后面跌出,短剑深深没入她的腹部,血留了一地。但宫女只是痛得在地上打滚,却并没有死——秦王没有说谁当死,连阎王都不敢来勾人。

33.

惜琴快步奔去,原本娇嗔的模样不复存在,利落地擒住她以防自尽。然后,他在宫女身边发现了一支掉落的薄木简。惜琴捡起来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难看起来。木简上只有几个字:腊月既望,酉时三刻幸御花园。

看似平常的几个字,却说明了有人正在监视秦王的一举一动!

秦王走过来,惜琴立即将木简呈上。秦王瞥看一眼,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他是否在生气。

附近的守卫此时也闻讯赶来。秦王板着脸,冷言问道:“这宫女在此处形迹可疑,你们就没有看到么?”

“启禀陛下,守卫每人一处岗位,此处对属下们来说是盲点。”回话的守卫面貌不甚惊人,但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有着说不出的刚毅神色,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侍卫。

“那这里的守卫呢?”

那人看了眼其它人,又低头回道:“启禀陛下,这个时辰当班的应该是阿井,交班时几个弟兄们是一起来的,但是中间阿井似乎离开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没有回来……”

秦王冷道:“你们就是这么当班的?”

那回话的人身子一颤,连同的一干人等都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惜琴轻声在秦王旁边说:“陛下,那个叫阿井的离开时,恰好这宫女在这里,会不会……”

秦王没有回答,但显然是听到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叫什么。”

那回话的侍卫略微迟疑了一下,确认秦王是在叫自己后,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属下徐良。”

“你去看看那个叫阿井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是。”叫做徐良的人站起来,不敢怠慢立即跑开。片刻后徐良回来报说,阿井死了。“门锁着,属下先潜在门口听了一会,但未尝听到任何响动,觉得奇怪,就把门撞开了,”徐良回答说,“可是却看到阿井倒在门口,已经被杀死了。凶器应该是短刀一类的,属下仔细检查过,伤口锋利狭长,绝不是钝器所谓,根据形状应该不会是长剑。而且并没有什么打斗,看来凶手要么是阿井不设防的熟人,要么就是速度太快。”

“那个叫阿井的人,是穿着侍卫服死的吗?”

徐良微微愕然一下,显然没有想到秦王会问出这个似乎毫无关系的问题。但很快回答:“……是的。”

“死在门口?室内没有任何痕迹?”

“没有,属下仔细查看过了,除了平时的生活痕迹,没有挣扎或者打斗的迹象。”

秦王点点头,依旧是看不出任何表情:“很好,你查看的很仔细。徐良,给朕传个话,让皇弟来彻查此时。”

“遵命。”徐良领旨一拜,就要离开。却被秦王叫住。

“等一下,”秦王沉吟片刻,说,“加强神武殿的守卫,任何可疑人物先抓了再细查。但让下面的人守住口风,不许给湫洛知道此事。”

“是。”

“其它人也下去吧。”秦王龙袖一挥,跪了一地的守位立即如临大赦地散开了。

惜琴斜眼偷看秦王,后者始终缄默不语,但他知道,秦王正在思考。惜琴是聪明人,他解下自己的皮髦披在秦王肩上,悄悄陪在一边,未曾再多言语。

34.

湫洛这几日过得格外清闲,秦王似乎有些忌惮他的伤痕,除了换药时会过来,其余时间秦王都是留宿在惜琴那里。池影总是很小心地陪在湫洛身边,连吃饭都不允许他自己动,而且这个小姑娘还会小心地把镜子转到湫洛照不到的角度,生怕湫洛看到自己的样子伤心。

“你何必那么小心,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湫洛有点好笑地看着池影诚惶诚恐的样子,说,“不仅生活安逸,而且没有人会来骚扰,所以变成个粽子也没什么不好啊。”

“主子!”池影有些嗔怒地叉起腰,娇俏的笑脸露出不满,“主子怎么能这么说,咱们可都是为公子的身子紧张得什么似的,连陛下也……咳咳。”

意识到自己不该议论上主,池影假装咳嗽几声,手上却毫不怠慢地帮湫洛喂着虾仁。

湫洛也不多说什么,一方面他着实对自己的现状不以为意,一方面这多日的相处下来,他已经和池影关系非常融洽了。在秦王宫少有这般温和的主子,从前他是给秦王养在深宫,即使是外房听遣的宫女也几乎不曾见过,只能依稀听见帐内的喘息,所以大家还都在私下里鄙夷过。可是如今陛下宠这公子什么似的,而公子也多能与下人接触,以前议论纷纷的宫女下人才诚惶诚恐地发现,这位主子却是带人毫不苛刻的美人,也就愈发的喜欢起来。

湫洛在池影半是威逼半是央求下多吃了几口饭,看着窗外大雪初霁,颇有些冬日暖阳的娇俏,就想出去走走。池影看主子也憋闷了很久了,心有不忍,可是主子这个样子实在不好下地。湫洛却不以为意地笑笑:“这怕什么,我已经好了很多了,再不走走恐怕就该忘了怎么走路了。”

这一笑让池影心头一颤,红着脸赶忙去给湫洛拿外出的冬衣。本来就裹满了绷带的小小身子,又被棉厚的冬衣裹了里三层外三层,最后罩了洒金鹅黄芙蓉外袍,想了想,池影又给湫洛披上了连帽的狐白大髦。结结实实地裹成了个雪娃娃,湫洛自己有点好笑,但也任由这个小丫头折腾。

几日不出来,神武殿前庭的雪又厚了三寸,房檐屋瓦、枯柳山石无不素白一片,连前庭的雪也是一色无痕。湫洛哪管秦王吩咐不让扫雪的命令,自己先一步踏在雪上,雪地在小羊皮的靴子下嘎吱作响,让他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池影快步跟在湫洛身后,只敢踩湫洛踩过的部分,不敢多污秽了这片雪地。秦王有令,雪地不许妄动,但不必对湫洛公子多言。其他人不是贴身侍从,哪里敢跟随,连忙从两旁的庑廊绕路小跑跟着。

湫洛根本不认识宫里的路,但这不影响他新奇地左顾右盼。反正最后池影会负责把他领回来。

到了一处小阁,原本的假山乱石皆退去了踪迹——虽然是冬季,但湫洛知道那些落了雪的矮木都是秦宫里的香花奇草,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丛丛错落有致的杨柳,被包裹在一圈形状奇异的高大梧桐之中。深冬的季节,布局规整的垂柳像是罩上了一层雪白的的云烟。

垂柳是环形分布,但并不均匀,独有自己一种鳞次栉比的组合。正中包裹着一坐高台。九丈汉白玉的石阶顶端,不过六人的站位,没有任何栏杆围护,只有正中一个不大的星盘。

湫洛略怔了一下,自语道:“伏羲阵?”

“好眼力。”突然的声响从头顶上方传来,吓了湫洛一跳。他抬起头,正看到梧桐树高大的枝桠间坐着一名青年。那青年一退曲着一退悬空,背靠树干而坐,这般随意的行为却让他一点也不显得轻浮,反倒是说不出的端正自然。那人束着淡墨长衫,青丝吹散,竟是毫发未束;长眉星目,直鼻削脸,透出一种肃穆和沉稳来。湫洛暗自揣度,所谓相由心生,只有真正的睿智之人才能透出这样的端庄沉静。

正在沉思间,那人却从高处跳下来,吓得湫洛一个踉跄。可是对方动作轻巧自如,宛若蝴蝶的扶摇衣袂,款款落地。

“……你竟可以……”湫洛吃惊得睁大眼睛,身后的池影却早早地行了个礼。

“见过扶涯公子。”

“嗯。”扶涯淡淡地出了一个单音。

扶涯?湫洛觉得这名字甚是耳熟,这个人就是太医说可以治好我的伤疤的人?

当时太医说到这个名字,湫洛就觉得隐隐听过,可是想不起来,现在本尊再次出现,他觉得有那么思绪的一丝尾巴却捕捉不到。

池影恭敬的起身,说:“这位是湫洛公子,是燕国来的宾客——湫洛公子,这位是公冶家的长公子,扶涯公子。”

“公冶……扶涯?”这个姓冠在名前,湫洛终于脑中灵光一下:“可是名震七国的祭祀族人?以堪舆和医药闻名于世的公冶一族?”

扶涯点点头,面上却毫无表情:“公冶乃家姓,叫我扶涯便可。”

“好的……”湫洛答了这句,扶涯却没有接话。于是两人面面相觑,却无话可说。湫洛一下觉得尴尬,可是看扶涯却是神色自若,一点都不觉得有异。

35.

“那个……扶涯公子常来这里?”湫洛素来是不擅长与人交谈的人,以往在燕国都是别人先向他开口谄媚,到了秦国,枢公子、惜琴甚至是池影也都是先和他说话。至于秦王,根本不由得他分辩。

“看就知道,观天象。”扶涯依旧面无表情,淡淡说出这句话,然后眼神越过湫洛摇向那边的高台。

“哦……”湫洛一下觉得更尴尬了。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追问:“可现在是白天,没有星星……”

“观天象不是占星。”不一定要在晚上,这后半句扶涯直接省略了。

“对不起……”湫洛彻底红了脸,把头低下,小声问池影:“他是不是讨厌我?”

池影在身后偷偷笑:“扶涯公子就是这样,不太喜欢多说话。他要是讨厌公子,早就把公子赶出去了。”

所以,就是不讨厌我了?湫洛小声嘀咕道:“这脾气,怪不得和秦王相投……”总算有点放心,抬起头来,却正好看到扶涯一副“我听到了”的表情,吓得他连忙避开扶涯的视线。

“抱……抱歉……打扰公子了,湫洛这就离开。”湫洛连忙要逃跑,却被扶涯一把抓住了衣带。他错愕地回头,扶涯却没有丝毫做坏事的愧疚,依旧是一副死人脸。

没有松手的意思,扶涯却淡淡开口:“必须去‘那个’温泉,草药才能完全发挥作用。只是近来秦岭深险,据传甚有王国将军落草为寇,希望你不要害了他……”

“诶?”湫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扶涯说完话已经松手了。

愣了一下,湫洛才明白扶涯说的是自己的伤。所以秦王早已经告诉扶涯了?可是,他又能害了谁?其实湫洛想说,自己无能一生,反被这副皮相害得流落异国,总是治好了又能如何?对秦王来说,不过是修补好了一个玩具。

可是扶涯说完话已经离开,只有冬日的阳光被雪反射得分外刺眼。

湫洛离开祭台的时候,一直在心里反复琢磨扶涯的那句话。他总觉得,这个浑身透着神秘感的公子所说的话别有深意。池影跟在后面,看着主子愁眉紧锁,也不好搭话。

“嗨!小燕公子!”湫洛正出神着,忽然就被一声浑厚的男音吓了一跳。同时,一只大手重重地搭在自己肩膀上,拍得湫洛一个踉跄。

湫洛这才回过身来,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皮甲的宽阔胸膛。顺着高大健壮的身子看上去,来人星目剑眉,面带豪爽,正是殿前大将军蒙恬。

蒙恬见湫洛被吓到,又重重地拍了两下湫洛的肩膀,哈哈大笑:“小公子,老蒙叫了你好几声,你发什么呆呢?”

池影在一旁不乐意了,推开蒙恬挡在中间,双手叉腰无比娇嗔地瞪他:“将军!我家公子身上还有伤,您能不能不要这么用力地打!”

“那有什么关系,男子汉大丈夫,砍几刀都不怕,况且老蒙我只是轻轻拍了他两下!”

蒙恬平日素来不拘小节,像池影这样的大宫女也不怕他。

湫洛只见过蒙恬一次,就是那次当中被羞辱。虽然是蒙恬将军带他去的,但湫洛知道他只是奉命行事,心里一点也不怪他。今日再看蒙恬,和当日得感觉完全不一样,如果湫洛不是早先就听过蒙恬在战场上冷面斩下三员大将六个先锋,他恐怕只会认为,眼前这个性格爽朗的青年只是个大大咧咧的武者。

湫洛想着,噗嗤就笑了出来。蒙恬见他笑,很是得意:“看吧,你家公子都没说什么。”

“主子那是虚怀若谷,将军不要会错了意!”池影又丢过去一个白眼。

“将军要去哪里么?”湫洛问。

“找陛下。”

湫洛不解道:“秦王近来不是都宿月华殿,将军怎么走这条路?”

这条路虽然有分支,可是都是去了偏僻的小殿,秦王能留宿的,唯有这条路尽头的神武殿。湫洛微微蹙起眉,照蒙恬的意思,莫非自己刚出来,秦王就回去了?

心里忽然就紧张起来。虽然秦王并未限制他的行动,但是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总觉得会让秦王不快。毕竟这个暴君心思叵测,谁都无法揣测他的喜怒。

“小公子?”蒙恬又唤了一声,湫洛这才回过神来。蒙恬笑道:“公子要一起回去吗?”

“……嗯。”心不在焉地答了,湫洛跟在蒙恬的后面。一路上蒙恬畅谈战场拼杀,让湫洛欣羡不已。慢慢地,紧张的气氛也烟消云散。

36.

直到到了神武殿,湫洛才重新紧张起来。也许是今天天气好,秦王竟有了性质,办了桌椅在庭院庑廊上坐着,湫洛一进来就被秦王看到,想躲都躲不掉。

“见过陛下。”蒙恬抱拳行礼。

秦王只是点点头,看着湫洛淡淡问了句:“回来了?”

“嗯。”

“见到他了?公冶家的大公子扶涯。”

“嗯……”

“他怎么说?”

湫洛奇怪地看了一眼,奇道秦王今天怎么有兴致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他也不想跟秦王多说,就随口敷衍道:“公子说无碍。”

“那就好。”秦王今天出乎意料地好打发,说完了这句话就再也没有理他,只是转向蒙恬,问道:“查出来了?”

“公子回话说,与陛下所猜相同,这件事情另有蹊跷。”

“莫非与‘他’有关?”

“公子说这件事不好断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应该小心。”

湫洛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心里清楚秦王与蒙恬是在躲着自己说哑语,心里不禁觉得可笑——自己已经是质子了,怎么可能探听到他们的机密。索性自己回了房间,省得他们说话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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