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打手 上——泡泡雪儿
泡泡雪儿  发于:2013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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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一)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这是一个躁动又纯情的年代。 在民风彪悍的江海市,几乎每个月都发生几起重伤害和数起街头斗殴事件。大小混子们遍布城市四处,各自划分势力范围,各霸一方,而那些想要出名的十八九岁的孩子就整天在大街小巷游逛,身上藏着管叉、大卡、砍刀、西瓜刀,就想碰见一个成名的混混或者江湖大哥后不要命地一刀将对方撂倒,然后一夜成名,成为万人景仰的老大。  所以,在那个年代的江海大街上,常常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小混混们,到处挑事、胡乱干架,与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在街头嚣张跋扈,招摇过市。 然而,这些小混混们多半只是混混,连黑社会的边都还没摸着。他们只是一群被打了鸡血的无知少年,打架谈不上什么身手,全仗着人多,打起架来碰到善茬了就死命欺负,真正碰到硬茬了,就脚软服软,一哄而散,很少有真的能打出名堂来的,更别说诞生什么灵魂人物。所以真正江湖上的混子,都不屑于跟这些人动手。  当然,也有例外。 杨磊就是那个例外。  “燕子乙”第一次看到杨磊的时候,在军人俱乐部里的正大夜总会。军人俱乐部是那个年代江海北城最核心的娱乐区域,溜冰场、电子游戏厅、台球室、游泳池、电影院都在里面,而正大夜总会就是当时江海开张的第一家夜总会,生意火爆,更是江湖人士的聚集地。每隔几晚这里几乎都会上演一场全武行,正大开业半年来,已经出过一条人命,恶性斗殴导致的重伤害事件数起。  “燕子乙”是当时江海势力最大的江湖大哥。燕子乙三十多岁,其貌不扬,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就是江海有名的大混子,恶战无数确立了江湖地位,后来替兄弟坐了四年牢,出来后手下强手如云,势力如日中天。  这燕子乙现在就坐在正大夜总会二楼往底下望。燕子乙这人还是比较低调的,从他进来到上楼的一路都有人恭恭敬敬地喊“燕哥”,他点头,偶尔对人回个微笑,那人就觉得倍有面子了。燕子乙今天就是来消遣的,所以不声张,没看见他的人也不知道全市最大的大哥现在就在这夜总会二楼。  下面热舞正酣的时候,有人开始闹起来了。一个胖冬瓜样的人拽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拉扯。 “干吗呀你?!”姑娘急了,要甩脱。 “妹妹,哥带你吃宵夜去!”胖冬瓜嬉皮笑脸,一脸流氓相。 “有病啊?谁认识你啊?”姑娘火了。 “哥看上你是给你面子!”胖冬瓜狠起来了。 这胖冬瓜的外号就叫“冬瓜”,他是城西刘罗锅的手下,长相是磕碜了点,但绝对是个狠角色,打架是一把好手,捅伤过不少人,在公安局也是有案底的。 “臭流氓!”姑娘骂。 “你骂谁呢?”当着那么多小弟的面,胖冬瓜的面子搁不住了。 “你要不跟我走现在我就扯烂你裙子!信不?”胖冬瓜恶狠狠瞪起三角眼,将害怕得不敢再说话的姑娘狠狠一拉:“走!” 胖冬瓜拽着姑娘走了两步,有人挡在面前没让路。 “让开!” “人家姑娘不愿意,你凭什么带人走啊?” 胖冬瓜一愣,他没想到还有人敢拦他的路。他打量了对方两眼。 “你他妈的是不是不认识我啊?敢拦我的路?”胖冬瓜确实挺横。 “我就拦了,怎么样?”对方也挺横。 “小子,挺牛逼呗?” “牛逼习惯了,改不了。” 胖冬瓜听了这话就动手了。 他可不是那些街头小混混,他是谁,刘罗锅手下最手狠的人,背着大大小小七八件重伤害在身上,他会怕再多一件两件?胖冬瓜出手就是一拳,直照着对方面门。 他虽然人胖,动作却非常快,一点儿不含糊,这也是他成名的原因。胖冬瓜的习惯套路是第一拳飞快地打人鼻子,趁对方捂鼻子再揪住头发用膝盖往肚子上狠顶,要是对方还不趴下就掏家伙捅人。一般能躲过他第一拳的人不多,不过现在胖冬瓜却打了一个空,对方那小子比他还机灵,一下就给躲开了,反而抓住了胖冬瓜的拳头往前一拖,胖冬瓜失了平衡,肚子上已经狠狠挨了几下重顶,顶得又狠又准,胖冬瓜忍着剧痛往怀里头掏刀,还没等掏出来嘴巴子上被什么用力拍过,只听“乓”地一声脆响,拍在胖冬瓜脸上的是半个炸碎的啤酒瓶! 这一瓶子拍下去胖冬瓜满脸都是血,嘴巴脱臼合都合不拢了。胖冬瓜的小弟也呆住了,他们还没怎么见过胖冬瓜吃亏,都一拥而上。对方也有十几个人,两边开始打起来了。 燕子乙在楼上看着。这边胖冬瓜的人都是刘罗锅那边的人,但对方那群人却都是生脸,一看就不是跟大哥的,只是街头小混混,但是燕子乙还是第一次看到战斗力这么强悍的街头混混。 胖冬瓜的人都掏出了家伙,有好多人还亮出了大片儿刀,大片儿刀实际的杀伤力不怎么样,但是打起来确实吓人,一刀砍下去就是一道二三十厘米的血口子,特别适合围殴,一般亮这种刀的都是江湖中人,本来胖冬瓜的人把武器一亮是想吓唬吓唬这些街头混混,按经验这些小混混都是虚狠不是真狠,只要挨了两刀必跑路无疑。 没想到,今天胖冬瓜一伙儿就碰见“另类”了。见他们亮大刀,对方不仅没被吓跑反而还往前冲,尤其是一开始那个把胖冬瓜撂倒的小子,毫无惧色,亮出一把大卡,一刀就扎进一个砍过来的人的大腿上。 “嗷!”那人惨叫,那小子拿着一把大卡,没人近得了他的身,他把几个拿砍刀的大汉逼得倒退,又一刀把另外一个正在猛砍他兄弟的人捅了。这捅人和砍人是有本质区别的,砍人很少能砍死人,捅人却是能出人命的,见了这小子下手这么狠这么不要命的劲,胖冬瓜的人都怕了,毕竟他们还不想闹出人命。 打架一旦有一方怕了,局势就顿时逆转。于是,胖冬瓜的人纷纷往外逃,那小子跳上了桌子追着人砍,连着踏翻了好几张桌子,胖冬瓜连句话都没敢放就仓皇逃跑了。 燕子乙兴致勃勃地看着跳上桌子砍人的小子。 “这小孩儿是谁?” 燕子乙问手下。 “他叫杨磊。” “哦,他就是杨磊?” 连燕子乙都听过杨磊。  杨磊算是年轻混子中的佼佼者。敢拼,敢打,而且是遇强则强,对头越狠他越强硬。杨磊十八九岁,没归附哪个大哥,没找任何靠山,就靠自己手底下硬,人讲义气,在将军街一带成了有名的混混头目,后来跟江湖上的人干过几个硬仗,名头越来越响。杨磊这人从小就爱看武侠小说,深受侠义道的影响,所以从来不干欺负人的事儿,对他那些兄弟他有个著名的“三不干”:欺负女人不干;欺负好人不干;欺负弱小不干。  虽然他得罪了不少江湖中人,但是人家杨磊讲道理,那几场架的理都在杨磊这边,那些江湖大混子都是要面子要名声的人,自己手下人做事不讲究,也难怪被人削,这就是江湖规矩,所以他们也没真把杨磊怎么样。一来二去,杨磊的名气上去了,在年轻混子里没有不知道他的。  在90年代初那个时候,像样的后起之秀凤毛麟角,出了个杨磊,就是极品了。难怪燕子乙都听说过他。 “小子身手不错!” 燕子乙夸了一句。能把成名已久的冬瓜削成那惨样,不易。 “挺上道。” 对杨磊的路见不平,燕子乙也挺满意。  后来,杨磊是怎么成了燕子乙的手下的,有好几种说法。不管是哪种说法,总之那次正大夜总会事件之后不久,杨磊就跟了燕子乙——江海市的头号大哥。 和胖冬瓜的恩怨后来不了了之,据说胖冬瓜吃了这个大亏,也没敢来龇牙,因为刘罗锅再厉害,也不能不看燕子乙的面子。  “磊哥,听说市九中有个校花不错,看看去?” 说话的是杨磊的兄弟,李三。李三长得小鼻子小眼睛,乍一看跟土拨鼠似的,人却挺仗义。 “怎么不错啊?” “腿特长,特白!” “色吧你就!” 杨磊踢了李三一脚。杨磊还没女朋友呢,但人眼光高,一般的瞧不上。 “不去了,我练琴去!” “又练琴啊?”李三还有一句话没好意思说出来:就你那不叫练琴,那叫弹棉花! 那阵子杨磊不知道怎么,迷上吉他了。那年头的小青年没别的娱乐,都爱弹个吉他装忧郁,用现在的话说就叫装逼。杨磊不知道怎么也迷上了这个调调儿,问邻居家大哥借了个最老式的那种木吉他,整天用拨片儿拨来拨去的,表情还特忧郁,看得人心都碎了。  先不说杨磊的吉他弹得怎么样,杨磊弹吉他的模样儿还是挺能糊弄人的。 那时候,杨磊已经得了个外号:“杨公子”。 这个外号的真相是怎么回事儿,当时知道的人不多,也是过了好几年道上才逐渐知道来由。当时的人都以为这个外号是因为杨磊的长相。 杨磊个儿高,一米八几,是个帅哥。两千年之后兴起的偶像都是走中性风,男偶像都阴阴柔柔长得跟女人似的,那个年代,帅讲究英俊,有刚儿,特别反感小白脸,杨磊就很帅气,星目剑眉,棱角分明,眉宇间有一股特别的英气。杨磊帅还帅在身材好,矫健强韧,一块多余赘肉没有,这身材是他长期打架打出来的,照燕子乙的话说,一看就是打手的料。  所以帅哥杨磊抱着吉他的样子是很动人很偶像的,很能唬得女生动心。那时候市九中有个女孩迷上了杨磊,作风也很豪放,到处堵他,杨磊打架没躲过谁,见了这个女生就绕路走。他挺烦这女生的。  所以杨磊听见九中都愁死了。他让李三他们自己去九中会姑娘,自个儿就找了个清静地方弹棉花,弹了没多久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来闯进院门。 “磊哥!我被人打了!” 杨磊一看眼前人的样子就火了。 “谁打的?” 被打的是川子,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跟杨磊混在一起的兄弟。看到川子头上豁了了个大口子往下直淌血,一脸灰一脸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杨磊气不打一处来。  “光明台球室的人打的!” “走!” 光明台球室在市中心,当时台球室、游艺厅、录像厅这种地方大多都是由黑社会团伙罩的,规模比较大,而这家光明台球室就是规模最大的一家,全市闻名。  杨磊当时就叫了人,一路硝烟地赶到了光明台球室。一进去,里面玩的人不少,看见气势汹汹进来的这一帮人,都不敢吭气。杨磊往门口一站。  “川子,这里谁打的你?” 他气定神闲地问川子。 “就是他!” 川子指向台球桌后面的一个人。 那个人十八九岁上下,长得圆滚滚的,还挺可爱。他已经警觉地把球杆紧紧握在手里,有点紧张地望着杨磊。 来的路上川子已经跟杨磊说了来龙去脉。川子一个人去打球没人陪,找了台球室里的人跟他打,打着打着两人都有点上火,都是年轻小伙子输不起,嘴上骂骂咧咧的就吵起来了,吵起来就动上手了,是川子先动的手,但他技不如人,被对方一台球砸在脸上,又被一杆子戳破了头皮,其实伤不重,只是血淋淋的比较吓人。川子知道杨磊这人打架讲理,所以也不说是自己先动手的,就把对方怎么打他的添油加醋说了一堆。  杨磊最看不得自己兄弟被人欺负。他走向那个圆滚滚,盯着他:“是你打的我兄弟?” 圆滚滚一看杨磊那眼神就怕了。但他还算有种,没屈服。 “是我打的又怎么样?”圆滚滚直着脖子。 “道歉。”杨磊说。 “操你妈,你算个XX?” 要是圆滚滚说“是他先打我的!”说不定杨磊还真能跟他讲理,可这个圆滚滚看来是有靠山,偏偏挑衅起来,而且骂的XX那俩字还特别难听,是最脏的脏话。  那个“XX”的字音还没落下,杨磊就出手了。  杨磊那一架是怎么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没几下那圆滚滚就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只有挨打的份。别人都没上手,就杨磊一个人办他,杨磊一脚一脚地踢他,每踢一下那圆滚滚就一声惨嚎,嚎得整个台球室的人都远远地站着不敢过来,光听都毛骨悚然。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表哥是谁吗?!……”圆滚滚被打还不忘嘴硬,嚎着。 “我管你表哥是谁!” 杨磊踢得更狠了。他最烦这种打不过人就说“你知道我的XX是谁吗”句式的人,忒怂了。 台球室里看球台的人冲出来帮忙了,但显然人手不多,大概其他人都出去办什么事儿了,战斗人数不是一个等级的,都被杨磊的人收拾了,砸得台球室里一片狼藉。杨磊看差不多了,正准备停手,就听到那个已经被他招呼得满脸是血的圆滚滚向着门口的方向惨叫一声“哥!”  杨磊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一板砖挟着风声,拍在了杨磊的头上。 杨磊连身后什么时候有人走近都没察觉。 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糊住了他的眼睛。杨磊在血雾中看见一个人。一个高高瘦瘦干干净净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将第二板砖拍在了杨磊脸上。  很久以后杨磊回忆,他脑子里印象最深的就是对方身上的那件白衬衫。 那白衬衫亮晃晃的,雪白雪白,干干净净,很少有打架的人穿得那么利索干净,不是光着膀子就是裹着背心,要么就是灯笼喇叭裤。那件白衬衫很快就被血染红了,杨磊的血。  杨磊没带家伙。他后悔了。 对方也没用刀,两人是赤手空拳过招的。杨磊学过擒拿,单打独斗他绝对是个好手,挨了两板砖的血刺激了他的血性,他伸手就去抓对方的头发,然后腿抬起来准备去踹对方的膝盖。在无数次的打架中他这一招没几个人能抵挡,基本是废了人的招式,一脚踹在膝盖上人就必倒,爬都爬不起来。但现在不知道是他眼睛被血糊住了失了准头,还是对方动作太快,杨磊一抓之下根本就没抓到对方,反而双手被人扭住,一个顶膝狠狠撞进了杨磊的肚子。  杨磊被这一顶膝顶得头昏眼花。 接连几下狠顶,每个都切中要害。这顶膝是有技巧的,外行人顶得很用力但挨顶的人只是肉疼,其实没什么伤害,而真正的行家顶膝,那是往脏器上顶,又狠又准,如果力度控制得不好,是能把脏器顶破出血出人命的。  杨磊是行家,十分清楚对方完全是往他的脏器上下手,毫无差错,毫无犹豫。行话说,只要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杨磊一挨顶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个普通混子的出手。  这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冲进来,台球室的主力人马都跟着这个白衬衫回来了,现在反过来是杨磊的人在挨收拾。白衬衫丢开杨磊,几个人上去就亮出了大片儿刀向杨磊身上砍,但杨磊就是个汉子,一声都没求饶,对方每砍他一下他就骂一声“操你大爷”,生扛!  杨磊那几个兄弟是看惯了杨磊办别人的,还从来没有看到有人一交手就能把杨磊给办了,他们个个都讲义气,谁也没丢下杨磊自己逃,被堵在台球室里围殴,杨磊被砍的时候扯着嗓子吼:“你弟是我一个人办的!别他妈打我兄弟!”  “行了!” 白衬衫喊了停。 “还挺有种。” 白衬衫俯视杨磊,杨磊的背上被砍出了好几道大血口子,头上脸上都在淌血,样子十分吓人。 杨磊站起来,一头一脸的血,眼神却仍然桀骜不驯,盯着白衬衫一言不发。 “滚。” 白衬衫说。 “表哥!就这么放他走了?”圆滚滚还没消气。 “让他们走!” 几十个人散开了,给杨磊的人让开了条路。 那是杨磊混社会以来败得最惨的一次。他跟江湖中人交过好几次手,硬茬碰得不少,从来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杨磊吃了这么大的亏,会忍气吞声吗?当然不会!他要报仇。 在医院里躺了几天,杨磊被燕子乙狠狠地说了一顿。 “不知轻重!”燕子乙对莽撞的杨磊愁死了。 “你知道光明台球室是谁的地方就去动手?我都轻易不去招惹!” 其实杨磊是知道的。混黑社会的没人不知道。 光明台球室是罗九开的。罗九是和燕子乙齐名的江湖大哥。 罗九道上人称九哥,上世纪80年代就背负了人命跑路到福建和广东,后来回来了也蹲过大狱,在狱里归拢了一帮生死兄弟,个个都肯和他交命。罗九出狱后道上对他都是又敬又怕,因为罗九不像燕子乙温和,是个出手必伤人的狠角色,但罗九这个人非常讲道义,轻易不出手,出狱后开了光明台球室和几家游戏厅,手底下一帮兄弟。他和燕子乙都是80年代称霸江海的大混子头目,在江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人敢惹,现在生意没有燕子乙做得大,但名声和他不相上下,向来和燕子乙也是惺惺相惜,关系不错。  杨磊在光明台球室干的这一仗,大概是台球室开业以来第一次有小弟级的人物敢去找茬的。太岁头上动土,杨磊想不出名都不行。 “是他先偷袭,不然他得不了手!” 杨磊不服气。他想起白衬衫那两板砖就添堵。 “人家单打独斗也不怕你!” 燕子乙就烦年轻人坐井观天。 “你以为就你能打?你知道和你打的那个是谁吗?” “谁啊?” “房宇!” “……” 杨磊没说话了。  江海稍微混过的混子都知道,房宇是罗九手下的头号战将,金牌打手。 没听过燕子乙和罗九的混子,一定是个聋子。没听过房宇名字的混子,至少有一只耳朵聋了。 房宇到底有多能打,刚进黑社会的混子不了解,因为房宇现在已经不怎么亲自出手了。稍微混过几年的混子提到房宇话就多了:血战塑胶厂,单挑南霸天,怒砸海鲜大酒店,个顶个的江湖大事件,江海的黑社会人为能详细知道这些事件的始末而津津乐道,要是当时亲身经历过、哪怕只是旁观过这几个大事件,都是了不得的资本,都是要被江湖小弟顶礼膜拜叫一声“大哥”的。而这些事件的主角房宇,自然也就没人不知道了。  杨磊当然也知道,但是他以为房宇至少是个三十多岁的半老头子了,压根儿没把白衬衫和传说中的金牌打手划等号。 杨磊受到的打击不是一点半点,因为房宇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  但杨磊是服软的人吗?绝对不是。 一般人就想折在房宇手上那也不算折,不丢脸。杨磊不,他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输了就是输了,他只看结果。他的几个兄弟都被不同程度砍伤,这口气他不为自己出,也要为他的兄弟们出。所以杨磊一出院,瞒着燕子乙,也瞒着他那些兄弟,自己一个人去找房宇了。他知道要是让别的兄弟知道,他们肯定拦着不让他去。  杨磊穿了一件袖子很长的衣服,袖子里的手上藏着一把三棱刮刀,口袋里装着大卡。他打听到了房宇家门口,就在巷子口埋伏着。 杨磊很有耐心。他知道光明台球室人太多,他近不了房宇的身,他要在这里跟房宇单独干架,真刀真枪地干。 一直等到晚上八九点,房宇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回来了。杨磊紧紧盯着他,房宇还是穿着一件白衬衣,好像这是他的标志。 杨磊攥紧了手里的刮刀,眼神又冷又平静。 燕子乙曾经评价,他这是狼崽子的眼神,是天生打手的料。 可是房宇没把车骑到杨磊埋伏的地方就停下来了。房宇在跟一个卖瓜子的老太太说话。 “瓜子多少钱。” “5毛一斤。” 老太太满头白发,干枯瘦小,在秋风里瑟缩着坐在地上。她看了看房宇,虚弱地说。 房宇给了老太十张大团结,一百。 “全要了。” 房宇把老太地上剩的几塑料包瓜子都拿起来。 “回家吧。” 房宇对老太太说。 “小伙子,找你钱。” “不要了。” 房宇要走,老太太说话了。 “你是宇子吗?” “……” “宇子,我家大虎啥时候回家呀?他是个好孩子,他进局子前还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几天就出来了,回来跟我过年。” 老太太的脸上满是憧憬。 “人家说他回不来了,哪能呢?大虎是个好孩子,这都三年了,他咋没个音信呢?宇子,能带个话儿给那孩子不?他咋还不回来呢……妈想他呀……” 老太太在凉夜的秋风中,一直在说。 房宇一直站在她的面前,沉默地听。  杨磊走了。 那晚,他放过了房宇。  杨磊看房宇有点人味儿,不想当着那老太太的面动手。 他始终没忘要找房宇报仇,但没几天后,他就在大街上撞见了房宇。 不仅他撞见了房宇,很多市民都撞见了,或者说很多市民都在围观房宇。 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房宇正在打人。 整个过程很快,杨磊目睹了全过程。 房宇打的人叫棍子,是西城有名的混子。棍子当时正在街上和几个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地走路,杨磊看见房宇的时候,房宇正一声不吭地向棍子迎面走过去。  经过一家杂货铺的时候,房宇拎起了柜台上老板放着的一个烟灰缸。 “老板,借一下。”房宇说得很客气。 没等老板回过神来,房宇已经走过去了。 多年混黑社会的本能让棍子直觉地感觉到急速靠近的危险,他一抬头,看见了房宇的脸。 据事后棍子描述,当时他并不知道房宇是不是找他,找他干什么,他只是看了一眼房宇的脸,就本能地想逃跑。 这是动物性的对危险预警的本能。 所以棍子当即转身就跑。 棍子跑了两步,后领就被人抓住。 房宇抓着烟灰缸向棍子的后脑和脖子连接处就是一记重击,接着抬脚向棍子的脚腕狠狠一踹,棍子当即倒地。 棍子倒地后,房宇上前一脚踩住他的肩膀,弯腰“啪啪”两下,把棍子的两条胳膊关节都扭脱了。棍子瘫软在地,当即丧失还手能力! 旁观的人都惊呆了。棍子那几个狐朋狗友都看傻了,没有一个人敢过来。 “认识我是谁吗?”房宇问棍子。 “房……房宇。”棍子讲话都不利索了。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不知道。”棍子说的是实话。 “昨天晚上你打了谁,记得吗?” 棍子想起了一个街边上卖瓜子的干瘪老太。他昨天喝酒出来,那老太颤颤巍巍地缠着问他要不要买瓜子,正在酒精上头的棍子不耐烦了,一脚踢过去,将老太踢倒在路边,他还嫌不解恨,又甩了老太几巴掌,看到老太满嘴是血吐出几颗牙才解气,扬长而去。  酒醒以后棍子也后悔做得不地道,但是他再也没想到,会有人来替这个老太出头。 那个人还是房宇! 房宇蹲了下来,捏住棍子的下巴,举起了手上的烟灰缸。 “今天我要你的牙。你再动那老太,我要你的命。” 房宇说完,举起烟灰缸,一颗一颗地敲掉了棍子的牙。 当时看到那场面的人,都觉得非常恐怖。 棍子满嘴是血,下巴已经被房宇的烟灰缸打折了,松垮垮地垂着,好像一团烂棉花。 到医院后检查,棍子被打掉了六颗牙,鼻骨、下巴打断。 房宇打完后,站起身,留下一帮被这个凶残场面惊得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 房宇用手擦干净了烟灰缸上的血迹,平静地走向杂货铺。 “老板,谢谢啊。”房宇把烟灰缸放在柜台上,对老板笑了笑。 “……”老板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房宇走了。人群躲得老远,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太不像话了!”房宇走远后,心有余悸的群众义愤填膺。“在大街上就敢这么嚣张!” “还有王法吗?!” “看着挺好一小青年,下手咋这么狠呢?” “凶残成性!这些人都该枪毙!” …… 人群散去了。 杨磊站在原地没动。 后来黑社会里说起房宇这次大街上的出手,都很不解。没听说棍子和房宇结过什么仇,棍子虽然也是个狠角色,但他绝对不敢惹房宇。 就算棍子惹了房宇,房宇有的是小弟能办棍子,用不着他亲自出手,还下手那么狠。 有人就说,房宇这事不地道,无缘无故。 杨磊当时也不明白。他只是震慑于房宇的狠劲和身手。 后来杨磊听了一个兄弟从棍子那里听来的转述,才知道那天房宇打他的原因。 杨磊不语。 也许他最明白,房宇当时为什么出手那么狠。 他想起了那个老太,那一晚的秋风,和房宇沉默的背影。   第 2 章房宇和杨磊在光明台球室的这事,本来杨磊砸了场,房宇把杨磊打得进了医院,应该是双方扯平了。但燕子乙和罗九向来关系不错,不想为了手下的过节留嫌隙,在东方大酒店摆酒,请罗九和房宇吃饭,让杨磊和房宇当面化去过节。 燕子乙用心良苦,但他高估了杨磊的忍功。杨磊自从那天街上见过了房宇的身手,一直在脑子里想,如果是自己杠上房宇的那一招,要怎么化解,反反复复在脑子里揣摩,冥思苦想,都上瘾了。他是天生的打手,天生打手遇到比他更能打的人,就像武痴遇到了武林秘笈,是怎么都不会放过的。 在东方大酒店,燕子乙和杨磊先到的。 “等会儿对人要恭敬!”燕子乙了解杨磊的脾气。“房宇成名比你早,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 “罗九面前更不要乱说话。” 燕子乙的话杨磊还是听的。 等了一会儿人还没到,杨磊起身去洗手间,推开门进去,他一愣。 一个人正在洗手台洗手。正是房宇。 那天罗九有点事情要晚到,就让房宇先过来。房宇先去了洗手间,没在酒桌上碰上杨磊,先在洗手间里两人碰见了。 杨磊看见了房宇,就慢慢走了过去,斜靠在旁边的墙上,抱起胳膊盯着房宇看。 因为今天的场合,房宇穿得很正式,笔直的西裤,黑色的西装外套,里面是领子浆得笔挺的白色衬衫。全身上下干净,清爽,收拾得极其整齐。 房宇看了杨磊一眼,没什么反应,把手擦干,就要出去。 经过杨磊身边时,杨磊伸手拉住了他。 “嗳!” 杨磊招呼,斜着眼睛,眼神直射在房宇脸上。 “招呼也不打就走?” 房宇站住了,认真地看了杨磊几眼。 “你是?” 杨磊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觉得房宇绝对是故意耍他,但房宇确实没认出他来。房宇那天打杨磊的时候两板砖下去杨磊已经头破血流,面目已经全非,哪像今天收拾得这么干净,房宇确实没认出来。 杨磊最不能忍受对手的无视,那是对他的轻视。他上火了。 杨磊指了指现在额头上还没好利索的口子。 “认识这个吗?” “哦,是你。”房宇没认出人,认出口子了。 “你叫房宇吧?”杨磊语尾上扬,语气挑衅。 杨磊这句话的意思是等着房宇问他的名字,他要堂堂正正地把自己的名字报给房宇,房宇以后会记住这个名字。 可房宇偏偏没问。其实那是因为房宇知道杨磊的名字,他打过人后就知道了,打的是燕子乙的手下。但杨磊没听到房宇问,就非常不高兴,更让他不高兴的是房宇胳膊一振,就振开了杨磊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 “伤好利索了吗?” 房宇随随便便地问,脚步向外面走。杨磊也不答话,上去就一个擒拿手拿房宇的手腕。 两人都没废话,手上过了几招。 杨磊的擒拿格斗是纯军事化的,这和他的家庭出身有关。杨磊对他的擒拿很有自信,轻易不亮绝活,但对房宇,他出手就是绝招。 房宇也没料到杨磊的擒拿手确实厉害,被杨磊拿住了手腕,杨磊错手一翻,房宇没站稳,杨磊趁机拿住他的腰——他想过肩摔! 可房宇是吃素的吗?房宇猛地半蹲脚底下忽然一个扫堂腿,差点把杨磊扫趴下! 就这么一瞬间房宇一推,杨磊往后退了两步,房宇也站到门边了。 “身手不错!” 房宇表扬了一句,拉开门走了。 “……” 杨磊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那天酒桌上燕子乙和罗九都喝得挺高兴,燕子乙看到房宇,很喜欢。 房宇十五六岁就跟着罗九,是出了名的利索干净。房宇人长得高高瘦瘦眉清目秀,喜欢穿白色的衬衫,一尘不染,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街坊邻居都喜欢他。没人想到,他是黑社会打手。 在罗九闯天下的那些年月,房宇跟着罗九干了不少硬仗,名气也是那时候闯出来的。房宇下手狠,稳,准,动作极快,手底下功夫不花哨,全是以将人放倒为目的的制服人的硬招。罗九后来当了江湖大哥,身份上不能亲自出手,有事全是房宇出面带着人替他摆平,而房宇也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房宇跟了罗九多年,大小硬仗从来没退缩,为罗九重伤过,也重伤害过人。罗九拿他当亲兄弟,现在江海黑社会都知道,和房宇打,跟打罗九的脸没区别。 燕子乙,刘罗锅这些和罗九关系不错的江湖大哥也都很喜欢房宇,有时候叫罗九喝酒,还特别叫他把房宇也带来。 可以说,房宇是这些江湖大哥看着长大的。燕子乙一直遗憾自己手底下就缺一个这样的年轻人,直到他发现了杨磊。 “杨磊,敬你宇哥一杯!”燕子乙要求。 “宇哥。”杨磊这一声是不情愿的。 “喝了这杯酒,你俩不打不相识!” “都是误会,不提了,房宇,以后把杨磊当自家兄弟。” 两个大哥一唱一和,像讲相声。 房宇一口干了酒。 “杨磊是把好手。” 房宇的称赞是真心的。 席上,不管别人怎么交谈,杨磊一直盯着房宇看,嘴里酒不停。  把喝得酒酣耳热的两位大哥分别送进各自的车里让司机开走后,杨磊叫住了房宇。 “房宇!” 房宇回头。 “当着我大哥的面,我叫你一声宇哥。你心里清楚,咱俩的事还没完。” “哦,你要怎么完?” “单独约战,就你跟我两个人。” 杨磊浑身燥热,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有机会和这个金牌打手单打独斗争胜负的兴奋。 房宇烦了。前面说过,这个时代的街头混混们都梦想着碰上一个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大打一场,侥幸得胜就能一夜成名。有什么比得上能干过传说中的金牌打手更能扬名立万的呢?房宇是他们不会放过的目标。 所以,类似的频繁的约战房宇几乎每个月都会遇到。这种约战在房宇眼中就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房宇会理这些吗?房宇盯了杨磊一眼,跨上摩托车,戴上头盔。 车响人走,房宇一句话都没留。  杨磊发现房宇除了能打之外的另一项本事——让他抓狂!   第 3 章李三是杨磊最好的弟兄,李三这几天看出来了,杨磊的情绪不高。 “磊哥,你还惦记着上次光明台球室的事儿?” “能不记着吗?伤好利索不疼了?” “这事儿你就歇了吧,大哥出面调停了,你再整事不是往他脸上打吗?!” “我不是想报仇,我就是真心想跟房宇打一场。” “能打的多了,又不是只有一个房宇!” “我就飙上他了!” “哎……”李三也无奈了。 李三觉得杨磊现在有点魔怔。李三后来跟别人说,其实那时候他感觉杨磊像追妞儿没追上被人甩了,爱恨交加的。当然这话他不敢当着杨磊的面说,他还想多活两年。 “磊哥,你不弹棉……呃,弹吉他了?” 杨磊想起来了,他带上那把木吉他就去了实验中学。 实验中学有一个很大的操场,标准化的,旁边有高高的看台和台阶。杨磊就常常晚上坐在那台阶上练吉他。其实杨磊弹得没有李三说得那么差,一些简单的和弦还是弹得挺像样的,杨磊好几天没去了,这一晚上刚在老地方台阶上坐下,就听见远远的对面台阶上也传来吉他声,已经有人先来了。 杨磊一愣,他特地挑的晚上十点多钟,这个点儿一般早没人了。 中间隔着宽阔的足球场,杨磊当然看不见对面是什么人在弹,但是那音律在风里飘过来,把杨磊听怔住了。 他听出来了,那是一首罗大佑的《童年》。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草丛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 嘴里的历史,手里的漫画,心里初恋的童年…… 多少平日记忆总是一个人面对着天空发呆就这么好奇,就这么幻想,这么孤单的童年……  杨磊听得入神了。 对面的人不仅在弹,还在轻轻地唱。 晚风送来了那婉转流畅的旋律,还有让杨磊听得心绪起伏的低沉温柔的歌声。 杨磊被震了。 这首《童年》是当时红遍江海的歌曲,大街小巷的人都会唱,弹吉他的人都会学弹这首,还有另一首爱弹的是罗大佑的《恋曲1990》。 杨磊听过很多人弹这首《童年》,他自己也弹过,但很少听到吉他高手弹奏。现在是他听过弹得最好的,他听得入迷了,被那旋律和歌声深深打动了。 杨磊在晚风中忍不住也轻声跟着唱起来,然后他坐下来,抱起吉他,小心地试着跟上对面人的节奏,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自己这蹩脚的水平把人家高手给干扰了。 杨磊有点手忙脚乱地跟了几个音,发出了个错音,对面的旋律停下来了。 “对不起啊哥们!”杨磊不太好意思,扬起嗓子冲对面喊。   第 4 章对面有火星亮了一下,应该是弹琴的人点了烟。 那边拨了一溜琴弦,作为回答。 杨磊乐了。 “弹得不错啊!” 杨磊继续喊话。他难得真心夸人。 杨磊听到一声远远的“谢了!”夜风中不太清楚的声音。 然后传来一小段吉他旋律,弹得很慢,是杨磊刚才弹错的部分。 对面弹了一下那部分,停了一下,又重复慢慢弹了一遍。 杨磊听明白了,这是在教他呢。 杨磊抱起琴,跟着重新弹了一下。对面把节奏放慢了一半,听杨磊跟上了,弹对了,对面停了停,又接着往下弹了一小段,仍然是放慢弹的,弹了两遍。 杨磊心里那个一热。他这是碰到好心的高手在教他了。  两人一个在操场这边,一个在那边,一小段一小段地弹着。对面的人耐心地带着杨磊,两边的旋律切合,杨磊渐渐也找到了感觉,弹得越来越顺手了。 他不知不觉地入了神,专心把前面的部分连贯起来弹了一个完整的段落,抑制不住兴奋。 “还行吧?” 杨磊兴奋地向对面喊话。 没有回答,也没有琴音。杨磊一愣。他站起来就抱着吉他跑了过去,一直跑上对面的台阶。 没有人,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地上只留下了一个烟头。 “操……打个招呼再走啊!” 杨磊挺失落。  杨磊第二天晚上同一个时间又抱着吉他去了。他等了一晚上,都没人来。 杨磊不甘心,连着几天晚上都跑去了,结果都没等到人。 杨磊郁闷了,抱着吉他闷闷不乐地自个儿拨弄着。 “咋就不来了呢?” 于是他那首好不容易开始上手的《童年》一直是个半调子,只能弹到那天晚上对面的人教他的那个部分,后面的他也没心思学了。 过了几天杨磊也不去了。他没有时间去。 燕子乙的一笔生意和王老虎冲突了。燕子乙不能容忍王老虎长期垄断屠宰市场,两人谈甭了。他让杨磊出面砸了王老虎的录像厅和电玩室,杨磊干得很漂亮,王老虎是彻底被惹火了。 “不就是燕子乙吗?得瑟啥?” 王老虎是出了名的莽撞不禁激,一激就脑子发热,燕子乙就拿准了他这个缺点,就是要激他。 于是杨磊带着人和王老虎手下的人接连干了几场硬仗,在一场火并中杨磊捅倒了王老虎手下最猛的打手“火锅”,但李三也被人砍成重伤。  杨磊差点以为李三救不回来了。 他看着满身是血重度昏迷的李三被送进抢救室,耳边是李三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声。 “……你怎么就不能学好啊……呜呜呜……妈求你了啊别再打了啊……呜呜呜……” 杨磊听着那悲戚的哭声,心里难受,转身。 李三被抢救回来了,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一条腿上落下了残疾。 “没他妈事儿。不就一条腿吗?磊哥,等我好了再跟他们干。”李三安慰杨磊。 杨磊看着这个才19岁的兄弟。那时候他们还不明白残疾意味着什么。 杨磊走了,找了燕子乙。 “大哥,借我把枪。” 杨磊面无表情地说。  燕子乙给了杨磊一把五连发。 但里面只有一颗子弹。 “一枪打不中,你也不用再打了。”燕子乙说。 “不要弄出人命。”燕子乙一共就说了这两句话。 砍倒李三的主要头目疤脸当天夜里在家门口中枪,一枪打穿大腿,血流满地,差点失血过多而横死。 当天夜里的枪声没有惊动邻里,因为只有一枪,人们分辨不出那是枪声还是其他什么声音。疤脸后来也没报案,当时江湖上的事江湖了,是不会有人报案的。疤脸也瘸了,几年后瘸着一条腿摆个报纸摊,大街上再也看不到当年他吆五喝六的张狂样了。 事情风声过后,杨磊又抱着吉他坐在了实验中学的操场上。 短短十天没来,就在这短短十天里,他最好的兄弟残废了,而他开了人生中的第一枪,差点杀了一个人。  在杨磊心事重重地抱着吉他拨弄的时候,他听见了对面的旋律。 杨磊几乎是一跳而起。 “哥们儿!” 他张口就喊。 喊完他又有些怔忪,毕竟有人弹琴也不一定是那天晚上那人,这时他听见对面拨了一溜琴弦,跟上次一样,在和他打招呼。 杨磊笑了。 “我过来找你行吗?” 一向火爆的杨磊也知道征求对方意见了。 “待着!” 对方简短地回答。杨磊只好又坐下了。他知道有些搞乐器的脾气古怪,不爱交流。 “你怎么好多天没来啊?” 杨磊觉得两人隔着个操场喊话挺傻的。 对方没废话,开始弹吉他了。 那天晚上和第一次晚上一样,两人一边一个,弹着。杨磊也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弹琴,心情随着晚风,飘扬了起来。 那些心事重重的沉重离他远去了,他觉得平静,快乐,好久都没有这么放松的感觉。 他觉得对面这个人的吉他有一种魔力,只要旋律一响起来,就能安抚人心,让人变得平静。 杨磊开始想象对面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琴声很温柔,所以人也应该挺温柔吧。《童年》本是一首欢快的歌,可是他弹唱起来,却让人觉得忧伤和惆怅。  一首《童年》,被杨磊半跟半打磨地学会了。 “先别走啊!听我弹一遍!” 杨磊怕那人又像那天晚上一样不打招呼就跑了,下次碰上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杨磊慢慢弹了一遍,弹的时候还有点紧张,好像在向老师交考卷的小学生。 错了点儿音,不过一首歌总算是完整地弹下来了。杨磊抬起头,又看见了对面亮着火星的烟头。那人没走。 “怎么样?” 杨磊的心居然有点跳。 对面的人摁熄了烟头。不知为什么,杨磊觉得那人在笑。 “走了!” 声音远远的传来。 杨磊一愣,他下意识地喊:“你明天还来吗?” 没有回答,人已经走了。 杨磊怅然若失。   第 5 章杨磊慢慢地收拾了琴,往中学外面走,到了马路上还在开的小百货店。 “老板,来瓶……” 杨磊话没讲完,一抬头看见也在柜台买东西的人。 “房宇!” 杨磊一愕。 房宇也在买水,杨磊向外面看了一眼,没别人跟着房宇,只有房宇的摩托车黑魆魆地停在马路对面,还绑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杨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房宇。房宇还是那么利索干净,难得地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收在黑色牛仔裤里,显露出强韧的腰身。 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在这儿碰上了。 “你挺牛逼呗?上次约战你怎么跑了?”杨磊上来就挑衅。 房宇好像情绪不错,没理会杨磊的挑衅,靠在柜台上,眼光扫了扫杨磊拿着琴的样子,回头问老板要了瓶汽水。 “我请。” 房宇把汽水推到杨磊面前。 杨磊盯了房宇一眼,毫不废话,拿起瓶子就喝。 “两个花脸!” 杨磊一口气喝完了汽水,把钱拍在柜台上,老板给了他两个那时候最流行的花脸雪糕。 杨磊拿了一个,把另一个推给房宇。 “还你。” “哈哈!” 房宇笑出声来了。 杨磊是第一次看到房宇笑。房宇笑的时候,杨磊好像看到另一个人,完全无法联想他和那个大街上拿着满是血迹的烟灰缸敲人牙齿的是同一个人。  房宇觉得杨磊很有意思。 “你还一个人晚上出来?王老虎的人到处在找你。”房宇说。 “操!”一个字道尽了杨磊的不屑。 杨磊这一枪彻底激毛了王老虎,在道上也出了名。是个黑社会都知道,这一枪让燕子乙和王老虎彻底崩了。江海又要掀起血雨腥风。 “王老虎手下有个人叫赵刚,在吕城,快回来了。这个人下盘厉害,如果碰上,往上面打。” 房宇说完,就走出店了。 杨磊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房宇还给他“指点”。 “房宇,上次的事没那么算了。”杨磊不想平白欠他人情。他没忘记上次的仇。 “我看你肯为兄弟,多一句嘴。听不听在你。” 房宇跨在摩托上说,发动了引擎,消失在夜色里。  赵刚是王老虎手下一员猛将,王老虎和燕子乙冲突期间他不在江海,在邻近江海的吕城办事。这个人和火锅、疤脸,并称王老虎手下三大猛将,如今三大猛将里两个都折在了杨磊手上,赵刚一回到江海就急于复仇。 很快,赵刚就找到了杨磊,双方带着人光明正大地干了一仗。这一仗当时甚至惊动了公安局,因为王老虎和燕子乙的梁子越结越深,已经火并了一场又出了枪击案,连公安都知道这两帮人还会仇杀。燕子乙有意让杨磊做大,竖他的威信,把嫡系手下拨给杨磊,杨磊带着这战斗力强悍的二三十个人,跟赵刚带的人在正大夜总会对上了。 正大夜总会的后场停车场已经成了这些江湖混子摆场斗殴的场所。杨磊和赵刚一交手就明白了什么是房宇说的“下盘厉害”,赵刚的腿有如铁打,一脚就把杨磊这边一个小弟踹出了足足五六米远倒地不起,他专踢人膝盖和脚腕,几乎是几脚就放倒一个,凶悍无比,左手一把砍刀牢牢护住自己的下盘,专挡向他的腿袭击过来的刀,右手拿着另一把刀作为进攻砍杀的武器。 杨磊和火锅和疤脸都交过手,这个赵刚的战斗力远远在他们俩之上,杨磊也是喜欢用腿踹、顶、踢的人,但是如果按他平常的习惯和赵刚硬碰,估计腿已经折了,因为他绝对没有块头一米九几的赵刚那么厚硬的下盘。杨磊不得不感激房宇事先提醒。激斗中杨磊想起了房宇在大街上放倒棍子的那一招,他瞅准了空隙向赵刚后脑和脖子的连接处猛击。 “往上面打”,杨磊想起房宇的话,根本不管吃痛的赵刚向他的腿砍过来的刀,只连续重击赵刚的脑脖子。 杨磊的小腿上被狠狠划了几刀,而赵刚满头是血,因为中枢神经被重击而手足瘫软,被杨磊的人一拥而上砍倒。 这次恶性斗殴为正大夜总会招来了停业半个月的整顿,燕子乙动用了和公安局的上层关系把事态压下来。 “你和王老虎的过节尽快解决,不然我们也很难办!”公安压力也大,给燕子乙透风。燕子乙是真正的黑社会,他和白道有非常深切的关系。  连续这几场恶战过后,王老虎可以说完败,连特意召回的金牌打手赵刚也被放倒了,王老虎在江海的名声一落千丈。黑社会就是这样,在上世纪90年代初,斗殴血拼还占据着黑社会主要的势力比拼方式,要想成名也许只是一战过后,要名声颓败,有的时候也只需要一战。 赵刚也倒了之后,燕子乙趁机要从王老虎手中抢夺屠宰市场的份额,王老虎极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王老虎显然还没有善罢甘休。  杨磊腿上的伤不重,过了大半个月好得差不多了,痛击了王老虎给李三彻底报了仇,心情又很好,杨磊带着十几个兄弟去东方大酒店吃饭。 一进去,旁边有两桌人,为首的正是房宇。房宇也带着人在这里吃饭。杨磊隔着桌子看了房宇一眼,房宇的桌上不少人都是参与那天光明台球室一战的,和杨磊带来的兄弟里好几个都互砍过,此时见了双方脸色都不大好看,互有敌意地扫了几眼,但各自老大都是发过话那天的事儿已经平了的,所以也都不发作,就当没看见。 “磊哥,那不是你整天想找的房宇吗?”李三腿跛了,嘴巴还是一样爱说话。 “嗯。”杨磊叫了酒,打开。 “咋不去打个招呼啊?” 李三那天去九中看姑娘,没参与光明台球室一战,和房宇没仇。 “看他不顺眼。” 李三听了心里就犯嘀咕:你看不顺眼的不早都上去收拾了吗?那边圆滚滚也在,看见了杨磊,眼里直冒火星。他是房宇的表弟,叫小武。 “我操!是那小子!”小武还记着上次杨磊狠削他的仇呢。 “哥,这小子越来越狂了!”小武也知道杨磊和王老虎的辉煌“战绩”。 “看他得瑟劲儿!咱们削他去。”有人喝了酒有点打了鸡血。 “都歇着!” 房宇一句话,桌上没人再吭声了。 两边相安无事地各吃各的。吃到一半,有一群人从外面进来。“谁是杨磊?”  第 6 章两边相安无事地各吃各的。吃到一半,有一群人从外面进来。 “谁是杨磊?” 问话的人是个面色阴沉的男人,他身后跟着二十几个人,都虎着脸。 杨磊的人都回过头。这群人没有一个熟脸,非常面生。 “找我什么事?” 杨磊看出来了,来者不善。 “你就是杨磊?” 阴沉男上下打量了杨磊一眼,两手始终插在衣襟口袋里。 “我是省城的麻土。你打了我兄弟,我来讨个说法。” “你兄弟是谁?” “赵刚。” 杨磊明白了,这是赵刚搬救兵来了。 “怎么个说法?” “我兄弟被你打成重伤,这笔医药费怎么算?” “医药费?”杨磊觉得省城的黑社会挺先进的。“王老虎的人差点砍死我兄弟,他给医药费了吗?” “以前的事我不管,我就认赵刚这件事。” 饭店里其他的客人看这架势不妙,没有一个人敢吭声,那群人站在门口,也没有人敢出去,都闷着头吃自己的。 “那好,你说,要多少。” 杨磊倒想听听他们报出什么价。 “20万。你给20万,这事就这么算了。” “我操?!”杨磊这一声是感叹句加疑问句。 当时黑社会的价目行情,大哥级人物受伤也不敢要15万,这麻土一张口就是20万,摆明了根本不是来谈医药费,就是来讹钱的。 要是麻土来好好谈,杨磊说不定还真能考虑给笔钱,也算不违道义。可是这些气势汹汹前来的省城混子像是来好好谈的吗?“不给钱也行,你去给我兄弟磕三个头,说声对不起!” 杨磊的人都站起来了,都怒了。 “你们他妈的就是来挑事儿的吧?” 川子怒骂。 “要是我既不想给钱,也不想磕头呢?”杨磊问。 “那我今天就在这儿把你废了!” 杨磊的人已经有人亮出了家伙,对面也动了。 有服务生偷偷摸摸地摸向电话想报警,被阴沉男一声吼:“谁他妈敢报警试试!” 酒店经理匆匆忙忙出来了。这经理也算见过世面,认出麻土是省城黑社会大哥老五的手下。 “土哥,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 酒店经理上去打圆场。 “这位小杨是燕哥的人,燕哥和五哥都是有交情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土哥,您看……” 酒店经理边赔笑边上去递烟。 “滚开!”麻土身旁一个汉子一把把经理推跌在地。 “燕子乙算个XX!在我们省城他算个X!”汉子鄙视地环视杨磊一群人:“别以为你们有什么大哥罩!出去打听打听你们江海那些什么大哥哪个到外面能叫得响的!妈的让他们到我们省城试试!给我们五哥提鞋都不配!打得他们北朝哪儿都找不着!你们江海不就这么个破地方吗?一个个的以为能混个江海就了不起了啊?还得瑟!一帮土鳖!……” 大汉口沫横飞,还要往下说,忽然一个暗器迎面飞来。 大汉一愣之下,躲闪不及,被“暗器”猛地扣在头上。 热辣辣的菜汤流了他一脸。 “……谁!谁扔的!” 大汉扔下菜盆子,暴跳如雷。杨磊错愕地回过头。他没想到,竟然有人比他先动手了。 “你老子我。”说话的是房宇。叫嚣“我们省城”的外号叫田鼠。田鼠被菜盆子扣了一脸的汤水,火冒三丈,又见说话的是个穿着白衬衫,清秀的男青年,也不像什么狠角色,气头上来冲着房宇就走了过去。 “活腻了你?” 田鼠伸手要揪房宇的领子。 手还没有碰到房宇,田鼠就已经仰面朝天摔了下去,带翻了邻座的桌子,哗啦啦碗碟汤菜泼了一地。 “哈哈哈!” 江海的混子们一起大笑,就连一些胆大的客人都在偷笑。刚才田鼠一番鄙视江海的言论,着实惹火了每一个江海人。 “小子你他妈……别狂!”田鼠狼狈地要爬起来,一身的油水,真成了猪肉炖粉条。 “我狂习惯了,改不了。”房宇连坐姿都没变,一脚踹在田鼠腰上,刚要爬起来的田鼠又趴了下去。 “省城的到江海装逼来了?”房宇说。“以为咱们市没人是吗?” 他手在桌上一拍,两桌人,二十多条彪形大汉站了起来。而且,这二十多条大汉一站起来,叮当的直响,显然,他们边站起来边提起家伙。 省城来的都沉默了。没人再吭声。 “朋友,我们是来找杨磊的。”麻土说。语气客气多了。 “你们找谁我不管,这儿是江海。放话前先看看地方,江海不是没人了,要装逼,滚回你们老家去。” 麻土看了看那二十多个彪形大汉,还有杨磊的十几个人,不说话了。今天这趟是太坍台了。 “赵刚,你说怎么办?”麻土找台阶下了。 一直站在人后头的赵刚之前没露脸,这会儿也只好来给台阶了。是他千请万请把省城的黑社会给请来撑场面的,以为震一震杨磊是足够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了房宇。怪也只能怪那个低智商的田鼠说话没大脑,把枪朝整个江海混子上打,本来是他们和杨磊的矛盾,田鼠却骂起整个江海来了,房宇能不火吗?房宇是善茬吗?一下子将矛盾扩大化,变成省城混子和江海混子的矛盾了,这田鼠在扩大矛盾上简直是个天才! “算了算了,土哥,这些是九哥的兄弟,和杨磊的账改天再算。” 麻土有了台阶下,就借坡下驴,带着人出去了。这里赵刚也要跟着出去。 “赵老三!” 房宇喊住了赵刚。 以前罗九和王老虎也没少干过,赵刚曾多次和房宇打过,是被房宇打服了,现在每次见到房宇都是客客气气的。 “宇哥。”赵刚腆着脸招呼。 “你是不是以为你现在行了?”房宇说。 “没有,我真不知道你在这儿……”赵刚很怕房宇,他怕房宇以为他是故意带人来显摆的。 “那就别得瑟。”   第 7 章杨磊反而成了一边看着的局外人了。 等那帮人走出去,大厅里竟然有胆大的客人鼓起掌来,一时间掌声四起,还夹着叫好的声音! 黑社会也是人,也爱家乡,谁听了外人骂自己的家乡能好受?在共同的外辱面前,黑社会和好市民空前团结,一屋子江海人都觉得解气。 杨磊也觉得房宇这事儿爷们,嘴上没说,坐下来就叫了几大箱啤酒,叫给旁边两桌送过去。 后来燕子乙知道这事,就对杨磊说了三个字:“比你强!” 这次杨磊没反驳。  燕子乙提醒过杨磊,省城的人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很可能会杀回马枪,让他小心。 但是杨磊一向胆大习惯了,他可不是吓大的,晚上照样抱着吉他往实验中学跑。 杨磊特后悔上次对面那人走之前,没跟他约好个固定时间再来。他觉得这位神秘的琴友忒神秘了,搞得一旦偶尔碰上,他都挺激动的。这种感觉挺微妙,好像他看金庸的《笑傲江湖》里令狐冲隔着帘子和“婆婆”学琴,可帘子后面的“婆婆”原来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这对面的“帘子”后面的,又是啥人呢?这天杨磊又是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操场上弹的琴。《童年》他已经练得滚瓜烂熟了,他就想等对面的哥们来,让他教他《恋曲1990》。 等到11点多钟,杨磊知道今天又没戏,失望都成习惯了。他抱着琴回去。 刚走出实验中学大门,他就站住了。  敏锐的直觉让他立刻察觉到了危险。 下一秒,黑暗中就冲出了十几个人,举着钢管和管叉直向杨磊冲来。 杨磊转身就跑。他手上没带任何武器,他知道要是被这帮人堵死在校门口,他今天就得交待在这! 但是人已经冲到他的背后,杨磊手中只有一把吉他,他猛挥吉他扫过去,重重地撞在冲在最前面的人的腰上,把人扫倒,架住旁边刺过来的两把管叉,肩膀上就被钢管砸了一下,杨磊忍痛举起吉他狠砸那人的天灵盖,那人倒了下去,后面又有人冲上,将杨磊团团围住,杨磊再能打也寡不敌众,那把厚重的吉他在这么近的距离完全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一记管叉叉进了杨磊的胳膊,杨磊被十几个人按倒在地…… 杨磊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交待在那儿了。 就在那时一辆摩托车忽然冲来,将人群一下冲开,摩托一个急刹转头,车上的人跳下车飞脚就踹,踹翻了几个人后,夺过一个人的钢管往围着杨磊的人的后脖子上猛击,惨叫声里,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房宇伸手一把拉起了杨磊。 “上车!” 杨磊飞跑着跳上摩托后座,房宇猛然加速,在这群人的眼皮子底下呼啸而去!  一直开出老远,直到确认后面没有人追来,杨磊才回过头。 他紧抱着房宇的腰,胳膊和手上都是血,染红了房宇的白衬衫。 “去哪儿?” 杨磊在风里大声问。 “别说话!” 房宇又加速了,杨磊的头发在风里狂翻。 房宇停下来的时候杨磊认出来了,房宇把他带到了他家。 很多年以后,杨磊都对房宇的那个家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角落,每一处摆设,都像在眼前,历历在目。 当晚,是杨磊第一次走进去。 房宇的家在一个农贸市场的楼上,一楼是市场和商店街,二楼是一个无比宽阔的大平台,从二楼往上才是住家。房宇的家在七楼,加上底下那一层其实是在八搂了,在90年代初的江海,算是住在高层了。 在后来的很多年中,这个房子,这个二楼的大平台,还有房宇家那个看出去空空阔阔,俯瞰半个城市的阳台,都无数次地进入杨磊的梦中。 房宇进了门,把面纱酒精什么的扔给杨磊,杨磊熟门熟路地处理伤口。 “你怎么会在那儿?”杨磊问的第一个问题。 “我碰巧路过。” “为什么帮我?”第二个问题。 房宇脱下被染红的白衬衫,扔进盆里用水泡着。 “想帮就帮了,哪儿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十万个为什么啊?” 《十万个为什么》是那个年代小孩儿的科普读物,几乎家家都有一本,每个小孩儿都看过,跟今天的喜羊羊和灰太狼一样普及。 “……”杨磊接不上话了。 “你救了我一次,上次的事,就算扯平了。” 杨磊说。 “那谢谢了!”房宇开玩笑。 房宇衬衫里穿着一件背心。那个年代不像现在都是裸身直接穿衬衫,而是都在衬衫里加一件背心。房宇穿着一件紧身的白色背心,虽然穿着衬衫的时候显得高瘦,但脱下来时,杨磊发现房宇也很有料,肩臂结实有力,有着匀称漂亮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长腿,身材一点都不比杨磊差。 似乎会打架的男人都有副好身架,杨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架能锻炼身材的原因。 房宇看杨磊还没弄好伤口,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走一卷绷带。 “给我。” 房宇蹲下来,一手按着杨磊胳膊上的伤口,一手利落地抖开绷带,垫在胳膊下,一圈圈缠了上去。 他的动作很快,手脚又轻,杨磊就见他跟医院里专业包扎的护士似的,两手极熟练地动作,还没反应过来,胳膊上已经缠出了利落干净的纹路。 杨磊错愕地低头,看着专心给他包扎的房宇。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房宇。在这么近的距离看房宇,即使是杨磊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确实不错。这是杨磊这样的帅哥很难得会承认的。 当然,男人不是靠长相,要靠拳头硬。但是长得好拳头又硬的就让人嫉妒了,杨磊就是常常被嫉妒的类型,现在他知道房宇也是这一种人。 房宇察觉到杨磊盯着他看,抬起眼睛扫了杨磊一眼。 “看什么?” “……你手势挺专业啊。”杨磊不能说自己盯着个大男人的脸看着发呆。 “你要在医院躺几个月,你也会。”房宇两边一拉,打出个漂亮利落的结。 “还有人能把你打进医院啊?”杨磊脱口而出,丝毫没发现这话等于是承认了他心里其实觉得房宇挺无敌。 “我又不是变形金刚,碰到人多了不就得挨打啊?”房宇笑了。 那时候变形金刚的动画片特别红。 房宇一笑,连那个不大的房间里都变暖了。 杨磊不由也跟着笑了。 这一笑,好像消融了什么,让两人之间变得有点亲近了。 “你这人……其实还不错。” 杨磊咳了一声,冒了一句。 其实杨磊自己心里知道,对房宇的敌意早就没有了。男人对于自己认可的强者,有天生的接纳和亲近的心理。 “但是约战的事儿我不是说着玩的,以后咱俩过过手。” 杨磊眼神很认真。 “你先把伤养好再说吧。”房宇站了起来。“今天那些人是麻土的人,看来他们还没罢休。” “背后下黑手,太他妈不是玩意儿了。”杨磊恨恨。 “你也是太虎了,大晚上一个人出门不带家伙,不黑你黑谁啊?”房宇毫不客气。 “……”杨磊自知理亏。 “别老往实验中学跑了,练琴哪儿不能练。” 杨磊心想,可是别的地儿没有对面那哥们啊! 他忽然一愣,狐疑地看房宇。 “你怎么知道我老往实验中学跑?” “上次不是碰见吗。” “哦……” 杨磊抬头环视了一圈房间。这是个六十平米左右的房子,在现在看是老式住宅了,厅比较小,房间稍微宽敞些。在当时还是比较好的。杨磊坐的是房宇的卧室,一张钢丝床,床单铺得很整洁,旁边是五斗橱什么的家具。房宇住的地方跟他的人一样,整齐,干净。 杨磊再往橱柜顶上看,看到了一把吉他。   第 8 章“你也弹吉他?” 杨磊意外了。 “有时候弹。” 房宇往嘴里叼了根烟,抽出一支递给杨磊。 杨磊真没想到,这个江海黑社会最出名的打手,居然也喜欢这个调调儿。他很难想象那个在大街上敲得棍子满嘴是血的房宇柔情款款地抱着吉他的样子。 “水平怎么样啊?” 杨磊还真好奇。 “瞎弹。”房宇吸了口烟,笑笑。 杨磊想起他自己的吉他来了。 “他妈的,我的吉他也废在那儿了!”杨磊垮了脸,想起来就窝火。 房宇听了,掸了掸烟蒂,伸手把橱柜顶上那把吉他拿了下来,递给杨磊。 “这个你先弹着。” 杨磊喜欢房宇豪爽的个性,也没客气,接过来就拨了一溜琴弦。 杨磊一听声儿就知道是把好琴。琴音清澈、回声饱满,摸上去的手感都不一样,比他自己那把强多了。 杨磊手痒了,一个华丽的前奏,就弹起了《童年》。他有点儿在房宇面前显摆的意思,弹得特别专注认真,还真是他这段时间没少练,几乎没有一点儿错音。 房宇靠在边上,一边看他弹,一边抽着烟。 两人都没说话,一个站着,一个弹着。动听的音符回荡在房间里。卧室的阳台没有封闭,夜风吹来,轻轻翻动着两人的头发,翻动着流水一般的乐音。  直到杨磊受伤的胳膊累了,他才停下来,抬起头看着房宇。 “咋样儿啊?给个话啊?”杨磊想知道房宇的反应。 “行啊,下了不少功夫吧?”房宇眯着眼睛,笑。 不知怎么,杨磊觉得房宇那笑特别怪,好像有别的意味在里面。 “有个音没对。”房宇示意杨磊把吉他给他。房宇抱着吉他,随手一拨,一个小段的音符泻出。 “是五指和弦,不是三指的。” “……” 这地方杨磊练了几次都觉得不太对劲,也找不出问题在哪。房宇这么一说,杨磊豁然开朗。 “……挺行的啊你!” 杨磊惊讶了。一看房宇那出手,就知道不是他自己说的“瞎弹”。 “你也弹个曲子我听听呗!” “弹什么?” “《恋曲1990》,会不会?” 杨磊觉得这个老难了。 房宇没说什么,坐下,抱起了吉他。  其实当时房宇只是弹了旋律,什么也没有唱。但是很多年后,杨磊回想起当时,脑中始终都有他的歌声……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飘泊,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  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  房宇弹完了,一抬头,见杨磊不说话,盯着他,表情很怪异。 “你晚上去没去过实验中学操场?” 杨磊忽然问。 “去过。” “那你,你……”杨磊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人难道是房宇?!可那也太扯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但是房宇的琴声又确实太熟悉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熟悉到让杨磊立刻想起了操场对面那个弹琴人。 “我什么?”房宇问,斜斜地咬着烟头,表情有点痞,还有点含着笑。 杨磊忽然想起来了,那天在小卖部里碰见过房宇,但是当时房宇可没带着琴,他是空着两只手的。 肯定不是房宇。杨磊想,高手多了,可能吉他高手弹起来的感觉都差不多吧!反正都是弹得好。 只能说他对那位神秘的琴友太有幻想了,那个幻想从来都不是房宇。 “没什么,我认识一个人,弹琴特棒,你弹得有点像他。” 杨磊认定没那么巧的事。 “这首《童年》就是他教我的。我今晚上出来就是去找他的,我老逮不着他。下次带你一块儿去,让他指点咱俩。”杨磊说。 房宇笑起来了,笑得很得趣。 “好啊。”  杨磊在房宇家住了一晚上。燕子乙让杨磊先跟着房宇待几天,不要莽莽撞撞地跑去报仇,剩下的事他这个大哥来处理。 “房宇,帮燕哥看着杨磊。”房宇办事,燕子乙放心。 “放心吧,燕哥。” 那几天杨磊就跟房宇混在一起,反正他也跟放了大假似的没事做,就跟着房宇去光明台球室打球,去游艺室打电游,和房宇一起看着几个场子。 房宇是全市有名的台球高手,能打出不少高难度的球,当年房宇还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是因为在罗九这里打台球打得好被罗九发现,后来又发现他打架也很有天赋,就收了他当手下,一直跟着罗九到今天。 光明规模很大,陪打的也多了,房宇轻易不再出来打,除非有高手来了,点名叫房宇出来切磋,房宇会打一下。杨磊台球打得也相当不错,现在日本动漫里那些什么“一杆入魂”的技巧他当年就会了。房宇发现杨磊会打这种球的时候很是惊讶了一下,杨磊也为自己终于有个能震住房宇的绝活而得意。两人在光明里摆开了台子,你一杆,我一杆,打得上瘾,旁边围了一群人围观,毕竟现在难得看到房宇出手了,更难得看到能跟房宇打出这么精彩的球盘的。  小武第一次看到杨磊跟房宇说说笑笑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你也在啊,圆滚滚!” 杨磊跟小武打招呼,他后来一直叫小武“圆滚滚”。 “哥!你把他带来干吗?”小武眼睛瞪得溜圆。 “上次的事跟你赔不是了,你就别记恨了兄弟。”杨磊是真心把往事揭过了。 “靠!”小武知道杨磊是出了名的有仇必报,他也纳闷,他表哥上次都把杨磊打进医院了,这谁好他俩也好不起来啊?李三、川子几个兄弟也整天找不到杨磊的人,后来发现他窝在光明台球室里和房宇在一起,也好一阵纳闷。 “磊哥,看录像去!听说来了新片,好片儿!”李三说的既神秘又暧昧。他说的“好片儿”就是黄片,那时候黑社会都含蓄。 “不去!”杨磊的兴趣全在和房宇打球上。 “别呀!”李三和川子郁闷。 “去呗,整天窝在这儿打球,肉都捂白了。”房宇建议杨磊换换花样。 “那你去吗?” “去不了,我得看场。” “那我也不去了。”杨磊对李三和川子一挥手。 “没大事儿别来找我,忙着!”杨磊一搓杆又走到房宇身边去了。 “……” 李三和川子对看一眼,面面相觑。 “……我靠!” 两人异口同声,所有感想都浓缩在这两字里了。   第 9 章杨磊和房宇走得越来越近。 杨磊这人虽然好勇斗狠,很少服谁,但他真的把谁看进眼里去了,那就是对人掏心窝子的好,这也是他手底下兄弟们多,都愿意跟他的原因。他只要认准了,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那对人就像春天般的温暖,比春天还温暖。 所以现在他对房宇也是,他自己也没想到,其实两人总共认识也没多久,之前一大半时间还是仇人,怎么就这么几天相处,就觉得跟房宇竟然挺合拍的,越来越合拍。以前看房宇不顺眼的时候,杨磊也知道那就是因为他不服气,至于他什么时候对房宇服气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等他发现的时候,他不仅看房宇顺眼,还越看越顺眼。 这不仅仅因为房宇那天救了他。杨磊也说不清楚。 人和人之间的感觉是很奇妙的。有的人认识了一辈子,也好像刚刚认识那样;有的人才认识几天,就好像已经认识了一辈子。 杨磊后来知道,这句话叫作“白发如新,倾车如故”。 当时的杨磊始终不承认,房宇对他有一种吸引。一种对心服的人从服气到渴望接近,乃至隐隐崇拜的吸引。 那是强者对于男人的吸引,是天生的。  自从知道那房子房宇一个人住,是他租住的,杨磊就三天两头往房宇那房子跑,晚上也常常不回家,就在房宇那住。 房宇那儿就是他的兄弟们的一个小据点,都喜欢他那儿自在,常常几个房宇的过命兄弟聚在那儿打牌,打游戏,看录像,一来二去杨磊也和他们混熟了。经常几个人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闹累了就横七竖八地倒下来睡,房宇那两个房间各放了床和沙发,由他们睡。 不过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不会晚上过夜,还是各回各家,就杨磊喜欢赖在那儿。他在家里被唠叨怕了,实在喜欢房宇这儿的自在。 连房宇那些兄弟都笑房宇:“房宇,你长尾巴了!” 他们都比杨磊大几岁,都把杨磊当弟弟看。 对杨磊忽然360度的这么粘他,房宇也有点吃不消。 “你怎么老不回家?” “回去又得听我妈唠叨,你这儿多自在!” “你当我这儿开旅馆啊?” “我才多大呀,不占地方,多我一个不多!” 杨磊跟房宇贫着。 “明天给我麻溜儿的滚!” 房宇砸过来一床被子。杨磊嘿嘿笑着接住。 他已经摸透了房宇这人面上狠其实心肠软,叫他滚了多少遍了,每次还都拿被子给他! 那天晚上杨磊在房宇房间里乱看,看到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上有三个青春的男孩儿勾肩搭背,笑得一脸灿烂,房宇在最中间,左边的男孩儿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右边的虎头虎脑长得很憨厚,三个人都十六七岁年纪,满脸都是阳光。 “你朋友啊?”杨磊问房宇。 “恩,我同学。从小一起玩大的。” “你那时候还没长开啊!”杨磊取笑。其实照片上的房宇非常清秀,俊美,只是比现在少了很多戾气。 房宇没搭腔。杨磊觉察到他情绪不高。 “他们现在呢?也跟你一起混?” “左边那个读书好,考大学了,现在出国了。” 房宇看了看照片上戴眼镜的男孩,脸上有了笑意。 “小子……出息了,奔着美帝国主义去了。” “哦,那右边这个呢?” 杨磊半天没听到房宇回答。 他有点奇怪,回头看了房宇一眼。 “枪毙了。” 房宇说,面无表情。  “……”杨磊不知道说什么。 “对不起。”他不想勾起房宇的伤心事。 “没什么。过去三年了。” 杨磊沉默了一下。 “……他就是大虎?” 房宇猛地抬头。 “你怎么知道?” 杨磊把那天晚上他看到房宇和卖瓜子老太的事说了。 “我是无心听到的。” “……” 房宇沉默。 “走。去喝酒。” 杨磊把房宇拉到了二楼那个宽敞的平台。两人坐在高高的平台边沿上,手边摆了一溜啤酒瓶。   第 10 章那晚可能是喝了酒,房宇说了很多话。 大虎和眼镜是房宇的发小,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三个人一起长大。 大虎犯事那年,正赶上严打。 大虎杀了人。 他杀的那人是政府官员的儿子。那个男人在饭店里见到了大虎的姐姐,大虎的姐姐在那里做服务员。他把大虎的姐姐关在了包房里,毒打后强暴了她,然后告诉她他是谁,他爸是谁,她爱去哪告去哪告,然后扬长而去。 大虎的姐姐不去上班了,整个人精神恍惚,见人就歇斯底里地尖叫。后来有一天她上了街,再也没有回来。 大虎的父母去告官,没有任何回音。他们去上访,被一次次送出门外。 大虎在那人在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去跟他理论,那人亮出了刀,两人搏斗中大虎失了手,把刀捅进了他的身体。 大虎被抓了以后,很多人都说,不会重判,法院量刑会考虑杀人原因的,大虎这是为民除害。 大虎被带走前,对他妈说,他相信世上有公道。他能回来。 判决结果下来了,死刑。而且是严打树立的典型之一。  大虎被枪毙前,房宇最后一次去看他,大虎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服。  房宇不说话了,他仰起头喝酒,喉咙急速地滚动。 杨磊一直沉默地听着。 “大虎是我们三个里心最善的。有老人摔倒了,他去扶,被人家讹了。下次他还扶。” 房宇说。 “他捡了很多猫,野猫,给它们搭窝,还管吃管喝的。有猫死了,他还掉眼泪。我操……”房宇呵呵地笑了。“跟娘们似的。” 杨磊默默看着房宇,忍不住把酒瓶从他嘴边拿下来。 “别再喝了。” “我他妈的真不明白。”房宇真的喝多了,他瞪着杨磊。 “他该死吗??”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杨磊清楚,房宇也清楚。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这世上的公理和正义,只在少数人手里。拳头,刀,枪,出不了正义。” 房宇沉默了很久,说,不说了。喝酒。 杨磊把瓶子和房宇递来的酒瓶相碰。房宇仰起头,杨磊在夜色中看着他急速地喝酒,喝光了里面所有的酒,才把酒瓶放下。 房宇很久都不再说话。 杨磊在月光下,惊愕地看见房宇流泪了。 他呆呆地看着房宇,没有想到房宇这样的硬汉也会流泪。 月光映照着房宇俊美的脸,映着他眼里默默闪动的泪光。月色下房宇泛白的脸庞上那道隐忍的泪光,像闪电一样击中杨磊的心。 杨磊的心猛地收紧了。 他从不知道,看见一个人流泪,会带给他这么大的震撼。  “房宇……” 杨磊低声喊他。 房宇意识到了,扭过脸去,用力擦去了眼泪。 “喝酒。” 房宇声音沙哑,拿起了瓶子。 杨磊没有拿瓶子。他伸出手,揽住了房宇的肩膀,带向自己。 “……都过去了,不想了。” 杨磊说,用力收紧了揽在他肩上的手。 “不想了,过去了……” 房宇闭上眼睛,把重量靠在了杨磊的胳膊上,默默将酒瓶口堵上嘴唇。  那天晚上他们一直在平台上坐到凌晨。房宇后来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杨磊一直揽着他。睡着的房宇像个安静的孩子。  第二天房宇问杨磊,他们昨晚喝到几点?“你酒量太差了,这么几瓶啤酒就倒了,我把你抱回来的都不知道。” 杨磊说。 “咋回来的?” “抱回来的!跟抱姑娘一样!”杨磊一字一句。 “我靠!” 房宇的表情古怪又可爱,杨磊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们后来谁都没再提那一晚。   第 11 章燕子乙和省城那边不知道做了什么协议,省城的老五让麻土当面向杨磊道了歉,请了饭,这梁子就算揭过了,燕子乙也要求杨磊不许再生事,更不能再去向麻土他们报复。 如果搁在以前,这口气杨磊还真不见得能忍得下去,他最讨厌背后下人黑手的,肯定往死里报复。可是现在,杨磊倒还真没这心思,他现在觉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还不如窝在房宇那个八楼上的房间里有意思。 照理说这事儿了了,杨磊也不用再跟着房宇了,可杨磊还是照样老去找房宇。 道上现在都知道杨磊和房宇走得近,连燕子乙都知道了,燕子乙觉得这是意外收获。 “还有能让你服气的人啊?”燕子乙损杨磊,杨磊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不把人放在眼里。 “好好跟人家学学!”燕子乙的第二句话。 “别打不过房宇回来哭鼻子啊!”燕子乙真心把杨磊当自家弟弟疼。 杨磊觉得这老大咋这么罗嗦呢? 房宇把那把吉他送给了杨磊。 杨磊和房宇一起去过实验中学操场,弹琴弹了好几宿,可再也没等到对面的人。 “我教你不一样吗?” 房宇说。 “我就是好奇,那哥们忒仗义,教了我好几个晚上。”杨磊说。“看过《笑傲江湖》没有?我就是那刘正风,那哥们就是曲洋,咱俩合作一首《笑傲江湖曲》,打遍天下无敌手!”杨磊的武侠情结又上来了。 “那俩结局不太好。”房宇泼他冷水。 “你不懂,那叫知音!啥叫知音懂不?”杨磊真觉得自己和那哥们就是伯牙和子期,“我跟他都不用聊,光弹琴都知道对方想什么!” “哦,他都想什么了?”房宇问,带着笑。 “他想……该抽支烟了。”杨磊说。对面那哥们弹琴常点着烟。 “哈哈哈!” 房宇放声大笑。  那段时间,有一伙江北的混子常常来市里生事,为首的是个外号叫花猫的,连挑了滨江好几个场子。 滨江是罗九的地盘,罗九让房宇带人摆平这件事。 房宇摆平了,而且摆得很平。他把花猫打服了,而且打得很服。 但是那天起,花猫开始三天两头往市里跑,一来就赖在光明台球室里不肯走,如果房宇不在,他就一定要等到房宇回来。 开始光明的人以为他是来找事的,可是花猫每次都是一个人来,来了就要找房宇,而且笑容满面的,带着奇怪的热情。 杨磊第一次见到花猫的时候,浑身一个激灵。 “花猫”这个外号,就来自于他虽然是个男人,但从头到脚都打扮得不像个男人。 花猫二十出头年纪,留着一头烫的波浪长发,穿着女式的紧身牛仔裤,背着一个女孩子才背的那种包。走路带着扭,说话带着弯儿。 “娘娘腔”,“二姨子”,是江海市民对他们这种人的称呼。虽然花猫打扮得这样,讲话也常常嗲声嗲气,但却是江北出名的混子,手底下很硬,虽然是个狠角,但道上的人提到他都一副别扭的表情。 很快,江海的黑社会都知道了,花猫认识了房宇。他爱上了房宇。  房宇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花猫三天两头跑来找他,找他又没什么事,总是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宇哥,你那天踢的那一脚真帅,是怎么使的,能教我不?” “宇哥,我这有两张电影票,可好看了,你去吗?” “宇哥,我不想在江北混了,我跟你行不,我就服你……” …… 房宇实在烦他,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再烦也不能打他走,何况花猫并没说什么真正过分的话,他也不好骂他。 “你整天来到底有什么事儿吧!” 房宇有一天实在不耐烦,对花猫说。 “我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想看看你。” 花猫的话配上花猫含情脉脉的眼神,杨磊在一旁看得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房宇被花猫盯得直迷糊。 杨磊觉得这花猫不正常,极不正常。  花猫说到做到,带着手底下三四十号人,投奔了罗九。 罗九正好想在江北开游戏厅,正愁人手,花猫这帮江北当地的势力团伙愿意归附,是求之不得的事。 于是花猫名正言顺地到了房宇的手下,他开始跟着房宇办事。 花猫不是空有架子,也不是只有娘娘腔的功夫。跟了房宇之后没多久,在罗九在江北扩张地盘的几场硬仗中,花猫跟着房宇,冲在前面极为勇猛,靠着花猫不要命的勇猛和在当地积极牵线周旋,房宇没费什么功夫就啃下了江北那几块盘子,替罗九开了道,顺利开张了游艺厅。 几场恶战下来,房宇认可了花猫。他改变了对花猫的看法,把花猫视作了手下兄弟。  那段时间杨磊也忙着,燕子乙开了一家公司,承包建设工程。在上世纪90年代初,燕子乙是最早一批开始有眼光介入房地产市场的人。 杨磊在公司里帮忙,房宇又在忙罗九江北的地盘,那段时间两人聚得不多,杨磊只是不断听到房宇在江北的战绩。 这天房宇从江北回来了,杨磊去找他,两人和房宇一帮过命兄弟一起聚了餐,那帮兄弟们走了,杨磊跟房宇回房宇家里。 房宇喝得有点多,回家就半躺在了沙发上,杨磊看他躺得不舒服,过去替他拽开衬衫领子。 外面没来及关好的大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走进来,杨磊也没在意,以为是房宇的哪个兄弟也跟着来了,弯着腰替房宇解扣子。 “……” 花猫看着他们,表情惊讶,伤心,还有点愤怒。 “宇哥,我有话跟你说。” 花猫说。杨磊站开了,他很烦这个花猫。 “嗯,什么事?” 房宇撑起身体坐起来。  花猫看都不看站在旁边的杨磊。 “宇哥,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很特别吗?” 花猫说。 房宇的眼神有点清醒了。他看了花猫一眼,避开了目光。 在那个年代虽然同性恋不像现在的断背山一样科普,但是花猫对房宇的心思是光明正大毫不掩藏的,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在非工作场合,房宇一直有意躲着他。 “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你吗?” 花猫直直地看着房宇的眼睛。 “……” 房宇不知道说什么,尴尬地沉默。 杨磊在旁边站着,他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向另一个男人表白,而且赤裸裸地说出了“喜欢”这个字眼。 杨磊的感觉古怪而复杂。他也受到了冲击。 “……花猫,你先回去。” 房宇说。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房宇站了起来。他躲避着花猫火热的目光。 花猫忽然冲了过去,扑进了房宇的怀里,伸手紧紧抱住了房宇。 “宇哥!我爱你!” 花猫情绪激动地喊着。 房宇和杨磊都愣住了,在房宇还没回过神来时,花猫扳过了房宇的脸。 杨磊看到花猫的嘴向房宇凑过去的时候,念头还没转过来,拳头就已经挥了上去,一拳就把花猫揍倒在地。 “你他妈的有病啊?!” 杨磊怒骂!  花猫爬起来就要打杨磊,被房宇扭住了手。 “行了!” “宇哥,你跟他什么关系?” 花猫眼里喷火,他可不是善茬。 “你是不是跟他好上了??” “扯淡!”房宇怒了。 “他对你的心思也不正!”花猫喊,狠狠指着杨磊。“我早看出来了,杨磊你别装!” 杨磊愕然,竟然接不上话茬。 花猫跑了出去。 “……”房宇和杨磊都很尴尬。 “你怎么留着这么个人。”杨磊半天才说。 “他心眼不坏。” “你早点跟他说清楚得了!”杨磊心情不太好。 “行了。”房宇不想提这个话题了。 “花猫要是找你你别下手太狠。怎么说他现在是我兄弟。” “他把你当兄弟了吗?他刚才想……”杨磊有点说不下去。 “他还说咱俩啥呢!你再揍他啊?他就那样!事儿过了就过了,回头我跟他说说。” 房宇宽容地说。  那晚杨磊没回去,他窝在房宇那张钢丝床上,旁边房宇已经睡觉了,杨磊一个人在看录像。但他的心思始终都没在录像上。   第 12 章但他的心思始终没在录像上。 杨磊脑子里有点乱,一会儿是刚才花猫对房宇的表白,一会儿是花猫指着他对房宇说“他对你的心思也不正!”…… 杨磊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盯着香港录像上打来打去的人影,脑子里却始终静不下来。 花猫的行为让他第一次看到同性之间除了兄弟,朋友,敌人,还有别的。 在那个信息匮乏的年代,人们获取信息的渠道有限,即使有同性恋的存在也是藏着掖着的,像花猫这样光明正大的是极少数,杨磊很难从更多的渠道知道和了解这些,所以当他亲眼看到的时候,他确实很受冲击。他第一次有了明确的概念,男人对男人也可以产生爱情。 在那个年代,刚刚经历了七八十年代对爱、对性讳莫如深的阶段,人们的思想观念刚刚开放,电影电视里都模仿着外国电影,半是大胆半是不习惯地说着“我爱你”这句在当时大部分中国人还说不出口的话,而且很流行,好像电影里都要来上这一句才能叫座,都要让主人公说出和赞美“爱情”这两个字。所以花猫显然也深受流行影响,一表白就说了个“我爱你”,让“爱”这个字赤裸裸地表现在杨磊面前。 杨磊迷惘了。  杨磊迷惘是有原因的。 杨磊交过好几个女朋友。而且,还和她们开过房。 但是杨磊始终对“挂马子”这回事不是很热衷。在李三、川子他们热衷于天天往中学门口跑、去等漂亮女生搭讪比起来,杨磊觉得痛痛快快地打一场架要爽多了。 漂亮女孩他也喜欢,也爱逗她们,看她们咯咯咯地笑,有女孩向他表白的时候杨磊也很有成就感。 但是他总觉得跟女孩儿在一起没太大意思,女孩儿太麻烦,他不太喜欢她们撒娇,发嗲,缠着他让他陪,他更喜欢和一帮兄弟们快意恩仇。 杨磊的每一任女朋友都很漂亮,而且都挺放得开,在床上杨磊也和在打架的时候一样出色,但是事后杨磊总觉得这就是个过程,好像和感情无关,他从来没有真正很投入地进入过一段感情。 他也想和女朋友好好谈,但是几乎每个女朋友后来都会问他: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爱不爱我?杨磊哄着女朋友说,喜欢,嗯,爱。有时候被问烦了,他就不说话。 他心里觉得,他好像真的不会恋爱。 李三曾经说,这是因为他花心。 但是杨磊和每一任女友在一起的时候,都从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但他也不怎么多看自己的女友。杨磊有时候觉得自己有问题。 就是看毛片儿的时候,杨磊也不像李三川子他们,没几分钟就不行了,就激动得要忍不住往厕所跑,杨磊虽然也有冲动,但是那冲动总不是特别强烈。 相比之下,杨磊更欣赏和崇拜男性的力量。 他总是容易被具有男性美的东西吸引,比如杂志上外国男模特健美的身材,充满力量的肩臂,还有运动场上的运动员在挥汗中拉出的健美身姿。 他欣赏和向往男人之间的情义,义气,血性,这才是让他热血沸腾的。 他还隐约有一些萌动和渴望,在他的青春期,但是那时候杨磊太小,他还没有真正明白。  总之杨磊渴望自己也成为那样健美、阳刚、有血性的男性,拥有力量和强硬的势力。 他骨子里有一种天生的野性和侵略性,这是他之前觉得他对男女之事不是太热衷的原因。男人是做大事的,不是儿女情长,他志不在此。 杨磊不想再想了,他需要转移注意力。他把那个无趣的香港电影关了,跑下床去翻录像带,想换个刺激的。 单身男人住的地方少不了毛片,房宇也不例外。他那些兄弟们也会带这些东西过来,你拿走他拿去看的都很随意。杨磊找到那几张没壳没封面的带子,随手拿了最上面一张去放了。 他不知道那是花猫拿来给房宇的,房宇一直没看。  杨磊把录像带放进录像机里。 画面出来了,一个男人躺在床上,只围着一条浴巾,等着浴室里洗澡的女人。 杨磊也漫不经心地等着,可是浴室里却出来了一个男人。 杨磊以为是几男大战一女的那种,也没在意,可是那浴室出来的男人爬上了床,床上的男人迎了上去,搂过了他,两人嘴对嘴地接吻了。 “……我操” 杨磊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个场面,张口结舌,镜头拉近了,两个男人像一男一女那样热吻,连缠在一起的舌头都看得见。 杨磊赶紧一下按了停放键,电视变成蓝屏了,杨磊连忙回头看了房宇一眼。 房宇没醒,睡得很沉。 杨磊拿着遥控器,又是惊愕又是冲击,还有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好奇。  他觉得这个晚上真邪门,尽看见这些男人和男人的东西了。 可是男人的好奇心旺盛,杨磊尤其是。他第一次看见两个男人真刀真枪地接吻,他想不出来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干,两个同性能干什么?好奇心占了上风,杨磊忍不住又把录像打开了。 杨磊看到了最后。看完之后,杨磊去了洗手间,然后回来关电视躺下。 他闭上眼睛,可是脑海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影像。 杨磊失眠了。 那天夜里他好不容易睡去,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两个模糊的人在接吻,一个是他,而另一个是房宇…… 杨磊惊醒了。他坐了起来,全身是汗。 旁边房宇翻了一个身,仍然睡着。 杨磊回头,在黑暗中看着房宇的脸,胸口不断起伏。 他看着房宇清秀的脸颊,高挺的鼻梁,微微蹙着的英挺的眉,面孔和梦里一模一样……  第二天早上起来,房宇发现杨磊睡在北面的小房间里。 “你昨晚不是跟我挤的吗?” 房宇纳闷。 “恩……太热了。不跟你挤了。”杨磊眼睛不看房宇。 “趁早滚回家去!”房宇开玩笑地踹了杨磊一脚,去刷牙了。 杨磊忽然想起了什么,冲进房宇的卧室,手忙脚乱地把那盘录像带塞进了最底下。  第 13 章那天之后杨磊不再去房宇那了。 不久,很多人看到九中那个漂亮的校花天天去燕子乙的工程公司门口去等杨磊。 “磊哥,你‘潘西’啊?”‘潘西’是当地混子的话,专指漂亮的女朋友。 “不是。”杨磊否认也没用,那女孩天天去等他,因为杨磊也没明着拒绝她。 “我做你女朋友好吗?”有一天校花羞涩地说,杨磊看着眼前出水芙蓉般的姑娘,一向利落的嘴皮子竟然沉默。 “……你以后还是别来了。”杨磊走了。  房宇开始没在意,后来也发现杨磊不去找他了。 “哥几个在光阳KTV,你来吧!” 房宇打电话到杨磊的公司。 “不去了,我这走不开。” “开了大包,到夜里12点,你晚点来。” “我真走不开。” “……怎么回事你?” 房宇觉得不对劲了。 “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没有,最近是真忙,大哥盯着呢。”杨磊找借口。 房宇沉默了一下。 “有事招呼。”意思是有麻烦,说一声。 “嗯。”杨磊心烦意乱。 电话挂了。  杨磊之前和那校花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一次被房宇撞见。 那时候杨磊刚刚不去找房宇,在街上两人和房宇擦肩而过,房宇停下了摩托,回头大喊一声:“杨磊!” 杨磊看到房宇,不太自然地走过去招呼。 房宇看了杨磊身后等他的女孩,笑着压低声音说:“我操,我说你这小子终于不把我家当旅馆了,原来去挂马子了?” 房宇是超级混子,用词也粗野。 “潘西长得不错!” 房宇还夸了一句。 “她不是我潘西。”杨磊立刻说。 “跟我还装?” “真不是!”杨磊还急了。 “……”房宇也不知道杨磊急什么脸。 “走了!”房宇拉下了头罩,飞驰而去。 这里校花对杨磊说话,杨磊有一搭没一搭。 “他就是房宇啊?” 校花也听过房宇的大名。那年代,学校的美女都爱社会的混子。 “真帅!” 杨磊看了校花一眼。 “他有女朋友吗?” 校花还挺八卦。 “……”杨磊没听她在说什么,他在想下次见到房宇,得跟他说清楚,他不去找他,真不是因为他去找潘西。  杨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一方面他躲着房宇,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光明正大,没什么好躲的。 那天一定是看了那种不正常的录像才会做那种梦。可是杨磊后来又接二连三做过那种梦,杨磊觉得问题严重了。 梦里,他有时候抱着一个人亲吻,有时候和那个人一起做着录像里那种不堪入目的动作……但是不管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梦里那个人的脸都是房宇,全都是房宇,从来没有变成别人。 现在杨磊怕见房宇。他每次见到房宇,都会想起梦中那些情景。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杨磊不得不想,难道他对房宇,也和那个花猫一样?…… 不,肯定不一样,他怎么能跟那种变态娘娘腔一样呢?! 可是,自从那天晚上开始,杨磊的世界全乱了。 他喜欢房宇的为人,喜欢和他粘在一起,服气他甚至有点崇拜他…… 这不是很正常吗?到底是哪里不正常?杨磊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月光下房宇的眼泪。想起了他抱他回来时他喝醉了酒睡着了的安静的脸,没有暴戾,没有强硬,只有寂寥和孤单……  杨磊本能地避开房宇,他想时间长就忘记这桩荒唐事了。 就在那段时间,出了件事。 小武和川子又干上了。 本来自从杨磊和房宇交好后,两边的兄弟关系也不错。加上上次在东方大酒店房宇赶走麻土那帮人,事实上也是帮杨磊的人出了头,双方关系好多了。 但小武是个喜欢惹事的主,而且非常任性,仗着有房宇罩着给房宇惹过不少事,房宇也拿这个表弟很头疼。 小武这天和几个哥们带着几个女孩去军人俱乐部溜冰,碰巧川子带着人也在那玩。光明台球室一战最初的导火索就是这两个不省事的年轻人,虽然后来双方的大哥成了兄弟,但小武和川子始终不对盘。川子这边的哥们看到小武那边的姑娘很漂亮,就上去搭讪,其实本来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就是想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什么的,人家几个姑娘也不是小武他们的女朋友,看到这几个小伙子也挺讨喜的,就说说笑笑起来了,他们就教几个女孩子溜冰,很快混熟了。 这边小武不乐意了。姑娘是他带来的,显的是他的面子,凭什么让川子这些人抢风头啊?于是上去呛声,在姑娘面前谁都不愿意损面子,个顶个的强硬,结果就大打出手了。 小武人少,吃了亏,被川子他们打倒在地。小武爬起来就打电话,然后恶狠狠地对川子:“我表哥吹哨子了!你等着!” 吹哨子是江湖黑话,就是集结人手。 “我等着!”川子知道房宇和杨磊的交情,也见过房宇的为人,不相信房宇会真的来打人。 川子他们照样在溜冰城里玩了20多分钟后,小武真的带了20多个人气势汹汹地直扑进来。 “收拾他们!” 小武一挥手,一场恶战。20多个人对5个人,那就是一场极端不平衡的围殴,川子的人一个都没冲出去,最后抱着头蜷着在地上被暴打,川子红了眼,拔出一把西瓜刀,一刀扎中了冲在最前面砍他的小武。 小武倒下了。 小武被扎中了脏器,川子也被打成重伤,双双进了医院。 小武命悬一线,抢救了一天一夜才救了回来。小武的几个交好兄弟红了眼,提了刀就去了川子在的第二医院补刀,在医院将躺在床上的川子逼得爬起来从二楼跳了下去,腿又摔成了骨折。 这事闹大了。 一开始谁也没想到,一个溜冰场里几句吵架,闹到最后演变成这么不可收拾的局面。 作为双方人马的大哥,杨磊和房宇想不见面都不行了。杨磊和房宇都很难办。 杨磊这边,当天在场的几个人都说是亲眼看到小武打电话向房宇求救,是房宇吹了哨子,20多个房宇的手下来砍的人。 房宇那边,小武到鬼门关走了一趟,把小武的父母吓得不轻,房宇心里也不好受,知道捅人的是杨磊最好的兄弟,而且人也被打成重伤,房宇知道杨磊也不会让事就这么算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进入了江湖程序,不是他们俩说了算的,也不是他们俩的交情说了算的。 手下人在看着,其他黑社会团伙也在看着。他们必须出面,给手底下的众多兄弟一个交代。 按照江湖规矩,房宇和杨磊约定,各自带人在外头见面。  他们约见的地方是在一个歌厅的二楼包房。这种黑社会谈判时,都会把一层包下,外人知道这里有帮派谈事,都不敢来打扰。 谈判是在中间的大包房,左右两边两个包房,左边包房里坐的是杨磊的人,右边包房里是房宇的人。他们各自聚集在一起,身上都带着长短不一的刀具。 这些小弟各自坐在各自的包房里,都不打招呼。因为按照江湖规矩,等下大哥们要是谈不拢,他们就要抄起家伙冲出去,该砍的砍,该捅的捅。 最中间的包房里,杨磊和房宇隔着桌子,对面坐在沙发上,背后站着各自团伙中的核心手下。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很沉默。 他们在一个房子里住过,在一张床上睡过,喝过酒,说过心事,流过泪。 但是现在,他们不得不冷酷地面对对方,做一场江湖的谈判。   第 14 章“人是我们捅的,但事儿是你们惹的。看看这事怎么办吧。”杨磊先开口了。 “是小武先带人围了哨子,可没往重地方下手。你兄弟都是外伤吧。他的医药费我出,不过,得给个说法。” 房宇慢慢地说。 按照谈判程序,双方得把对方的责任亮明了,表明错不全在自己这一方,才好继续往下谈。 “你们想要什么说法。”杨磊根本不想对面坐的是房宇。 “划个数吧。”房宇不知道谈判过多少次,这一次话最少。 “小武挨那一刀,我们担。但你们的人去补刀,逼得川子跳楼,这账怎么算。” 没等房宇开口,房宇身后站着的兄弟和小武最要好,忍不住了。 “妈X的他活该!小武差点挂了!摔断他一条腿便宜他了!” 他知道房宇和杨磊的交情,怕房宇放过对方。 杨磊本来就心情极差,窝着川子的火,要面对的谈判对象又是他怀着复杂情绪的房宇,他本来就心烦意乱,现在听了这话,慢慢撩起眼皮,盯向那个说话的人。 他的眼神让人脊背发凉。 “这儿他妈的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杨磊说。  “……”那人不由自主躲开了目光。 很少有人看到杨磊棱着眼睛冷着脸的表情能不害怕。平常的杨磊嘴贫爱笑,爽朗好相处,怎么开玩笑都不翻脸,但一旦碰到江湖事,杨磊可不是善茬。杨磊是什么人?手底下伤人无数,出手必伤人,能眼睛不眨冲着人的大动脉开枪的狠主。当他沉下脸时,他就不是平常的杨磊,而是黑社会打手杨磊。这两种时候的杨磊,有本质的区别。在这一点上,房宇也一样。 房宇扫了那人一眼,那人不吭声了。 “这账我们认,该多少,划多少。都报个数吧。”房宇说。 房宇先报了数额,杨磊也报了他们给的数。数额都没有异议,谈妥了。 今天这场谈判的对象只要换一个人,都不会是这个局面。不可能这么快就双方心平气和地谈妥赔偿金额,连个讨价还价都没有。双方给出的金额数不管于公于私,都足够诚意、体面,足够堵所有人的嘴,让再不忿再气不过的手下也挑不出岔子,无话可说。 这就是双方老大在表面针锋相对下的,不约而同的让步。 谁都不想让对方为难,谁都想宁愿自己损面子,也要让对方在兄弟们面前好交代,不跌份。 那个年代,黑社会解决这种小弟纠纷的赔偿金额多少,代表的不是钱,是面子。不是出不起这钱,而是不能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所以类似这种双方势均力敌的谈判,从来没有这么快、这么容易、这么兵不血刃,最后不是演变成一场更恶性的斗殴,就是互不相让矛盾升级,最后不得不出动各自背后的江湖大哥亲自出面解决。 所以房宇和杨磊的这场谈判,几乎创下了江海黑社会史用时最短谈判记录。 两人各自身后的兄弟都傻眼了。他们从来没看到这两人在谈判桌上这么好说话过。 谈完了,双方站起来要走,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有人站起来时带翻了桌上的玻璃杯子。杯子掉在地板上,“啪”的一声,碎了。  这声杯子碎裂的脆响,像是丢下一个手榴弹,炸翻了这场谈判到目前为止的平静。 听到隔壁的响动,左右包房里早已等着的小弟们就像听到了发令枪,全都冲了出来。 谈判破裂时,砸碎杯子,或者砸别的东西发出响动就是信号,表示谈崩了,这是惯例。所以两边包房里不知道谈判进展的小弟们以为这是出来砍人的信号,全都一涌而出,各自举着管叉、砍刀和钢棍,在走廊里一照面二话不说就打,二三十号人堵在拥挤的走廊互砍,局面一下混乱了。 这些二十岁上下的混子血管里流的都是躁动的血,满身的精力和热血无处发泄,每天找各种理由打架发泄精力,甚至不需要一个群殴的理由就能打在一起,更何况这种场合?个个都想在大哥面前展示勇猛和拼命,何况其中有一些确实是小武和川子的好兄弟,本来就是想来出气的。 走廊太挤,人就全挤进了杨磊和房宇在的那个大包厢。 “别打了!没谈崩!”有杨磊的人在叫停。 “误会!都停手!”房宇的人也在喊。 但这群打了鸡血叫嚷着打架的人已经听不进去了,照样在打,场面眼看就要失去控制。 “都他妈的别动!” 房宇一声吼,结束了所有骚乱。 桌子正中,拍着一把五连发。 看了桌上那冰冷的东西,没有人动了。两边都停手了。 所有人都看着房宇。没有一个人敢再动。 一场本来要演变得不可收拾的火并,就这么瞬间哑火了。 “火泄完了?打够了?再打啊?”杨磊走到自己那帮有勇无脑的小弟面前,一个个扫着他们的脸。 小弟们都茫然地低头,怕再把杨磊惹火了。 “今天这事儿了了!谁再找事就是跟我杨磊过不去。” 杨磊对手下人一字一句。 房宇一个眼神,人都退后了。拥挤的走廊让出了一条路。 “走!” 杨磊带着人走了。  那天晚上,房宇打电话给杨磊。 那个年代没有手机,连寻呼机也还没有,房宇的电话是打到杨磊家里的,而且打的是军线。 杨磊住在军区,家里的军线电话是保密的,外面没几个人知道杨磊的军线号码。 杨磊告诉过房宇,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打这个号码。所以房宇从来没打过。 “……”杨磊正好在家。听到房宇的声音,他有点沉默。 “晚上有空吗?来我家吧。”房宇说。 “有什么事吗?”杨磊不知道说什么。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 “是不是兄弟?”房宇忽然问。 “……是。” “是就过来,我等着。” 房宇把电话挂了。  杨磊走进房宇那个八楼的房子。他几个星期没来了,可是爬上那个二楼的平台,爬上那老式房子的楼道,杨磊觉得有点迫不及待。 他已经喜欢上这个地方了,不管是这个宽阔的平台,还是房宇那个房间。他好几次路过楼下的农贸市场,犹豫半天都没上来。 他路过时,还在楼底下仰望过房宇那个高高的阳台,想着是不是正巧能看见房宇露出半个脑袋。 总之杨磊觉得自己真的有毛病。 房宇打开门,穿着那件紧身的白背心,清爽,帅气。 “来了?” 房宇随随便便地招呼,好像昨天杨磊还来过,好像白天他们根本没在那个KTV的包厢里谈判过。 小厅里的饭桌上摆着几盘熟菜,地上还有一箱啤酒,喝得还剩半箱。 房宇拎出两瓶啤酒,利落地开了瓶。 “吃了吗?陪我吃点。” 杨磊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从碗柜里拿出两个碗,倒了开水烫了,从碗柜边上的筷桶里摸出两双筷子,从底下抽屉里拿出勺子,一起烫了。 这是他之前跑得勤的时候常做的事儿,对房宇这个家已经熟悉得跟自己家似的,东西放在哪儿,他手一伸就摸到,比房宇还清楚。 房宇看着杨磊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眯着眼睛。杨磊一转身看到房宇盯着他看,嘴角带笑,忍不住也笑了。 “笑什么?” 他问房宇。  “摸得挺清,我还以为跑错门了,我跑你家来了。”房宇说。 “下次把钥匙也给我一串,反正我跑得勤,跟我家没区别。”杨磊开玩笑。但他说完就想起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他有点尴尬地沉默。 “……”房宇也没说话。 “喝酒。”房宇说。  两人吃着喝着,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电视里嘻嘻哈哈地很热闹,天气还热着,秋老虎发威,客厅里挂着的吊扇在呼呼呼地转着,吊扇转过的影子在两人脸上明暗交替。 房宇喝了一瓶啤酒以后就换了白酒,说他馋酒了。 吃喝得差不多了,碗碟都堆在桌上没人收拾,两人坐在那儿。 “你最近是不是躲着我?”房宇说。 杨磊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没有。”他语气含混。 “小武那天叫人,我在外面,真不知道这事。人不是我叫去的,他们围川子,我是出事了才知道。” “我知道不是你。”杨磊早就知道,那天他仔细一问就清楚了,那20多个人都是花猫的手下,小武打电话找到的不是房宇,是花猫。 “不管怎样,这事儿是小武先挑起的,他不懂事,但他也受了教训。川子的事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找他麻烦。” “别提这个了,我不是因为这事儿。”杨磊心里烦乱,他知道房宇误会了,他心里的结根本不在这。 “那是为了什么?”房宇盯着杨磊。 被房宇的目光这样一盯,杨磊更是心虚。 “我……”杨磊总不能说因为我想着你做春梦! “……我没躲着你,就是忙,没别的,真的。” “别扯那些没用的!” 房宇发火了。 “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我要是有什么地方差事儿了,你说一声!我差谁的事也不能差兄弟的事!你突然就躲着我了,肯定有事!” 房宇心情也不好。 房宇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他对一个人的喜怒不太表现出来,但他确实喜欢杨磊。这段时间和杨磊相处,他早就把杨磊当成自己人,对于杨磊突然的疏远,房宇只能想,是他和杨磊之间有什么误会了。  “你不差事儿。你为人,我服气。” 杨磊低声说。他喝了一口酒,酒有点苦,带着苦闷。 “……”房宇也把杯里的白酒闷了。 “杨磊,我兄弟虽多,能说心事的只有几个。你是一个。”房宇酒有点高了,声音也沉了。 “你帮大虎的妈,我都看在眼里。”房宇又喝了酒。 那晚在平台上,房宇和杨磊说了大虎的事后,杨磊几次从房宇家走时看见那个卖瓜子的老太。他掏了口袋里所有的钱,把瓜子都买了。 有一次到房宇家时,他顺手在对面买了一个有靠背的椅子,换走了老太那个摇摇欲坠的小凳子。 这些事他是顺手做的,从来没跟房宇提过。 两人都喝酒,越喝越多。杨磊也喝了白酒。 房宇喝多了,眼神开始不清醒,开始说心里话。 “我心里……认你。”房宇说,眼睛直看着杨磊。 “我跟你……已经有情分了。”又喝了很多酒,房宇说。 杨磊整颗心都在膨胀,他的眼睛也喝得通红,胸膛起伏,紧紧望着同样喝高的房宇。 “你在我心里……不一样!”杨磊几乎是把这句话喊出来的。 “我就认你,只认你!”杨磊觉得眼睛酸胀,他这段时间内心的苦闷烦恼没人可说,无处发泄。他不想躲着房宇,他想和以前一样每天都和房宇在一起! “我真的……”酒后的杨磊心潮澎湃,根本压不住心里的话,他有好多话想往外冒,想对房宇表达,房宇已经歪倒到一边的沙发上,昏昏沉沉地要睡了。 “我就爱跟你在一起待着!”杨磊胡乱地喊着,也歪倒在房宇旁边,趴在房宇的身上。 “房宇!”他晃着房宇。房宇迷糊了,没反应。 “你说我他妈的……是不是有毛病啊?”杨磊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真老想着你!”杨磊苦闷地叫嚷,抱着房宇,压在房宇身上,脑袋搁在房宇的胸口,睡了过去……   第 15 章第二天早上起来,酒醒了,杨磊也想通了。 他就是喜欢和房宇在一块儿怎么了?他就想着他做那种梦怎么了?为兄弟连命都可以不要,谁说兄弟之间就不能有亲密的感情了?兄弟之间偶尔玩过火了又怎么了?……以后的事爱谁谁爱怎么着怎么着了,反正现在他就是喜欢房宇,他就是要和房宇待在一起,管它是为什么! 杨磊想通之后忽然丢开包袱了,他本来就不是个折腾自己的人,这么一想通忽然觉得豁然开朗了。他又开始粘着房宇,光明正大地往房宇那跑,比以前还变本加厉。 “昨晚上你听见我说什么了?”那天酒醒后杨磊问过房宇。杨磊喝是喝多了但自己说了什么记得清清楚楚。 “我就听见你说什么老想着我了。”房宇也没完全醉糊涂。 “我靠你老想我干吗呀?”房宇笑着踹杨磊。他们俩前一夜把心里话说开了,房宇很高兴。 “我见不着你就想!你还说我躲着你不?”杨磊想通了,整个人都变了个调子,嘴皮子又恢复了利索。 “想我,想我修理你啊!”房宇笑骂。“妈的,压着我睡了一晚上,我现在肩膀还麻着!” “那今晚上你在我上面,换你压我。”杨磊认真地说。 “滚犊子!”  燕子乙和罗九都知道了底下的小弟闹了纠纷,本来还担心这些年轻人年轻气盛会把事情闹大,伤了两家的和气,结果房宇和杨磊处理得相当干净,连这些老江湖都满意,兵不血刃,还没伤体面。 这件事下来,谁都看得出来杨磊和房宇是走到一伙儿了,在他们之间挑事是挑不起来了,毕竟这样一件伤筋动骨的血案都没能让这两个人翻脸。 杨磊看到那天房宇拍在桌上的五连发,才知道房宇随身藏着枪。 当天房宇也是迫于无奈,那种场面要是再打下去,肯定会互有受伤,那梁子就越结越深,想要再解就难了。 “别放着这东西,要是查到了麻烦。” 杨磊提醒房宇。 以前他意识不到,他自己也开过枪,打过人。但是现在他担心房宇,怕这把枪为他惹来麻烦。 他现在也有了牵挂。有牵挂的人就会害怕。 “没万不得已的事,我不会用的。”房宇对杨磊笑笑。 “……除非防卫,否则都别用,容易出事。”杨磊说。 房宇沉默了一下。 “我这种人,出事是迟早的。” 房宇说。  过了很久很久,杨磊依然记得当时房宇说这句话时,沉默的表情。  房宇和杨磊聊天的时候,杨磊问房宇的身手是哪来的,他看房宇打架,不像是野路子。房宇告诉他,有些是罗九教的,有些来自于他以前两个退伍兵朋友的指点。那两个朋友都是从越南战场回来的,闯过枪林弹雨,和越南鬼子真刀真枪地玩过命,他们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魔鬼,什么是真正的战场。在他们眼里,这种黑社会拼杀和江湖干架就跟玩儿一样。 越战,这在当年是个敏感的词汇。社会主流一直在避谈这两个字。这些从越南战场回来的退伍兵身经百战,九死一生,个个都是顶尖的战斗机器,回到祖国后却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其中一部分无奈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这是后话。 “他们都是侦察兵,侦察兵是最前锋的兵种,是跟鬼子面对面拼的。你没看过他们的本事,那真是……”房宇提到这两个朋友,很崇拜。这两个退伍的侦察兵和房宇有过命的交情,两年前去了南方闯事业。 房宇把从他们那里听来的越战经历说给杨磊听。杨磊听得目瞪口呆。 那是真正的战场,这些江湖混子不管经历过多少血腥、见过多少凶残的场面,和真正的战争是无法相比的。 杨磊喜欢听房宇讲这些战场传奇,房宇虽然也是听来的,但讲起来时绘声绘色,好像亲眼所见一样,杨磊还不知道房宇这么有讲故事的天分。 他注视着房宇连说带比划的生动表情,这时候的房宇显得特别活泼孩子气,和干架时冷酷狠厉的模样判若两人。杨磊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房宇,没有压抑和寂寥,忧伤,只有青春活力。他总是跟着房宇的描述时而心惊胆战,时而痛快淋漓,时而震撼无语……  那是杨磊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那时候燕子乙的公司步入正轨,杨磊只要盯着工程进度,保证没人捣乱拖工,其他时间几乎都和房宇泡在一起。房宇也很忙,罗九的生意越做越大,作为罗九的头号亲信,房宇自然轻松不了,但是两人只要有空就腻在一块儿,有时候房宇忙不过来,杨磊就泡在房宇那地方杀时间,等他,弄得燕子乙有段时间一找不到杨磊就打电话到罗九那儿问:“小房在哪儿呢?”找到房宇几乎等于找到杨磊,两人就粘乎到这份上。 花猫总是跟着房宇转,看到房宇和杨磊这么要好,恨得牙痒痒。杨磊每次看到花猫,都想起上次川子的仇来,不过看在房宇的面子上,他也不捅破,也不跟花猫计较。 “大哥,你教我打球吧!”花猫自从跟了房宇,恭恭敬敬改口叫大哥了。 在光明台球室,花猫缠着房宇让他教他打台球。 花猫现在是房宇的兄弟,房宇对兄弟从来没二话,上次房宇找过花猫谈过话,把话都跟他说清楚后,花猫收敛多了。花猫感激房宇,房宇对他和其他人一样一视同仁,从来没有看轻他。 “你这拿杆的姿势不对。”房宇耐心地指点他。“腰弯得不够低,重心要往下。” 杨磊在一边儿抱着杆看着。花猫压根无视杨磊的存在,花猫这种人对敌人的直觉是很准的。 花猫又打了一个坏球,那歪歪扭扭的姿势连房宇都看不下去了。 “趴好!”房宇走过去,站在花猫身后环住花猫去把着他的手,给他矫正动作。 花猫等的就是这一刻,表情十分享受,将身体往房宇怀里蹭着。 杨磊冷眼看着,走了过去,把房宇推开。 “让我来教他。”杨磊上去就起脚一边一踢,把花猫两个膝盖内弯踢开了,花猫差点没直接挂桌子。 “哈哈!”逗得所有人都笑了,花猫尖着嗓子骂杨磊,其他人就大笑。 “你就坏吧!”房宇的笑带着宠,拿杨磊没办法。  房宇在家里有一套在那个年代非常高级的录音机,还外接着两个小音响喇叭,有整整一抽屉的磁带,都是什么小虎队、张学友、张国荣,还有野狼的士高什么的。那年代粤语歌非常流行,人人唱歌都学着港台腔唱粤语,小青年走在街上HIGH了都要吼两句粤语歌,可见港台歌流行到什么程度。 房宇也爱听歌,晚上那录音机里常常歌带放不停,边听歌边跟着唱,而且房宇的粤语学唱得相当标准。那几天房宇翻来覆去地听张学友的一首劲歌《爱火花》,杨磊也对这首歌着迷了,在晚上空旷的阳台,两人常常拿着酒瓶一起趴在夜风迷乱的阳台上,跟着那激情强劲的音乐,对着整个城市的灯光,热血澎湃地用粤语高声吼唱: 呼吸给你轻驾冬天给你火花只想今晚擦着爱火花浓情如墨不想再讲感受及情话 你别再怕来得不知它情真与假始终人生不必只有错或对想信我共你此际醉下去悲与伤忘记它baby baby kiss me 爱我吧!……  杨磊问房宇:“你怎么没有潘西?” “有过。”房宇说。“分了。” “为什么分了?”杨磊想象房宇和女人在一起的样子,心里很怪。 “嫌我整天打打杀杀,不务正业吧。”房宇表情平淡,点了一根烟。“以前的事了。” 杨磊看了房宇一眼。 “还想着她?”他有点不是味。 “怎么可能?”房宇失笑。“早过去了。” “没找新的?” 杨磊知道,追房宇的女孩非常多,围着他转的漂亮姑娘有大把,除了小太妹,还有温柔淑女。按后来李三的话说,房宇这样全市闻名的混子,有一种特别吸引良家少女的潜质,越是大家闺秀,就越迷恋传奇色彩的街头霸王。 “你找个好的给我?”房宇笑着吐了口烟。 “还用找啊?那个谁,谁,还有谁谁。”杨磊一口气报出了好几个姑娘的名字,都是追房宇追得凶的。 “那脸蛋,那身段儿,哪个不出挑啊?” 房宇没吭声。 “你想找个天仙啊?”杨磊试探房宇。 房宇把烟头摁熄了。 “跟着我,担惊受怕,没着没落的,不知什么时候就出事了。” 房宇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 “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别害人家了。” 杨磊望着房宇的侧脸。房宇沉默地看着远方,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他清俊的侧脸在夜色的映衬下,像雕刻,又像完美的剪影,孤高,寂寥。 杨磊也望着他发呆了。 杨磊不知道他是在想以前那个女朋友,还是想起了这么多年经历过的事,遇到过的人。 “……我陪你。”杨磊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房宇扭过头,看他。 “没潘西就没潘西,潘西算啥?兄弟陪你,陪你一辈子。” 杨磊望着房宇的眼睛。他动了感情。 房宇有些错愕,又有点感动。 他觉得杨磊偶尔冒傻气的样子真诚得可爱,又熨帖温暖。 房宇伸手,搂住了杨磊的肩膀,把他搂到自己身边。 “谢了,兄弟。” 房宇低声说。 杨磊忽然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的情感,从心腔满满地涌起,涨满了他的整个心胸。他一转身,用力抱住了房宇,把房宇紧紧地抱住。 “……”房宇没反应过来什么状况。 “你以后不会一个人了。我保证。”杨磊低沉着声音,在房宇肩膀上说。 听了房宇那句“一个人无牵无挂”,他心里酸,难受。 “……怎么了你?”房宇有点无措,轻拍着杨磊的脊背。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杨磊粗着嗓子。 “我操……恶不恶心你?”房宇无奈了。 “恶心你就把我推开!”杨磊还是抱着他。 “……”房宇没说话,然后伸出手,抱住了杨磊,紧紧地,男人式地用力地拥抱。 杨磊抱着房宇紧实的背,收紧了手臂……    第 16 章杨磊有了一个秘密。 他喜欢在房宇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打量房宇,看他办事时专注的表情,脖颈阳刚的线条,领口流畅的锁骨,看着他猎豹一样利落的动作,不管是静是动,都很享受。 在房宇那儿等他的时候,杨磊常常一个人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抱着手臂站着,装作无意地用目光扫着房宇,看多久都不会腻,沉浸在自己的乐趣里。 他的眼光老是停留在房宇的身体上,看他矫健的脊背,修长的腰线,有力的长腿……他看得出房宇身上哪儿瘦了哪儿胖了,比看他以前那些女朋友还要清楚。 但房宇转过身来的时候,杨磊又赶紧不自然地转开视线,怕被房宇发现。 如果说以前杨磊对房宇的憧憬还是模模糊糊的精神层面的,现在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想要点什么。 那晚和房宇拥抱的感觉让他回味,杨磊隐隐地想能时时这样抱着房宇,每次看到房宇,就有亲近他的冲动。 这股冲动和焦躁,让杨磊烦乱。他觉得事情在朝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他甚至想起了那个录像……  罗九的世纪大酒楼在市中心隆重开业了,总经理是房宇。 世纪大酒楼开业那天,江海所有黑社会大哥都到场庆贺了,门口摆满了花篮,停满了好车,这是一场江湖的超级聚会。 燕子乙送上了巨大的花篮,里面包着数额惊人的礼金。杨磊以个人的名义单独送了一个大花篮,摆在醒目的位置。 燕子乙下车,走到门口和罗九亲热道贺,杨磊跟在燕子乙的身后,和站在台阶上的房宇相视而笑。 房宇今天穿得非常正式,杨磊差点认不出他了。 房宇一米八几的个子,穿着挺拔修身的黑色西服,雪白的领口一丝不苟打着领带,发型也修剪得阳刚帅气。笔直的西裤和锃亮的皮鞋,衬托出他的好身材,加上房宇俊美的面孔,站在门口,玉树临风,没人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名声昭著的黑社会打手。 “房宇啊,今天特别帅啊!把你九哥风头都抢了!”燕子乙一向喜欢房宇。 “燕哥,以后还要您多照应!”房宇和他握手,转脸看向了走上台阶来的杨磊。 杨磊今天穿得也很正式,也是西装领带,但西服穿在他身上却是另一番风味,潇洒不羁,野性十足。看在别人眼里,杨磊和房宇都是当天的一道风景,不过杨磊眼里只看得到房宇。 “房总,你今天特别人模人样。”走过房宇身边时,杨磊在他耳边说。 “滚犊子!”房宇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别多喝酒啊,惦着点儿。”杨磊还操着心,房宇酒量不行。 “行了,燕哥等你呢!完事了我来找你。”房宇推杨磊过去。 这边燕子乙看着两人,对罗九纳闷:“这俩小子天天粘在一起,这会儿都分不开?” 罗九豪爽:“分不开好!好事儿!”  那天房宇还是喝多了。 这种场合房宇少喝不了,不过罗九照顾他,让他手底下小弟代了不少酒,房宇虽然喝多了,还没到醉的份上。 杨磊一直等到最后,花猫过去要拉房宇跟他的车走,被杨磊拉过了房宇。 “这没你事儿!”杨磊瞪花猫。 “讨厌!”花猫白了杨磊一眼走了。 杨磊拉着房宇到自己车上。他今天向燕子乙借了一辆车开,就是想晚上和房宇出去转转。 因为,今天很特别。 房宇躺在车后座上,懒洋洋地扯着领带。 “去哪儿呀,小杨?”房宇开玩笑地问。 “房总,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杨磊跟他贫着。 “不回家了呗?”房宇喝了酒喜欢笑,慵懒地笑着。“你带我去哪儿就去哪儿。” “真的?” 杨磊回头看房宇。房宇敞着衬衫的领口,领带松散地垂着,露出里面光滑的胸膛,杨磊定定看着他。 “会开不?不会我来!”房宇还想来开车。 “你清醒点儿!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呢。”杨磊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你说呀!”房宇还是那么懒懒地笑,声音都透着慵懒。 “今天我生日。” 杨磊说。  “……我操!” 房宇很吃惊。 “你早说啊!” “现在说也不晚啊。”杨磊含着笑。 “你早说我就买个蛋糕弄个礼物啥的啊!”房宇是真心懊恼。 “还整那情调,你晚上陪着我过就行了!”杨磊把“陪着我”说得很重。 他盘算着和房宇去哪,房宇看了看手表。 “还有两个小时……来得及!” “什么?” “我带你去个地方。去乱世!” “啥?” “叫你去就去!” 房宇说。  乱世是江海开得很早也很出名的一个迪厅。当时人们的夜生活还不像现在这么丰富,但乱世已经夜夜火爆,在当地就是流行风向标,到2000年后还被写进了一首著名的网络歌曲,在全国都传开了名声。 杨磊和房宇走进乱世的时候,里面震耳欲聋的的士高音乐,蹦迪的人群状若癫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房宇一进门,门口就知会了,立刻有几个人迎出来。 “宇哥!” 乱世是房宇罩的场子,平时小弟来得多,他不怎么亲自来,现在他一露面,里面当然就有了动静。 “没事,来消遣的。”房宇示意不是“公事”。 进去一路都有人跟房宇客客气气地打招呼,也有认识杨磊的招呼杨磊。 “带我到这儿来干吗,这么吵。”杨磊不喜欢。他今晚只想安安静静地跟房宇单独在一起。 “我给你个礼物!”房宇大声说,不大声听不见。 “这儿能有啥礼物啊?”杨磊郁闷了。他甚至想房宇该不会想给他塞个妞什么的吧?房宇把杨磊一直带到舞池最前面最靠近舞台的桌子。 那桌上原本有客人,房宇弯腰客客气气跟别人说了什么,客人都很自觉地把位置让开了。 “你坐这儿。坐这儿别动。” “你到哪儿去?”杨磊看着房宇往舞台的后场走。他怕房宇喝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吗。 “坐那儿!” 房宇回头指着,杨磊只好坐下了。 他不知道房宇到底要干什么。 喧闹的的士高音乐忽然停了,人群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啊?” “嘿音乐呢?” 有个人出现在了舞台上。 “不好意思各位朋友,打断一下,我叫房宇,今天是我哥们儿的生日,我借咱们乱世的地方,表达一下我的心情!” 房宇真是喝多了,平时他作风可没这么泼辣。 “……”杨磊看到房宇手里拎着一把吉他,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真喝多了!”杨磊看到这样的房宇愁死了。要弹吉他哪儿不能弹啊,乱世这地儿是安静听吉他的地方吗?杨磊真不知道房宇也有这么疯的时候。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房宇带着笑,就在舞台中间的乐器架前面拖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房宇是个帅哥,看着跟明星似的养眼,还是有人要献节目让大家觉得新鲜,也或者因为来乱世的很多都是混的,不少人都认识房宇,知道他是哪号人物,总之这会儿来乱世里玩儿的人居然都没什么意见,乐呵呵地看起热闹来了,还有人鼓掌起哄。 乱世方面更没有意见,还赶紧地找了一把称手的吉他给房宇。 房宇把临时借来的吉他抱在了腿上,调了一下弦,手一拨就是一串华丽的音符,从麦克风里流泻出来。 杨磊一愣。这音符似曾相识。 在这重金属敲打的乱世,一串不插电的吉他的清音,就像清泉流水,让人如沐春风。 人群都安静下来了,静静地看着台上的房宇。  房宇抱着吉他,弹起了前奏,灯光师配合气氛关闭了彩灯,黑暗中只将一束清冷的蓝光聚在房宇的身上。 房宇带着微笑,轻拨着琴弦,轻轻地唱起。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杨磊一动都不动。他浑身都定住了,直直地望着弹唱的房宇。 房宇穿着敞着的黑色西服,衬衫只扣到了第三个扣子,胸口坠着一个吊坠,在他象牙色的胸膛上闪烁。 梦幻的灯光聚拢在他清俊的面容上,笼着他好像梦一样会消失的身影。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多少的日子里总是一个人面对着天空发呆就这么好奇就这么幻想这么孤单的童年……  房宇从来没有在杨磊面前弹过《童年》。 杨磊以为他不会。 杨磊望着台上的房宇,房宇边弹唱着,边抬起目光,微笑地望着杨磊。 四目相对的瞬间,一个答案,已无需解答。  第一次杨磊听见他唱这首歌,在实验中学那个宽阔的操场上。 隔着黑夜,他坐在这一边,房宇坐在那一边。 他听见他忧郁的歌声,温柔的旋律,想象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是不是也和他的琴声一样温柔,一样忧伤,一样打动了他的心房…… 他总是在夜凉如水的操场上等待他,却不知道他早已来到他的身旁……  水彩蜡笔和万花筒画不出天边那一条彩虹什么时候才能象高年级的同学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着长大的童年……  不知什么时候音响师放起的轻柔的伴奏,伴着房宇的歌声流动在整个乱世里,也不知什么时候,人们都摇晃着身体,跟着那旋律轻轻唱起…… 房宇的歌声,没有那时的忧郁和寂寥,只有高兴,轻快……  一曲弹毕,掌声如雷。 房宇站了起来。 “杨磊!生日快乐!”房宇高喊,随手拿起一旁装饰花瓶里的捧花,笑盈盈地砸向杨磊。 杨磊扬手接住,音响师机灵地放起了《生日快乐歌》,“祝你生日快乐”的旋律响彻整个舞池。 人群被气氛感染,起哄似的也跟着唱,变成了全场大合唱,这一晚上的乱世,让他们印象深刻。 房宇在生日快乐的音乐里,拿着吉他就跳下了舞台,走到了杨磊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杨磊就说了一个字。 “……是你。”第二句话,杨磊说。 房宇笑着拨了一溜琴弦,作为回答。 在实验中学的操场上,每一次,对面的人就是用这溜琴弦向他打招呼。 “为什么不告诉我?”杨磊紧紧盯着房宇。 “看你到什么时候才发现。”房宇仍然笑盈盈的。 “你耍我,我要罚你!”杨磊还是紧望着房宇的眼睛。他的眼里看不到其他的一切。 “行,我认罚!谁叫今天你是老大呢!” 房宇的笑容散向四面八方。  杨磊拉起他的手,把他往外面拉着就走。 乱世的人递上来一个厚厚的红包信封。 “宇哥,今天磊哥生日,我们的一点心意!”乱世的经理很有眼色。 杨磊一摸,里面几千块钱,够买几百箱啤酒的。 “今天有一个算一个,我请大家喝酒!”杨磊喊,把信封拍在吧台上。 乱世一片欢呼!欢呼声里,杨磊拉着房宇就出了门。 把房宇推进副驾驶座上,杨磊坐进驾驶座,侧头看着房宇。 房宇酒精上头,又玩闹了这么一场,还在兴奋着,侧着脸瞧着杨磊。 “开心不?”房宇笑。 “开心。”杨磊说。 “下面想去哪儿?”房宇兴奋劲儿还没过去。 “我还没罚你呢。”杨磊说。 “真罚啊?你太呆,早该猜出来是我。”房宇想起杨磊的傻劲儿就好笑。 “你早知道对面是我?”杨磊问。 房宇笑着点烟。 两人第一次碰上那晚,房宇就看见是他了。进校门的时候,杨磊没看见房宇,房宇可看见了他。 当时他只是心血来潮,陪杨磊练了练,杨磊始终不知道他是谁,让房宇觉得好玩,想逗逗他。 那天在小卖部碰上了,杨磊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是他,房宇觉得这小子傻得有意思。 那一次在实验中学门口救了杨磊,也是因为房宇去操场拿落在那儿的琴谱,才会正好经过。 在小卖部里房宇空着手,他的吉他是绑在马路对面的摩托车上,黑暗里杨磊看了一眼的黑魆魆的东西,就是那把琴。 自从和房宇一起去实验中学,就再也没有等到过“对面的人”。 把这些串起来想,杨磊知道自己有多笨了。 “知道是我,没让你失望吧?”房宇笑着问。 “你就是存心耍我。”杨磊脸沉下来了。 房宇开始还笑着,后来看杨磊脸色不对,房宇也不笑了。 “……真生气了?”房宇凑近杨磊。 “别不高兴啊,我真不是存心,就觉得……你有意思,想逗你。”房宇说。 杨磊也不发动车,沉默着不吭声。 “行,我错了!你不是要罚我吗,罚!只要你高兴!”房宇担心杨磊真生气了。 杨磊回头看了房宇一眼。 “真认罚?” “认罚!” “那你说一声‘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我操,我是你哥!” “说!” “好好……” 房宇妥协了,一板一眼地重复:“大哥我……” 房宇没说完,杨磊忽然侧过头去,在房宇脸上亲了一口。 “……” 杨磊亲了这一口,抽回了身子,心就快要跳出嗓子眼儿,手心都是汗,努力让表情还维持着平静。   第 17 章“……操!”房宇很不习惯。 “干啥呀?”房宇下意识地抬起胳膊蹭了一下脸。 “你怎么跟花猫似的,逮人就亲。” “我跟花猫能一样吗?”看到房宇的反应杨磊就不痛快了,还拿他跟花猫比,更不痛快。 “花猫亲过你?”杨磊的脸冷了。 “他就那样!我没让他亲着。” 房宇虽然觉得怪,也没太在意。哥们间闹着玩,比这疯的多了。 “你别跟他一样啊,亲来亲去的,不然我收拾你。” 杨磊没觉得太受打击,房宇是正常男人,他也是正常男人,他不觉得自己对房宇有这种特殊感情他就不是爷们了,他就是太喜欢这个兄弟了,喜欢到分不清感情的种类,跨过了兄弟的界限,可就算喜欢房宇,他从没觉得自己和花猫是一种人。 “我就爱亲怎么着?你咋收拾我?”杨磊犯浑了。 “啥意思,要过过手?”房宇怕他犯浑?“过就过,怕你啊?我今天偏亲个够!” 杨磊知道房宇当他闹着玩,他索性就闹到底,伸手就向房宇抓过去,扯住了房宇的肩膀压上去就要亲,被房宇一脚蹬在腿肚子上。 “别兴!” 当地方言,兴就是疯过头了。 “回家!给你看毛片儿去!” 房宇当机立断。  杨磊真把车开回了房宇家。杨磊真的翻出了毛片儿。  他当然不敢翻上次那俩男人的,他还没那么胆肥。他翻出一盘男女的,趁着房宇洗澡还先放了一下,确定是男女的才放心。 房宇洗了澡出来,知道杨磊今天是要住下了,翻出一床被子扔给杨磊,就躺进那张钢丝床要睡觉。 “哎哎,看片儿!” 杨磊推他起来。 “自个儿泻火吧!” 房宇觉得刚才杨磊□,就是欠泻火。 “我一个人看有啥劲?”杨磊心里打着小九九。 “……我喝多了,困。”房宇的酒劲确实上来了,直迷糊。 “今天是不是我最大?”杨磊问。 “是不是?” 房宇没动静,一会儿,撑着坐起来了,勉强撑起眼皮去看录像。 “唉。”房宇无奈了。 杨磊特喜欢他宠着自己任性的样子。 录像放起来了。 画面上赤裸健壮的男人撸着自己的家伙,捅进只穿着三点式的女人的嘴里,女人给他吸着,男人前后摇晃着,然后推开女人,解开她最后的遮挡,把扒光的女人压上床……男人一手猛揉着女人丰满的乳房,一手扶着自己下面那红头涨脑的家伙,分开女人的大腿,往里面插入…… 画面太刺激了,杨磊浑身燥热,他扫了房宇一眼,房宇呼吸也粗重了。 录像里那男人已经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画面特写着插入的部位,湿答的水声,女人的浪叫,男人的呻吟,都清晰地从电视里传了出来…… 杨磊的下面已经支起了帐篷。他看着画面上插入部位的特写,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上次那盘录像带里,那两个男人结合在一起的部位,想起了那个被压在下面承受的男人又痛楚又沉醉的脸。那张脸变成了房宇…… 杨磊的呼吸猛地粗重了,一股热流直冲小腹。他清楚地感觉到下面那话儿猛然又胀大了。 他瞄了一眼房宇的下身,房宇也有反应了,那里鼓胀着一团,高高地顶起,在平角裤上顶出了一团湿渍。 杨磊口干舌燥,看了一眼房宇的表情,房宇盯着录像的画面,一声不吭,呼吸却很重。 “……” 杨磊动了。 “……够劲。”杨磊哑着嗓子说,心一横,手伸下去就把自己下面那挤胀得受不了的东西从裤子里放了出来。 房宇下意识地瞄了一眼。 杨磊的东西很壮观,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令杨磊自傲的资本,无论是尺寸还是硬度,都在夸耀着杨磊的男性雄风,都足以令大把的男人自惭形秽。那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尺寸和雄壮,无处不标志着杨磊不仅是纯爷们,而且是爷们中的爷们。 “……操”房宇只说了一个字,语意不言自明。 男人对于这方面都是很敏感的,总是互相比较。杨磊也明白房宇这个字的意思,他陶醉在被房宇肯定的晕眩里。他想征服房宇,他想被房宇肯定甚至崇拜,不管是在什么方面。 “……难受不?你也放出来呗……”杨磊声音很沙哑。 十几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一起看毛片一起打手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房宇也没有抗拒,犹豫了一下,也把手伸进去,把下面的家伙释放了出来。 杨磊一眨不眨地盯着。当看到房宇的下面像活物一样猛地跳出来时,杨磊震慑了。 他没想到房宇的尺寸竟然也不输于他,房宇看起来清秀体型也不壮实,下面竟然如此雄壮,傲人的尺寸比起杨磊也毫不逊色,色泽丰实性感,形状完美。现在那地方像被放出来的猛虎一样,精神,红头涨脑,耀武扬威,充满了侵略性和雄性的力量。 杨磊盯着房宇那东西,心跳加快,嘴里发干。 录像里的呻吟声越来越大,女人的腿盘在男人的腰上,男人耸动着臀部,在女人体内激烈进出着,干得两人一通乱叫,画面无比刺激。 杨磊的手撸上了自己。房宇的手也动了。 杨磊撸动着自己,眼睛却看着旁边的房宇。房宇的手上下动着,涌上头的酒精和被刺激的兴奋,让房宇放纵自己,几乎没有注意到杨磊,闭上眼睛沉浸在快感里。 杨磊望着沉浸在动作中的房宇,杨磊以前不是没有和兄弟们一起打过手枪,但是跟现在完全不是一回事,画面上呻吟的男女和激烈的肉搏,都远远比不上此刻的房宇带给他的刺激。他紧紧地望着房宇,手里撸着自己,满面赤红,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他望着房宇仰起的线条阳刚的脖颈,紧紧蹙眉的性感表情,看着房宇用骨节粗大修长的手指有力地撸动着自己雄壮的东西,嘴里流泻出粗重的喘息…… 杨磊感到自己手里的家伙猛然胀得更大,更猛,冲动得就要蹦出他的手心…… 他从没有想过看同是男人的手淫会让他变成这样,但杨磊一点也不别扭,一点也不抗拒,因为那个人是房宇,他会这样,因为且仅因为那是房宇…… 涌上头的热血和冲动让杨磊再也忍受不住,他侧身紧挨着房宇,把手伸了过去。 “……我帮你” 他的手一下握住了房宇的,感受着手下热物的粗壮和勃发。 “……!”房宇睁开了眼睛。 杨磊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 “……拿开!”房宇嗓子也粗噶着,酒精充溢的眼睛通红。 房宇显然没跟人这样过。 “……没事儿!帮你撸撸……” 杨磊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血往下涌,手叠着房宇的手,抚摩着房宇那粗壮的茎身就迫不及待地上下摩擦了起来,从根部往上地撸动。这是他第一次抚摩别人的东西,那东西像有生命般在他的手里粗涨、颤动,杨磊撸得急迫又带着温柔,粗鲁又小心翼翼,带着自己干时琢磨出的全部技巧。 “……” 房宇已经在酒意和快感中迷糊了。那陌生的刺激,和自己的手完全不是同一等级的刺激,让房宇陷入了短暂的迷乱,竟然没有推开杨磊。 杨磊的手心里都是液体,不知道是他手心的汗水,还是房宇的前端漏出的体液。 杨磊一只手撸动着房宇,看着房宇的脸,用另一只手用力撸着自己。   “……!” 房宇发出了一声难耐的、压抑的、低沉的呻吟。 听到这声呻吟,就像点燃了杨磊拼命压抑的冲动,杨磊再也忍受不了了,他青春的冲动到了极限。他猛地一翻身坐在了房宇身上,压住了房宇的腿,抓起自己和房宇的两根粗壮的勃物就紧紧地合在了一起,用双手一起狂热而又迷乱地撸动起来。 当时房宇的表情也许很震惊,很错愕,或者很抗拒,很愤怒,但在黑暗里杨磊根本看不清,也或者他已经沉浸在了这前所未有的无与伦比的强烈刺激里,根本无暇去记起房宇当时的反应。也许醉意迷糊的房宇已经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是不管是杨磊还是房宇,当时都乱了,疯了,什么都抛在了脑后,他们这时已经无暇去分辨什么荒唐,什么界限,都只能沉浸在令他们都手足无措的突如其来的强大快感里,那是两个在他们这个年龄的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根本无法抵挡的,也根本停不下来的原始的本能…… 快要攀上顶点的瞬间,杨磊粗暴而疯狂地向前拱动腰胯,嘴里发出了低吼…… 单薄的钢丝床剧烈摇晃的吱嘎声里,杨磊全身痉挛,喷出了灼热的热液,房宇也在此刻一同倾泄而出…… 第 18 章杨磊靠在房宇的身上,平复着喘息。 当他终于从高潮中回过神来,房宇已经推开了他,下床走向洗手间。 “……” 杨磊清醒了,找了张卫生纸胡乱擦拭了下身,坐在床边忐忑不安,有些不知所措。 当高潮那股劲儿过去,他知道刚才确实是太过火了。 房宇从洗手间出来了,没等杨磊看清他的表情,房宇已经伸手关了录像,房间顿时一片漆黑。 房宇什么都没说,躺上床拉上了被子。 “……” 杨磊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房间里是一片尴尬的沉默。 “……房宇” 许久,杨磊低声喊他。 房宇没反应。 “……你不高兴了?”杨磊心里没着没落,望着房宇背对着他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杨磊才听到房宇的声音。 “睡觉。” 房宇说。 声音听不出情绪,既听不出生气,也听不出不生气。 但是杨磊很清楚,房宇的没情绪,就是有情绪。当房宇真正不高兴的时候,反而什么都不表现出来,完全的冷漠。 “……”杨磊苦闷,他开始后悔刚才太冲动了,他担心房宇以后会像躲着花猫一样地躲他。 “……我就是……一时冲动……”杨磊语无伦次,“我真没别的意思……” 他一向利索的嘴皮子也派不上用场。 “……就是想更刺激点儿……玩儿得有点过了……”杨磊只能这么说。 房宇有反应了。房宇猛然提高了声音。 “有你这么玩儿的吗?!” 房宇真的火了。 杨磊知道他肯定得火,但杨磊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你不觉得怪啊?” 房宇粗着嗓子。杨磊心里像被针扎了。 “你要是不痛快,就打我一顿。” 杨磊闷闷地说。 “打到你解气。” 房宇忽然回过身来,盯着杨磊。 坐在床上的杨磊和他目光交汇,被房宇的目光盯得又是心虚又是紧张,还有点儿无措。 房宇忽然踹了他一脚,这脚毫不含糊,踹得杨磊腿差点没直接抽筋。 “……今天要是别人,我他妈的把他从这儿扔下去” 房宇说,这话让杨磊听着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以后别这么玩儿!” 房宇最后隐忍地说。  那天之后,杨磊还是常往房宇那儿跑,但是晚上不怎么留下过夜了。 虽然他们俩后来谁都没提过那一晚上,但是杨磊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表面不提就代表过去了。 房宇并没像他担心的那样躲他,对他还是一如既往,态度也没变过,但杨磊也不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怎么,他就是觉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两人单独一块儿的时候,尤其是晚上单独在房宇那个房间的时候,总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尴尬。 杨磊后来很自觉地一到点儿就回家,房宇也没留他。 杨磊有时候也苦闷地想,其实说穿了,不就是两个人互相手淫了一下吗,只不过火候过了点,男人玩这种事擦枪走火是很正常的,那个时候谁能控制得住?他不知道房宇对那晚到底怎么想,他几次想问,又打住了话头。 躺在自己家的床上,杨磊无数次地想起那个晚上。 他想着想着,呼吸就粗重了起来,忍不住把手伸向了下身…… 想着房宇高潮时的脸,杨磊喷薄而出……  房宇当了世纪大酒楼的总经理,比起在光明台球室的时候忙了几倍都不止,毕竟大酒楼是正经生意,不是黑社会的打打杀杀,要打理的地方太多了。 罗九把这个酒楼交给房宇,就是对他完全的信任,所有的事情都让房宇全权处理。 世纪大酒楼地段好,市口好,菜肴服务质量都好,而且黑道白道都捧场,生意能不好吗?夜夜爆满,等着翻台的人都在外面排队,在那个年头,吃饭在饭店外头排队的真是少见的,世纪大酒楼就是一个。 杨磊晚上进了大酒楼,一眼就看到房宇站在经理台后面,在交代事情。 房宇还是穿着一件挺括的白衬衫,还是习惯性地收在裤子里,显着强韧的腰身,矫健的长腿。 杨磊过去打了个招呼,就在二楼的经理室等着。一会儿房宇进来了,满面地疲惫。房宇进来就坐在了沙发上,人显得很累。 “你都忙瘦了。”杨磊能看得出房宇身上一丁点变化。 “不忙哪行,事儿太多了。不过生意是真好。”房宇人很累,眼里却很有光彩。他是真的喜欢做这个事。 “那当然好,也不看总经理是谁啊?”杨磊边贫,边看到房宇疲累的样子心疼,看到房宇在揉肩膀,走过去。 “我给你捏捏。” 房宇把背给他,杨磊帮他按摩起来。 “我大哥公司接了项目,也要开始忙了,这一阵儿我可能没时间过来。” 杨磊说。 “多久?” “不知道,一两个月吧。”杨磊故意把时间说长了。 “还要去省城,大哥说要是进展得顺就在那儿常驻,估计得小半年。” 燕子乙确实跟杨磊提过,但杨磊还不想和房宇这么分开,燕子乙也确实没想好要不要放这个得力手下到省城去,所以这事其实也就一说。 “你就要见不着我了,快抓紧时间见见。”杨磊想看房宇的反应。 房宇果然当真了。 “什么时候走?” “下星期。” “这么快?” “反正你也忙,咱俩半年后见吧!” “……”房宇沉默了。 杨磊观察着房宇的表情,心里有点高兴。 “瞧你这意思,是舍不得我啊,房总?”杨磊确实看到房宇在那瞬间的失落。 “别呀,我还时不时抽空回来呢!”杨磊是真高兴。 “滚远点吧你!” 房宇皱着眉。 “星期六,上我这儿来。我送你。”  星期六那天杨磊就去了,还骑着房宇的摩托车。 摩托是杨磊问房宇借来办事的,星期六那天他先到外面办了点事,天微一擦黑就往房宇那赶。自从以为杨磊要走,房宇一有空就打电话给杨磊,电话里又没什么事,就是瞎聊。 “你不忙了啊?”杨磊看看手表。“这不是饭点儿吗?” “按部就班,没啥特别事也不忙。咋了,找你说话还不行了?” “行行,你说什么都行。”杨磊满面笑容。他知道房宇舍不得他。 杨磊边飞快地骑着摩托往房宇那赶,边想着等下跟房宇说他其实不走了,房宇会是什么表情。估计房宇又得收拾他,但他就想看房宇为了自己变化情绪的样子。 杨磊开始渐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也渐渐明白了要怎么做。 摩托车一转弯,向前飞驰。可就在杨磊正常地骑在道上时,对面一辆迎面开来的大卡车忽然失了方向,向着杨磊直撞过来。 杨磊脑子一懵,手脚反应比脑子还快,本能地一个右倾擦地,倒下来的摩托轮子已经被大卡车撞上了,杨磊这时人已经往旁边扑了出去,尖锐的急刹车声和人群的惊叫声,等杨磊回过神来的时候,卡车司机已经下来了,看到满身是血的杨磊,脸吓得煞白。 杨磊也发现自己都是血,而且身子底下全是血,但他纳闷好像没哪儿特别疼,仔细一看是他扑下来的时候正好撞翻了马路边上卖鸡的摊子,几大盆鸡血全扣地上了。 杨磊自己站了起来,检查了一下,没啥大事儿,就是胳膊上蹭破了一大块皮。 可是在围观群众的眼里,这一幕非常恐怖。 杨磊满身是血地站着,站起来身上还在往地上直滴啦血,就是一个血人。 摩托车被撞翻在一边,已经被撞得严重变形。 卡车司机被吓得快晕过去了。 “没事儿!没大事儿!”杨磊还安慰人家卡车司机。 附近正好有交警,赶紧过来处理,一见杨磊这样也吓到了,不管杨磊自己说没受伤,叫卡车司机带着杨磊赶紧去医院检查,这边就拦了人封锁了事故现场。 杨磊硬被拉上了警车被送到医院,心里还想着房宇那摩托车,那摩托车看来是彻底报废了。 “我没事儿,但那车你得赔。”杨磊对那司机说。“我人能有事,那车都不能有事!” “兄弟,只要你没事儿我赔什么都行啊!”那司机知道,要是今天真的撞死了人他下半辈子就得蹲大牢了。 在医院一通检查,那血都是鸡血,杨磊除了那一大块磨破皮的,啥事都没有。 “小伙子能耐啊!”医生听了情况都感叹。“反应够机灵的!” “医生我能走了不?我真还有急事。”杨磊还惦记着等他的房宇。 “急什么?消毒包扎去!破皮怎么了,感染发炎了也够你受的!”医生没见过经了这么大事儿这么淡定的。 她不知道杨磊这种刀枪棍棒底下混过来的街战霸王,别说这是鸡血,就是真是他的血他也淡定。 杨磊只得到底下排队等着医生处理。 杨磊正在底下排队,医院外面飞奔进一个人来,那人真是飞奔进来的,连自行车都直接摔在了医院门口。 他直接冲到了急诊台上,把护士吓了一大跳。 “护士,有没有个车祸送来的,叫杨磊?” 护士看问话的是个很帅的年轻人,但是脸色极度难看。 “我查查,您别急。”护士还对他一笑,翻起了记录册。 杨磊回头看到他的时候,房宇满头是汗,脸色发白。 “到底有没有?”房宇嗓子猛地提高了,几乎是用吼的。 小护士被他吓到了。 “……还没查到……刚才有个车祸送来的,在手术室,好像快不行了……” “房宇!” 杨磊赶紧喊,房宇根本没有听见。他已经冲向了手术室。 在手术室门口,手术的红灯亮着,外面聚集了一帮家属,在失声痛哭。 “……” 房宇脑子懵了。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房宇是出门买熟菜发现车祸的。 车祸地点离他家不远,已经进入了农贸市场的范围,就在街拐角那儿。看到那么多人围在那儿,房宇听说是车祸,本来也没想看热闹,但他买熟菜的店就在拐角那边,一走过去,就听见熟菜店老板在絮絮叨叨着:“吓人哪!满地都是血!肯定撞死人了!” 房宇向人堆里看了一眼,透过人群的缝隙,就看见了地上那辆摩托车。 房宇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他猛地拨开人群,走了过去,看到地上那辆已经变形成一堆废铜烂铁的摩托车,看到了熟悉的蓝色坐垫和车牌号。 “人呢?人怎么样了?!”房宇冲过去就抓着一个交警。 “送三院了!”这交警也是后来跟车来拖大卡车的,根本没看到杨磊。 “惨哟!这大卡车多大块头啊!就这么冲过来,‘咔’的一声,那小伙子就钻车肚子里了……哦哟……满地是血……那个血淌的哟……惨哟……” 总是有好事者明明没看到现场,却添油加醋地合理想象,向周围的人说故事。 满地的血迹是在那儿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房宇也看见了。 “估计抬上车就不行了……作孽哦……年纪轻轻的……” “哎哎!干什么你!唉!!” 有人喊了起来,房宇抢过旁边一个看热闹人的自行车,跳上去就冲出了人群。  现在房宇站在手术室门口,一步也走不过去。 他面无表情,手脚冰凉。  杨磊跟在房宇后面跑都追不上他。他从来不知道房宇跑得这么快。 好容易追上了四楼,杨磊一转弯差点撞上房宇。 他看到房宇呆了一样,在手术室外站着,像一个木偶动都不动。 杨磊刚想喊的一声“房宇”又被他吞进了喉咙。 看到房宇这个样子,他什么都明白。 他慢慢走到房宇背后,伸手捂住了房宇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杨磊低声地、动情地问。  房宇猛地转过了身。 杨磊松开了手,对他笑着,笑得特别高兴,灿烂。 “我没事儿!看把你吓的。” 杨磊对着房宇亮了亮自己的胳膊。 “就这儿擦破了点皮!我什么人啊能撞着我吗?这血都是鸡血,那不菜场嘛……你跑得也太快了,我在楼下就喊你都追不上你。” 杨磊心情激动,嘴上也说个不停。 房宇一个字都没说,像没见过杨磊似的,直直地盯着他看。 “真没事儿!房宇……” 杨磊抱住了房宇的肩膀,心里溢的满满的都是感动和满足。 “我真……唉哟!” 杨磊猛地惨叫,肩窝狠狠挨了一拳,这一拳是货真价实的,半点情面都没留,房宇一拳头砸在杨磊的肩上。 “你他妈的……!” 房宇说!  房宇一直在医院陪杨磊把所有消毒包扎都做完了,才骑着自行车载着杨磊回去。 杨磊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单手搂着房宇的腰,搂得很紧。 被房宇抢了自行车的人还郁闷地在附近转悠,一见房宇冲上来就要骂,房宇把车子还了他,好好地跟人家解释了,人家还真不错,挺仗义:“原来是这样!没事就好!小伙子,命真大!” 进了房宇家门,杨磊已经饿坏了,房宇指着他:“坐那儿别动!”就进了厨房。 “我来帮你!”杨磊还想表现表现。 “坐着!”房宇一句话杨磊就老实了。 他老老实实地坐在饭桌边上,看着房宇变戏法似的端出一道又一道菜。 宫保鸡丁、蚂蚁上树、糖醋排骨、西红柿蛋汤,还有杨磊最爱吃的盐水鸭,全是杨磊喜欢吃的菜,杨磊口水都下来了。 “这都你做的?” “我能有这本事吗?买的!” 房宇本来要倒酒,又把酒放回去。 “不喝酒了,多吃点菜,补血!” “那血不是我的。”杨磊又解释。 “那也得补!” 房宇一瞪眼睛,杨磊就安分了。他自己都纳闷,今天搞的好像是他做了错事似的,心虚。 房宇也吃着,但吃得不多,就看着杨磊大块吃肉,不时地给他夹菜。 “够了够了。”杨磊碗里堆成山了。 “你怎么不吃?” 杨磊看到房宇吃得不多。 “吃不下。你多吃点儿。”房宇说,放下筷子,沉默地看着杨磊吃。  杨磊又吃了一会儿,房宇坐在边上,沉默地抽烟。 杨磊察觉到房宇的情绪。 “怎么了?” “没什么。”房宇对他笑笑。“你吃。” 杨磊觉得今天够惊心动魄的,但这个车祸也让他因祸得福。他看到了房宇真实的反应,房宇知道他出事了那个反应,杨磊想起来心里就满满的膨胀。在医院他真想扯住房宇抱进怀里,想说很多温柔的话告诉他自己没事,他看到房宇煞白的脸时心疼得比自己真钻了卡车肚子还疼。杨磊知道自己是彻底栽了。他真离不开房宇。 “还在想下午那事?真没事。” 杨磊感觉到房宇还是因为这事。 “就是那摩托废了,那司机肯定得赔一新的,他跑不了。” “我他妈是为了车吗?”房宇猛地说。 杨磊愣了一下。 “下次别骑那么猛。这次是走运,下次呢。”房宇一直抽烟。 杨磊觉得这话真不像房宇这刀头舔血的人说出来的。 “混道儿的还怕死?” 杨磊的狠劲儿又上来了。 “立棍的时候比这血流得多了,什么样的鬼门关没闯过,老子怕过吗?” “扯淡!” 房宇忽然怒了,一下扔了烟头。   第 19 章“别以为是混子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杨磊吃惊地看着房宇。 房宇爆发了这一句,又沉默了。他又抽了一支烟,一言不发,眼睛盯着地面,杨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房宇才开口。“大虎走的时候,我跟自己说,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兄弟在我跟前没了。” 房宇的目光聚集着不知名的一点。 “今天在医院,我以为又要经历一次。” 房宇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杨磊沉默地看着他。 房宇却又不再说话,出着神,手中的烟蒂变得很长,掉落在地板上,房宇也没有反应。 “……不想再来一次了。” 房宇不知道是跟杨磊说,还是跟自己说。  “我再打点汤来。” 房宇摁熄了烟头,站起来,往厨房里走。 房宇走了两步就站住了,杨磊从后面把他抱住了。 “我跟大虎不一样。” 杨磊说。 “他已经不在了,我在。你要是看得起我,我就连着大虎的份,一起在你跟前活着,活到你看腻味了为止。” 对杨磊来说,这番话就是掏心掏肺的表白。 他知道,房宇当他是兄弟,和大虎一样的兄弟。房宇怕再一次看到兄弟在眼前消失,就像当年的大虎一样。 但是对他来说,房宇已经不是兄弟了。 杨磊甚至没多想过为什么要几步上去抱住了房宇,就已经抱住了他。他看到房宇转身过去的寂寥背影,心里就酸胀,难受。 他不会让他再经历失去兄弟的痛苦。那种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什么带着他的份,大虎没了三年多了,我现在操心的是你!” 房宇说。大虎是他兄弟,杨磊也是他兄弟,但大虎是大虎,杨磊是杨磊,这两个人根本就不一样。 他想让杨磊知道,他不是因为想起了大虎才担心他。他今天是真的怕了,在看到那个惨不忍睹的摩托车和满地的血迹时,房宇有一种多少年都没有的恐惧感。在那个手术室门外,他头脑一片空白。他的表弟川子被捅成重伤命悬一线那次,他还能保持冷静地处理,大虎被枪决那天,他也有心理准备,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瞬间完全一片的空白。 “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我不是好人,是祸害,所以你别担心,我命长着呢。” 杨磊说,还是抱着房宇。 “靠,你也知道是个祸害!”房宇被逗乐了,回头笑着说。 杨磊喜欢粘人,抱着人、亲着人,房宇已经有过了解了,也有点麻木了。他想可能杨磊就这习惯,也任他抱着。 “你就跟我几年前一样,莽撞,爱惹事。我是真怕你出事。” 房宇眼中的杨磊很多时候都带着孩子气。房宇掏心窝子地说。 “你放心。” 杨磊只说了三个字。  杨磊告诉房宇,去外地的事儿黄了,他不走了。他对房宇说,晚上想住下来。 “不想回去,回去也没人管我。”杨磊说。 杨磊很少对房宇提起自己的家,偶尔提起时语气都带着厌恶。房宇感觉到杨磊很不喜欢那个家。 “住,谁还不让你住了!”房宇搬出被子给杨磊,房宇听说杨磊不去外地了,是真的高兴。 两人躺到一张床上,经过这事,之前那点古怪的尴尬也忘了。但聊了一会儿,杨磊就想起上次那晚上那件事了。 同一个地方,同一张床,毕竟有事发生过。 “……房宇,我问你个事。” “你问。” “……那晚上你感觉真的不好?”杨磊豁出去了。他堵在心里很久了。 “……”房宇知道他问什么了,没吭声。 “……我感觉挺好的。”杨磊说。 “行了。”房宇不想提这个。 杨磊翻了个身撑起来,看房宇。 “你说实话,舒不舒服,刺不刺激?”他想要房宇一句实话。 “……没那么玩儿的!”房宇皱眉。 “怎么没那么玩儿,你别老土了,人家国外现在都讲求性解放,啥叫性解放知道不,舒服就行,刺激就行。虽然咱俩都是男的,但也能玩儿,又不是动真格的,这顶多就是……互帮互助。” 杨磊这一套说辞盘算很久了,他想给房宇洗洗脑,让他知道两个男人这样其实挺正常的。 “你整天瞎琢磨什么玩意儿。”房宇也想起了那天的情景,表情不大自然。 “都是爷们,别装,你说一句,那晚上到底舒不舒服。” 杨磊拿话将房宇。 “……是不坏。”房宇不知道是被杨磊拿话将的,还是说的实话。 从男性生理的角度,那一晚带给房宇的刺激是强烈的。他承认。 “可你……不觉得怪啊!”房宇看向杨磊。  “你觉得恶心?”杨磊问这话时心有点沉。 “……就是觉得怪。说不出来。”房宇的声音也沉了下去。 杨磊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房宇和他不一样。房宇没有他那些心思。房宇只把他当做一个兄弟。可是他已经不一样了,在他生日的那天晚上,房宇在乱世的舞台上弹起那首《童年》的时候,在他知道他就是实验中学操场对面那个弹琴的人的时候,在房宇笑着喊“生日快乐”把花砸进杨磊怀中的时候,杨磊就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像一道闪电照亮了他自己的内心,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喜欢房宇。 不是喜欢哥们那种喜欢,甚至不是喜欢女人的那种喜欢。 他不知道那是哪种。他只知道他喜欢房宇,他想抱着他,想亲吻他,想和他做梦里的那些事,想永远都待在房宇的身边…… “我没跟别人做过,也不会想跟别人做这事儿,光想都恶心。”杨磊沉着声音说。 “但我跟你就行,你在我心里,分量不一样,我把你当最亲的人,除了你,我没法跟别的兄弟这么玩。”杨磊想说出心里真实的感受。他觉得憋屈。 “你要是觉得恶心,就当那晚没发生过,咱们以后还是兄弟,我不想为了这事儿,大家尴尬。” 杨磊说完了,就不再说话了。 他两眼睁着,望着天花板,他听不到旁边房宇的声音,只感觉到自己因为懊恼、挫败、伤心而起伏的胸膛。 如果房宇今天说一句恶心,杨磊会翻身起床就离开。他受得了房宇不接受他,但他受不了房宇看轻他,厌恶他。那比死了还难受。 “我说恶心了吗?” 房宇说。 杨磊扭头,看房宇。 “……行了,说不过你。”房宇说,语气很矛盾。 杨磊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快跳起来了。他听出了房宇语气里的松动。 “……你愿意跟我玩儿了?” “你别过火!”房宇压着嗓子。“要真有火找潘西去!” 杨磊明白房宇这是在做让步了。他有种欣喜若狂的感觉。 “行!真有火找潘西!” 杨磊喜滋滋地说。他不管房宇这是因为不忍心做的让步,还是房宇身为男人生理的本能也抵抗不了那一晚强烈刺激的诱惑。不管是哪一个,杨磊知道房宇让步了。 杨磊找着了最佳的时机。他知道这一晚的房宇,一定会对他心软。 因为经过了车祸的事,他明白了自己在房宇心里的分量,比他自己想象的要重。 其实对于二十啷当岁的男人来说,正是对性最无法抵抗的时候,和兄弟在一起说的最多的是荤段子,是黄色的事情,是性,这在哪个年代都一样。 后来的事实证明,其实很多青春期的男孩都曾有过同性间的性经历,不管是互相手淫,甚至口交,但他们大多都不是同性恋,而是性取向正常的男人。这只能说,是一种情欲的冲动。而且事后,他们也顶多是觉得和同伴玩儿得比较荒唐,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当然,在当年这种事儿是没法上网科普或者找人分享咨询的,但是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大事,男人之间会做的事情,永远超出女人的想象。这就是男人。 所以,房宇当时也没有觉得是大事。 当然,当时的他不会知道,这些事改变了他的一生。 说是这么说,但那晚杨磊没做什么,毕竟不像那个晚上有毛片的刺激,房宇没有那个冲动,他也不能硬来。 杨磊也不着急,他这个人就是有耐心,能等机会。  第 20 章 房宇自从做了世纪大酒楼的总经理,就较少介入江湖事了。在上世纪90年代初,商品经济开始席卷全国,下海经商成为时髦的词汇,黑社会的格局也在发生改变。 不管是燕子乙还是罗九,都意识到时代变了。拳头,刀,枪,街头的地盘和势力,这些都不是黑社会组织的实力来源。他们意识到,真正的实力要靠金钱,产业。 所以,这些江湖大哥们都开始转向实体经营,开始以赚钱为目的用财势来说话,那些街头的打打杀杀,是低级的混子,不再是真正的黑社会。 所以不管是房宇和杨磊,现在都不像个黑社会打手,更像是半个正正经经的生意人,2000年后所说的白领,骨干,精英。  那段时间有江湖事都是房宇手下的老亮、二黑和花猫带人摆平。这三个是房宇手底下最硬的打手,也是对房宇和罗九最忠心的。 杨磊也很久不亲自动手了。他的心思简单地一分为二,一半在燕子乙那边的公司,一半在房宇的身上。街头抢地盘那些事是他玩剩下的,早就不干了,自从川子的伤好利索了,有挑衅生事的都让川子和李三去搞定。但自从王老虎偃旗息鼓后,也确实没什么人敢再惹燕子乙和杨磊,清闲了不少。 所以这天,处于半金盆洗手状态的房宇和杨磊在马台街吃馄饨,就吃这么一碗简单的小馄饨,吃出了两个人从来没有过的联手的一架。  那天两人正在个小饭店里吃馄饨,旁边一桌五六个男青年聚在一起边吃吃喝喝边唠嗑,其中一个染着黄头发的黄毛嗓门最响,在讲他“混江湖”的光辉事迹,什么昨天抢了哪个中学多少人的钱,什么到哪儿和哪个地方的人干架,讲得吐沫横飞,兴奋不已,好像他就是江海最牛逼的江湖人士。但不知道是都觉得抢中学生钱不是什么光彩仗义的事,也不知道是那些干架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听众兴致都不怎么高,都随口附和。 这边真正的江湖人士房宇和杨磊却是斯斯文文吃着馄饨,一声不吭,很快就快吃完了准备要走了。 结果那黄毛看听众不怎么捧场,忽然提高了声音说:“你们这些人,整天说自己混江湖,你们见过世面吗?见过几个大角色?我靠,我不仅见过,我干过的事说出来吓死你们!” “知道房宇吗?”黄毛问。 “能不知道房宇吗?”一桌子人都说。 黄毛的表情十分得意。 “房宇那是谁啊?金牌打手!头一号的!现在江海能打的要是排个座次,房宇不是第一也是第二!那可是公认的街战天才,人家那名气是在道上一架一架死磕出来的,现在江海叫得出名的江湖大事件,哪个少得了他?” 黄毛像给房宇颁奖似的,总结。 房宇和杨磊对看了一眼。杨磊碰到过的道上崇拜房宇的混子多了,杨磊一直觉得他们很有眼光。 “行了谁不知道房宇啊,你就往下说吧!”听众不耐烦了。 这黄毛话锋一转。 “就房宇,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哪儿啊?” “医院!” “啊?” “知道他是被谁打进医院的吗?” “谁啊?” “我!”黄毛得意洋洋。 房宇一口馄饨汤差点呛出来。 “你??”显然所有的人都不相信。 “就是我,那天我在XX街碰到房宇,跟他干起来了,当时他就……我就……然后我再……” 黄毛边说边狠狠配合着动作,描述得活灵活现。 “然后他就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杨磊看着房宇花花绿绿的表情,坏笑。 “吹牛吧你?”没人相信。 “谁吹牛谁是傻逼!就在房宇倒那儿起不来的时候,又来了一个人,好家伙,你们知道是谁?” “谁啊?” “杨磊!” 房宇扫了一眼杨磊,这回轮到房宇坏笑了。 “对啊,杨磊现在和房宇最铁啊!这下你麻烦了。” “杨磊那是一脚能踹出人命的主!就他现在那名气,直追当年的房宇,可到了我这儿都白给!知道杨磊现在在哪儿吗?” “哪儿啊?” “医院!也是被我打进去的!现在还和房宇躺一起呢!”黄毛那表情,不知道多陶醉和牛逼了。 “哈哈哈!” 杨磊和房宇实在忍不住了,趴在桌上大笑。 黄毛愤怒地看过去,旁边一张桌上两个模样干净的小伙子笑得前仰后合。 “我操,你俩笑啥?”黄毛一拍桌子站起来了。 “老板,结账!”两个人都懒得搭理,把钱放在桌上,笑吟吟地看着黄毛。 黄毛跳起来了,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就要揪房宇的衣领。 手还没有碰到房宇,杨磊腿一伸,一脚蹬在黄毛的腿上,黄毛脚一矮就摔了下去。 就这一脚还是杨磊脚下留情的,要是直接往膝盖上蹬,黄毛躺地上没半天都爬不起来。 黄毛这一跤摔下去,房宇还把凳子往旁边挪了一下,给他腾地方趴着。 “妈的……!”黄毛狼狈地爬起来,那一桌人都站起来了。 黄毛劈手操起个板凳就要往杨磊身上砸,杨磊坐在那儿还没动,房宇一伸手扯住黄毛的背心,往后一拉腾,黄毛就连凳子地摔了出去。这边四五个人见同伴吃亏,对方又只有两个人,都往这冲,杨磊随手抄起半碗还烫着的馄饨汤泼了过去,全泼在眼睛上,一片哇啦啦的惨叫。 到这地步,房宇和杨磊两人都还没站起来过。 摔在店门口的黄毛一声大叫,从旁边的游艺厅里一下子又冲出了七八个人,看来都是黄毛一伙混这条街的,都在隔壁打游戏呢。 十几个人都跟后来香港电影的古惑仔似的,光着胳膊,文着文身,手里拿着棍子大棒,在肩膀上敲着,还有几个煞有介事地动着脖子,把脖子转得咕咕响,凶狠地看着房宇和杨磊。 房宇和杨磊还是坐着,看了看门外这些人。 “这都什么德性?”杨磊很看不惯那耍脖子的。“现在流行这造型?” “那文的还是贴的,水一洗就掉色。”房宇觉得那纹身是山寨产品。 “贴的!2毛一张,你家楼下就有卖。”杨磊也评价了一下那纹身。 “……我操!你俩聊够了没有!出来!”黄毛抓狂了。 房宇和杨磊走出来了,既没文身,也没动脖子,还都穿得整整齐齐的,手里还空着。 黄毛一挥手,十几个人带着家伙,自信满满地冲了上去。 据说,当天在马台街上围观这一场架的群众很多,据说还有人叫好了,因为黄毛这一伙儿平常在这条街上没少干坏事,那天所有人都见到了什么叫大快人心。 据当天在现场围观的人描述,那两个打十几个的小伙子,那真不是来打架的,那是来拍电影的,还有人真以为是拍电影呢,那十几个拿着大棒棍子的都是群众演员,要不然被两个赤手空拳的打得在地上爬不起来?其实总共就打了半分钟,围观的人就看见一个人的腿,一个人的拳,腿的那个,一脚一个,挨他一脚的不是膝盖踢折了往地上跪,就是被蹬翻出几米捂着肚子半天起不来;拳的那个,出手就见血,第一拳就把一个人的鼻梁骨打断,第二拳就把另一个的眼眶子都砸开了,血汩汩地往下流…… 踢人的穿着迷彩裤,据说打架的时候嘴里还叼着烟,够吊。拳的那个还是被迷彩裤拉停手的,迷彩裤嫌他出手太重。 黄毛倒在地上,满脸都是血,角钢在手上举都举不起来了。他两条胳膊都被迷彩裤给卸了。 “兄弟,认识我们不?”迷彩裤蹲下来问黄毛。 “……不认识。”黄毛抖着嗓子。他真怕了。他从来没打过这样的架。 “咋不认识呢,你刚才不还说我俩的名字吗?”旁边拳头上都是别人血的黑T恤笑眯眯的。 “……!”黄毛惊呆了。 “我就是你说躺在医院里面的那个。”迷彩裤说,指了指杨磊。“他就是跟我躺一块儿的。”  “@#¥%%@!……”黄毛的表情跟开了染坊似的,五颜六色。 要是当时有堵墙,黄毛肯定一头撞上去了。 房宇和杨磊第一次联手的一架,打的却是一帮提不上台面的街头混子,两人都觉得很不得劲。 但是当时是真觉得欢乐,搞笑,两人好久没这么欢乐过了。 都走出好远了,两人还互相取笑着停不下来,房宇还是叼着烟头,杨磊还是拳头滴着血。  在他们身后的人群里,有几个女孩从头到尾地看到了整个过程。 房宇和杨磊都走出好远了,有个漂亮的女孩还是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他们。  当时的两人都不知道,这欢乐的一场架,却开启了后来无穷无尽的烦恼。  那天杨磊情绪特别高,他骨子里比房宇更好斗,冲动,虽然现在已经比以前理智了不少,但每次战斗都能唤起他的斗魂。打了这一场松松筋骨的架,杨磊浑身舒坦,晚上到了房宇的世纪大酒楼,喊上常到房宇那儿玩的一帮朋友,先是喝酒聚餐,再是集体到光阳KTV去唱卡拉OK,杨磊还特意点了那首《爱火花》,吼得一屋子人都起哄鼓掌。杨磊又点了一首张学友的《夕阳醉了》: “夕阳醉了,落霞醉了,任谁都掩饰不了,因我的心,因我的心早醉掉……回来步入我的心好吗?回来别剩我一个人,寻寻觅觅这一生因你,寻寻觅觅这缘份接近……” 这首缠绵情歌被杨磊唱得极其深情、投入,杨磊本来声音就好听,唱起歌来更是动人,唱完了就有人喊:“杨磊,你恋爱了吧!” “谁恋爱了!”杨磊打哈哈。 “肯定恋爱了,把潘西带来看看呗!”哥几个不放过杨磊。 “人家杨磊还没搞对象呢。”房宇还帮他打圆场。 杨磊差点没说,我想搞的对象就是你。  之前两人都忙,杨磊好一阵没在房宇那住,当晚唱完了歌先回了房宇的房子,杨磊酒劲上来了也不想走了,两人歪床上还聊着白天那黄毛的事,聊起来又是一通乐。 这时候灯关着,窗户开着,这晚上有些热,夜色透进房宇的床铺上,却让人有些燥热。 杨磊和房宇说笑,笑着笑着,在有些燥热的气温里,身上就渐渐起了热度,心里有东西也在升腾。 杨磊看了房宇一眼,房宇喝了酒,也觉得热,脖子上有汗滑到胸膛上,在外面透进来的光线下,晶亮晶亮。 杨磊不吭声,喉咙动了一下,然后微微向房宇靠近,转头看着他,低声:“……房宇,我们来玩儿吧?”         第 21章     “……”   房宇看了看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杨磊在黑暗里舔了一下嘴唇,等了片刻,就当作房宇已经同意了,手就慢慢伸了过去,覆盖在房宇下面的那一团上。   房宇沉默,但没把杨磊的手推开。   杨磊覆在了上面,却不敢动。他怕房宇会抗拒,会把他甩开。   短暂的停顿,却让杨磊心跳如鼓。见房宇没有抗拒,杨磊的手开始动了起来。   他隔着裤子,慢慢摸揉着那饱满的一团,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描摹这头蛰伏的猛虎的形状,感受到那裤子里的东西在他的手中渐渐胀大起来,慢慢地抬头,鼓起。   杨磊口干舌燥,自己的下面也抬了起来。他加重了呼吸,看到一直沉默的房宇胸口也在起伏。      陌生的混乱的冲动,生理的快感的本能,都让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年轻男人选择了默认这场荒唐。   杨磊轻轻拉出了房宇的背心,有些急切又克制地把手伸了进去,抚摸房宇的身体。   “……干啥呢”房宇终于说话了。   杨磊把手撤了出来,移向房宇下面已经支起来的帐篷,哑着嗓子:   “你大了……给你放出来。”   杨磊从房宇的内裤里掏出了房宇的勃物,那东西在他手心里颤着,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杨磊的手指摩擦过顶端,反复摩挲,房宇的呼吸蓦然加重了。   杨磊抬起头看了一眼,看到黑暗中房宇的眼神。   那是既异样又矛盾,既理智又迷乱的眼神。房宇显然在内心的矛盾冲突和生理的快感中间选择了后者,他始终没有阻止。   杨磊的汗已经湿透了自己的背心,他看到房宇也在流汗。   这个夜晚太热了。这张床上的两个男人,也在欲望的热带,被热量冲昏了头脑。    杨磊脱了自己湿漉漉的背心,扔到床下,伸手拽起房宇的背心,也扯脱下来,扔开。  光着上身只穿着内裤的杨磊没有犹豫,翻身坐上了房宇腿上,迫不及待地将自己也掏了出来,和房宇的紧紧摩擦在一起。赤裸的上身紧贴上房宇同样赤裸的胸膛,杨磊一只手搂过房宇的背抱住他,一只手忘情地把两根同样颤动的巨大勃物紧紧地笼在一起开始撸动。  这一次他比上次更大胆,更狂野,也更熟稔,已经被杨磊毫不犹豫带起了快感的房宇似乎已经妥协在了生理的冲动面前,为了追求更刺激的摩擦,房宇伸手扣住了杨磊的背,让两具身体贴得更紧,增加摩擦。  夜色透进窗口,一张不宽的钢丝床上,是一片混乱和荒唐,两个只穿着内裤的年轻男人紧紧搂抱在一起,彼此摩擦耸动着下身,忘情地宣泄着青春的激躁和狂乱。  杨磊拼命克制住自己想亲吻房宇的冲动,看到房宇闭起了眼睛蹙着眉的性感表情,拉起了房宇的手,拉到了两人正在摩擦的粗壮的茎身上。  房宇还是有些抗拒,要丢开手,被杨磊有些霸道地拉住,按在上面。  很快,房宇也神智迷乱,用力地撸动起来。  “……哦!”  杨磊受不了了,发出了呻吟。他丢开了手,充分感受被房宇爱抚、撸动的快感,房宇修长有力的手指抚摩在他上面的刺激,带给杨磊的冲击太强烈,这比以前和女友动真格的时候更强烈,比进入女人的身体里进出还要令杨磊激动,这份快感不仅是生理的,更是心理的。  杨磊张开手紧紧抱住了房宇,沉醉在房宇急切粗鲁的动作里,听着房宇渐渐失控的粗重的喘息,杨磊几乎就要在喷发的边缘。  在冲动快到达顶点的时候,撸动和摩擦都有些疯狂,房宇失控了。他猛地抱着杨磊一个翻身,用力把杨磊的背抵在坚硬的床靠背上,借着床靠背的支撑力,房宇粗暴地冲撞起来,把自己粗长涨硬的分身在杨磊坚实的小腹上用力撞击,挤压,摩擦,带起两人剧烈的喘息……高潮的瞬间房宇紧紧向前顶去,两根雄壮的勃物挤压在两人的腹间,同时喷发…… 完事之后,两人简单地清理了,然后靠坐在床头,都没说话。   房宇点上了一根烟,沉默地吸烟。   杨磊还沉浸在刚才的暴风骤雨里。这是他体验过的最刺激最痛快的性。尤其是房宇冲动下的主动,让他目眩神迷。   杨磊抬起身体,从房宇嘴里拿过了烟,叼进自己嘴里吸着。   沉默片刻,杨磊听见房宇的声音,声音有点沉。   “……我刚才过了。”   房宇不知道是对杨磊说,还是对自己说。随着激情冷却回来的,还有理智。   “没啥。这才刺激。”杨磊吸着烟,似乎很无所谓。   房宇看了杨磊一眼,忍不住:   “……你真不在乎?”   “你舒不舒服?舒服。我也舒服。这就是个玩儿,舒服就行。”杨磊不想让房宇多想。房宇想得越多,就越不会跟他做这事。只有房宇当这就是个玩儿,才会跟他继续下去。   房宇不说话了。杨磊眯着眼睛,吸着房宇吸过的烟头。   “你说咱俩这正常吗。”   过了很久,房宇问。   “怎么不正常了,我觉得挺正常的。”杨磊拿出烟屁股,摁在了床头柜的烟缸里。侧过头,看房宇。   “咱俩是不是最铁?”   “是。”房宇不犹豫。   “是不是爷们?”   “废话!”   “是爷们就敢玩儿!别他妈跟娘们似的!”杨磊说。   “操!……”   房宇笑骂,好像轻松了……   杨磊望着他,也笑了,笑得高兴,带着复杂……   第 22 章那次之后,房宇好像放下了包袱,和杨磊时常进行这种仿真的性/爱游戏。 或许他们当时都不清楚,虽然没有身体的交/合,但这也是真实的性。只不过不管是房宇还是杨磊,都不想想那么多。或许他们潜意识里都知道,想多了,认真去想了,就没法儿再玩下去了。 除了没有插入和交/合,该做的他们基本都做了。 杨磊越来越熟悉房宇的身体,他知道怎么能带给房宇快感,怎么能最快地撩拨起房宇的欲望,让他失控。 房宇也沉沦了。没有年轻男人能抵抗生理的快乐。 随着玩儿的次数增多,房宇的犹豫和矛盾越来越少,甚至开始主动。两人在这件事上的默契,都逐渐增加。 杨磊第一次把房宇的东西含进嘴里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抗拒。他早就想要像录像中那样为房宇这么做,以前他怕吓到房宇,现在他毫不犹豫。 房宇吃惊地抬起上半身。 “……操!你……别这么弄,脏!” 房宇要去推杨磊,杨磊不理会,含着房宇就上下吞吐起来。房宇的手推了杨磊两下,再也没推下去。 “……!”房宇仰起了脖颈,呼吸猛然粗重,胸口急剧地起伏起来。 房宇以前不是没有和女人上过床,但是从来没有女人为他这样做过。在毛片里他也看到过这种玩法,但是和他上床的女友多半害羞不做,他的体贴也不会让女人来做。所以房宇是第一次体验到口/交的滋味,这种被全心全意地服务的滋味,房宇从来没有从女友的身上得到过。 完全不同的快感,陌生,新鲜,刺激,由于新鲜而更加重了刺激。房宇的手从杨磊的肩上移到了杨磊的头发,他抓住杨磊的头发,紧闭双眼,享受着,沉迷着,不由自主地往前挺动……  和女友上床,房宇都要顾及女方的感受,抚慰她,体贴她,不能太粗鲁也不能随心所欲,无所控制,有时候还要压制自己,有所节制。 可是,和杨磊的这种游戏,两个男人的游戏,却是痛快淋漓,毫无顾忌的,不需要克制,也不需要伪装,只有充分的纯粹的享受,彼此都清楚怎么才最痛快,最尽兴…… 杨磊一边用唇舌服务着房宇,一边抬起眼睛观察房宇的表情,房宇从惊愕到沉迷的表情,就是杨磊最大的刺激。他感觉到房宇在他口中胀得更大,抓在他头发上的手更紧,杨磊更加卖力地吮吸,吞吐,他甚至想就这样把房宇直接吸出来,直接送他上天堂…… 在最后关头,房宇猛地推开了杨磊。 炙热的热液喷洒出来,喷射在杨磊的脸上…… “……操!”房宇从余韵中回过神来,翻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起卫生纸,去给杨磊擦脸。 “你怎么不躲开啊?”房宇很尴尬。 “你射得真多。”杨磊毫不介意,擦着脸上的浓稠的精/液,笑得很坏。“爽翻了吧?” “……够疯的你。”房宇说,下意识地看了杨磊下面一眼,杨磊那里还高高地举着,没有解放。 房宇沉默地犹豫了一下,动了身体。 杨磊看出来房宇也要回报他,把房宇按住。 “不用。” 杨磊知道房宇还接受不了为别人做这个。他不想房宇为难,他为房宇做这个是心甘情愿的,只想让他快乐,不为得到回报。 “我这是第一次做,没经验,下次肯定做得更好。”杨磊靠上房宇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手伸下去抚慰自己。  房宇搂住他,手伸过去,为杨磊撸动。 他撸动得很专注,用尽所有他知道的方法,时快时慢,时松时紧,时而用带着微茧的掌心摩擦着杨磊的茎身,取悦他…… 房宇做这些的时候,沉默,专注。 他知道,杨磊刚才是一心一意地为他,不求回报。 他的心里有什么掠过,复杂,房宇也说不清…… 杨磊被房宇用心地抚慰着,房宇虽然什么都没有说,杨磊却感觉到,房宇像刚才自己为他做的那样,在全心全意地对他。 杨磊喘息着,靠在房宇的胸膛,任房宇搂着他,为他动作着。快感潮水般涌来,比快感更汹涌的,是内心的情感…… 杨磊浑身痉挛,释放了。 房宇为他擦着,杨磊平息下来,两人舒展了身体,靠在了床靠背上,一阵沉默。 激情过后的余韵里,有什么残留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涌动。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 “房宇,我好像……上瘾了。” 杨磊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似地说。 “嗯。” 房宇低低地嗯了一声……  花猫出事了。 花猫在江北给游艺厅看场的时候,和当地另一个势力起了冲突。那个势力本来就是花猫的死对头,只是花猫手底下硬,后来又成了罗九的人,对方轻易不敢招惹。但是花猫的手下和这些宿敌都是结过仇的,那天产生争端后双方大打出手,花猫的手下被砍,花猫也火冒三丈,跟对方干上了,对方怀恨在心,当晚花猫回家路上就被人黑了,被深深扎了三刀。据说当时花猫硬是自己跑到了医院,已经全身血人一样,医生都不敢相信他挨了这么重的三刀居然还能自己到医院,普通人早软趴了,可见花猫虽然娘娘腔,却是个爷们。 房宇赶到医院的时候,花猫已经重度昏迷,被送进抢救室。幸好这三刀里只有一刀比较凶险,花猫命硬,挺了过来。  第 23 章等花猫脱离危险,清醒过来,房宇只说了两句话。 “谁干的?” 第一句,他问花猫。 听完花猫的回答,房宇面无表情,转身走出了病房。 “老亮,吹哨子。”  房宇总共只说了这八个字。  当花猫一觉昏睡再醒来的时候,房宇已经坐在他床头了,衬衫上都是血。 “……大哥,你……” 花猫惊了。 “别紧张,这血都别人的!大哥替你把人平了!”老亮在旁边说。 “……大哥……” 花猫望着房宇,眼里全是感动。  花猫住院养伤期间,房宇时常去看他,有时候杨磊在,也一起过去。杨磊虽然看不顺眼花猫,但是对花猫的硬气,也还算欣赏。  “你来干什么啊?”花猫每次看到房宇进门都满面生辉,再看到后面跟着的杨磊,脸就垮下来了。 “大哥,以后你一个人来就行了,别带着他,看着就来气!” “有气好,气饱了好得快。”杨磊说。 “杨磊,你别神气,等出去了咱俩比划比划!”花猫嘴巴厉害着。 “你先能出去再说吧!”杨磊挖苦。 “你……” “行了行了”房宇对一见面就不对付的这两人愁死了。“你俩是有什么仇?消停会儿行吗?” 这一来二去的,杨磊和花猫斗嘴斗得倒也算熟悉了。其实花猫虽然爱房宇,是真的男人对男人的那种爱情,但是他自己也知道,房宇不可能接受他,他只能作房宇的小弟,也就死心了。对他来说,现在也确实没别的想法,只要常常能看到房宇,亲近房宇,他就已经挺满足了。所以对杨磊的敌意,其实也并不是真那么深。只不过花猫这人嘴巴不饶人,每次见到杨磊,还总是习惯性的刻薄一下。 这天花猫忽然问房宇:“大哥,我上次给你的录像带,你看了吗?” “没有。”房宇确实没看。 “哦。”花猫很失望。 “看看吧,那片儿不一样,真的,你看了就知道。”花猫鼓动着,一脸暧昧。 杨磊在旁边脸色不自然起来。 “还不一样,能咋不一样啊?”房宇看着花猫那表情。那事不就那几样,还有什么不一样的。 “玩儿法不一样。保准你没玩过。哎不说了,你回去看了就知道。”花猫神秘地坏笑。 可是房宇后来回去就忘了,并没记着要翻出那盘录像带来看。 杨磊的心情很复杂。他既隐隐地盼着房宇能看到那盘带子,知道确实还有更多的“玩法”,又怕房宇看后会想太多,会真的再也不跟他玩儿下去了。 毕竟那种做到最后的“玩法”,现在的房宇,恐怕别说接受,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花猫出院那天,房宇有事要办,叫杨磊代表他牵头,带着一帮房宇的兄弟给花猫摆酒。 虽然之前川子和小武大闹过那一次,但一码归一码,房宇的兄弟对杨磊还是很好的,杨磊讲义气,对人也真诚,他要想和谁搞好关系,就一定能搞好关系。所以房宇的兄弟也服气他,也喜欢他。房宇也是顺便让杨磊和花猫热络热络,虽然房宇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这两人怎么老是一见面就斗嘴。 花猫见房宇不在,失望得很,不过酒照样喝得爽快,和杨磊也没少斗。喝多了,别人都走了,反倒就杨磊和花猫两人还留着,继续喝着。 这一喝酒,大概是酒入愁肠,各有各的心事,两人反倒说上话了。 “你为什么喜欢男人啊?” 杨磊问花猫。 “不知道,天生的。对女的没感觉。” “一点感觉也没有?” “没有。” “……那要是先对女的有感觉,后来又对男的有感觉呢?” 杨磊问。 “也有。这种人叫双,男女通吃。” “……这种人多吗?” “要说多,也不多。说不多,也多。”花猫喝了酒,开始绕口令了。  “……那要是对别的男的都没感觉,只对一个男的有感觉呢?” 杨磊问,问得很专注。 “那就是爱情了呗!像我对大哥那样。”花猫重重地用上了这个词,爱情。 “你歇了吧,你跟房宇没戏!别动他脑筋!”杨磊喝多了,完全不掩饰醋意。 让他意外的是,花猫没有反驳,也没跟他吵,却面露忧愁,半天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唉……我也知道我没戏。我这就是单相思。” 花猫还用手托着腮,这忧郁的样子连杨磊也不忍心看了。 “男人和男人……这是爱情吗?” 杨磊一直困惑这个问题。 “怎么不是爱情了。只有男人才最懂男人。男人之间的爱情才是超越了物质,超越了欲求,是最纯粹、最无私的爱。”花猫一喝酒还变成了文艺青年。 “那要是那个男的……他就不能接受这是爱情,咋办?”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花猫不耐烦了。 “我就是好奇!” “咋办,真喜欢他就追他!像我,我跟宇哥表白了,宇哥拒绝了我,可我不后悔,我让他知道了我是咋想的,我就对得起我自个儿这份心了。” “……”杨磊在思考。 花猫反应过来了,盯着杨磊。 “你说的该不会是你跟我宇哥吧?” “扯淡。”杨磊这话说的没底气。 花猫也没怀疑。 “告诉你杨磊,我知道我没戏,可你也没戏。” “滚犊子!我跟你是一种人吗?” 就算他对房宇的是爱情,杨磊也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和花猫是一种人。花猫只能喜欢男人,而杨磊在男人里却只喜欢房宇。这有本质的区别。  花猫转着酒杯,喝了一口酒,发出一声幽怨的叹息。 “有些人,还是从来都不认识的好。因为认识以后,就会增添很多的烦恼。” 花猫痴痴地说。 第 24 章花猫走的时候对杨磊说了一句。 “我不怕你来抢大哥。你就算比我强,也比不上姑娘强吧?” 花猫笑嘻嘻的。 杨磊警觉了。 “什么意思?” “你到世纪大酒楼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花猫走了。  这段时间的世纪大酒楼,一直盛传着一个传闻。 这个传闻从酒楼门童到服务员,到厨房的厨师到停车场管理员,再到经理副经理的管理层,几乎全都知道了。 因为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有一个特殊的客人,几乎每天晚上都准时出现在酒楼里,而且总是一个人来。 世纪大酒楼是当时的普通市民还不怎么消费的起的地方,多半都是公家单位和有钱人来。而这个客人每次都固定地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点上一杯饮料和一些当时很时髦的西式点心,或者一两道简单的菜,但是每次都是只吃一点就不吃了,好像来花钱根本就不是为了来吃饭的。 这个客人是个年轻姑娘。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这姑娘有多漂亮,见过她的人都很难忘记。 两千年后,美女越来越多了,满大街都是会打扮的美女,可是不管长得有多美,化妆得有多美,却很少能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时会有的一种美女。 那是气质浑然天成,无法雕琢的。真正的名门闺秀。  传说这位美丽的姑娘从出现在世纪大酒楼的那天起,就成了小伙子们目光不断去瞄的对象,也成了大姑娘小媳妇嫉妒的对象。但不管有多少人在看她,议论她,猜测她的来历和目的,她总是除了点单的时候,静静的什么也不说,每晚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大约2个多小时后起身离去。  后来,终于有人发现了规律。她总是在总经理房宇会出现在大堂工作的那两个小时出现。 直到有一次连着几天,房宇因为江湖的事情没去世纪大酒楼,那位千金小姐终于向服务员说了除了点单之外的别的话。 “请问……” 姑娘的声音就像她的人一样温婉,纤细。 “……你们的总经理,姓房的那位先生……他这几天不在吗?” 自那时候起,大家都知道了,她是冲着房宇来的。 自古美女爱英雄,何况房宇是个帅哥。 不过在那个时候,为了爱情勇敢倒追的女孩不是没有,但是像这样的千金大小姐用这种抛头露面、引人注目的方式主动公开地倒追,那是非常少见的。 八卦总是传得最快。这消息飞快地传开了,当然也传到了房宇的耳朵里。 房宇不是没发现这个女孩。天天晚上来的客人,别说是漂亮女孩,就是个长得毫无特点的大众脸,连着见一个多月也不可能不认出来了。 但是房宇对这传言压根没放心上。他那阵子摆平花猫的事,仇是报了人是平了,但江湖事都讲究个“了”,即使是仇杀也是要了干净的,了不干净就留一身后患,所以房宇的精力都在处理这些事情上,哪会在意这些玩笑话。 当房宇处理完了事情,再次出现在世纪大酒楼的那一晚上,那个姑娘叫来了服务员,还是那个温婉、纤细的声音。 “请让你们的总经理过来一下,可以吗?”  听到服务员的转达,房宇从经理台后抬起头来,向姑娘坐的角落的桌子走去。 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了过去,比等着看电影还兴奋。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房宇彬彬有礼地问。 姑娘抬起眼睛,看向房宇。她的眼睛像两汪水灵的泉水,尽管维持着矜持的坐姿,但她的脸红了。 “请问,你们这儿有木瓜炖雪蛤吗?” 姑娘轻声问。 房宇愣了一下。 “对不起,没有。” 现在这道大补美容品是普及了,当年还是比较稀罕的,房宇这酒楼还没这么时髦。 “我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这道菜。……你们可以帮我做吗?” 姑娘还是轻声细语地说,眼睛始终望着房宇。 房宇为难了。他哪知道这什么哈的咋做啊! “真不好意思……我们的厨师不会做这道菜。要不,我帮您打听打听,哪个餐厅里有,好吗?”  “我喜欢你们的饭店。要是我教你们怎么做的话,可以为我做吗?” 姑娘问,仍然望着房宇。 “好吧!” 房宇爽快地说。多个新菜品种,说不定能吸引更多的顾客,这是好事。 姑娘看到房宇答应了,也微微地呼出了一口气,连房宇都看出了她拼命镇定的紧张,害羞……  杨磊到世纪大酒楼,根本就不用打听,没人不知道这事。 “那千金小姐,嘿,真有本事,不是一般人!围着房总的姑娘不少吧,就数她最有心思,教什么‘木瓜炖雪蛤’,还要房总在边上陪着教,可不就热乎了嘛!” “可不是吗,不过人家那派头,你看见她那天穿的那裙子没有,我到百货商场看价格了,啧啧,吓死人了!” “不知道房总对她怎么想啊?” “咳,这还要问,这么漂亮有钱的姑娘送上门,有男人不要吗??” …… 杨磊打听来这些,脸都绿了。  杨磊也见过这个姑娘。他晚上常到世纪大酒楼找房宇,怎么可能没见过,杨磊也是男人,对漂亮姑娘怎么可能没反应,他早就发现了,当时还跟房宇开玩笑:“看那妞儿,老往咱们俩这看,这是看上谁了?” 房宇还说:“你,肯定是你。” 杨磊嘿嘿地笑:“我看不像。看上我的姑娘都是作风豪放型的,这个不像啊!” 可见,杨磊的直觉是很准的。 现在杨磊听到了这些,心里是五味杂陈。他正要问房宇在哪儿,房宇就从后面的餐厅后场出来了。 “房……” 杨磊刚要打招呼就顿了一下,那姑娘也跟在房宇的身后走出来了。 房宇看到杨磊,走过去拍了拍他。 “等我一会儿。” 他转身对那姑娘。 “林小姐,我叫辆车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家离这不远。”姑娘温柔地说。 “晚上不安全,还是送一下吧。我们的车也要出去办事,顺道。” “好吧,那……谢谢。”姑娘痴痴地望着房宇。 房宇把姑娘送上车回来,看到杨磊靠在经理台旁边抽烟。 “嘿,嘿,罚款了啊!” 房宇开玩笑。  杨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笑。 “够热乎的呀。” 杨磊说。 房宇对他的调侃不以为意。 “平时咋没见你这么斯文呢,一个脏字都不说。” “操!”房宇给了他一个脏字。 “我能对客人说脏字啊?” “那是客人吗,我可是一进这大门就听说了,你拿我当外人儿啊,有这么大艳遇也不告诉我。” 杨磊还是勾着嘴角。 “得了!听他们乱扯。” 房宇想起满天飞的流言就烦。 杨磊观察着房宇的表情,摁了烟头,搭上房宇的肩膀。 “行了,陪哥们吃饭去。”  那晚杨磊没再提这茬,房宇也没提。 杨磊心里想问,但是杨磊在这种事情上,反而心细,不像打架的事上莽撞。他想要是房宇真对那姑娘有想法,他问了也是自找伤心,要是房宇没想法,他在这问来问去的,说不定房宇没想法反而变成有想法了。 说杨磊冲动吧,他比谁都冲动。说杨磊能忍吧,他也比谁都能忍。 他硬是一个字都没问。 但是过了两天,两人和那姑娘当面撞上了。 那姑娘姓林,名叫林珊珊。 林珊珊教会厨师做木瓜炖雪蛤,是找机会和房宇结识。她也确实结识了房宇,但是这道菜做完之后,她本希望房宇能和她有更多的接触,却没想到房宇还真就公事公办,不仅没问过她的联系方式,也没多说一句题外话,完全是君子之交。教完了菜,她再去酒楼里坐着,房宇也就是和她打个招呼,陪着说两句话,有时候送点儿饮料点心,再给打点折什么的,其他就没有了。 林珊珊也坐不住了。她再矜持,也没想到,房宇会这样君子止乎礼。毕竟她的身边,曾经碰到的男人没有一个是这样的,认识之后都是主动追求她,现在再往下,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所以,她只有再鼓足勇气,自己去找房宇。 这天房宇比较闲,到杨磊公司等杨磊忙完,杨磊忙完了两人一起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在公司门口等着的林珊珊。 林珊珊是跟世纪大酒楼打听,知道房宇到这里来找杨磊,才找过来的。  “林小姐?” 房宇也很意外。 “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珊珊咬了咬嘴唇。房宇看到她的表情,也有点沉默了。 房宇不是傻子。这姑娘的心思表现得那么明显,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了,房宇能看不出来?美丽的姑娘是每个男人的憧憬。要说房宇一点没动容,那也不是真话。 但是,房宇在感情上是不轻易迈出这一步的人。要不然,像他这样在江湖上也算有身份有地位的大混子,能没马子?杨磊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人,没说话。 “……以后你别叫我林小姐,叫我珊珊就可以了。”林珊珊低声说。 “我……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林珊珊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脸红到了耳后根。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房宇说。他不会让任何女孩尴尬。 林珊珊低头,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卡片。是当年最流行的那种精美的祝福卡,还带着香味,而且是当时最高级的音乐卡,就是一打开就能自动发出悦耳的音乐声的电子卡。 林珊珊把卡片递给房宇,面红耳赤地说了一声“送给你”,然后就转过身,迅速地走了。 “……” 房宇接着这张卡片,打开,一串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像姑娘柔软的心。  里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几行字:“房宇:祝你工作顺利,天天开心。”下面还有一串小小的电话号码。 杨磊抱着胳膊站在旁边,房宇看了他一眼。 “什么表情你?” 房宇问杨磊。 “羡慕,嫉妒。”杨磊说。 要是在2011年,杨磊该说羡慕嫉妒恨了。 房宇把卡片给杨磊。 “给我干吗?” “我现在没地儿放,拿手上啊?” “我也没地儿。” “放你办公室去。” “你就不要了啊?人家姑娘的情书,这么一片痴心。”杨磊听到房宇没打算带走,原本郁闷之极的心情好了起来。 “行了!”房宇听得出杨磊损他。 晚上在外面吃饭,杨磊和房宇都喝了酒,杨磊就抬起眼睛问房宇:“你对人家到底咋想的?” 今天当面见的这一出,让杨磊坐不住了。他没法再等,再等他怕房宇转天都成了别人的人了。  “能咋想。” 房宇说。 “我不信你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杨磊说这话时,心里苦涩。他知道,像这样的姑娘主动追求,没有几个男人真的能抗拒。 “人家姑娘是不错,可你看看,我们是一路人吗?”房宇说。 “不是一路人,你就不敢有想法了?” “不是不敢。” 房宇喝了一口酒,抬起眼睛看杨磊。 “我跟你说过我以前的潘西。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发誓要好好对她。可是后来太多的事儿,我知道我就做不到。我就不可能给一个好女孩安稳,除非那女孩也就跟我玩,没当真。” 房宇说。 “照你这么说,你还不谈恋爱了?” 杨磊心里还是不快活。他不知道房宇是因为不喜欢那姑娘,还是因为虽然喜欢,但不想耽误人家。 “等过个几年,我真混不动了,九哥也不需要我混了,我再找个姑娘把婚结了。” “你这都是借口。” 杨磊忍不住说。 “你心里到底有没惦记个人?” 房宇望着前面,表情有点复杂,有点迷惘。房宇一向坚定,很少有这种表情。 “不知道。” 房宇说。 那晚上杨磊跟着房宇回了房宇家。 现在两人都各有各的正经工作忙,不是以前了,杨磊没那么多时间常常去房宇那住,所以现在偶尔的杨磊跟着房宇回去,就像一个默认的表示,就是要上床。 房宇也没说什么。进了门,刚把大门关上,杨磊就紧紧抱住了房宇,把他往床上带。 两个人呼吸粗重地脱了衣服,杨磊粗鲁而急躁地抚动房宇,力气比平时大得多,也急切得多。 “……!”房宇被杨磊弄疼了,忍不住推开他。 “怎么了你?” 房宇哑着嗓子问。 “没事儿。” 杨磊也沙哑地回答。他用力抚摸着房宇的身体,现在房宇已经不抗拒他的抚摸,他抚摸房宇光滑的皮肤,强韧的腰身,克制不住自己涨满了心口的复杂感情,亲上了房宇的脖颈,重重地亲了几下后,他再也忍不住,要去亲房宇的嘴唇。 “……” 房宇把头扭开了。 两个人玩到现在,也玩习惯了,但是从来都没有接过吻。 这就像一个底线。谁都没有说过,但是彼此都清楚的底线。 互相手淫也好,口交也好,那都是“玩儿”。就算玩得过分了,荒唐了,那也是玩儿。可是接吻不一样,那是恋人才会做的事。如果接了吻,那就真的不是玩儿了,那也就再也玩不下去了。 杨磊清楚,房宇也清楚。 所以杨磊从来没有吻过房宇。即使再激情的时候也没有,他苦苦地克制自己。 尽管在梦里,他已经不知道吻了房宇多少次。他总是贪婪地、深深地吻他,缠卷着他的舌头不放,恨不得一辈子都不放…… 看到房宇躲开,杨磊没坚持,他亲了一下房宇的脸,把两人的东西合到了一起……  第 25 章那天完事后,杨磊很久都没吭声。 “你今天咋了,有心事?” 房宇问杨磊。 “没啥。” 杨磊说。 “把我当外人儿?” “我把你当内人。” “滚蛋!” “……真没事。” 杨磊心事重重,却开不了口。 过了一会儿,杨磊说:“你说,是咱俩这么做舒服,还是跟女的舒服?” 房宇沉默了一下。 “没这么比的。” “怎么没这么比。” “我都多久没跟女的做了。”房宇说了一句实话。 杨磊听了这话高兴。 “我觉得还是咱俩这样舒服,更舒服。” 房宇看了杨磊一眼。 “你最近做过?” 杨磊反应过来,连忙:“没有!我是那么乱搞的人吗?我又没潘西。自从跟你这样玩儿……我哪个女的都没碰过。” 房宇沉默了一下,说:“睡觉。” 他翻身躺下要睡,听到杨磊忽然问:“那姓林的姑娘,你想跟她做吗?” 房宇一愣,脚底下踢了杨磊一脚。 “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房宇骂。 “我是混子,没好话。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就不想上?” 杨磊不知道是什么心态,说这句话半是赌气,半是难受。 “上,上,我他妈的上你!” 房宇猛地翻过身来,一把把杨磊拽倒在床上,压上去就收拾起杨磊来。 “哈哈……哈……!” 杨磊被房宇咯吱得像虾子似的又弹又笑。 “叫你没好话!” 房宇也笑着,两个人在床上闹成一团……  过了一天的晚上,世纪大酒楼角落的那张桌子没人坐了,林珊珊提前出现在酒楼里,她是直接向着房宇走去的,而且手里还拿着一个包扎精美的礼盒。 在很多人的注目里,林珊珊把礼盒递给了房宇。 “林小姐,你这是……” “我说过了,叫我珊珊。” “……珊珊,这……” “这是我自己做的一点饭菜,你还没吃饭的话……送给你尝尝。” 林珊珊的脸又红了。 房宇愣住了,看着那个包装精美的饭盒,再看着周围那么多在看着的人。房宇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谢谢。” 他不会让女孩当面难堪,更不会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堪。 林珊珊鼓足勇气送上了卡片,还写上了电话号码,可是一直没有等来房宇的电话。她确实是个痴情又执着的姑娘,房宇越是没有反应,她就越是不愿意放弃。 从那天开始,林珊珊开始每天晚上给房宇送饭。 “不好意思,我吃过了。而且我们酒楼有工作餐,不用麻烦你的。” 开始,房宇委婉地拒绝她。 林珊珊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知道味道和你们酒楼里的菜相差很远,要是不喜欢吃的话,就放在边上就可以了,没关系的。” 可是表情已经是强忍住了委屈和难过。 房宇毕竟是个爷们,还是个爷们中的爷们,毕竟是怜香惜玉的,看到她好像都要掉眼泪了,也不忍心,打开饭盒吃了。 林珊珊终于笑了。 虽然房宇多次委婉地表示不用送饭,但林珊珊一直坚持,每晚都送,房宇也无可奈何。 林珊珊很聪明,她知道这时候如果她明确地表示什么,房宇就会有拒绝她的可能,可是只要她一直没有把那层纸捅破,房宇也不好明着拒绝她,毕竟她什么话都没表示。 所以这天杨磊到房宇的经理办公室时,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房宇正在吃着饭盒里的饭菜,而林珊珊陪在他的旁边。  “你来了?”房宇随口招呼杨磊。 “……” 一向伶牙俐齿的杨磊,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撞见这个画面,他有点懵。 “……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啊!” 杨磊反应过来,微笑着说了一句。 林珊珊有点难为情,站起来说:“那我先走了,你们聊吧。” 林珊珊走了之后,杨磊在房宇对面坐了下来,向饭盒里看了一眼。房宇没吃完,看剩下的菜色也是相当丰富了。 “行啊,这都吃上了?太有口福了。” 杨磊说。 “怪不得喊你吃饭也爱搭不理的,原来这儿有美女单独开伙,你这是重色轻友啊。” “没完了你。” 房宇把没吃完的饭盒盖子盖上。 “吃了没?陪你出去吃点。”房宇说。 “你这不都吃饱了吗?还吃?”杨磊说。 “陪你吃!” 房宇带着杨磊出去了。  杨磊这心里是翻了五味瓶,不知道什么滋味。 他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那姑娘给房宇送饭的事,但亲眼看到两人在一块儿,而且气氛还似乎相当融洽,杨磊这心里就跟泡了一老坛子酸菜似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多余,好像他才是那个电灯泡。“你什么时候喊我吃饭我爱搭不理了?” 房宇还记着杨磊刚才那句话。 “再这么吃下去,你还会理我啊?”杨磊笑了笑,语带双关。他心里是翻江倒海,但是脸上还真就一点不带出来。这也是他跟了燕子乙后渐渐磨练出来的沉稳。 房宇没说什么。  杨磊不知道,第二天,房宇找了林珊珊。 这是房宇第一次约林珊珊。 林珊珊给房宇送饭的时候,房宇对她说:“咱们换个地方聊聊吧。” 林珊珊整个脸庞都明亮了。她羞怯地点了点头。  那天房宇对林珊珊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但是有人看见林珊珊从一家咖啡厅里出来的时候,是脸上带泪走的。 那天之后林珊珊没再去世纪大酒楼,没有给房宇送饭,也不再每天坐在那张桌子上痴痴地等待。 当她消失不见的时候,大酒楼里的人们都在悄悄议论,猜测她和房宇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是谁都不知道。 有人说,真可惜,其实这姑娘不管是相貌人品还是家世,都是足够配得上房总的。 也有人说,可能房总心里早就有人了,或者房总早有女朋友了,只是没露过面。 还有人说,你们知道房总的背景吗?知道他是什么人吗?说不定是那姑娘自己打听清楚了,就不敢再来了…… 总之,有一段时间,林珊珊消失了。  就在林珊珊消失不久,世纪大酒楼里发生了开业以来前所未有的一次流血事件。 这场流血事件,不仅把房宇送进了无尽的麻烦,而且,还让杨磊不得不面对他从来不愿意提起的家庭。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房宇跟随罗九到外地去办事,去了半个月。 对于林珊珊的消失,杨磊知道后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他并没有太高兴。 他庆幸房宇没对林珊珊动心,但杨磊知道,走了一个林珊珊,不代表不会有王珊珊,张珊珊,李珊珊…… 房宇迟早会有女朋友,迟早会和女人结婚。难道房宇还能一辈子不谈恋爱不结婚?他和房宇之间的问题,不是一个林珊珊的问题。杨磊非常清楚。 他越清楚,就越焦躁。他又想起了花猫的话。 没等他想明白,房宇就和罗九去了外地。这两个星期,杨磊整天跟没了魂似的,忙完了公司的事就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带着他那帮兄弟们夜夜笙歌,也排遣不了寂寞。 房宇走前把家门钥匙丢给他了,让他帮忙照看家里,其实是知道杨磊爱自由,给他个自在的地儿。杨磊一个人躺在房宇那张钢丝床上,胡思乱想,想来想去,念头总是围着房宇打转。 杨磊呼的一下坐起来了。 “真他妈的邪门了。” 杨磊骂。 自从遇见房宇,他就越来越邪门了。而让他开始变得邪门的那盘录像带,又印入了杨磊的眼帘。 杨磊忍不住将它再次放进录像机,播放了起来。 画面上的两个男人紧紧叠加在一起,上面的男人用力耸/动着,抽/插着,发出□的呻吟。特写聚焦到了交/合的部位,杨磊呼吸急促…… 杨磊给房宇住的酒店打电话。房宇正好在房间。 “你什么时候回来?” 杨磊问。 “星期天。咋了,你窝我家呢?”房宇一猜就中。 “睡不着。” “睡不着看毛片儿呗。”房宇随口开玩笑。 “看着呢。”杨磊什么实话都说。 “你丫儿的……还真不含糊。”房宇知道杨磊对这事儿热衷。其实他自己也一样。 杨磊沉默了一下,压低了声音。 “……我想你了。” 这种话平时打死杨磊也说不出来。也就现在。这话在这个时候说,是什么意思,房宇和杨磊都心里有数。 “操,别恶心。”房宇说。 “你就没想?”杨磊低声问。 录像画面还播着,杨磊的声音还沙哑着。 房宇沉默了。  “我星期天下午回来……” 房宇说……  房宇和罗九回来那天,正好燕子乙请罗九吃饭,知道他们刚办完事回来,顺道给他们接风。 在东方大酒店包间里,杨磊坐在桌上,等得心神不定,连燕子乙都看出来了。 “你跟房宇小哥俩半个月没见,还差这一会儿?”燕子乙巴不得杨磊和房宇走得近。不管在哪方面,他都需要和罗九结成更坚固的联盟。 “看您说的大哥,房宇又不是跟我搞对象。”杨磊跟燕子乙一向随便。 “就快差不多了!”燕子乙本是开玩笑,他哪知道他眼光独到,这都能被他说中。 终于罗九和房宇来了,风尘仆仆,是从火车站直接来的,都没来及回去换身衣服。尽管旅途劳顿,房宇还是那么利索干净,身上穿的还是他标志性的白衬衫,收在黑色的牛仔裤里,玉树临风,跟在罗九身后进了包间门,对燕子乙和杨磊微笑,寒暄。 房宇当然也不是天天穿白衬衫,只是比较偏爱。大部分时候还是各种衣服都穿的,但是杨磊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就记住了他的白衬衫,还是因为房宇穿白衬衫的样子确实特别好看,杨磊就喜欢看他穿白衬衫的样子。 房宇先和燕子乙尽了礼数,目光转到杨磊身上时,两人都没多说什么,只是相视一笑。 一笑,尽在不言中。 当然,杨磊是这么认为的。 包间外面坐了两边的兄弟,包间里就他们四个人,围着张不大的桌子坐,两位老大气场强大,坐下来一边霸了一大块,房宇和杨磊就坐得比较近了,挨得也比较近。 两人忙着顾看两位老大,倒酒,布菜。两人都一样的能干,一样的懂事,一样的忠心耿耿,看着这俩手下,燕子乙和罗九那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满意。这酒喝多了话匣子打开了,俩老大是你一言我一语唠得热火,房宇也陪着他们唠,杨磊的心思却渐渐就不在桌上了,他脸上是一副认真听老大们讲话的表情,桌子下面的手却悄悄伸了过去,放到了房宇的腿上。 杨磊是没忍住。他从看到房宇的那一眼起,就心痒难耐。杨磊确实上瘾了,还上瘾得控制不住自己。 房宇不愧是大混子,处变不惊,脸上表情一点都没变,连正在说的话都没停顿。 见房宇没理,杨磊就故意的,顺着房宇的腿往腿根上摸。 房宇一把拽住了杨磊的手,起脚就踢了杨磊的脚一下。 杨磊的手就顺势抓住了房宇的手,拉着用力捏了一下。 房宇不着痕迹地扫了杨磊一眼,那里罗九还在问他:“房宇,那人是那么说的吧?” “是那么说的,九哥。” 房宇从容地回答,手上却跟杨磊较着劲,一个翻手就把杨磊的手反拽在手里,让杨磊动弹不得。 杨磊也不动了,享受着被房宇抓着手的感觉,嘴角还噙着笑。 杨磊也煞有介事地加入了桌上的话题,手却不老实地在房宇手心里一下一下地划着。 那暗示太明显,房宇也有点表情不自然了。房宇把他的手放开了。 杨磊知道房宇就是宠着他,就凭着房宇这份宠,杨磊什么都敢干。他咳了一声,笑着对两位老大说:“大哥,九哥,我去下洗手间。” 然后站起来往外走,站起来的时候,向房宇看了一眼。 他那一眼,就连燕子乙和罗九都看出来,是要让房宇跟他一起去了。其实他们俩刚才手底下动来动去,燕子乙和罗九那是什么人,能看不出来他们在桌子下面搞鬼?当然是看不到具体在搞什么“鬼”,只当他们俩在闹着玩。 “房宇,你也去吧,去吧。”罗九对他挥了挥手。 等房宇走了出去,罗九就跟燕子乙摇头感慨:“这俩小子,咋这么黏糊呢,还要跑出去说悄悄话。” “嗐,年轻人嘛,总陪我们老头子没意思,让他们乐呵去!”其实这俩老大也就四十左右。  杨磊和房宇一前一后进了洗手间。杨磊先进去了,转过身,等房宇进来,一把拽住房宇,不由分说就把他重重推进了隔间,拴上了门。 洗手间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杨磊是忍不住了。他已经忍了半个月,从一看到房宇的时候他就忍不住了。 在杨磊那个年龄和精力,他可以一天来几次,半个月是什么概念?“……别疯!” 房宇想阻止,杨磊已经箭在弦上,哪能听?他喘息着,粗鲁地扯起房宇的白衬衫,手伸进房宇的背心里就急切地抚摸捏揉,将房宇抵在隔间的门靠背上,毫不犹豫地拉下了房宇的裤链。  冲动战胜了理智,其实房宇也憋久了,之前被杨磊那么撩拨已经忍着了,杨磊一进洗手间他就知道杨磊想干什么。房宇是能忍着的人吗?他一把抱紧了杨磊,和他纠缠成一团。两人半个月没见,都如饥似渴,房宇抱住杨磊的臀,急躁地揉动杨磊的下身,杨磊已经把房宇的牛仔裤链整个拉下,把他的裤子扒退到了大腿上,一通乱揉摸弄,压在房宇耳边激动地胡乱地说:“我真他妈的……想死你了……”杨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掏出房宇那猛然跳出来的东西,就毫不犹豫地蹲了下去,含进了嘴里…… 房宇紧靠在隔间的门上,仰起了脖颈。他闭上眼睛,加重了呼吸,享受着杨磊的服务,嘴里流泻出低沉的喘息……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陆续有人进来了,两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发出一点声响,杨磊转动着舌头,细细舔裹着房宇,房宇的胸膛重重地起伏……隔门外其他人的说话声,走动声,紧张的隐秘的气氛,都让隔间里的两个人感受到无比的刺激。终于等到门外的脚步声全都消失,房宇一把拉起了杨磊,将两人的东西猛烈地撸动,杨磊克制不住地呻吟出来,颤抖着释放在房宇的手心,房宇也喷射在杨磊的小腹上…… 那天晚上回了房宇家,两个人在床上翻天覆地,像有做不完的精力,发泄不完的欲望。杨磊紧紧搂着房宇,他沉迷在房宇的主动里,那一晚房宇非常投入,甚至比他过去的每一次都要激烈。房宇比过去更焦躁,更不耐,好像总是得不到缓解,那样难耐,难受。“……怎么了?”杨磊感觉出房宇的烦躁。“不知道!”房宇说,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但是即使是杨磊给他吸,他还是不满足,他全身都在躁动,想要得到更多的纾解,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在激情中房宇忽然翻过了杨磊的身体,让杨磊趴在床上,把自己颤动的勃物从后面插进了杨磊的大腿中间。这是他们没有玩过的玩法,或许在床上有时候真是遵循着本能,不需要教,杨磊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大腿,体验着这新玩法的刺激,房宇喘着粗气,重重地在他的腿间抽插起来……杨磊趴在床上,感到房宇的力道很大,房宇抽插在他的腿间,重重地撞击着他,连带着他的身体和整个床都在晃动,杨磊身下的肿胀在床单上紧紧地摩擦,杨磊有一种和房宇合为一体的错觉。他把腿并得更紧,带给房宇更多的快感,他听到背上的房宇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动作越来越猛,越来越快……杨磊也呻吟着,摩擦着,他听到房宇一声低沉压抑的闷哼,然后他的腿间一片炙热潮湿…… 高/潮结束了,房宇没有动,还趴在杨磊的背上。 杨磊半天才缓过神来,喘着气,感觉到房宇默默地从他腿间抽走,翻身坐到了床边。 “……真他妈带劲儿!”杨磊兴奋着,感慨着。他扭过头,笑着望着房宇的背影。 “真爽。下次还这么干!” 杨磊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 房宇什么话都没说,背对着杨磊。 过了很久,杨磊听到房宇开口。  “杨磊,咱们以后,别再玩儿了。”  杨磊呆住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  杨磊半天才说,你说什么?“我说,咱们以后,别再这么玩儿了。” 房宇沉声说。 “……为什么?” 杨磊的大脑一片空白。 房宇没答话。 杨磊坐了起来,甚至没去清理腿间的一片狼藉。 “……你不想玩儿了?” 杨磊望着房宇的背影,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下沉。 房宇套上裤子,站了起来,沉默地去点烟。 “你什么意思?” 杨磊盯着他,声音粗了起来。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不想玩儿了。” 房宇说。 “……你他妈刚才这样是不想玩儿吗?!”杨磊猛地提高了嗓子。 “咱们这样正常吗??”房宇也吼了出来。 “我说过了,这就是个玩儿!很正常!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杨磊急了。 “我他妈的对你的身体有冲动!这样叫正常?!”房宇猛地把烟头砸在了地板上。 “……” 杨磊不说话了。他定定地看着房宇。 房宇又抽出一根烟,烦躁地放进嘴里,狠狠地吸。 “……跟你分开这些日子,我脑子里想的都是跟你做这事。……你是我兄弟!你说是玩儿,可我们早过界了,咱俩都清楚!这样真的叫正常?……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房宇情绪混乱,颠三倒四地说着,用力吸着烟。 “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房宇苦闷的声音,像重锤一样敲进杨磊的心里。 “……我们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杨磊没有回答,房宇也没有答案。 房间里是一片沉默。 “别再玩儿了。” 房宇低沉的声音。 “再玩儿下去,兄弟都没法做了……” 房宇说……  杨磊始终一言不发。房间里是一片压抑的沉寂。 杨磊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间,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想苦笑,却笑不出来。 “不玩儿了?” 杨磊说。 “你是爽了,可我还没爽呢?” 房宇抬起头,看着杨磊。 “我又是给你吸,又是趴着给你搞,你爽了就说不玩儿了?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吗?” 杨磊说。 房宇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了床边,在杨磊身边坐下,手抚上杨磊的东西,没有犹豫,就要弯下腰去。 “滚!!!” 杨磊一把推开了房宇,跳起来套上了裤子,套上了T恤,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门。 他一直冲到楼下,冲下二楼宽阔的平台,冲到夜里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杨磊拼命地奔跑,停都停不下来……  第 26 章燕子乙那几天愁死了。 他的工程进度本来顺利,但是在工程拆迁时碰到了一个钉子户,这个钉子户如果是老百姓,燕子乙决不会来硬的,他毕竟是讲道义的,但这一户是在城乡接合部混惯了的一霸,漫天要价,就是要讹钱。燕子乙能让他讹吗?就让杨磊出面解决这件事。燕子乙的本意是不一定要打,视对方的态度该笼络笼络,该收买收买,可是已经好久不怎么爱打架的杨磊带人去了后根本没多废话,根本就没打算去谈的,上来就动手,前后就三天一共打了五次!整整五次,真刀真枪的五次啊,把那混子是彻底打怕了,打服了,哭丧着脸找到燕子乙说我求你们了,我也不要钱了,一分钱都不要,你让那瘟神住手吧,别再来打了!! 燕子乙说了杨磊几句,可没出几天,杨磊又带人出去干了两架,还都不是非干不可的架,别说把对方往狠里打,就连对他自己也好像还有条命多似的,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跟着杨磊的兄弟回来都偷偷说看杨磊打架是真害怕,打从心里害怕,干架最怕的不是敢要别人的命,是敢要自己的命!  “你是打了鸡血了?威风了?打架有瘾怎么不去打拳击啊?” 燕子乙骂杨磊。他对杨磊愁死了。 他知道杨磊以前是好勇斗狠,但是最近确实好多了,像个正经孩子的样儿了,尤其是跟房宇要好之后。哪知道杨磊怎么又突然这么嗜打,还不要命似的,像发酒疯似的。 “心里有事儿啊?” 燕子乙不愧是老江湖。 “没事儿。” 杨磊说。 “房宇呢?你这几天怎么没跟他在一起了?” 杨磊压根就不想提这茬,一声不吭。 燕子乙瞥了杨磊一眼。 “和房宇闹矛盾了?” “没有!” 杨磊不耐烦了。 燕子乙是什么人,一看杨磊表情,就知道问题是出在这上头。 “你俩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有啥不好关起门来解决?再出去惹事,我收拾你!” 燕子乙放心了。要是房宇和杨磊之间的问题,他相信不是大问题。  杨磊这几天都没找过房宇。 那天晚上他跑出去后,等到终于跑不动的时候,他又慢慢走回了房宇家那个大平台,坐在那宽阔平台的边缘,坐了一宿。 在这个地方,他和房宇一起坐过,聊过心事,喝过酒。他在这里看见过房宇的眼泪,抱过喝醉的房宇,为他擦过脸上的泪痕。 房宇,房宇。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名字,就连这个时候他都还是又坐回了房宇的楼下,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他看着那个黑漆漆的单元门洞,想着房宇是不是会追出来找他,想着他是不是该上去,抱住房宇说我他妈的是玩儿吗,我是玩儿我怎么不跟别人玩儿?!我从来都不是玩儿,我就是喜欢你,真喜欢你,我有病,有精神病…… 那天清晨,杨磊走了。 脚边是一地凌乱的烟头……  杨磊没去找过房宇,房宇却找过他。 那一晚上杨磊不好过,房宇也不好过。杨磊在底下抽了一宿的烟,房宇在自家阳台上也一夜没合眼。早上下楼经过二楼那个平台,一看到那一地的烟头,房宇就明白了。 杨磊这一走,就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连个电话都没有。房宇打电话到杨磊的办公室,杨磊也总是不在。再打军线电话到杨磊的家,杨磊一次都没在家过。 那时候没手机,没寻呼机,找人是相当地困难。自从和杨磊交好,房宇从来都没有找不到过杨磊,因为杨磊好像无时无刻不在他面前出现似的,总在他眼前,总在他身边上,他就没有过找不到杨磊的时候。 房宇甚至打了电话给燕子乙,知道杨磊是给燕子乙办事去了,也知道了杨磊天天在外面干架。 “房宇,你也说说他!把自己也搞得挂彩有意思吗?”燕子乙说。 “他挂彩了?”房宇一惊。 “能不挂彩吗?就那么打他还真当自己是成龙啊?”燕子乙说。  其实这些黑社会打手在外面打哪个没挂过彩,挂彩是正常,太正常了,但是燕子乙说出了“挂彩”,房宇却觉得非常严重,因为对燕子乙这种大哥来说,普通受伤那根本就够不上“挂彩”的级别,他说了“挂彩”,那肯定是伤到一定程度了。 其实杨磊是受了点伤,但肯定没这么严重,燕子乙也就说的气话,他不知道房宇听了就挂心了。 房宇打了电话给李三,而杨磊正好在李三家里。 “啊,宇哥啊!……”李三瞥了杨磊一眼,杨磊盯着他。“磊哥啊,磊哥……”李三看了杨磊的眼神,会意:“磊哥不在我这儿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可能出去办事儿了吧……挂彩?严不严重?”李三又看杨磊,杨磊对他一摇头。 “没……没有啊!磊哥好好的,没挂彩啊!” 他支支吾吾的语气,反而让房宇更加怀疑。 “……哦,好好,我见到他会跟他说的……” 李三挂了电话,对杨磊说:“宇哥说,今天晚上让你一定要回办公室,他去找你,有事儿……” 杨磊没说话。  杨磊也并不是生气故意躲房宇。逃避不是他的作风,他做事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正面解决。 但其实这几天,杨磊也在困惑,也在思考。 在遇到房宇之前,杨磊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喜欢同性,就是到现在,他也不因为他喜欢了房宇就觉得自己是花猫那种人,他一直觉得自己“正常”,他只是喜欢了房宇,那是因为房宇特殊,不是因为他自己“不正常”。 所以杨磊虽然纠结过,但他的矛盾挣扎并没有太激烈,太深入。那时候他心里只想着房宇,只想和他在一起,其他的他都不想多想。就像一个初次热恋的人,除了迷恋的对象,看不到其他的一切。 可是那天晚上房宇的话,却让他突然想到,他一直想着自己要什么,他想过房宇吗?想过房宇要不要,愿不愿意走上这条道?他们早过界了,彼此都清楚,杨磊更清楚。自从那天花猫说了以后他就清楚了,那是“爱情”。 爱情,两个男人的爱情。在那个年代,这意味着什么,杨磊其实根本还没仔细地想过。 杨磊设想一下,要是他喜欢房宇的这事儿让别人知道了,别人会怎么看他。精神病,变态,人妖,娘娘腔…… 那时候的那个社会,就是这样看待同性恋的。 当然,杨磊这个时候还没把自己对上“同性恋”这个在当时绝对大部分人听都没听说过的词。 杨磊无所谓,他什么都不怕。 可他想象着,这些词汇被冠在房宇的头上…… 杨磊忽然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是他硬用“玩儿”的骗人的法子,把房宇拖下水的。可是房宇愿意下水吗?下水以后房宇要承担些什么,他想过吗?这些,都不是他对不对房宇告白,房宇回不回应的问题。 杨磊真的迷惘了。  他开始真正的思考,开始变得成熟……  那天晚上,房宇到杨磊办公室的时候,杨磊果然在等他。 两人见了面,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都没说什么。房宇把门关上了。 “……” 房宇坐下了。谁都没有故作自然的寒暄和招呼,两人都沉默。 在他们俩的印象里,就没有在一起的时候这么尴尬过。 “听说你受伤了?” 房宇先开的口。 “小伤,不碍事。”杨磊就是肩膀上被三棱刮刀刮中了。那玩意儿伤口大,出血多,总体来说没大事。 “伤哪了?” 房宇的眼光盯在杨磊的身上。其实进来时看到杨磊安然无恙,房宇的心就定了。 杨磊犹豫了一下,掀起了T恤,给房宇看到了胸口上方肩膀处的包扎伤口,就把T恤放下了。 “没事。”杨磊平静地说。  第 27 章“……什么扎的?”房宇问。 “三棱刮刀。”杨磊不知道房宇还要就这个伤口问多久。 “你别总那么虎行吗?”房宇知道三棱刮刀的伤口是什么样的。看到杨磊肩上那一大块包扎,他心里堵。 “我真没事。”杨磊说着就沉默了。 房宇关心他,他心里感动,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这几天,是不是故意躲我。” 沉默了一会儿,房宇没有绕弯子,问。 “有点儿吧。也是要办事。” 杨磊也实话实说。 “……那天晚上,你在我家楼下坐了一夜?” 杨磊不知道房宇怎么知道。 “你知道?” “我第二天早上,看见烟头了。” 杨磊没说话。  “你以后,都不想见我了?”房宇抬起眼睛,看着杨磊。他这几天找杨磊,找得心烦意乱。 “我有这么小肚鸡肠吗。”杨磊还笑了笑。“多大的事啊,至于不见吗。” “我说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房宇没有笑。 “我也说认真的。真不至于。” 杨磊已经思考过了,他的思考有了结果。如果是几天前,他说不定现在就告诉房宇,他不是跟他“玩儿”,他是真喜欢上他了,爱上他了。至于你房宇喜不喜欢我,反正我就喜欢你了怎么着吧,你不是也对我的身体有冲动了吗,这不也说明你对我也有感觉吗?可现在的杨磊不这么想了。他现在想的是,房宇和他不一样。房宇说了,他心里就想跟他做兄弟。所以房宇才会那么苦闷,因为兄弟不会干这事儿。就算房宇对他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房宇能像他这样无所谓吗?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房宇呢?房宇真能不在乎?趁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趁房宇还没真的被他拖下水,放他回岸上好像才是对房宇好。 所以杨磊是想好了晚上和房宇怎么谈,才来的。他已经考虑过了。 不就是做兄弟吗?不就是不做那事儿吗?他杨磊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不介意付出和回报。他现在就想当个不求回报的傻子,就想玩一出自我牺牲。 “那天是我没想明白。这几天,我想明白了。”杨磊说。 “你说的对。咱们这么玩儿,确实不对。确实不该再玩儿下去了。” 杨磊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其实我心里也知道,咱们这么玩儿是不对的。就是感觉太好了,我舍不得放下。” 杨磊一句一句地说着。 “房宇,你也是我最好的兄弟。为了你,我命都能不要。这点儿事不应该影响咱俩感情,咱们以后还是好兄弟。” 房宇一直听着,他感觉几天不见,杨磊好像突然长大了。 这么冷静,理智,稳重,说出来的话,做的考虑,都不像以前那个冲动、急躁的杨磊。 但是望着这样的杨磊,房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作痛。 也许房宇到现在也还没有想明白那天晚上他问杨磊的问题。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那天晚上,他伤害了杨磊。 那种伤害,不是现在杨磊云淡风轻说的“那天是我没想明白”,那一晚杨磊离去时的样子,房宇想到时,心里都跟扎了似的。  “……你真这么想?”房宇问。 “真的。”杨磊确实是真心。 房宇沉默了一下。 “那你还躲我不?” 房宇怕杨磊会又和以前一样躲开他。 “我躲你干啥呀,你能吃了我啊?”杨磊的嘴皮子又利索了,语气也放松了。 “因为你有前科!”房宇也微微放松了,气氛直到现在才恢复了一点他们以前熟悉的感觉。 “啥前科前科的,多难听,别咒我进局子。”杨磊刻意营造出和以前一样的气氛。 “谁咒你了,谁咒你我削他。”房宇也配合着。 他们过去天天在一起磨嘴皮子,彼此都无比地默契,接彼此的话是连脑子都不用过的,为此他们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别人甚至很难插上嘴,就是这样的默契。 杨磊对房宇笑了,笑得好像确实挺放松。 房宇也回应了他的笑,可是房宇的心里却仍然沉甸甸的……  “明天花猫生日,在我们酒楼摆酒,一起去吧。”房宇说。 “行啊,没问题。”杨磊说。  花猫生日,房宇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在世纪大酒楼摆了好多桌,请来的不仅有贴己兄弟,还有道上有头有脸的朋友,给花猫撑足了场面。花猫也感动得不行。他从来没这么有面子过。 花猫上次受了重伤,房宇这也是给花猫竖威风,告诉道上花猫是他房宇的人,是罗九的人,动他就跟动房宇没区别,让想动花猫的人都掂量着点儿,安分着点儿。 房宇混江湖,就是有这个本事,让人口服,心服,手下人心甘情愿跟随他,为他卖命。 花猫对房宇的感情不仅有爱情,还有尊重,敬佩,感激……他就没碰到过这么把他当一个人来尊重的人。花猫当晚喝到酩酊大醉,甚至趴桌上失态地放声大哭。他后来说那是感动的泪,激动的泪。 杨磊和房宇、花猫坐在一桌。那天,花猫还带来一个他的朋友,生脸,大家以前都没见过。 花猫带来的这人叫丁文,不是混子,是个斯文人。这丁文长得很英俊,但整个人感觉比较文弱,介绍的时候说他是做技术工作的,还是个大学生,居然和花猫这个大混子是朋友,就已经够奇怪了。而这个丁文虽然斯斯文文,可是坐在桌上不久后,就老是望着杨磊看,一开始大家还没发现,后来桌上的人都有点感觉了,因为那丁文看的实在是太明显了。 杨磊也被他看得犯迷糊。 “我们以前见过?”杨磊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今天第一次见面。”丁文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特别文雅。 “哦……” 杨磊没再问了。他觉得这个丁文的眼神直勾勾的,有说不出的怪异。 花猫在旁边看见这情况,心里有数,坏笑。 这个丁文,其实是花猫同性恋圈子里认识的朋友。他虽然看起来比花猫正常多了,也不娘娘腔,但是本质上,和花猫一模一样。 那天在酒桌上认识了杨磊。他一眼就看上了杨磊。   第 28 章席间杨磊去洗手间,正在解手,丁文也走了进来,站在他旁边解手。杨磊感到丁文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下面看,感觉有点异样。杨磊去洗手时,丁文也跟了过来,在他旁边洗手。 “杨磊,你身材真好。” 杨磊还是第一次碰到上来夸男人身材好的。他很不习惯。 “是吗。” 他不咸不淡地应付。 “这件牛仔裤挺好看的,在哪里买的?” 丁文斯文地问,视线在杨磊的胯上转着。 “哦,朋友送的。” “港货吧,看这牌子,名牌呢。” 丁文竟然手伸上来就抚了下杨磊腰后的牛仔裤铁牌。 “这皮带也不错啊。”丁文的手很自然地摸过皮带。“看这儿,这牌子很贵的。” “是吗。” 杨磊也低头看了牌子一眼。这皮带他是随便买的,没注意什么牌子。 这时又有人进了洗手间,杨磊抬起头,看见是房宇。 房宇一进去,就看见丁文的手在杨磊的腰上摸弄着。  看到房宇进来,丁文的手就缩回去了,礼貌地冲房宇笑笑,点个头。 房宇也淡淡地点了点头。 杨磊和丁文一起出去了。 房宇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个丁文,打架比花猫肯定是没法比,但是在追求所爱上,手段却比花猫高明多了。 在酒桌上听杨磊随口聊到了一些设备方面的问题,第二天,丁文就找到了杨磊,表示能解决这批设备。 丁文果然很快就通过关系弄来了这批设备,帮了杨磊的大忙,杨磊也就对他挺感谢的,丁文开始经常去公司找杨磊,冲着这帮忙的情面,杨磊也对他挺客气,一来二去也熟悉起来。 但是杨磊这人绝对不笨,从丁文的种种表现上,杨磊就猜到这丁文是什么样人、对他是什么意思了。 后来丁文跟他挑明的时候,杨磊也明确地拒绝了。这种事上杨磊从来不含糊。这丁文也是个聪明人,懂得以退为进,很豁达地说没事,只要你不看轻我,咱们还做朋友,还时时邀请杨磊到他那儿去玩。 杨磊还真去了,而且一去还挺上瘾,竟然三天两头就往丁文家里跑。 当然,吸引杨磊的不是丁文,而是丁文家里的一样东西——电脑。 那个年代电脑是绝对的高科技玩意儿,绝对的奢侈品,普通老百姓家里是非常少有的,也只有少数的一些公家单位和技术单位才会有,才会用。当然后来电脑普及速度飞快,但在丁文邀请杨磊的那个时候,电脑绝对是个稀罕物。 杨磊在丁文家里接触了这个新鲜事物,就有点上瘾了,毕竟那是一个全新的神奇的世界,刺激着杨磊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DOS系统,WPS,输入行,字符串……这些东西搁在现在都是古董中的古董,可以赶上化石了,可在当时可是最时髦最有技术含量的。杨磊上瘾之后天天晚上都跑去丁文那儿玩电脑,丁文每次都非常欢迎,把电脑一直给杨磊用,还教他怎么用,杨磊爱用多久就用多久。  杨磊一方面是对电脑感兴趣,另一方面,他也迫切需要干点别的事来转移他对房宇的注意力。 玩电脑这个方法挺管用,至少杨磊在玩电脑的时候能专心致志,不去想他和房宇之间那些烦心事了。 这样一来,杨磊和房宇见面的次数就明显减少了。 以前晚上的时间,杨磊大多时候都是和房宇腻在一起,而自从那一夜之后,杨磊再也没有去过房宇的房子。 尽管两人已经谈过了,也说好还做好兄弟,但毕竟不可能完全回到以前了,这一点杨磊和房宇都清楚。 房宇也还去找杨磊吃饭玩儿什么的,杨磊也还去世纪大酒楼到房宇那坐坐。但是也就这样了。有时候晚上跟房宇哥几个一起聚了餐,杨磊惦记着去玩电脑,也不跟他们再去唱歌什么的,早早地就先走了,直奔丁文那儿去。 杨磊和丁文走得近,房宇听说了。 而且,天底下的事说起来也确实巧,丁文住的地方离房宇不远,就在隔两条街的小区。  丁文是什么样人,房宇也知道。 当天在花猫生日的酒桌上,丁文看着杨磊的那赤裸裸的眼神,就和当初花猫看房宇的一模一样。以前房宇或许不明白,可有了花猫的前车之鉴,房宇看了几眼就明白了。 而且丁文是花猫带来的,是花猫什么样的朋友,不难猜到。只是房宇确实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十分正常的丁文,竟然和花猫是一样的人。 在酒桌上杨磊可能还好,但房宇看着丁文那直勾勾的样子,脸就已经沉下来了。那别有意味的眼神,看在房宇眼里,就是对杨磊带有侮辱性的一种眼神,让房宇相当不顺眼。看在是花猫生日的份上,他压着没发作,要是按房宇20岁以前的火爆性格,看不顺眼的人早当场就上去收拾了,还能让对方安然无事地坐到现在?但房宇就算想发作,也有点莫名其妙,毕竟杨磊都没什么反应,而且人家也就是多看了几眼,眼神火热异样了一点,也没做什么。 当天桌上的人都发现房宇沉脸了,都会看眼色,虽然不知道房宇为什么沉脸。到后来就没人敢乱说话,只有喝多了没察觉的主角花猫在说个不停,还有不会看眼色的丁文,在逗着杨磊说话。  第 29 章在洗手间里撞上丁文对杨磊动手动脚的,房宇虽然只是看了一眼,但就那一眼,丁文就把手缩回来了。丁文见过的混子也不少,但他却有点害怕房宇的那种混子的眼神。 “你最近是不是跟那个丁文挺近的?” 有一次,杨磊吃了饭又要走的时候,房宇忍不住把他叫住。 “还行吧。” “怎么个还行?” “他不帮过我忙吗?就熟点。”杨磊印象中房宇就没搭理过这个丁文,怎么问起丁文来了。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人吗?” 房宇忍住心里的不快,问。 杨磊有点感觉了。 “什么样人?” 他盯着房宇。 当时没别的兄弟在场,房宇有话也不想忍着了。房宇皱起了眉。 “用问吗,他那天桌上怎么瞄你的,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他不就跟花猫一样吗。”杨磊说,房宇那种带着嫌弃和厌恶的表情,像根刺一样,让杨磊心里非常不痛快。 “知道你还跟他近??你……不难受啊?” “什么意思,你对花猫不也挺近吗?你嫌弃过他吗?你难受吗?” 房宇没想到杨磊竟然用这么冲的态度回答他。房宇本来就不痛快,杨磊的态度更让他感到火大。 “是一回事吗?花猫是我兄弟!给我卖过命!” “丁文现在也是我朋友!他是‘那样人’,就不能交朋友了?就让人难受了?人家也是人,也配交朋友!” 杨磊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但却控制不住地跟房宇杠上。 丁文是喜欢男人的人,是被称为“精神病”“脑子有问题”的那类人,杨磊虽然到现在都没有把自己等同过花猫、丁文一类的人,但是现在的他却能理解了这种感情。他的看法、想法都渐渐改变了,至少他会尊重他们,因为他自己也产生了这种感情。 可是看到房宇那厌恶的眼神和语气,虽然那是冲着丁文的,可是杨磊却感觉那就像是冲着他自己的,那就是房宇对这种人、这种事的一个态度,看法,那就是房宇根本就打从心眼里看不起,他说了,那叫“难受”! “……” 房宇看着杨磊,错愕。 他印象中,这是他们第一次为了一个他们俩以外的人争执。 以前,就算是出了川子和小武那么大的血案,两个都是他们最好的兄弟、亲人,他们都从来没有争执过。 房宇低头,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烟。 他低头抽烟,什么都没再说。 杨磊也没说,转身走了。 房宇抬起头,看着杨磊的背影……  杨磊对丁文虽然绝无多余的想法,但是熟悉以后,他觉得丁文这人确实不坏。而且丁文和他整天混的混子圈里的人显然不一样,那是真正的文化人,技术人才,他说的很多东西很开杨磊的眼界,比如在那之后没过几年就开始风靡的寻呼机和大哥大,小灵通,人家丁文那个时候就懂,就知道。 丁文弄来了很多在当时的电脑系统下可以玩的游戏,软盘格式的,也有光盘格式的,从安装到操作,一点一点耐心地教杨磊,在杨磊面前打开了一个逃避现实的港湾,杨磊一头扎进了游戏的世界,自我麻痹。 杨磊往丁文的房子去的时候,必须要经过房宇家楼下那条街,再拐两个街角。这条路他走得太熟悉了,现在他的目的地却不一样。杨磊每次经过房宇家楼下时,都克制着自己不去往楼上看。有好几次他走到可以拐上二楼平台的那个台阶口的时候,都有冲上那个平台,再冲上楼的冲动,但杨磊都克制住了,继续往前走。 他不知道,其实房宇在八楼的阳台上,已经看到过他好几次了。  房宇第一次看到杨磊走过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喊:“杨磊!” 杨磊没听到,走过去了。 本来房宇以为杨磊是要到他家来,也就没再喊,可是却看到杨磊径直地往街前面走过去了。 房宇当即就转身穿了鞋下楼去追他。他下楼的时候脑子里还想今天他正好把酒楼的一辆车开回来了,就停在楼下,等下正好可以带着杨磊出去兜兜风,到哪儿去玩玩儿…… 等房宇追到街上的时候,杨磊已经快要在路口拐弯了。房宇追到了拐弯口,刚拐过弯要喊杨磊,就看到丁文远远地站在对面的路口,在对杨磊摇手,杨磊穿过马路走了过去,两人说说笑笑,一起进了前面小区的大门。 那一天,房宇才知道,丁文住得离他很近。 那一天之后,房宇才知道现在杨磊晚上都去了哪里。 也是那一天之后,他经常在傍晚的时间在阳台上看到杨磊走过,再也没有喊过他。 杨磊玩得再晚,也不会在丁文那里过夜,即使丁文一再挽留他。 虽然丁文是文火慢炖,但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谁又能无动于衷呢。丁文总是柔情款款地望着杨磊,那眼神楚楚动人,杨磊也只能不去看。 有时候丁文故意把着杨磊握着鼠标的手带着他移动,有时候就借着教他电脑和杨磊凑得很近,脸都快贴到杨磊脸上了。 这时候杨磊就会避开,丁文太过火了的话杨磊就会严肃地拒绝。 杨磊心里也内疚,他知道他在利用丁文对他的好感,来找个地方逃避,他也觉得这样对丁文太不地道,所以也想着过几天就不再来了。 可是丁文现在对杨磊不仅是一见钟情,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杨磊。他就快控制不住了。这一晚在杨磊专心打游戏的时候,在一旁痴痴地看着他的丁文,忍不住把手放到了杨磊的下/身。 杨磊立刻站了起来,盯着他。 “再这样,我就真不能来了。” “磊哥,我是真喜欢你。我控制不住自己。” 丁文哀怨地说。他喜欢喊杨磊磊哥,其实丁文比杨磊还要大两岁。  “……可是我不喜欢你。” 杨磊知道直接的实话很伤人。但是比让对方抱有幻想好。 “你就真的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丁文忧伤地说。 看到丁文的眼神,杨磊就好像似曾相识。他也难过了。 他想到了花猫的话。 有的人,还是从来都不认识的好。因为认识以后,会增加很多的烦恼。  “你这人……挺好的。我希望我们一直是朋友。”杨磊说。 丁文沉默了一下。 “我感觉,你是能接受这个的人。你拒绝我,是不是,你心里有人?”丁文说。 杨磊没有回答,默认。 “是那个房宇吗?” 也许像丁文这样纯粹的同性恋都是天生敏感的,尤其对于人的心思。就像花猫在杨磊自己都还没有搞清楚的时候就直指杨磊对房宇“有心思”一样,丁文也从细枝末节上能察觉到杨磊心里的人是房宇。  “那他喜欢你吗?” 丁文问。 杨磊觉得这问题问得真好,他想问都还没问过呢。 “他跟我只是兄弟。我也没戏。” 杨磊苦笑了笑,还安慰丁文。 “你人好,又有学问,肯定会找到个对你好的。你看我,就是一混子,大学都没上过。” 杨磊去拿自己的包。他该走了。 但是丁文忽然站起来,没等杨磊反应过来,就紧紧抱住了杨磊。 “磊哥,就给我一个拥抱吧。就抱一会儿就行,求你了。” 丁文的心也碎了。 “……” 杨磊没有推开他。他能理解单相思的痛苦。 那天晚上丁文果然只是抱着杨磊,没做别的事。他请求杨磊多待一会儿,陪陪他,哪怕只是可怜他。 杨磊看着丁文的眼神,答应了。他们也没有再玩游戏,他一直耐心地陪着丁文聊天,直到丁文的情绪渐渐好起来……  这一聊就聊了一个通宵,等杨磊要走的时候,都快5点了,天都快要亮了。 “别走了,就在我这儿睡一会儿吧。”丁文请求。 “不了,你赶紧休息吧。”丁文那就是张很窄的床,杨磊不想多出不必要的事。 “那我送你下去。” 两人下了楼,走出了小区。外面天还黑着,已经有朦胧的亮光了。杨磊走到小区门口,正说着话让丁文别送了,回去睡觉,丁文还恋恋不舍地拉着他的胳膊。杨磊叫他回去,一抬头,看见了马路对面站着的一个人,杨磊就呆住了。 那天,房宇是彻夜待在酒楼处理事情,熬了一整夜才回来的。他满脸疲惫,正在马路对面一个最早出摊的早点摊前想买点吃的。 他转过身,就看见了从对面小区走出来的杨磊和丁文。   第 30 章房宇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杨磊和丁文也都看到了房宇。 杨磊愣了一下后,就走了过去,丁文不知道为什么,也跟在杨磊后面走了过来。 “你刚回来?”杨磊看了房宇那样子,就是熬了一夜刚从外面回来的。 房宇没回答,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 丁文一直对这个房宇有一种害怕的感觉。他觉得这个人虽然沉稳,却在骨子里有一种令人惧怕的杀气,和杨磊的热情亲切很不一样。 现在,只不过被房宇扫了一眼,丁文就感到一种凉意。 “快回去吧。先走了啊。”杨磊不知道该对房宇说什么。他也累了,想回家睡觉。 杨磊转过身往路上走,丁文也陪着他,打算送他到路口。 房宇忽然开口。 “杨磊!”  杨磊站住了,回过头。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房宇的声音很冷,毫无起伏。 杨磊印象中,房宇用这样的声音跟他说话,还是在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冰冷,平板,毫无情绪。 杨磊看了房宇一眼,转身走了回去。丁文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杨磊往回走。 “没他事儿。叫他走。” 房宇说。面无表情。 “丁文,你先回去吧。” 杨磊回头对丁文。 “我没事儿,等你一会儿。” 丁文还坚持着。他敏感地觉得这是一场微妙的战争,他不想认输。 “走吧!” 杨磊也不耐烦了。 看到丁文有点受伤的眼神,杨磊低声安慰了一句:“我改天再来。” 丁文的脸明亮了,点了点头,看了房宇一眼,慢慢地走了。 “说吧,什么事儿?” 等丁文走了,杨磊问房宇。 房宇什么也没说,直到看到丁文消失在小区里,他转身,往前走。 走了两步,他回头,看到杨磊没跟来。 “走啊!” 房宇猛地提高了声音。 “去哪?”杨磊已经知道了。 “我家!能去哪?你还想去哪?” 房宇盯着杨磊,那眼神杨磊觉得非常陌生。 “我要回家睡觉。你不能在这儿说啊?”杨磊说。他心里也不痛快。 “不能!” 房宇重重地说。 杨磊沉默地和房宇对视了一会儿,屈服了。 他一声不吭地跟在房宇身后走,两人一前一后地拐过街角,走上那条街,走上台阶上到二楼那个大平台,又走上楼,进了房宇的家门。 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等杨磊进了屋,房宇关上了大门。  杨磊的心情也很复杂,既复杂,还有一股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隐隐的高兴。 其实杨磊这段时间和房宇拉开距离,和别人走得近,他也想过房宇会不会在乎,会不会多少有点介意。但杨磊也没多想,他和丁文会走近,本意并不是为了故意做给房宇看,另一个,男人对自己兄弟和别人走得近能有什么感觉?肯定没什么感觉。 他晚上不再去找房宇,房宇也一直没什么表示。 所以,杨磊觉得房宇无所谓。说不定房宇本来就因为上次的事情尴尬,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可是刚才看了房宇的反应,杨磊感觉到,房宇还是介意的。 杨磊心里忍不住的有一点复杂的开心。他想,房宇还是在意他的。 进了门,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外面透进来的微亮的天光。房宇也没开灯,也没打算往屋里面走,两人就站在门口那一块地方,谁都没开口。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杨磊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你跟那个丁文,到底怎么回事。” 房宇的声音还是冰冷,平板。 “什么怎么回事” “你别问我。是我在问你。” “你别用审犯人的语气跟我说话行吗?”杨磊不想再听房宇那种语气,那语气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跟他怎么了?” 房宇抬起了头,看着杨磊的眼睛,像是忍耐着什么。 “……你天天都这个点儿从他那出来?”  “是啊,怎么了?”杨磊本来想老实说没有,今天就是聊天聊晚了,可是看到房宇那眼神,眼神里分明都是一种怀疑,杨磊一条筋的性格又上来了,索性说。 “……你们都干什么了,天天要待到凌晨?” “我说就是聊天,玩电脑,你信吗?”杨磊焦躁了。他最讨厌这种质问的口气。 “玩电脑?燕哥那也有电脑,你在他那儿玩到过过夜吗?” “那是我大哥办事用的,我能随便玩儿啊?” “电脑是吧!我回头也弄一台,就搁我这。你不是想玩电脑吗?到这来,用不着跑别人那去!” 房宇声音高了。 杨磊抬起头,拿眼睛盯着房宇。 “你什么意思?” 杨磊脾气上来了,房宇的字里行间,分明就是不相信他是去丁文那儿玩电脑。 “那你说我去丁文那儿干什么??” 杨磊盯着房宇,问。  看到杨磊和丁文在天光蒙蒙的时刻一起从丁文的家走出来,丁文留恋的动作、表情,房宇能怎么想?虽然房宇早知道杨磊常往丁文家跑,而且这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房宇一直相信杨磊不会跟丁文有什么事。即使丁文是和花猫一样的人,而且在追求杨磊,房宇也相信杨磊不会乱来。就像当初花猫追求他,他拒绝了花猫,可照样和花猫做兄弟一样,杨磊说的对,杨磊完全有自由和丁文做朋友,做正常的朋友。 最重要的是,虽然杨磊和房宇那样“玩儿”过,但是房宇始终认为那只会发生在杨磊和他之间,因为他们太“铁”了,才会那么玩儿,才会“过火”,杨磊和他,都不是花猫那种人。跟别人,房宇想都没想过。 所以对于杨磊和丁文走得近,房宇也选择了忍耐。 房宇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没有霸道地干涉杨磊,尽管他的感情上感到难受。 但是,今天看到的这一幕,又听到杨磊说天天都在丁文那儿待到过夜,房宇觉得脑袋里跟扎了似的,一团混乱。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你是不是也跟他那么‘玩儿’?” 房宇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 杨磊脑子一懵。 “……怎么玩儿?” 杨磊反问,脑子嗡嗡作响。 “你说怎么玩儿,你他妈跟我是怎么玩儿的?!” 房宇情绪冲动了,眼神都变得可怕。 “你丫有病吧你!” 杨磊怒骂,转身就要拉门锁走人。 手被房宇一把拽住,房宇扳过杨磊一推,就把他用力推到门上,抵住他的肩。 “你跟他到底玩没玩过” 房宇瞪着杨磊。 “说话!” 杨磊望着房宇,他以为房宇是最懂他的人,是他最亲的人,最心爱的人,可是这个人就是这么想他的,他不想和他“玩儿”了,他也认了,可他竟然认为他会和别人玩儿!他不玩了,他就找别人玩了?他把他杨磊当成什么人了?!把他的心都当成什么了??“你说我跟他玩没玩过?”杨磊的声音都在发颤。“你说!” “你别问我!”房宇也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暴走的情绪。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种难以自控情绪的时候。 “行!你不就是想听我说玩儿过吗!我玩儿过!每天晚上都玩儿!玩儿得比和你爽多了!你他妈满意了吗??” 杨磊吼,整颗心都酸苦得就要炸开来,要炸开了他的整个心胸。 “你说什么?” 房宇好像没听清,问了一遍。 “你不是不肯跟我玩儿了吗?那你还管我跟谁玩儿?我爱找谁就找谁,你管得着吗?!” 杨磊话音未落,一记拳影就挥来,杨磊本能地想躲,那记拳头却不是冲着他的脸,“砰”的一声,重重砸进了旁边的墙。 “……你还和谁玩儿过?” 房宇问。 “我也就是你玩儿过的人之一?” 如果当时两个人都能冷静,也不会话赶话地越说越激。可人脾气上来时就是这样,越是被误解,就越是说反话,或者明明对方说的是气话,也在气头上顾不上去分辨。 “滚你丫的!!” 杨磊痛骂,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挥了出去,可是房宇一把攥住了杨磊的拳头,反手一拧,拧住杨磊的两只胳膊就别到了他背后,杨磊起脚要踢,也早被房宇用腿紧紧地别住了,房宇的手像铁一样箍着挣动的杨磊,紧贴住杨磊的身体把他压制在门上动弹不得,房宇太清楚杨磊的套路了,杨磊一动手他就知道他下一步要动哪,他制住了杨磊,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愤怒而又痛楚:“我不和你玩儿,你就找别人?你就非找人玩儿这个是吗?好啊!” 杨磊愤怒,委屈,伤心,难过,酸苦……可是被房宇的胸膛和腰胯紧紧地压着,挣动中起的摩擦,他的下/身竟然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 男人的身体总是忠实于本能,杨磊再疏远房宇,再和他拉开距离,也克制不了他的身体对房宇的渴望。自从和房宇“不玩儿”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挨得这样近过。 杨磊的呼吸重了,房宇的呼吸也变了。杨磊隔着裤子感觉到,房宇的下面也变了形。 房宇忽然一弯腰,把杨磊扛了起来,扛进卧室,扔进了那张钢丝床上。  杨磊还没来及从床上跳起来,房宇就压了下来,压在了他身上。 “滚!!你不是不跟我‘玩儿’吗!你他妈不是要当兄弟吗?!” 杨磊不知道自己都骂了什么。 “我也整明白了,不就是找刺激吗?反正你不找我也找别人,我还怕带坏了你,我妈B就是自作多情!” 房宇也怒了,粗野地骂着脏话。 “今天我就给你玩儿痛快了!看你还找别人吗?” 房宇攥住杨磊的两只手腕拉到杨磊头顶,紧紧扼住,膝盖一分就分开了杨磊的腿,用力一扯,扯开了杨磊的衬衫,崩坏的扣子滚了一床。 杨磊开始还跟房宇对抗,可他忽然自暴自弃似的放弃了。他想着这算怎么回事呢?他和房宇竟然走到了这一出。 后来杨磊听说了一句话,最爱的人,伤你最深。当时杨磊心里想的,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房宇扯开了他的衬衫,扯去了他的背心,扯开了他的裤链,动作粗鲁,毫不顾及,牛仔裤的拉链卡住,房宇一用劲就硬拉到底,那疼痛刺痛了杨磊的身体,也刺痛了杨磊的心。杨磊一动不动地躺着,他忽然感觉到一阵难忍的伤心。这种伤心在他童年的时候或许有过,那时候让他小小的心灵感觉到伤心的时候他就直接哇哇大哭了,可长大了他就知道流血不流泪,他已经多少年不知道流眼泪是什么滋味儿了,好几次觉得自己会流眼泪吧,其实什么都没有流。能流吗,那忒怂了。   第 31 章房宇停下来了。 他看着忽然不再对抗,一动不动的杨磊,看着外面越来越亮的天光照着的杨磊的表情,房宇被怒火和欲火蒙蔽的理智一下冷却了下来。他放开了攥着杨磊的手,从杨磊身上抬起了身体,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望着杨磊。 “杨磊……” 房宇低喊。杨磊不吭声,也没表情。 房宇一清醒,就后悔了。 在20岁以前,房宇曾经因为冲动和火爆的性格,做了很多让自己后悔的事。所以在20岁以后,他发誓不再冲动,不再让自己后悔。 他一直遵守这个誓言,做得很好,现在的房宇已经变得沉稳、历练,没再为什么事情后悔。 可是这个晚上,他后悔了。 他很久没有这么冲动,再次因为冲动造成让他后悔的后果。 他直起了身体,默默地拉起了杨磊的衬衫,杨磊仍然一言不发。  “……对不起……”房宇用力抹了一把脸。 “……我不知道怎么了……” 房宇真的不知道。他刚才的情绪混乱,甚至空白,他已经忘了上一次这么不冷静是什么时候。 “我不是故意要那么挤兑你……我真就不是那个意思!” 房宇紧紧皱起了眉头。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不会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杨磊!” 房宇苦闷地喊,低着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杨磊。 “我心里怎么看你,你知道。我要真把你想成那样,我成啥人了?可……” 房宇想起了这些日子,他从来不会说出口的苦闷。 他也有心事,他也有苦闷。他也有受伤的时候,可是他能找谁说呢?以前他还能和杨磊说,可这心事就是因为杨磊,他又怎么说??“……可这段时间咱们越来越远……我心里难受!” 这些话,字字都是房宇的肺腑之言。 是他压在心里压了那么多天的话,是他每次在阳台上目送着杨磊经过又消失在街角时,他的心情。  房宇说这些的时候,杨磊一直沉默地看着他。 听了房宇难耐的这声“我难受”,杨磊忽然翻身坐起,一把搂过房宇,就紧紧地抱住了他。 “……” 房宇也愣了一下。 杨磊抱得很紧。他用力地抱着房宇,把脸埋在房宇的肩膀,像要把房宇嵌进自己的身体那样紧紧抱着他。他闻着房宇身上的味道,这是他非常熟悉的味道,带着烟草味和衣服浆洗的洗衣粉的味道,还有晒过的阳光的味道。 杨磊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这样想念这个味道,这个体温,这脊背的肌理,甚至是这衣服上的褶皱。他就那样把房宇用力地抱着,好像这段时间他所有的思念,委屈,无奈,忧伤,苦闷,都能通过他的臂膀传递给房宇,传递给这个他想碰又不敢碰的人,想要又想放对方走的爱情。 “……房宇!”杨磊难耐地、低低地喊房宇的名字,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他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声里,倾泻而出…… 房宇也用力抱住了他。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在晨曦的微光中,紧紧地拥抱……  “……我真的就是去他那儿玩电脑” 杨磊在房宇的肩膀上低声说。 “从来没过过夜,今天是聊天聊晚了,他留我住我都没留……” 好像回到幼儿园的时候被冤枉打了别的小朋友,小小的杨磊一句话一句话地委屈地向老师解释。 “我就是怕来你这儿你会不自在……我想来,真的……” 每次经过房宇的楼下,杨磊都要克制住自己想飞奔上楼的冲动。 “我要是跟别人能干那事儿,我早找别人去了,可我就只认你,我也觉得我有病!” 杨磊苦恼地抓紧了房宇的衣服。房宇抱紧了他。 “丁文是对我有那意思,可我早跟他说明白了,我跟他就是朋友,你咋能不信我呢!” “我信,我一直信。”房宇说的是真话。他一直相信杨磊。听到杨磊说干那事儿他只认他,房宇心里掠过说不出的感觉,高兴,复杂,还有自己也想不清、也控制着不往深里想的东西。  “都怪我,是我不好,一急就犯浑……咱俩和好,好不好?” 房宇的语气都变了。好几年前,他哄他以前的女朋友的时候才用过这样的语气,房宇自己都没察觉。 杨磊放开了房宇,看着他。 越来越亮的光线,勾勒着房宇清俊、英气的脸。 杨磊看着这张脸,心里发痛。这是他朝思暮想的面孔,在这些天的每个晚上,他要想着他才能入睡,他要跟自己斗争很多遍,才能忍着坚持自己的决定,不说这不是“玩儿”,不说他们这感情早就变了味儿…… “……房宇,咱们再做一次,好吗。就一次……” 杨磊请求…… 房宇沉默地望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抱住了杨磊,就慢慢倒进了床上……  以前房宇很少亲过杨磊,但那天,房宇亲了他。 房宇亲他的脖颈,胸膛,亲他胸前的突起,亲他小腹上肌肉的线条,嘴唇到的地方,都带起杨磊强烈的反应,重重的喘息……他们脱掉了所有的衣服,全身赤/裸地搂抱在一起,彼此抚慰,带着多日的饥渴,带着难耐的热情,还带着彼此都无法诉说的苦闷。 不知道是彼此憋了太久,都太激动、太急切了,还是早晨精力本就勃发,他们刚狠狠摩擦了几回就都颤抖着射了,射在彼此的小腹上,湿漉漉的,一片狼藉。 谁都没有满足,房宇把杨磊压在身下,重重地抚摸他,在他强韧的腰上、臀上和腿上用力地抚摸,杨磊仰望着房宇充满欲望的脸,他看得出房宇也忍耐了很久,渴望了很久……房宇压在杨磊身上,低头看着他正在□的杨磊的东西,杨磊那东西在房宇的手里充血胀大着,变形着……房宇看了杨磊一眼,虽然他曾经有过障碍,但这一刻却消失了,他想带给杨磊快乐,就像杨磊曾经全心全意带给他的一样,房宇不再犹豫,他低下了头,把杨磊那粗壮的勃物含进了嘴里……  杨磊惊愕地抬起了上身,他没想到房宇竟然肯为他做这个。他惊愕地望着房宇,望着自己的东西在房宇的唇里吞吐进出…… 那个视觉带给杨磊的刺激,太大了。 房宇根本就没有什么技巧,好几次还用牙碰到了杨磊,碰得他发痛,但是杨磊却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刺激过,这种强烈的快感不仅来自于生理,更来自于心理。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要说房宇心里完全没有排斥也不可能,但房宇还是坚持做着,做得专注,投入,想带给杨磊更多的感觉。杨磊剧烈起伏着胸膛,情不自禁地挺动,把自己往房宇口中送着,深深地挺入再抽出,嘴里发出难以忍耐的喘息和呻吟……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房宇,下面颤动着喷射而出,射了一波又一波,连射了好几波都停不下来…… 杨磊大口喘着气,眼神迷离地望着房宇,房宇看了他的脸,忍不住拂着杨磊的头发,望着杨磊的眼睛。 “……舒服吗?”房宇沙哑地问。 杨磊点了点头,眼睛还是望着房宇。 2000年后,有一首歌曾经红遍大江南北,叫作《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当时的杨磊,他的眼睛就背叛了他的心,他的眼神,几乎就要泄露他的心。房宇望着他,望着杨磊微张的嘴唇,在那一刻,房宇竟然有吻上杨磊的冲动,他克制住了自己,转开了头。“……我帮你。”杨磊抬手抚上房宇还没解放的分身,并紧了腿,示意房宇像上次那样,想怎么舒服就怎么做……这一次杨磊没有趴着,他半躺着,接受着房宇的冲击,他们的上半身紧紧搂抱在一起,全身的汗水都交融在一起,杨磊感受着房宇在他腿间火热地撞击,他听着房宇在他怀抱里发出难以忍耐的呻吟,那是男性最低沉、最性感、最迷人的声音,让杨磊心醉神迷,融化在这激情里。他觉得交融的不仅是他们的快感,还有他和房宇的心,在越靠越近……激情褪去后的床上,他们并排躺着,任窗外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他们的身上。他们都微微起伏着胸膛,望着天花板。他们都在心胸间涤荡着什么,却说不出来……“杨磊……我是不是有毛病……?”房宇不知道在问杨磊,还是问自己……杨磊静静望着天花板,什么都没说…… 也许,在那个清晨,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也许,距离只有一步之遥。再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就能明白,这一步是什么,要怎么走出去。 可是,事情往往来不及给人以多想的时间。 当天下午,当杨磊从房宇那出来到公司,燕子乙让他跟他走,坐上了去往省城谈工程的火车。 从房宇那里出来时,两人在房宇家楼下分开,房宇微笑着对杨磊挥手告别,去了世纪大酒楼。 杨磊还记得房宇出门的时候,穿了件新的白衬衫。那是之前杨磊陪着他逛的时候买的,杨磊觉得房宇穿着它,特别清爽,特别好看。  那天晚上,房宇出事了。第 32 章房宇出的这事,要从林珊珊说起。 林珊珊追求房宇的时候,有一个人也在追求林珊珊。这个人的本名很多人都不知道,但都知道他在家排行老二,因此当时,所有人都叫他周二。 周二是那时候江海新兴的一种混子。严格说起来,他们这种人并不算江湖上的混子,他们和普通的混子不一样,虽然他们也以江湖人士自居,做的也都是好勇斗狠、街头称霸的事儿,也经常造成流血冲突和重伤害事件,但是他们家里有权,口袋里有钱,背后有人,海吃胡玩,一掷千金,仗着家里的权势横行霸道,不可一世。 也就是今天说的太子党和富二代。 这个周二,就是其中的代表。  燕子乙、罗九,包括房宇杨磊这些人混社会,凭的是手底下的真章,凭的是江湖道义,可是周二这些人,他们也混黑社会,混的却不是一个社会。燕子乙也许可以摆平江海所有得罪他的黑社会大哥,可是他未必能摆平周二团伙中的一个小混子,这就是差别。 这是黑社会和官场、权势的差别。这是社会底层和上层的差别。 这是根本差别,无法用拳头、刀枪、道义来解决。 所以,尽管周二这个团伙里的人得罪过很多人,包括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但是没有人真的会跟他们计较,也没有人真的会去得罪他们。 得罪了他们,就已经出了江湖。 黑社会之间哪怕是砍死了人,也是江湖规矩解决,不会报警更不会把人点进局子,如果有人这么做,他以后就再也无法在江湖上立足。可是周二这群人不一样,他们自以为在混江湖,可是从来不讲江湖规矩,只要看看大虎的结局,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房宇没有得罪过周二,但是周二找上了他。  周二一开始,并不知道林珊珊在追求房宇。 周二对林珊珊的喜欢很早就开始了,自从他因为家庭的关系认识了林珊珊,就一直在追求她,但是林珊珊始终对他很反感,拒绝了他很多次。但人家周二不这么想,周二觉得凭借自己的家世能耐,林珊珊那就是欲擒故纵,撕不下大小姐的脸面才拒绝他,迟早会对他投怀送抱。所以周二也不着急,而且还向他的那帮太子党富二代的圈子放话,林珊珊是他看上的女人,谁要敢动她的脑筋,就是跟他周二过不去。 在周二眼里,林珊珊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傲女人,只要她在江海,她就根本不可能看上别人,除了他。 所以周二一直很放心,也很有耐心。所以在林珊珊开始追求房宇的时候,他恰恰因为有事不在江海。等到他从外地回到江海,在他那个太子党的圈子里,已经没有人不知道,林珊珊公开抛头露面,在追求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市井混子。  周二一开始还不相信,后来他从林珊珊那儿亲口得到了证实。他再次去追着林珊珊的时候质问她,你和世纪大酒楼那人是怎么回事?失恋的林珊珊正是最难过的时候,根本就不想见周二,她对周二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管他喜不喜欢我,以后都请你别再来纠缠我了! 周二火冒三丈。其实那时他已经知道房宇没跟林珊珊好,这个事只要稍加打听,很容易知道,但是周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周二知道房宇。他听说过房宇。 但是在他眼里,只要他想,别说收拾房宇,就是收拾房宇的大哥罗九,他觉得也是绰绰有余。 当天晚上,一伙太子党和富二代就浩浩荡荡,杀气腾腾,进了世纪大酒楼。  其实周二他们来的时候,房宇并不在酒楼里。 当时,他去了外面谈采购的事,还没回来。当时的酒楼中只有老亮带着一些兄弟在。 其实那天也是巧了,本来世纪大酒楼是个做正经生意的地方,房宇那些兄弟不在这儿做事,做事的都是正经的酒楼工作人员,要是周二换个晚上来,他可能一个江湖中人都碰不到,但是那天晚上,他碰见了老亮。 老亮是房宇手下三大打手之首,功夫仅次于房宇,对房宇忠心耿耿,房宇拿他当自己的亲弟弟看。但老亮脾气非常火爆,是个著名的火药桶,但凡有一点儿火星丢进去,一点就着。跟了房宇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改进这一点。 当时老亮正带着手下兄弟们在他大哥这儿吃饭,周二那群人进来了,呼呼啦啦坐了两桌,敲着桌子就要点菜。 “把你们这儿最贵最好的菜都上两桌来!” 周二叫嚷。 菜摆齐了,两桌人也吃得差不多了,周二那桌上忽然有人大着嗓门喊起来了:“嘿这什么呀什么呀,死蟑螂呀?!” 所有客人都看过去,那人从桌上一盆汤里捞出一只硕大的死蟑螂,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我□们这儿是开什么饭店啊?!这是给人吃的吗?”两桌人都闹起来了。 值班经理和服务员连忙来解决。开店以来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房宇对厨房后场要求非常严格,说吃出根头发丝还是有可能的,但是有这么大个死蟑螂,这种差错根本不可能犯。 “先生,这可能是个误会……”值班经理也懵了。 “误会?这么大的一只叫误会吗?你说是误会你肯吃吗?”周二那桌人来劲了。 “可是,并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从我们端出来的汤里就有的……”值班经理是个女的,试图据理力争。 “你什么意思啊?合着我们是故意讹你们店啊?怕我们吃不起啊,告诉你老子有的是钱!”周二啪的一声,往桌上撂了一叠人民币,现金。  老亮过来了。 “哥们儿,有话好说,这样,不管这蟑螂是哪儿来的,既然是咱们饭店的客人,咱们就该招待好,今天这两桌我做主了,免单!吕经理,再给送俩热菜,送箱啤酒,让哥几个吃好喝好。”老亮话挺客气,他虽然脾气爆,处理事情的分寸还是有的。 “你算老几啊?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叫你们总经理房宇出来!” 周二白了老亮一眼,指名道姓。 “我大哥不在,外出办事去了。哥几个有事跟我说也一样。”老亮耐着性子,肚子里已经火了。 “跟你说的着吗?你们这就是家黑店!吃出个蟑螂还死不认账,平时还指不定吃出过什么玩意儿呢!火腿,把那蟑螂让大家伙儿都看看!这就是世纪大酒楼里卖的菜!”周二耍横了。 “好嘞!”外号火腿的那人兴颠颠地拎着那只还淋着汤水的死蟑螂,在每桌客人面前都晃了一圈,那些客人都被恶心得纷纷站起来躲开,有些人就皱着眉结账走人了。 “大家出去都说道说道啊!世纪大酒楼里卖蟑螂汤,都给宣传宣传!”火腿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你们就是来挑事儿的是吧?”老亮怒了,这帮人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 “是又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着?打听过我是谁吗?”周二斜着眼睛看老亮。 “我操,知道这儿是谁的地方吗?”老亮还没见过敢上这儿来挑事的。 “知道!罗九嘛!房宇嘛!”周二还把那个“嘛”字拉得特别长。“都算个鸟!叫房宇出来!老子今天就是来踢他的场的,妈的老子的潘西他也敢泡!给我把这儿砸了!” “谁他妈敢动!”老亮从腿上就拔出一把腿叉子,把刀尖扎进桌上,只一下就扎没了几公分,刀柄直颤。 “谁敢动我他妈先扎了他!!” 老亮的火药桶彻底爆了,他顾不上这里是世纪大酒楼,不是他平常甩点子群殴的地方,原本还有坚持着吃饭的客人,这下全都被吓走得干干净净,被他那把扎在桌上颤动的长刀吓得都跑了,连工作人员都吓得退了出去。  第 33 章老亮的兄弟全都过来了,大片儿刀三棱刮刀全部亮出来了,站在他身后。 老亮这狠劲,把周二那群人也给震住了。 这些太子党小开们,要论动真格的,哪个真有胆量敢和这些黑社会打手拼?这些打手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刀头舔血过来的,而这群小开除了嘴狠,真打起来个顶个的哭爹喊娘,撒丫子跑得比谁都快!就算这群太子党背后有权有人,可真惹火了这些黑社会,豁出一条命不要也跟你死磕到底,等被人搞死了再把人弄得坐牢枪毙什么的有用吗?所以这些小开其实也是懂这个道理的,他们不怕江湖大哥,因为江湖大哥多半瞻前顾后,有所顾忌,他们就怕这些江湖底层的亡命徒,真红了眼一命抵一命,他怕你?! 所以见了老亮这阵势,周二那两桌人竟然就没人吭声了,也没人动,都拿眼睛看着周二。 周二也怕,但周二这个人很有点小聪明。见了这个局势,他知道怎么做才能牵制老亮。 “扎啊,往这儿扎!” 周二挺着胸膛,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你尽管扎!只要你一刀扎下去,甭管是扎死了还是没扎死,哪怕你就划破我一层皮,这世纪大酒楼就甭想开了,今天就歇业!明天工商局就吊销营业执照!你信不信?” “有种跟我到外面去!”老亮吼。他知道周二不是危言耸听,可是他忘了,周二是“有种”的人吗?是会按江湖规矩来的人吗?“我凭什么到外面去啊?我今儿就坐这儿,不仅坐这儿,我还要砸这儿!告诉你,老子来之前已经给公安局打过电话了,一会儿就来人,你们要是敢动手,我就跟公安局说是房宇动的手,你要是敢扎我,我就说是房宇扎的我。你要不信你就试试,看看公安局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周二得意洋洋地说完,就悠闲自得地坐下来了。 老亮什么样的硬茬没碰过,就没碰到过这么不要脸的下三滥,他能自己挨刀,却决不能连累房宇,他犹豫了。就在老亮犹豫的一瞬间,周二狠狠地:“给我砸!” 工作人员的惊叫声里,酒楼的桌椅、玻璃器皿、盛放水产海鲜的玻璃缸都被砸了,周二这群混世魔王最大的本事就是破坏,见周二带头砸,一哄而上,世纪大酒楼在一片破碎声响里转眼一片狼藉。 “我□妈!”老亮忍无可忍,跳上桌子几步追到周二面前,劈头就砍! 老亮这一出手,他身后那帮兄弟全出手了,砍刀向着这帮小开们毫不留情地砍了过去。 但是老亮还是有脑子的,他不是用刀刃,是用刀背砍下去的,刀背砍不出伤口,但是会用刀的人用刀背也能把人砍得痛不欲生! 周二以为他几句话肯定能唬住老亮,哪知道老亮也不是一个虎逼,如果只有匹夫之勇,他也当不了房宇最得力的手下。老亮手下的人全都看老亮,见老亮用刀背砍,全都明白该怎么做了。 这一下世纪大酒楼是彻底成了斗殴场,周二这些乌合之众能打吗?敢打吗?一看老亮他们没被唬住,都吓住了,刀背刀刃的他们哪还搞得清楚,挨了几下就哭爹喊娘,往外面跑。 可是,什么人堆里都有匹夫,都有愣头青。周二被老亮追着砍得毫无还手之力,而周二团伙里有一个人却还真没跑,真红了眼,他也拔出了一把卡簧,但他不会顾及到刀背和刀刃的区别,他把卡簧对准了向他砍过来的一个人,往前一送,就扎进了那个人的肚子。 那个人倒下了。刀还扎在肚子上,留在外面的刀身只有两三公分。 血如泉涌。 扎人的这个就是火腿。火腿扎了人,或许他也慌了神,或许他还想毁灭证据,他很没有经验地上去握住了刀柄,想要往外拔。 如果他拔了,地上这个人,也许当场就能把血流干。 可是火腿不知道。火腿还想去拔刀。 火腿的手握在那个刀柄上的时候,他自己的肚子也一凉。 老亮的腿叉子,叉进了他的身体。  火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上绽开了血红的花,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凉,冰凉,连心都是凉的。 火腿用手去捧着自己的肚子,手上立刻全都是血,血顺着他的胳膊往地上淌,越淌越多。 火腿也倒下了,他的血和被他扎了的人的血顺着世纪大酒楼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往外淌,两边的人都停手了,工作人员都吓呆了,外面已经聚满了围观的人群,事情已经闹大。 老亮拔出了那把腿叉子,他和火腿不同,扎人和拔刀都有数,死不了人。 周二呆呆地看着这个场面,忽然反应过来,他大叫:“杀人啦!世纪大酒楼的人杀人啦!” 他叫得声音很尖,还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人是我捅的!你们都看见了吧?”老亮拿着那把不断滴血的腿叉子,目光扫过所有人。 “你现在还说是房宇扎的吗?”老亮问周二。 “还说吗??”老亮又问了一遍,盯着周二,提着手上滴血的腿叉子。 “……”周二被老亮震慑到了。 所有人都被老亮震慑到了。 房宇赶进世纪大酒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可就在房宇进门的时候,警车的警笛声已经可以听见了。 房宇见了眼前的情形,听到警笛声,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老亮,走!” 房宇对老亮说。 “我不走!”老亮怎么可能肯走?“你进去还出得来吗??”房宇吼。 老亮背负着几条重伤害事件在身上,前年曾经因为一起重伤害闹得太大被公安局通缉,老亮跑路到四川躲了大半年,等罗九把这边摆平了才敢回江海。回来以后尽管老亮还是那么火爆,但是已经比过去收敛多了,今天如果不是周二这伙人动到房宇头上,老亮也不会再动手扎人。要是这次他进去了,再翻出旧案,也许真的要蹲个三五年大狱都说不好。 老亮也犹豫了,警笛声已经到门外了。 “走!”房宇一把推着老亮往世纪大酒楼后门。 “大哥!那你咋办?”老亮怕连累房宇。 “我刚没在,他们找不着我茬儿!找个地方躲过了风声再说!”房宇推着老亮走了。 老亮很听房宇的话。他觉得不管多凶险的情形,有房宇一句话他就能安心,他就是这么相信房宇。他相信房宇真的有办法解决这个局面。 老亮走了。可是这一次,他的相信失了准头。 不是什么局面,房宇都能解决。  周二打从房宇一进来开始,就盯着房宇。 其实周二没有见过房宇。但是他一见到房宇,就知道就是他。 房宇看上去无疑比他想象的要出色很多,周二感到极大的不平衡。他自始至终冷眼看着房宇赶走老亮,毫不阻拦。 老亮前脚走,公安后脚就进门了。 “谁是这儿管事的?”把两个伤者抬上车送往医院,一个穿制服的年轻警察厉声吆喝。 “是我。”房宇走了出来。 “就是他!就是他捅的!孙警察,你们怎么才来啊!你看,那就是证据!” 周二忽然跳出来,用力指着房宇,指着房宇去推老亮时衬衫上被那把滴血的腿叉子沾到的血。 房宇看了周二一眼。 他沉默,一句话都没辩解。 “你胡说!房总明明是刚刚才来的!他……” “吕燕!”房宇喝止了吕经理,他怕她情绪激动说出老亮。 “都带回去!” 姓孙的警察手一招,把房宇和其他人都推进了警车。 这里周二也被假模假式地带进了另一辆警车。一上车周二就变了脸。 “你们他妈的也太慢了吧!” “行了我的公子,够快的了!”那孙警察满脸堆笑。“怎么还真捅了人了啊?” “可不嘛?都是那房宇!我说可都是那房宇干的,这事儿得往大里整,你有数!” “有数,有数!”孙警察说。 第 34 章杨磊是当天晚上发现不对劲的。 到了省城就是应酬,应酬完回到酒店,杨磊第一件事就是给房宇打电话。 他先打到房宇家里,一直没人接。那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杨磊估摸着房宇也该到家了,他想难道房宇前一晚上熬通宵,这个晚上又接着熬?他又把电话打到世纪大酒楼房宇的那个单人的总经理室,没人,再打底下的值班总台,还是没人。 这个时间也确实人都下班了,杨磊虽然有点没着没落,但也没多想。可是在酒店心神不宁地看了会儿电视,他又往这几个地方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杨磊心烦了。他想听房宇的声音,现在,立刻,马上。 自从下午和房宇分开,又经历了之前在房宇家里的那些,他对房宇的思念就像潮水在他的心里怎么都压不下去,心里像猫抓似的想他,想和他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绪不宁,好像找不到房宇,他总是不踏实。 就在这不踏实中,杨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早上醒来,他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拽过电话机,往房宇家里挂电话。 还是没人接。杨磊的心提起来了。他再往世纪大酒楼的值班台打电话,终于等到有人来接听。 听了电话里的人说的话,杨磊说:“你说什么?”  杨磊听了大概,就想大吼一声:昨晚怎么没人告诉我??那世纪大酒楼值班的讲得颠三倒四,就说人进局子了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杨磊一个电话就打给了花猫。 花猫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昨晚房宇一进局子,罗九就知道这事可小可大。打听一下就清楚,那周二摆明了是来整房宇来了。周二是谁?周二的亲爹就是公安局的,要不然周二能把公安当自己家?说叫来就叫来?自打房宇进了局子,既没人来抓老亮,也没人再到现场来调查,不说周二那群小开意思意思地被带走,转头就各自回家没什么事儿,就连那些在现场参与打架的老亮的手下也在关了几个小时后给放出来了。 唯一没有被放出来的,只有房宇。 老亮的手下说,根本就没警察来调查他们到底是谁捅了人,或者现场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连问都没问几句,就把他们搁大屋子里关了几个小时。 火腿在医院经过抢救,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而那个被火腿捅了的老亮的人,伤要比他严重得多,一直昏迷到半夜都没醒。  罗九当了这么多年大哥,和公安能没有关系?他连夜就找了他在公安里的关系想捞人,但那“关系”偏偏这两天都不在江海,在外地执行任务。 “等我回来给你办,也只能这样了!”“关系”说。 “老李,真没那孩子什么事儿,要我说,还请你给打个电话,给他拘留几天给个教训,也是该!”罗九这话的意思,是怕房宇在局子里头受苦,那警察要是审问起来,里头讲究大了去了!意思就是别审了,关关得了。 “要别人也得了,那个周二,他爹……咳,等我回来吧!”老李也挺为难,虽然他在公安局里分量也不低,但这事牵扯到自己人,就是个左右为难。 罗九也没辙,他也知道老李难做。黑白道之间关系再铁,能铁得过别人亲父子?所以房宇这苦头,罗九也知道,是吃定了。 老亮一听说房宇给他顶包就急了,就要往公安局闯,被罗九喝止:“你还嫌不够乱啊?” “九哥!我能让大哥背黑锅啊?!”老亮眼睛都急红了,他要知道房宇要他走是给他顶包,他死都不会走! “你去了顶事儿吗?人家现在就是要整房宇!你去了也没用!”罗九太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了。 “那咋办?就看着那帮□的警察欺负我大哥?”老亮在局子里蹲过,他太知道那里头的滋味了,他又把那把腿叉子抽出来了。“我他妈的去把那个周二废了!” “你回来!”罗九无奈地喊住老亮…… 面对公安,面对社会的“正面”,面对森严的国家机器,面对特权的阶层,这些黑社会束手无策…… 花猫也是急得团团转,那是他心爱的人,他第一次知道看着心爱的人出事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滋味,花猫快抓狂了,到处托人找关系,连他同性恋圈子里那些还算有点正常职业和社会地位的人都不放过。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杨磊眼里火星子都要冒出来了。就是这一整夜,这一整夜房宇能多吃多少苦,杨磊太清楚了! “告诉你?告诉你他妈的有屁用?”花猫说。 “都别动!等我回来,我马上就回来!”杨磊吼,把电话挂了。 挂了花猫的电话,杨磊转头就拨了一串号码。 “喂。”接电话的声音很拽,带着拖音。 “市局?你哪位?”杨磊说。 “你找谁?” “治安科,谁都行。”杨磊说。 “不说名字怎么给你找啊?”接电话的警察不耐烦了。 杨磊却听出来了。 “你石光吧?我找杨大天!”杨磊说。 接电话的警察身子都坐正了。他听出来不对劲了。 “我是小石,请问你是……”警察语气和气多了。 “杨磊!”杨磊说。   第 35 章杨磊进公安局的时候,还背着带去省城的行李。 他一分钟都没在省城停留,燕子乙听了他几句话就给了他一句:“快走吧!” “哟!小磊来啦?”市局办公室里的警察见杨磊走进来,亲热地打招呼。 “小磊,你可是好久不来了啊?咋的,想我们了?” “扯吧,人小磊能想你?想咱局长还差不多!” “怎么的小磊,你又干啥英勇事迹了,你啥时候从良啊!”…… 警察们都很亲热地过来和杨磊勾肩搭背,嘻嘻哈哈耍嘴皮子。 “滚吧你,抓你的卖淫嫖娼去!”杨磊转头,“勇哥,新发型啊?酷啊!”“路子,还吃,这椅子都装不下你屁股了!”“毛叔张叔!都在啊!……” 杨磊嬉皮笑脸地和警察们一一招呼。 他跟这里很熟。从小就熟。 杨磊虽然满面风尘,脸色也很不好看,心里更急得火上房,但他还真就没带出来,游刃有余地和那些一路见到他都跟他打招呼、拍肩膀的警察们点头,微笑。 寒暄了几句,杨磊掏出烟来,甩了一圈,自己也点上。 “……人没事儿吧?” 杨磊吐出一口烟,才问。  叫路子的警察有点尴尬。 “你这电话,有点儿晚……”路子嗫嚅着,“你要是昨晚就打,人也不至于受罪……” 杨磊心沉了下去。 “受什么罪了?” 杨磊的声音发沉。 勇哥过来搂杨磊的肩膀。 “你也知道那一套,都是少不了。不过你放心,接到你电话以后没人再动他,我一直给你看着!给弄了个单间休息,有伤什么的也看了。走,我现在就带你去。” 杨磊跟着勇哥往后面走。走到外面,勇哥就说话了。 “磊子,这事儿不是咱们治安科整的,我们的人都没动手。” “谁动的手?” 杨磊问。 “孙科,新来的,你可能不认识。他跟周主任的,你心里有数就成。” 勇哥说。  勇哥推开一间休息室的门,杨磊走了进去。  前一天下午和房宇分别的时候,房宇穿着那件他们俩一起买的白衬衫。那件雪白的衬衫在阳光下亮得耀眼,特别干净,雪亮,衬着房宇俊美的笑脸,好像会反射光线一样闪着光。 可是现在,这件衬衫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一件白衬衫了。 触目惊心的血渍,污秽,拳脚的印记,面目全非。房宇整个人是无意识地躺在那里的。他毫无声息,毫无反应。 杨磊立刻看勇哥。 “睡着了。是个爷们儿,挺了一夜。”勇哥低声解释。 杨磊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了过去。他蹲了下来,蹲在房宇的床边。 他摸了摸房宇的额头,确定他有没有因为伤口发炎而发烧。 他理了一下房宇被汗粘湿在脸上的碎发,然后轻轻握住了房宇的手。 沉默了一会儿,杨磊就站了起来,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勇哥,帮个忙。给找件干净衣服。我兄弟爱干净。” 杨磊说,挺平静的。 “行,马上就去。”勇哥看着杨磊的脸色,心里不踏实。 “那孙科,办公室在哪?” 杨磊问。 勇哥打量着他的脸色。 “磊子,别乱来,不管怎么说,这还在局里。” “我能吗?”杨磊竟然还笑了。 “我要把人带走了,总得跟人打个招呼。礼尚往来。”  孙科是新从下面派出所调到市局试用的年轻干部,这一步升迁,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要是期满了能留在市局,他这仕途就平坦了,至少比窝在那小派出所有前途。 所以这孙科一来就抱上了办公室周主任的大腿,顺带把周二的腿也抱了。孙科手上没办过什么叫得响的案子,他要往上爬,走的就是中国特色道路。 所以周二叫他办房宇这事,孙科心里是一百个乐意。 为啥不乐意啊?房宇是谁啊,全市有名的大混子,公安局里也是挂着号的,像燕子乙、罗九、房宇这些人,都是公安局的重点监控对象,多少年的挂号人物了,公安里能不知道房宇?虽说房宇现在做的酒楼老板正经生意,已经很久没惹事了,但是既然他惹到了周二,办了他既能讨好周二,还能落下一个铲除社会黑恶势力的好名声,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孙科为啥不去干?至于世纪大酒楼血案到底谁干的,这不重要,这只不过是个由头。这案子怎么定案,孙科早就想好了。不管谁是真凶,房宇都逃不了。 谁叫房宇自己也不是良民呢?想给房宇这样的黑社会打手定案,太容易了。  孙科审问房宇的过程,只有审,没有问。 至于怎么审,公安局里想怎么审,会怎么审,外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每一个细节。 何况,孙科是从派出所上来的。派出所比起公安局,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是土匪窝和大山寨的差别。 大山寨还有点规矩,规范,约束,土匪窝就是浑不吝,什么浑来什么,什么狠来什么,完全的黑吃黑。 孙科办案子不行,弄人,他是高手。 房宇这一夜是怎么挺过来的,后来的勇哥曾经跟杨磊透露过一些,当然,那是在很久以后。现在的杨磊,不需要听,他用眼睛看,已经看到了。  杨磊进孙科那间办公室的时候,孙科正在填一张表格。 那是他干部试用期的工作鉴定。只要这鉴定上写了推荐,盖了红章,再签个局长的大名,他这调动就基本上板上钉钉了。 孙科正写着,杨磊进来了。杨磊先跟这办公室的几个熟脸打了招呼,孙科抬头见了杨磊,也不知道他什么人,没理会,杨磊却对着他过来了,面带微笑。 “哥们,忙着呢?” 杨磊抛了根烟。 孙科接住了,狐疑地打量他。杨磊让勇哥去找衣服了,是一个人进来的,孙科摸不清他的路数。 “哟,写鉴定呢?” 杨磊往桌子上一靠,顺手拿起了孙科那张表格,边吸烟边眯着眼睛看着。 孙科有点懵。杨磊这番自来熟的本事,是天生的。他就能让人不能抗拒。 “这表现,绝对标兵,必须的!”杨磊弹了下纸,还是眯着眼睛。 “你是……来办事的?” 孙科也犯上了糊涂。看杨磊熟门熟路的,孙科不知道他来意。 “是啊。”    杨磊说。“没啥,昨天我一个兄弟进来了。兄弟,亲的。我这不来帮助警察同志调查嘛,我来提供重要线索,昨儿个在世纪大酒楼,有人带头闹事,扰乱社会治安,就那个周二!周二您认识不?我跟您说,我真得举报他,把人家世纪大酒楼砸得那叫一惨,都没法儿说!这事儿可都看见了啊!证人满大街呢!您得好好调查调查。还有躺医院里那俩,有一个那是先动的手,咱办案的规矩我懂,先动手的那责任归属都不一样!对吧?那也得好好调查。还有,我这兄弟不在现场的给蹲了一宿,那闹事的周二铁定也在您这儿关着吧?您带我见见去,给再问问昨天那事儿,还有您这儿有他审问记录什么的,一并带着。这照章办事就是好,有迹可查呀,坏人跑不了!就是给您增加了工作量,我挺过意不去的,这样,电视台报社我有几个朋友,我让他们也来帮助调查调查。您甭谢我,人民警察人民爱,帮助办案是咱义务,应该的!” 杨磊面带微笑、特别诚恳、真挚地说这一大通话,都不带停顿打岔,听得孙科傻眼了。 杨磊说话的时候,办公室里其他警察全都憋着笑,冷眼看着孙科。 警察大多是好人,正派人,像孙科这样的毕竟是少数。这些警察早看这孙科不顺眼了,眼见了这一幕,没一个人出来说话,解围!  孙科急眼了,他听得出杨磊讽刺的意思,他太坍台了。 “你谁啊?在这儿咋咋呼呼的?”孙科面子下不来了。“出去!”孙科倒先急了。 杨磊不是来打人的,不是来压人的,他就是来讲理的。理,得先讲清楚,后面的事,再办。杨磊句句讲在理上,他很清楚在这儿处事的分寸要领,他一个字都不会落人把柄,不会给对方任何反咬他的机会。 在外头,拼的是拳头。在这儿,拼的不仅是权势,更是心眼,权术。 “哎哎,孙科,这是自己人,介绍一下,杨磊,小磊!”有个警察同事听孙科语气不对劲,好心提醒他一下。 “自己人?你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孙科急着找台阶下。“这你们谁朋友啊?” 没人理他,等着看好戏。 “行了!不耽误您工作了,我就是来跟您说声,人我先带走了,后面的事儿,您要处理,找我谈。这我工作电话。” 杨磊在孙科桌上的台历上就写下一串号码,然后拿起那张工作鉴定。 “您这表格是要给杨大天签字吧?我给您找他签去。” 杨磊说完,拿着表格就出门了。  “还给我!” 孙科拔脚就追出门,可是他看见杨磊拿了他那张工作鉴定,就晃晃悠悠进了局长办公室。 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的。 “……”孙科站住了。 他回身走回了办公室,脸色惊疑不定。 “……他是谁?”孙科惊疑地问其他警察。 “他你都不认识啊?”一个同事嘲讽地笑。 “……真不认识。谁啊?”孙科讲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越来越在打鼓了。 “咱局长姓啥?” “……杨啊。” 孙科的汗已经下来了。 “咱局长的宝贝侄子。”另一个警察幸灾乐祸地说。 “亲的!” 他强调。  房宇是被杨磊叫了一辆警车送去医院的。 杨磊再走进房宇那间休息室的时候,房宇感觉到动静,醒了。 他的眼睛肿了,房宇有点吃力地睁开。他看到杨磊,吃惊,眼神一下有了光亮,却又带着犹疑。 “……你怎么到这来了?” 房宇声音嘶哑,撑起身体。 “我来接你。”杨磊过去扶他,想避开他的伤口,手竟然不知道往哪放。 房宇遍体鳞伤。 “……走,咱们回家。”杨磊的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直到走到公安局门口那辆准备送他们的警车,房宇都犹疑不定。他看了杨磊一眼,站着不动。杨磊知道他担心什么,低声在他耳边:“老亮没事。九哥保你出来的。” 房宇这才上了车。  到医院没多久,房宇就开始发烧了。 外伤内伤加上没及时处理,伤口发炎感染,一开始烧就烧得滚烫。 房宇挂着水,陷入了昏睡。杨磊一直在他床边。  走的时候,杨磊在车外,跟勇哥几个说了几句话。 “房宇是我兄弟。亲的。” 杨磊说。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哥几个,以后多罩应了。” 几个人都点头。勇哥拍拍他肩膀。 “行了,你放心。” 有一个小警察没忍住。 “磊哥,你别怪我说句不好听的,别再跟这些不三不四的黑社会来往了,你看你老这样混着,要真出什么事儿,咱们杨局那么疼你,你也得为他想想。” “乔明!”勇哥喝止了他。 勇哥在市局很多年了,和杨磊交情也最深。比起别人他知道更多杨磊的情况,所以他懂,明白。 杨磊没解释什么。 “先谢哥几个了。以后有事要动到房宇,知会声。我保证不让你们难做。” “一定。去吧!” 警察也佩服硬汉子。 经过这一夜,他们看出来了,房宇是条汉子。   第 36 章花猫和老亮他们接到消息房宇出来了,赶到了医院。花猫看到房宇那个样子,竟然落泪了。 “妈的,别跟个娘们似的!”老亮骂花猫,自己的眼睛却涨得通红。 “谁把他弄成那样子,我要杀了他!!”花猫在病房外面嘶吼,把医院里的人都吓得远远躲开。 老亮反而什么都没说。他一个人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面无表情,手里摆弄着一只刀,很小的水果刀。 没人敢靠近他。 这一间病房外的走廊里,站着二十几个普通人一看就想绕道的男人,却鸦雀无声。 罗九也亲自来了。看了房宇,示意杨磊跟他出来。 到了没人的地方,罗九看着杨磊:“你和我说实话。你是怎么把他弄出来的?” 罗九找定了人,备好了钱,可是没等他用这笔钱,却得知杨磊没用一分钱,一个电话,前脚进局子,后脚就把人接出来了。接人的车,还是警车。 “九哥,我求你一件事,行吗。”杨磊说。  罗九走时,对手下人就说了一句话:谁都不许闹事。 “动不了警察,动那个周二总行吧?”花猫根本咽不下这口气。“老亮!你去不去?!”花猫站起来,老亮也跟着他站起来。这两个人为了房宇,连罗九的话也不听了。 “都别动。”杨磊说,抬起眼睛。 “这事留给我。人,也留给我。” 杨磊说,说得很平静。  房宇进医院没多久,孙科带着几个手下的小警察来了。 孙科是带着大包小包来的,满脸堆欢,上午那个对着杨磊大呼小叫的好像是另一个人似的。 当孙科那几个警察出现的时候,走廊外面所有的男人都站起来了,盯着他们。老亮和花猫不认识他,狐疑地看着这几个穿警服的刑警。 孙科看了这阵势,估计这里面的就是房宇了。孙科硬着头皮,进了病房。 只有杨磊陪坐在房宇床边。房宇还没睡醒。 “小磊,打扰了啊……这件事真是误会……误会……我们是专程来赔礼道歉的……这是……一点心意……” 孙科看着杨磊看着他的眼光,边说边整个人都在冒汗。 从他知道杨磊背景的时候起,孙科的心就凉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要栽了。但这能怪他吗?他怎么能想到,公安局长的亲侄子,和这个社会底层的大混子是兄弟?亲的?如果他早知道,就是拿抢指着他他也干不出这么愚蠢的事儿啊?有放着公安局长的大腿不抱,去抱办公室主任的腿的吗?哪个是大腿,哪个是脚趾头,他孙科能那么眼瞎吗?可惜他早不知道,可惜他偏偏动了最不该动的人。  杨磊看着他们,没说什么。 “你们走吧。东西也带回去。” 杨磊说,语气很平静,一点怒气都没有。 杨磊越平静,孙科心里却越是七上八下。他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职业敏感告诉他,现在的风平浪静,不代表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相反,刚刚开始。 “小磊,真是误会……那个周主任的儿子,是他没跟我说实话,我真是没针对谁……” 孙科还冒着汗喋喋不休,试图挽回。他腆着脸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是对小房的一点心意……当然,小房的医药费,我都包了……” 杨磊手都没伸,孙科伸着的手非常尴尬。 “孙同志,我兄弟要休息了。”杨磊还是很平静,还很有礼貌。 当孙科一行人灰溜溜地走出病房,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里面知道来人是怎么回事的花猫和老亮,拎着所有的东西从病房里猛地扔了出去。 孙科加快了脚步。 如果不是杨磊拦着,今天孙科根本就出不了这栋楼。  连挂了三瓶水,房宇的烧终于退了。房宇醒过来的时候,杨磊笑着,轻轻戳戳他的脸。 “你真能睡。肚子饿不,想吃什么?” 房宇望着他,想了想。 “粉丝汤。” 房宇说。 “瞧你这点儿出息,就不能想吃点好的?”杨磊嘴里贫,语气却很温柔,轻抹了一下房宇的额头。 粉丝汤是当地著名小吃,特好吃,也特便宜。 “我就这点儿出息。”房宇也贫上了。 “好,好。你最大,都听你的。” 杨磊跟哄小孩儿似地说,回头就叫个兄弟去买外卖。 听到房宇醒了,花猫和老亮全进来了。 花猫都要扑上去了,给杨磊拦着。 “干什么,别碰!” “我大哥是你的人啊?就你能碰啊?”花猫看见房宇醒了,心情激动,又跟杨磊斗上嘴了。 “就是我的人,咋的了,你不服。” “你别得瑟!” “行了行了……”房宇无奈地打断他们,又感到高兴。这个熟悉的气氛,眼前的这几个过命兄弟,这些都让他安心,放松,尤其是看到平安无事的老亮,房宇心都放下来了。  杨磊已经跟花猫和老亮打过招呼,他把房宇弄出来这事,以后他会跟房宇细说,现在,让他们谁都别提,就说是九哥花钱保他出来的。 其实杨磊一到江海就带回了房宇,加上刚才孙科那帮警察来的这一趟,老亮和花猫再看不出来点什么,就真成傻子了。 他们都很惊愕,但是,谁都没有多问。 那时候杨磊虽然混社会的时间不短了,但是道上真正知道他家庭方面关系的确实不多,杨磊自己也从来不提。燕子乙也是当他大哥之后才慢慢知道的,罗九和房宇这边则是一无所知。 杨磊自己也知道,这事儿房宇迟早都会知道。但他现在不想让他知道,或者说,杨磊自己根本就不想提关于他家庭方面的任何事。 以前斗殴的时候,也被派出所逮过,杨磊也在派出所关过,也关过拘留所。那些派出所里的片儿警没人知道,这个就是市局局长的亲侄子,杨磊连自己都没有捞过自己。 “哥。”老亮喊了这一声,什么话都没说了。 “陆子怎么样了?”房宇还惦记着那个被火腿捅了的兄弟。 “没事,救过来了。哥,你好好养着。”老亮话说得很简单。 像老亮这样的人,就是这样。再大的恩,他嘴上也不说。甚至连个谢字都不说。 但是,他会在心里记一辈子。在你需要他的时候,他能为你去死。 “行了,你们回去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杨磊说。 他想和房宇单独在一起。  等人都走了,杨磊把买来的外卖粉丝汤递给房宇。房宇也真是饿了,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房宇坐在床头,吃粉丝汤。杨磊就看着他吃。 “你不是去省城了吗,怎么跑回来了。”房宇问他。 “你说呢?”杨磊说。 “不至于。”房宇说。 “怎么不至于了?你这样了还不至于?”杨磊说。 房宇停顿了一下,看了杨磊一眼。 “真不至于。出来混的,还有学不会蹲局子的?” 房宇还对杨磊笑了笑。 杨磊看出来了,房宇就是怕他难受,安慰他。 “……你以后别这么着成吗?我知道你是大哥,你给兄弟顶包,可你顶得过来吗?你手底下这么多人,都出事儿了你够顶几个?” 杨磊在外人面前都能冷静,成熟,机巧。可一在房宇面前,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什么情绪都掩藏不住,脾气就特别冲动,什么都想冲着房宇发出来,弄得自己每次在房宇眼里,都是一个没长大的毛躁小孩儿。 他现在又没忍住,他心疼得心都快揉到一块儿去了,可他知道,下次要碰到类似的事,房宇铁定还这么做,他还这么干。 “行了,别数落我了,我还病着呢。” 房宇难得示一次弱。  一句话就让杨磊心软了。他不数落了,就看着房宇吃粉丝汤。 房宇是个很注意形象,爱整洁的人。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房宇换过了勇哥拿来的衣服,也简单洗过脸,但是现在的房宇,脸上也带伤,真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杨磊就像看不够他似的,也不说话,就把他看着。 杨磊觉得昨天他就是没看好房宇,以至于一转眼,房宇就从他眼前不见了,就遭了这么大份罪。他现在连一分钟都不想让房宇离开他的视线。他怕再一转眼,房宇又不见了,又出什么事。 在从省城回江海的火车上,杨磊的心时刻是揪紧的。他一想到这一夜房宇受了多少罪,就像在伤疤上撒了盐,疼得钻心。 房宇抬起头,目光和杨磊的视线碰在一起。两人都没说话,目光碰触了一会儿,房宇移开了视线。 房宇看得到杨磊目光里满满的担忧,心疼,还有点儿痴。 那种痴,外人永远感受不了,当事人却看一眼就能动容。 这一夜,在最难熬的时候,房宇也想杨磊。 很想。 但是房宇却不想让杨磊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第 38 章“我没事。” 最后,房宇安慰杨磊说。 房宇转而问起这事善后的具体问题,杨磊一一告诉他。火腿的父母都是有钱的生意人,出事后当然也想要说法,但是火腿捅人在先,而且被火腿捅的郭子伤比他要严重得多,追究起来肯定是火腿的问题更大,因此火腿的父母那边也没办法深究了,这事儿最终还是双方拿钱私了。 世纪大酒楼确实因为这次事件损失很大,主要是名誉损失,毕竟当时在闹市街头,人来人往的,围观群众都看见了,也都知道酒楼的总经理被警察当场带走,还有的更知道了这酒楼和黑社会大有关系,短时间内对生意肯定是有些影响。 房宇听了这些,皱起了眉头。 至于那个周二,杨磊问房宇:“你之前认识他吗?” “知道这群人,从来没打过交道。”房宇说。 房宇进局子以后也一直在想。他在想,他和这个周二从来没有任何交集,什么时候和这个周二结过梁子,为什么周二要直冲着他来?房宇百思不得其解。 “老亮他们?” “没有,我问了,老亮说从来不认识。” “那是其他什么兄弟跟他们不对付?” “没听说啊。要真有,我不会不知道。” 杨磊也想不通。他要弄清楚,这个周二为什么要向房宇下手。 其实周二在砸店的时候,说过一句台词,但这句台词被当时愤怒的老亮忽略了,那就是“连我的马子也敢泡”。当然后来老亮想起来了,而且告诉了房宇和杨磊,但是房宇和杨磊在那个时候,已经知道原因了。 因为,就在两人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人敲了病房的门。 杨磊打开了门。  一个女孩站在病房门口。  她是一路跑上楼的,却一脸苍白。 杨磊以为已经忘了她的名字,那一刻却想起来了。  林珊珊。  林珊珊是江海最有名的大学的大一学生。 她虽然不住学校住家里,但是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昨晚房宇出事,她是到今天才知道的。 而且,还是周二自己跑去告诉她的。 “知道你那个心上人现在在哪儿吗?”周二在大学校园里拦住了林珊珊。 “公安局!”周二的表情,不知道多得瑟了。 “你都干什么了?”林珊珊也不笨,她一看周二那表情就猜到是他搞的鬼。 “用得着我干什么吗?他们就是社会的祸害!毒瘤!早该抓起来枪毙了!” “你!……”林珊珊又惊又怒,从小的教养让她说不出恶毒的话,但是她恨死这个周二了。林珊珊立刻就去了世纪大酒楼,打听到房宇确实被警察带走了,而且一夜都没放出来,林珊珊担心得都快哭了。 为了救房宇,林珊珊去求了她爸。 林珊珊的爸爸是什么人,这里就不说了,总之像林珊珊这样的家庭背景,捞人是容易的。但是林珊珊的爸爸会答应她这个要求吗?他女儿抛头露面地去追求一个黑社会混子,早就被传遍了,她爸没把林珊珊关家里就不错了。后来是看林珊珊没再去找那个小青年,才没采取什么措施,别说房宇就没答应过林珊珊,就是真答应她跟她在一起,她爸也绝不会坐视不管。现在要她爸出面来管这档事,可能吗?所以林珊珊除了被她爸骂了一顿,什么结果都没有。林珊珊实在急得没办法了,只好自己抛头露面。她叫了家里的司机开车送她去了公安局,到了公安局,她对值班警察说,她想见房宇,就想看看房宇的情况怎么样了。 看了林珊珊的美丽,看了她坐的车的等级和车的车牌号,警察们很温柔地告诉她,人已经出去了,还热情地指点她,房宇去了人民医院。 林珊珊走了以后,市局里的警察们都在感慨,说这个大混子房宇真够可以的啊!局长的侄子火上房似地亲自来接人,还有个这么漂亮的豪门大小姐女朋友来捞人,真够得劲儿的! 这里林珊珊赶到了病房,一看到房宇那个样子,林珊珊就掉眼泪了。 “怎么了?……你别哭啊!” 房宇给她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  林珊珊心疼地看着房宇的伤。她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但是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这事因她而起,林珊珊清楚。 “……对不起,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林珊珊一句话,房宇没听明白,杨磊却隐约猜到原因了。他盯着林珊珊看。 “……那个周二……”林珊珊说得很艰难。“……他追求我,我没有理他……” 房宇明白了。这里每一个人都明白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回去吧,我没事。” 房宇不习惯看到女孩在面前流泪。 “你的伤要紧吗?要住院吗?”林珊珊眼睛还是涨得通红。 “真没事。” 房宇有些为难地看了杨磊一眼,那意思很清楚,让杨磊别一声不吭光站着,帮他。 “我留下来照顾你行吗?”林珊珊轻声说。有哪个姑娘看到心上人因为自己被伤成这样而不心碎的呢?“不用了,我兄弟在这儿。谢谢你啊。”房宇连忙说。 杨磊听了这话,心里舒服。 “房宇,我……”林珊珊欲言又止,只拿一双被泪水浸得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房宇。 “……” 房宇只能对她痴情的眼神避而不见。他望着输液的架子。 对这个女孩子,他感激,内疚,但是,他不会再和她有更多的瓜葛。任何多余的念想都是不必要的。房宇心里很清楚。 林珊珊走了。林珊珊走之前对房宇说:“上次你和我说的话,我想过了……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 林珊珊低声说完,就走了,轻轻关上了房门。 在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里,林珊珊按她说的这样去做了。她只是一个陷入了爱情幻想的花季女孩,但是她爱上的人,却无法给她一个花季的梦。   第 39 章这里林珊珊走了,杨磊和房宇对看了一眼,房宇看杨磊似笑非笑的表情,忍不住:“啥意思?说呗,笑啥?” “咋没个姑娘对我整这么深情呢?看见没有,人完全把我当空气,我就是个灯泡。”杨磊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故意的。 “你是个灯泡你咋不亮呢?”房宇嘴皮子也挺利索。 “我里头亮,你看不见。” “我靠。” 房宇被逗笑了。和杨磊在一起,他总是这么放松,开心。 “你咋这么招人惦记呢?”杨磊这话半真半假。“还尽招良家妇女惦记,看看,可不招出麻烦来了吗?” “你才招良家妇女!”房宇是有伤,不然肯定一脚踹过去。“行了,你也没少招人惦记,别尽说我。” 房宇也许只是随口的一句话,杨磊听了却十分受用。听起来像是房宇也有醋意似的,杨磊嘿嘿地笑。 知道了事情的原因,杨磊也明白该怎么做了。不过,那是之后的事。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照顾房宇。 房宇输完了液,烧也退了,就在医院里待不住了,他从床上下来要走。虽然他硬着脊背,挺了一夜,但房宇毕竟是多少年街头血战死磕过来的,这种程度,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你别动!再躺会儿。”杨磊对他那身伤很心疼。 “不待了,回去!”房宇就特别不爱在医院待。 “行,跟我走。” 杨磊早就安排好了。 他不打算和房宇回房宇那个房子。他要带房宇去一个能好好儿养伤的地方。  房宇跟杨磊出医院的时候,问杨磊要带他去哪儿,杨磊说:我家。 房宇很吃惊。 自从和杨磊交好以来,杨磊从来没提过他那个家,房宇除了知道杨磊住在市里那个很大的军区以外,其他一无所知。杨磊虽然整天往房宇这儿跑,但是从来没有带房宇去过他的家,也从来没有提出来过。房宇能感觉到杨磊和那个家很不对付,所以房宇也从来没问过。 现在忽然听杨磊说去他家,房宇就纳闷了。 杨磊叫了一辆出租车,去的却不是军区的方向,而是古林路。 古林路是江海有名的民国公馆区。 由于历史的原因,江海留下了大量的民国建筑。这些民国建筑现在都是文物保护单位,尤其以古林路附近十几条路最为集中,这里被誉为“万国建筑博览会”,荟萃了几百幢风格各异、历史悠久的民国小楼,民国时期它们都是全国政要名人居住的公馆,在建国后住在里面的都是当年军界政界的高官将领,现在这些别墅庭院也被他们的后代所居住、持有。整个古林路公馆区就是江海最“庭院深深”的地方,因为这里的每一个庭院,每一幢建筑,每一道围墙,都代表着神秘以及超乎寻常的背景。 所以,当出租车停在古林路上一幢建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门口挂有重点文保标志和建筑大师杨廷宝设计字样的民国公馆前时,杨磊让房宇下车,房宇错愕了。  杨磊拿出钥匙,打开了围墙上的铁门。 2010年后,江海某家媒体曾经在全市范围内评选“江海最美民国小楼”,在经过专家和市民几番评审后,从数百座民国建筑中选出的十大最美小楼里,就有当年房宇眼前的这幢建筑。 房宇从来没有进过这样的地方。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杨磊竟然住在这样的地方。 后来的很多年中,就像杨磊深刻地记得房宇那个8楼房子里每一间摆设一样,房宇也记得这幢小楼,尤其是它那个庭院深深、藤枝蔓草的庭园。 尽管,他只是曾经在这里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  “……你住这?”房宇问。 看到房宇惊愕询问的目光,杨磊其实也没想好怎么向房宇说明。 “这是我爷爷的房子。”杨磊说。“我爷爷解放前是老兵,打仗的。” 住这样一幢房子,在这个地方,这个“老兵”是什么等级的老兵,不用多说了。 房宇沉默。 “平常也不住,我有时过来看看。对了,这里住了几个叔婶,都是老邻居,等下我介绍你认识。” 杨磊连忙说,岔开话题。他带着房宇往小楼里走,一个戴着围裙五十多岁的妇女抱着淘米箩从院子后面正好走出来,看见了他们。 “张婶!” 杨磊亲热地招呼。 张婶一看见杨磊,就高兴地迎了上来。 “小少爷,你回来啦!” 张婶喊的这一声,杨磊差点没吐血。 “张婶!我都说了多少回了,这都90年代了!您还当在拍电视剧哪?再这么喊我跟您急啊!” 张婶十几岁就到杨家,是看着杨磊出生长大的。她是杨家几十年的老保姆,虽然那时代都是喊同志,但是她旧时代喊少爷小姐的习惯喊了几十年了,始终改不了口。 “行,行,张婶老了,忘了!”张婶看到杨磊回来,就高兴的什么似的。 “这就是我跟您说的,我朋友!” 杨磊介绍房宇。 这是他带房宇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他要好好照顾房宇,但他自己是不会做饭做菜啥都不会的人,他能想到的能让房宇好好休养,又能被很好地照顾的地方,就是这儿。 这个对他来说,才像真正的家的地方。  张婶下午已经接到杨磊的电话,说他的朋友受伤要来这儿养一段时间,麻烦她照顾。 张婶拿杨磊就当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平常巴着杨磊回来还来不及,偏偏杨磊很少回来,来也是来看看她们,很少住或者过夜。现在听说杨磊要回来住一段时间,还带着朋友一起来,简直跟过节一样地高兴,立刻去买菜张罗,把楼上的几个房间都打扫布置得干干净净。 这幢民国小楼是杨磊爷爷的,杨磊爷爷去世时把这幢楼给了杨磊,而且明确写明只给杨磊一个人,这个大家族的其他人都没有份。 当初这个家族的保姆、司机、花园园丁等等这些人,原来一起住在这个庭园里,在小楼外面的附属小屋,本来在杨磊爷爷去世、家族分家的时候是要搬出去的,但是杨磊不仅不让他们搬出去,还让他们到小楼里去住,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最好一直住下去。 对杨磊的这个决定,这几户普通的人家都感激涕零。 他们都是在这个家族里服务了几十年,拖家带口,对杨磊来说,他们更像他的亲人。他的童年时代从他们那儿感受到的温暖,是他不会忘怀的。 现在几户人家都住在小楼的楼下,而楼上所有的房间都没人动过,时刻保持着整洁,等着杨磊回来的时候住。 “谁把这孩子伤的,这怎么下得了手,作孽哟!”张婶看到房宇的伤也不忍心,直叫作孽,赶紧带着两人上楼休息,下去就张罗晚饭去了。 房宇的腿虽然没有骨折,但受了多处踢打,行动还是不灵便,这种老式民国楼的楼梯都是又高又陡的,上楼的时候杨磊说,要不我背你上楼得了,房宇说你至于吗??就自己慢慢上去。 杨磊扶着他上楼,进了张婶早已布置好的卧室。 杨磊电话里说了,为了方便照顾,他就和他朋友睡一个房间,要张婶准备一下最大的那间主卧就行了。  第 40 章如果硬要让房宇形容这个房间,他只在电影电视剧里见过。 一个足足有百十多平方米的套间,卧室里连着书房,还有很大的卫浴间,有一个纯西式的圆形大浴缸。外面是一个宽长的阳台,雕刻精美的立柱,彰显着作为重点文物的价值。卧室里方格落地窗门,连扇的半圆形开窗,垂幔,藤萝,雕花大床,紫藤木家具,古董书画……窗外是绿意盎然,树影婆娑,透过窗户投在木质地板上,光影明灭,摇曳生姿。 如果是一个文学小青年来到这里,他一定有更多的词藻文采来惊叹这个房间的高雅美丽,但房宇不是文学青年。 房宇打量了房间一圈,站在门口没有动,沉默。 “进来啊。”杨磊把东西随手往床上一扔,过去扶他。 房宇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就站住了。他觉得自己和这儿格格不入。 “还是回我那吧。” 房宇说。 “怎么了?”其实杨磊也知道房宇会怎么想。 房宇犹豫了一下。 “这儿太好了,我……不大习惯。” 房宇说的是实话。 “怎么不习惯了,住几天就习惯了。”杨磊试图消除房宇的不自在。 “太麻烦人了。”房宇说。 “没事儿,张婶她们都是自己人,都我亲戚,不麻烦,真的。”杨磊解释。“再说我好久没回来了,她们也高兴,咱也不白麻烦,伙食费辛苦费什么的我会付给她的,你就好好在这儿养一段时间。” 杨磊要真给张婶钱,能被张婶拿着笤帚打出去。杨磊出去能打遍天下,在这儿他肯定打不过张婶。 “这钱我出,我不能白住。”房宇看着杨磊。 杨磊不舒服了,他望着房宇。 “你就非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 他知道突然带房宇来这个地方,房宇肯定会惊愕,讶异,会感到不自在。但是杨磊顾不上这些,他现在就是一门心思想让房宇快点养好身体,好好地补一补。 “你要非跟我算这么清楚,就是拿我当外人。你是不是拿我当外人?”杨磊盯着房宇问。 “这是一回事吗?”房宇就怕杨磊来这招。 “那我到你家那么多回,我是不是也要跟你算啊?” “……”房宇无奈了。 杨磊笑了。他就知道这招管用。谁让房宇宠着他呢? 吃过饭,杨磊就到房宇的房子里把他要用的日常东西都给拿来了。 那一顿晚饭张婶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把什么好吃的都端出来了,房宇是多少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尽管他是开酒楼的,他还真觉得酒楼里的味道都比不上张婶的手艺。 房宇这么夸赞的时候,张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瞧这孩子,多会说话!”张婶特别高兴。 杨磊发现原来房宇的嘴甜起来,也跟抹了蜜似的,和他有的一拼。尤其在讨好老人家上,他俩都有一手。 楼下的餐厅很大,以前是摆一张花梨木长条餐桌的,现在摆了一张大圆桌。张婶老俩口、原来的园丁刘师傅一家子和小孙女,还有原来的厨师魏叔夫妻俩,加上房宇和杨磊,坐满一大桌。这些人朝夕相处几十年,真的就像一家人,桌上其乐融融,几个长辈都争着向房宇说杨磊小时候掏鸟蛋爬墙头那些“事迹”,房宇就津津有味地听着,听到杨磊的糗事忍不住哈哈大笑,杨磊脸上挂不住,他就想着带房宇回来养伤,还没想到会有这些“副产品”,脸都绿了:“魏叔,刘伯,给我留点面子成不?” “你还知道要面子啊?从你穿开裆裤的时候你就最不要面子了!”这些长辈都是看着杨磊长大的,他就是他们的亲儿子亲孙子。 “你别听他们的啊,没有的事!尤其是写情书那事,那5岁还没有呢!会写字吗?”杨磊冤死了。 “不会写你会画啊!还拿个画片往人家小女孩裙子里塞……”张婶的丈夫王伯想起来就乐。 “哈哈哈!”房宇笑得全无形象,杨磊心里悔死了……  吃过饭回到卧房里,房宇的心情特别好,杨磊也看出来了。 “开心啥?”杨磊问房宇。 “我好多年没吃过这样的饭了。”房宇还沉浸在一种气氛里。 “我挺羡慕的,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房宇说了这一句,就没说了。 杨磊望着他,房宇什么也没再说。  晚上睡觉前,杨磊带房宇到浴室。这个楼很老,没装淋浴设备,还是浴缸,但这个圆形大浴缸可是高级货,在几十年前的民国时期是从西洋进口的纯舶来品,在那个老旧年代就带有自动调温设置,浴缸底部还有小孔可往上喷水按摩,相当高级了。 “你行不行啊?”杨磊担心房宇自己不灵便。 “要不……我帮你?”杨磊说这话时,心里发热,喉咙咽了一下。 这浴缸比普通方形浴缸大了两倍不止,两个人一起泡绰绰有余。 “不用,能行。”房宇脱了上衣,在杨磊的帮助下很熟络地用纱布和塑料袋把几个主要伤口包起来,防止沾水。这些事他是做惯了的,做起来熟门熟路,毫不费力,杨磊有些恼恨房宇太能干了。 “那行吧,你小心点儿啊,别泡太久。” 杨磊也不好在浴室里一直杵着,替房宇放好了浴缸的水,不甘心地关上了门。 杨磊躺进了那张雕花大床,听到浴室里面哗哗的水声,心里跟猫抓似的。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又想起了房宇的身体。 帮忙房宇脱衣服的时候,他再次清楚地看见那些满身的淤青和血痕。杨磊想起了周二和孙科。 房宇一天一夜没有洗澡,加上动作艰难,在浴室里洗了很久才出来。他勉强擦干了身上的水,把伤口也小心处理了一下,才穿上衣服打开门出来。 杨磊好像已经睡了,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 房宇怕吵醒他,小心地找到了灯的开关,把灯关了。摸着墙壁回到床上,躺了上去。 这床很宽,并排躺三个人都还有多余,而且垫褥很厚很软,和房宇那张小小的钢丝床大不一样。 房宇上了床,拽过被子,先给杨磊盖上了,自己才躺下来。刚要合上自己那床被子,杨磊忽然一个翻身,就拦腰把他抱住了。 “……” 房宇没说话。 杨磊的手伸进房宇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在他的皮肤上抚摸。避开着那些处理过的伤口,可是能让杨磊抚摸的好皮肤不多。 “……别动。”房宇抓住了他的手。 “……都他妈一帮孙子!”杨磊终于骂了出来。 当着孙科的面,他没骂,当着老亮和花猫,他也没骂。 “事儿过了,算了。”房宇说。 “算了?” 杨磊冷笑。 “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吗?” 房宇也不是善茬,搁在过去,他也绝不会白受这个罪,白咽这口气。惹不起公安,至少,他绝不会放过周二。 但是房宇现在成熟多了。自从有了世纪大酒楼,房宇很珍惜。他真是全身心地扑在这个酒楼上,想要把它经营好,把它当作给罗九信任的回报,更是当成自己的事业来做。人有了牵挂,就会有顾虑,世纪大酒楼经过这次事件已经伤了元气,房宇不想再招出什么事端,连累世纪大酒楼,好不容易生意走上正轨,如果真的到了被逼关店开不了的地步,再挽回也来不及了。 杨磊没再说这个话题,他撑起身体,借着楼下庭院里幽暗的路灯灯光,仔细地看房宇。 不容房宇拒绝,杨磊轻轻卷起房宇的背心,在灯光下仔细看他身上的伤。 他越看越是咬牙切齿。他想现在就撕了那孙科,他更恨自己偏偏昨天晚上不在江海,如果他在江海,不可能不知道这事,他会第一时间把房宇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而不是现在这样伤痕累累! “别看了,有啥好看。” 房宇被他看得不自在,把衣服拉下来。他不想让杨磊看了难受。 “……我早上才知道你进去了……我真担心你……!” 杨磊憋了一整天没有释放的情绪,在这个黑暗幽静的小楼,在只有他和房宇在一起的床上,他终于全部都释放了出来。 “……你以后甭这么傻成吗?你要是出什么事儿……我真能疯了,你不知道啊?” 杨磊这句话,是憋在喉咙里喊出来的。他一瞬间觉得特别委屈,难受。在他在公安局那个休息室看到房宇毫无声息地躺在那儿的第一眼,房宇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吗??房宇凝视着他。房宇的心胸间也在激荡。 “没事儿了。我没事儿。” 房宇伸出还灵活的左手,勾住杨磊的脖子,用力,把他搂了下来。杨磊躺在房宇胸口,抱住他。 杨磊紧紧抱着房宇,哪怕这力道会让房宇的伤痛。他真的怕了,怕有一天,这个怀抱是空的,怕他再也抱不到这个温热的身体。 杨磊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就是他自己在鬼门关口,他也没有怕过。 可是现在,他却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怕。 房宇搂着他,望着天花板。 沉默了一会儿,房宇开口。 “你老实告诉我,我是怎么出来的?”   第 41 章房宇也不是傻子。 打从进去开始起,他就知道是被人整了,整件事就是冲着他来的。以前房宇不是没进过局子,局子也有局子的路数,不是什么人上来就这样“审”的,房宇一挨“审”,心里就有数了。 周二那群人是什么人,房宇知道。道上混的对这帮所谓的太子党都非常鄙夷,但是本着能绕道则绕道的原则,所以房宇从来不跟他们打交道。如今他被周二点进局子,自己也清楚,绝对没那么容易出去。 本来房宇已经做好了在里头被关个十天半个月的思想准备,甚至考虑了更坏的结果,可是他没想到,第二天他就能出来,而且是被警察们恭恭敬敬送出来的。 尽管房宇一身是伤,但是出局子的时候,他的脑子比谁都清楚。 公安局里那些公安们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后来特地给他安排的休息单间,特派警车把他送到医院,警察们对杨磊说话的神态、语气…… 罗九在公安局里的关系,房宇门清。 罗九花钱,也许能把他保出来。可罗九花钱,能买到警车送他吗?? 后来到了这条路,这个院子,这幢房子,房宇心里已经明镜似的。 杨磊知道瞒不住房宇。他也没有打算瞒房宇。只是原本他没想那么快让他知道。 杨磊怕房宇多想。他怕房宇会觉得不自在。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家庭背景有什么重要,这些跟他没有一点关系。如果可以,杨磊宁愿换一个家庭出生。 杨磊沉默了一会儿。 “公安局的杨大天……”杨磊还是开口了,没有绕一点弯子。 “是我叔。” 杨磊说。 “我爸的弟。” 房宇猜到一些,但还是吃了一惊。 江海混黑社会的,没有人会不知道江海公安局长的大名。 “本来这事就不关你的事。是那帮孙子整出来的。我就是讲理去了,也不全是我叔帮忙。” 杨磊这是实话。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九哥也找人准备钱捞你了,我就是比他快了一步。” 杨磊说着,听不到房宇的声音,心里七上八下,撑起身体看了房宇一眼。 “……咋了你……没生我气吧?”  要说房宇的感觉不复杂,也不是实话。 他为什么和杨磊这么好,这么铁,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懂彼此。 处在相似的环境,有着相似的经历,做着相似的事情,认同相似的理念,更有着相似的社会层级和价值取向。当然这种文绉绉的总结不是房宇这样的社会混子能说出来的,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他和杨磊能走近,贴心,不仅仅是兄弟义气,仗义,还有一种社会属性,这种社会属性是相似的社会定位决定的,这一点,走上社会的成年人都能理解。 这决定了他们能真正了解对方,懂对方。不管是情感,需求,还是在社会生存中的各种精神层面。 通俗地说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也是房宇为什么没接受林珊珊的一个原因。杨磊以前问房宇的时候,房宇说过:我们是一类人吗?这是一句浅显的话,但这是一个重要的道理。 房宇知道杨磊住在军区,家庭出身肯定是不错的。但是他没想到,原来杨磊也是那些“太子党”。 不,比起周二那群所谓的官二代,杨磊才是真正的太子党。  这些也是杨磊担心的。 所以杨磊才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但是房宇终归是要知道的,杨磊担心从此后房宇就跟他拉开距离了。 “怎么不说话啊?” 杨磊焦躁了。 “咋了,你不高兴了?……你也知道我就不爱提我家!你看我平时提家里吗?我不是靠家里出来混的,我跟我家里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是不自在,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就这样了!你就把我当个拾破烂的,成吗??” 房宇忍不住,笑出了声。 杨磊盯着房宇的笑容看。房宇笑起来的时候,是特别帅的。 “拾破烂的?你会吗?”房宇常常被杨磊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气打倒,却又喜欢他的这份纯真,诚挚。“你当人家拾破烂的容易啊,人也有讲究。” “……” 杨磊看着房宇,他感觉到房宇并没生气。 “我说不高兴了吗?” 房宇看着他,无奈。 “我就是意外。以前没想到过。” 房宇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咱们天天在一起,我还当你什么我都知道。哪晓得你这突然冒出一‘小少爷’,我靠,吓我一跳!” 房宇那小少爷三字还是学着张婶的语气说的,那一声确实把房宇弄懵了。杨磊听了房宇那语气,就知道他确实没生气,心一下子就放下来了,也开心了。 “甭挤兑我啊?你再敢提那仨字儿我跟你急!” “那杨老爷?” “操!滚!” 杨磊笑骂,心里舒坦了……  “那你也不会因为我家不自在了?” 杨磊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是交你的人啊,还是交你的家啊?” 房宇答得简单,明了。 杨磊望着他,笑了……  房宇半夜又发烧了。 房宇的这身外伤加内伤没那么好熬,伤口感染发烧不说,之前在医院处理的局麻和镇痛药物药性过后,到了半夜那疼痛全都发作起来,杨磊眼睁睁地看着房宇疼得汗大如豆坐卧不宁,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又发着烧,那种疼的滋味,疼起来整个人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但房宇就是能扛,硬生生地一声不吭,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只是翻来覆去紧咬牙关,到后来热度上来人也昏沉了。 其实之前房宇一直都不轻松,但他能忍,都忍着,不想给杨磊和这里的人添负担。可到了半夜这么发作,身体再强壮的年轻人也顶不住了。 杨磊心急如焚,赶忙叫来了张婶,张婶连夜熬了浓姜汤,配着中草药,用毛巾一茬一茬地拧,又找了家里的止疼药和那些外敷的药,刚好有一种止疼特别有效的外用喷剂没有了,张婶一说,杨磊拔脚就走,打车转了大半个城,那时候没有现在满大街的24小时经营的药店,只有极个别的药房会延迟到凌晨,杨磊都快把整个江海转遍了才终于找到一家正要关门的药房,买了那种喷剂,又买了退烧药止疼药什么的一大堆药,只要看到有退烧、止疼作用的就拿,拿了整整一大包,药房的人就没见过买药买得这么豪爽的。杨磊心急火燎地赶回去,好在张婶有经验,帮着处置,要不然要像杨磊这么虎狼用药,房宇好好地没事都得被他给整倒了。 杨磊和张婶两人忙活了大半夜,房宇终于退烧了,人也渐渐安宁了。 张婶看着终于能静静睡一会儿的房宇,叹气。 “这孩子……受罪了。” 张婶叹息着说。 杨磊望着房宇受疼痛折磨的憔悴的脸,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 42 章隔天早上房宇还没醒,花猫和老亮已经带了人,满大街地在找周二了。 罗九之前对他们说的,不要闹事。还有一句话,有事,听杨磊的。 房宇这样,罗九不心疼?罗九不光火?这事儿,在杨磊的要求下,罗九交给杨磊全权处理。 接到杨磊一个电话,没用几个小时,几乎全江海的混子都知道了,燕子乙和罗九两边的人马,都在找周二。 这是一场久已没有的仇杀的号角。平静了很久的江海注定不平静。江湖上两大黑社会大哥同时吹了哨子,这是什么概念?据说当时江海主要的娱乐城、游艺厅、录像厅、台球室等等这些混子聚集的地方,都看见了这几路人马满大街找周二这群人的壮观景象。 据当时亲眼看见的人说,当时的花猫和老亮等房宇手下的主要头目,带领着气势汹汹的摩托车队,穿梭在江海的大街小巷,车上每个人都拿着用东西包着的各式刀具,车声轰鸣,满面杀气,这些无比嚣张招摇的摩托车队在江海市区各处呼啸而过,见到混子就打听周二在哪,是个人就知道,他们这是要去砍人。 还有几辆面包车带满了人,在城市四处转悠,见到混子就摇下车窗,问有没有见过周二。 只要向车窗里看一眼,就能看见黑魆魆的人头和明晃晃的开山刀。 这是一场浩浩荡荡、轰轰烈烈的仇杀声势。江海黑社会好多年没有这么兴师动众。 很快,道上就传开了,周二点了房宇,杨磊放话,要弄死周二。 对于背后点人进局子这种事,是江湖中人最看不起、最不能容忍的行为,可以容忍你背后捅刀子,不能容忍你点人进局子,这就是江湖的底线。周二虽然是所谓的官二代,但也以混社会中人自居,平常靠着有钱和公安局里有点势力,也和几个黑道上的团伙称兄道弟,但现在,却没有一个团伙敢站出来帮周二,一个,他们惹不起房宇和杨磊;另一个,周二这种做法太不是玩意儿,太被唾弃,他们连嘴都没法儿张。 那天所有参与砸世纪大酒楼的小开们,知道了这个声势,个个都害怕了。 就算这些人有钱有势逞威风,可那是在没事儿的时候,真惹到了黑社会,他们能不怕吗?黑社会那都是些什么人,虎逼,亡命徒,动不动就能拿命拼的人,真豁出去了,一命换一命!管你家里是干什么的??摩托队满城市找人的那几天,他们个个躲在家里,门都不敢出。 至于周二,更是连个影子都没了。 杨磊要只是为了找周二,用得着这么复杂吗?他还能找不到一个小小的周二?杨磊这么声势浩大地找人,这么放话,他就是故意的。 他要让江海所有人都知道,动房宇,是什么下场。 管你是天皇老子,敢动房宇,就是这个下场。 你不怕?不怕就试试。 像周二这样试试。  周二呢?周二也怕了。 早在杨磊把房宇接出公安局,孙科就通知了周二。周二一听说,就知道这事不妙。 说起来,还真不能怪周二。周二知道杨磊跟房宇铁得跟一个人似的,可他真不知道,杨磊是什么人。 别说周二他爸只是公安局的办公室主任,可这一个主任,就够周二在外面吃香喝辣招摇威风,天底下老子最大,这也是中国特色。 周二的爸,公安局办公室的周主任,这几天日子不好过。 首先他手底下的试用干部孙科,在考核任用期没通过,被打回原单位。不仅打回原单位,还被撤销三年选调资格。想竞任市局干部,回家等个三年再来。 为什么?因为一个审案程序存在严重漏洞的小案子和一份伤痕鉴定。 要说巧,就是这么巧。房宇这事前脚出,省公安厅后脚就进了江海市局调研整风。江海市局是省厅的重要下属机构,省公安厅拿市局做试点,调研整风的主题,就是审案程序及刑讯等级核定标准化。放在古代,意思就是禁止滥用私刑,整顿屈打成招的县官。 孙科犯在这件事上,因为孙科就是这么倒霉,他撞了枪口。 其实省厅的文件早下来了,但是孙科以为山高皇帝远,这么个市井小混子的案子,严格说连案子都算不上,就是个治安纠纷,能扯上省厅?所以,活该他倒霉。 至于那个案子是谁捅出去的,那份证据确凿的伤痕鉴定是哪来的,不重要。这时候重要的是结果,不是手段。 孙科接受省公安厅整风小组调查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别做亏心事。也许你一辈子是个好人,但你只要做了一次亏心事,你就有可能就栽在这件事上。 孙科交代出了全部前因后果,于是,办公室的周主任自然也受到了牵连。周主任也被调查组请进了会议室,问了20分钟的话。 尽管那是他的儿子干的事,但是,他不可能不因为此事,风评受到影响。 如果是局子里也就算了。省厅,省厅是什么概念?调查组里的成员都是什么人?个个都是平常的周主任巴着去巴结都不一定够得上的级别。这件事一出,在这些头头脑脑中会造成什么印象,以后升迁,会不会受到影响?这些谁能说得清?官场里一点点微妙的风吹草动,都足以影响最终的结果,周主任深谙官场之道,太明白了。 被弄得焦头烂额的周主任,回家对周二发了天大的火,周二本来指望有老爸撑腰,但他当初干这事的时候,哪晓得事情会整成这样,整到这么大??周二也傻眼了。  要说周二倒霉,也真够倒霉的。 放在平时,这点事儿还真够不上省厅调查,但是在整风运动面前,省厅正好缺个抓手,而这事儿就正好补上了这个缺。 官场也要做样子,也要树靶子,靶子越小,打起来越好。因为小靶子无伤大雅,打打正好,要真是大靶子,伤筋动骨,谁敢动真格地打?要不说杨磊其实是个官场的人才,他非常懂这个道理。 能用的机会不利用,不是杨磊的风格。 能整死的不整死,也不是杨磊的风格。 所以孙科的前途栽在这件事上,孙科自己心里也清楚,说是过个三年再来,其实基本等于已经被判了无期。三年,机会给过你一次会一直给你吗??他现在能指望回原来的派出所还能有原职就不错了。 而周二,被他爸狠狠教训过之后,又加上外面道上到处在找他的声势,周二跑到外地去躲起来了。 他不甘心,可事实摆在眼前,就是这么残酷。 他服软了,他后悔了。 可这世上,有后悔药吗? 杨磊知道周二躲到外地去了。他不着急,有的是耐心。 周二在外地躲着,直到他觉得风头过去了,才溜摸着回到江海。 回到江海,周二也没敢出门,过了两天,他觉得外面没什么动静,他想杨磊和房宇大概是气头过了,放过他了,又放心大胆了起来。 于是这天,周二出门了。 周二很痛快地喝了一顿酒,他很久没这么舒坦地喝顿酒了,甚至还哼着小曲儿回到家。 尽管喝了酒,他还是很谨慎,打车一直让出租车送他到了家楼下,才下车,准备直接上楼。 就在楼梯口,周二摇摇晃晃地要往上面爬,有个人从楼道口的黑暗里走了出来。 “周二?” 周二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喊得挺温和,挺客气的。 “谁啊?” 周二回过了头。  周二这一回头,那晚,就没能再回过家。  在2010年后的江海,当黑社会格局早已更新换代,当房宇、杨磊这些人早已只是道上的传说的时候,新一代的混子们曾经从老一代人口中听些当年的江湖事件,并根据他们的战绩,来给这些传说中的人物排名。 排名的结果是,大多数新生代认为,虽然房宇无疑是当年名声最响、战绩最猛的金牌打手,长期占据NO.1,但是真正论下手的狠,辣,论凶悍程度,杨磊更胜一筹。 这是根据杨磊的实战史分析出的结论。 这个结论的形成,就有当年周二这一事件的功劳。  因为在这一晚处理周二的问题上,杨磊所表现出的狠,让他在近20年后的江湖打手排行榜上都能雄霸榜单,可见,那是狠到了什么程度。 周二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的时候,几乎不是原来那个周二了。 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周二后来只字不提。 如果有人非要问,周二会显得很恐惧。 那是真正的恐惧。  房宇身上的每一处伤,伤在哪儿,伤到什么程度,伤口多大,内伤多深,杨磊都记得一清二楚。 房宇是怎么伤的,是受的什么罪,那一晚,杨磊让周二变本加厉,亲身体会了一遍。 杨磊觉得自己很公平,所谓你不仁,我不义。道义这种东西,要对讲道义的人讲。既然你不讲,你来浑的,那么我也没必要讲,我比你更浑。 这是杨磊的社会哲学。直接,有效率,立竿见影。 杨磊让几百号混子声势浩大地满江海寻找周二报仇,但是动手的时候,他就自己一个人。 他对老亮和花猫他们说过,事儿,留给我。人,也留给我。 他没让任何人插手,自己办的周二。 受房宇受的罪,只是一部分。 不把人整死,但把你弄得痛不欲生,杨磊这样经历无数实战,经验值满血的街战霸王,有的是办法。 是教训,就要深刻,就要让人记一辈子。 最后周二嚎啕大哭,痛哭流涕地求饶。 见周二这么哭,杨磊也觉得惊诧。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大男人能哭成这样的。  走的时候,杨磊对周二是这样说的:我收拾了你,你有几条路可以走。一,走法律途径,去告我。去法院,咱们就一起去,我打了你,我绝对认。你干过什么,你也要认。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咱们就光明正大地听判决,该是谁的,谁领回去。该我蹲大牢,我蹲,该你动用你老子的关系滥用职权冤枉好人,该得什么教训,你也得得。不过我话说在前面,既然去法院告,就干干净净地告,我保证没人动你,但你要想在背地里使绊子,那你就试试。 周二能这么傻吗,上法院?上法院他说得清楚吗?把他老子和私动公安滥用职权那些事儿往法庭上兜?告了有什么好处,他自己那一大堆见不得光的事,能从法院净身出来吗?何况他能信杨磊真的不在背后使绊子?周二是仗势欺人惯了的,他自己是这样,他就没法相信杨磊这种权更大势更大地会不来压他,谁知道他前脚告上法院,后脚会出什么事?还有命吗?这是周二自己不相信,杨磊也没办法。 杨磊说,第二条,你吹哨子,咱们摆场子,按江湖规矩解决。你不是以混道儿的自居吗?混道儿的就按道上惯例办,你随时来,我随时恭候,时间地点你定,人,你想带多少带多少。我要是藏了,躲了,我杨磊就从江海黑社会消失。咱们堂堂正正拼一场,我保证江湖事江湖了,事后生死有命,谁死了残了都不找对方的麻烦,这就是规矩! 周二连一声都不吭。 杨磊说,第三条,你要是还想用你整房宇的老路,你整。你不是仗着你家有权有势出来混吗?你要非这么没脸没皮地混,行,我也能这么混,还要跟你比着混。我杨磊进道上,什么都跟人比过,就没比过后台硬,你要是非这么整,今天我就跟你比。你平常不特喜欢说那几句吗?知道我老子是谁吗?知道我家里是干什么的吗?知道我在哪哪哪有人吗?行啊,今天我就学学你这几句。你知道我老子是谁吗?知道我家里是干什么的吗?知道我在哪哪哪有人吗?你爱听这话不?爱听吗?! 周二的眼里流露出的是恐惧。 像周二这样的人,摧毁他的精神很容易。因为支撑他可以嚣张的支柱很脆弱,脆弱到一两句话就可以摧毁。 也许不必要的优越感,对周二这样的年轻人来说,也是一种不幸。 幸好,后来的周二不是原来的周二了。 多年以后,当周二真正成熟,他甚至成为了一个不错的好人。这是后话了。 他一直记得杨磊这个人,记得杨磊那晚对他说过的话。  当年的那一晚,杨磊最后就给了周二两句话。 第一句:是爷们就他妈戳着!别活得烂泥似的不像样!  第二句:房宇是我的人。  第 43 章在那段时间里,不管杨磊在外面做什么,回那幢小楼,就是他最开心的事。 杨磊打从记事起就在那里面,外人眼里很美很神秘的小楼,在他眼里早没什么感觉了。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这小楼、这庭园从来没这么美过。 因为里面有他喜欢的人、依恋的人、时刻想见的人。就连整个楼都多出了光环。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在张婶和几位长辈的精心照顾下,房宇恢复得很快。本来身体底子就好,又年轻,加上每天补品好吃的不断,房宇的气色调养得比受伤前还好。 房宇也喜欢上了这儿。尤其是这里的几户人家。 住在这里的时候,他就陪张婶王伯这些老人家聊天,说话,帮他们做事,手脚非常勤快。腿脚好了点能自由行走后,这楼下几户老人家的体力活房宇几乎全包了,这些长辈哪能让他做,都让他回楼上养着去,可赶都赶不走房宇,一回头地板已经拖好了,又一不注意坏了好久没装的灯泡也给安上了。 “没事儿!我也要活动活动!”房宇笑着说。 张婶王伯这些老人,都觉得这个年轻人又心善又能干,对房宇喜欢得不行。很少有年轻人有这个耐心愿意陪老人聊天,听老人唠叨,顾自己玩儿的还顾不过来,但房宇就有。房宇能边勤快地帮着做事,边陪老人家们唠嗑,还能哄得几位老人都开心。 这也是房宇的本事。讨人喜欢。  杨磊就特别爱看房宇和张婶他们一起和乐融融的样子。特别喜欢张婶一个劲儿地夸房宇好。 他有种把媳妇儿带回家的感觉。 当然,这话打死他也不敢讲出口。 “小宇别走了,给我做儿子吧!”张婶是真喜欢房宇,她都舍不得房宇走了。 “您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就是您儿子。干妈!”房宇毫不含糊。 “嗳!”张妈连忙答应,高兴坏了。 杨磊在旁边抱着胳膊,笑。 他心里有种特别的温暖,满足。 花猫和老亮他们知道房宇住在这里养伤,来找房宇的时候,房宇都让他们别进门,远远地在街口等。 这些兄弟个个都是五大三粗、壮膀文身,十几二十几个站在一起,没事都像是要砍人的,房宇怕把老人们吓到,所以每次都找个借口出去,到街口去跟他们会合。 古林路一带,向来是高干区,这种黑社会打手聚集的场面配上那么文艺范儿小资范儿的林荫路小洋楼,那叫一个格格不入,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杨磊后来知道,说没事儿,让他们进来就是了,我也带过李三他们来。 房宇说得了,他们那样儿,非把干妈吓着。 直到刘师傅拾掇庭院里的一大块荒草地,房宇帮他弄的时候,刘师傅捶着酸胀的腰叹气说,这一大片草要全部弄完,也得大半个月。 房宇当时没说话,下午就来了八九个干干净净的小青年,进门就满脸堆笑地说:大叔,我们来帮您拔草。  花猫和老亮这些拿惯了刀,棍,枪刺扎人的狠角,这些个个在江海名头响亮的混子头目,那天下午,一个个穿着肥大的蓝底白条的运动裤,这是房宇给他们规定的标准装束,那个年代上过学的都知道,这标志的雷人的蓝白条的运动裤就这么毒害了一代青少年的青春身材。几个人一个比一个穿得斯文,像实验中学的学生似的,老亮甚至还架了一副眼镜在鼻子上,花猫也把长头发藏在帽子里,面带微笑轻声细语,讲话都是“您好”“请”“谢谢”“没关系”,比三好学生还要三好学生,一个个埋着头跟小学生打扫包干区似地拼命拔草,这强悍的战斗力,没一会儿功夫就把那一大片荒草地全部搞定了,刘师傅激动得不行,连连道谢,喊着要留“学生们”吃饭,“学生们”连连摇手:“谢谢您,这是我们……呃……应该做的……” 好不容易把这话讲出来,几个人脸都绿了。 房宇在旁边忍笑,笑得想砸墙。 刘师傅上去就拉住了老亮的手。 “孩子,高几了?” “呃……高三……” 老亮支吾,拼命推眼镜。 “文科理科啊?” “……文……文科……”老亮汗都下来了。 “文科好啊,一看你这眼镜啊,就老有学问了!” “……” 老亮逃走了。 “都是活雷锋啊!”刘师傅站在门口看着跨上摩托车飞奔走的“学生们”,老激动了。 “哎哟我的妈,比砍人还累啊!”骑过了拐弯,老亮扔下了眼镜,对天长叹……  杨磊怕房宇在楼里无聊,给他把吉他拿来了。 那天杨磊打开铁门,进了庭院,就看到房宇坐在紫藤花架下弹吉他。 小楼外面有一个长廊,长廊上缠满了紫藤,花花蔓蔓,层层叠叠,像紫色的云霞。房宇就坐在花架下,弹着琴,弹的是那首《恋曲1990》,边弹,边用脚轻点着节奏,拨着和弦。 杨磊看到这个画面,就痴了。 夕阳金红色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这个静谧的庭院,绿草如茵,繁花如梦,梦里有一个人,在弹着一首老情歌。 多少年,这一幕深深地缠绕在杨磊的心田,进入他的梦。 杨磊从后面轻轻走过去,房宇虽然弹得很专注,但多年打架的经验,对背后靠近的声息非常警醒,房宇一回头,杨磊一把搂住了他的背,整个人贴了上去。 “回来了?”房宇已经习惯杨磊的粘人了。杨磊就是这么粘他。 “继续弹吧。”杨磊抱着他不撒手。 “你来。还记得怎么弹不?”房宇站起来把吉他递给杨磊。 杨磊也真好久没弹吉他了。他坐下来抱着吉他拨起来,房宇靠在对面的花架下看着,杨磊边弹,边抬起脸对站着看着他的房宇笑。 房宇抽起一根烟,也对他笑了笑。斜阳打在房宇的脸上,沉静,俊美。 杨磊多久没弹了,确实忘了,弹了几个小节就生疏了。 “这段忘了,你再教教我。”杨磊说。 房宇指点了两句,杨磊说你示范示范,房宇就把烟拿出来夹在手里,过去从杨磊的背后环过去,示范着拨了几段。 这个姿势,房宇就得弯着腰,头低下来,随手把夹烟的左手搭在杨磊的肩上。杨磊就像被他笼在怀里。 杨磊眼睛看着房宇拨琴的手指,心里早已心不在焉,他把后背向后靠去,靠进房宇的怀里,贴着房宇宽阔的胸膛。 房宇也感觉到了。房宇沉默,但没有离开。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贴着,彼此都不说话。 杨磊感受着后背的温热,感受着房宇呼吸在耳畔的热息,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望着房宇慢慢拨动琴弦的手指,心越跳越快,手忽然猛地放了上去,抓住了房宇的手。 两三秒的静止里,杨磊慢慢把房宇的手握进手心。 就在这个时候,张婶从后面过来了。 “小磊!小宇!吃饭了!” 张婶的这一声,让两人一下分开。 “……哦!来了!”杨磊有点慌乱。 他看了一眼房宇,房宇已经向着小楼走过去了。 “……” 杨磊也跟着走了进去……  晚上在阳台上,两个人坐着,抽烟。 “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房宇说。 杨磊吃了一惊。 “为什么?住这儿不好?” “不是。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在这儿给干妈她们添麻烦。” 房宇说。 “说什么麻烦,你不知道她们巴不得你不走啊?” 这是实话,老人们都跟房宇处出感情来了。 “再说你这伤还没好清呢,那几块肿得都没消下去。” “哪有那么娇贵。” 房宇什么苦头没吃过。 “以前比这厉害多的,那时候没你,没有干妈,我不也自己躺躺熬过来了。” 那时候是熬过来了。但是房宇从来没得到过这样的照顾。他感激,从心底里感激。 “……” 杨磊一想到以前的房宇受了伤只能一个人在那个孤零零的房子里熬着,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心里就难受。像房宇这样什么苦都不放在嘴上说的人,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杨磊非常心疼。 “少废话,你就在这儿一直住着,哪也别去。” “操,我能在这住一辈子啊?” 房宇开玩笑。 “住一辈子!” 杨磊说,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房宇看着他,不说话了。  杨磊看着夜色中沉默的房宇,就心猿意马起来。 他是做过决定,不把房宇拖下水,不让房宇走上这条见不得光的路。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难逃情关,一个情字到深处,又岂能自抑?杨磊凝视了房宇一会儿,就灭了烟头,靠近了他,凑得很近,伸手轻轻蹭了一下房宇肩头的一块伤处。 “……还疼不?”杨磊声音有点哑。 “没事儿。”房宇回答。 杨磊不说话了,他抱住了房宇,开始抚摸他。 “我想做。” 杨磊在房宇耳边,低声说了三个字。  杨磊已经忍了很久了。 自从房宇受伤以来,杨磊一直克制,看着房宇那一身伤,他有再多的火也得强行压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现在,杨磊早就已经忍不住了。 该说还是不该说表白还是不表白这样纠结的问题,杨磊已经不想去考虑了。青春,冲动,激情,被男性荷尔蒙填充的大脑,他就想占有和得到。他希望房宇也和他一样,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管,只要和他分享这一个只属于他们彼此的秘密,两个男人之间最亲密无间的秘密,他们要分享一辈子……  那一夜,房宇有些疯狂。 又矛盾,又疯狂。 在床上,杨磊顾忌着房宇的伤,几乎没有招架的余地,房宇完全掌控着他,他也愿意被房宇掌控。 他们紧紧搂抱在一起耸动,房宇用力地亲他的身体,房宇的嘴唇热烈又带着苦闷,在他身体上吸吮,留下道道红印,那力道杨磊甚至感到疼痛,却是让他痛快淋漓的疼痛。房宇的动作太大,那老式的雕花床也跟着震动,连带着老式的地板都在响,房宇喘着粗气慢下了动作,杨磊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他搂着房宇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没事,楼下这间没人住……房宇把他抱了起来,把他用力顶在墙上…… 杨磊和房宇一样的疯狂,苦闷。 在房宇炙热的液体喷射在他的小腹上时,在杨磊颤抖着释放喷发的时候,他紧紧搂着房宇的脖子,他抖着嗓子在房宇的耳边低喊着房宇!他用力含着房宇的耳垂,吻他的脖颈,他想高声呐喊我喜欢你!我他妈的爱你!…… 杨磊甚至有流泪的冲动……  当一切平息过去,杨磊静静躺在房宇身旁。 他们都没说话,心中却是一样的茫然,苦闷……  第 44 章房宇回世纪大酒楼上班了。 周二的事是怎么了的,房宇也知道。全江海的黑社会没有人不知道,杨磊是怎么给房宇报仇的,没有人不知道,惹了房宇,会是什么具体的下场。 经此一役,房宇和杨磊的名头更上巅峰。有此悍将,燕子乙和罗九的地位,更是牢不可破。 世纪大酒楼恢复了平静,房宇一回来就没日没夜地忙碌,他养伤的时候就时刻惦记着这里,回来后更是毫不懈怠。 人忙起来就可以不去想很多事。就像房宇有一些说不出口的心事,也借由着忙碌才可以忘记。 房宇恢复了之后,花猫高兴得不行,整天围着房宇打转,自个儿的正经事也不做。 “江北的游艺厅你不看了啊?” “那边服帖着呢!有小弟看着,保管没人敢闹事!”花猫就想多看房宇两眼,房宇这次受伤,把他也担心坏了。 跟着房宇在酒楼里待了几天,花猫有点感觉。 “大哥,你有心事?” 花猫察言观色,绝对是一把好手。 “没啥。” 房宇说。 “别骗我,你知道的,你有一点儿不高兴,我都能看出来。我……” 花猫深情而幽怨。 房宇看了看他。 “走。喝酒。” 房宇说。  花猫觉得,那天房宇的酒喝得很蹊跷。 自从跟了房宇,花猫很少看到房宇喝闷酒。房宇在老人面前,在邻居面前,在不知道他身份的圈子面前,是绝对的好青年,在黑社会里,在作为一个金牌打手的江湖上,他是一个豪爽、仗义的大哥。房宇习惯了不在自己兄弟面前流露苦恼,所以现在,花猫见到房宇很少说话,只是喝酒,花猫也担心了。 “花猫。” 房宇忽然喊了花猫一声。 “嗳,我在呢。”花猫赶紧答话。 房宇抬起眼皮,看着他。 “……跟我说说你们的事。” 房宇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的。 “我们?我和谁啊?”花猫没明白。 “……就是你们……这类人!”房宇有点艰难。 花猫明白了。 “大哥你不是知道的吗……就是那样。”花猫被提起了伤心事。 “没错,我是喜欢男人,可是这不是病,真不是,我是天生的,很多人都是天生的,我听我一个圈里的朋友说,这是因为咱们中国封建,才说是病,其实在国外,这可正常了,可多了,听说多少个男人里面,就有一个是可以喜欢上别的男人的,还有很多人,男的女的都能喜欢……” 花猫逮着机会似的,滔滔不绝,希望能拉拢房宇这颗心。  “你们也……那样?” 房宇难以开口地问。 花猫明白过来,“那样”是“哪样”了。 “是啊……当然了,这是爱情嘛,爱情的最高境界,就是结合……”花猫看房宇皱起了眉头,凑了过去:“大哥,我上次给你那盘带子,你是不是看了?那里面……不就是嘛……” 房宇没去想什么带子,他的脑子有些混乱。 “……如果……两个男的……那样了,就是……爱情?” “那可不一定。有的就是为了刺激,找乐。这跟男女不一回事吗,那些上洗头房找小姐的,那能是爱情吗。那就是生理需要……” “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 房宇心烦,打断了他。 花猫已经在心里觉得不对劲了,观察着房宇的脸色。 “大哥,你咋想起来问这些了?” 花猫哪知道房宇心里已经是一团乱。 “想问就问了!” 房宇不耐烦。 “你该不会……”花猫一阵欣喜,心里头砰砰地跳。“该不会觉得……其实我不错……” “喝酒!” 房宇又对花猫头疼了。  房宇实在不知道,他和杨磊之间,到底算怎么回事。 房宇再迟钝,也知道他和杨磊早就不对劲了,太不对劲了。 当然房宇还没法儿往爱情那上面想,让房宇承认那是爱情,那太难了。房宇是个正常的男人,在过去的20多年里他从来没有不正常过,可是碰到杨磊之后,有什么已经变了,乱了。 房宇不知道自己能对男人的身体有欲望,确切地说,是对杨磊的身体有欲望。房宇从来没有对杨磊之外的别的男人有过哪怕是一丁点这种想法,只是想想都完全没法想,他甚至也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就会对杨磊的身体冲动,那是和他同样构造的躯体,可是每次在床上和杨磊那样,他都会硬,很硬,那种冲动和欲望是房宇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两个男人,两个兄弟,两个可以把命交给对方的兄弟,到底能好到什么程度?好到什么界限?什么是过界,什么是界线,什么才是越界才是过火,房宇都已经弄不清楚了。 房宇不是没谈过恋爱,他很早就谈了,出来混的都早熟。 可是现在,房宇已经迷惘了。他不知道怎么定义他和杨磊之间的感情,兄弟情,那肯定与他和别的兄弟不一样,哪怕是同样最铁的大虎,那完全不是一回事。不是兄弟情,那又是什么,到底怎么解释他和杨磊之间发生过以及正在发生的一切?他和杨磊还能这么继续“玩儿”下去吗?现在的每一次“玩儿”,都让房宇感觉到压抑。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压抑从何而来。 也许,房宇已经隐约地感觉到答案。可是,本能让他排斥去深思……  没等房宇去多想,在杨磊的那幢小楼,房宇见到了一个人。 在上世纪90年代,有一批“海归”,如果说现在的海归多得只能是海龟了,当年的海归,那是真正地金贵,稀罕。 方梅就是其中的一个。 方梅是杨磊的青梅竹马。她的家就和杨磊的小楼隔了一户人家,是另一幢民国房子里长大的女孩。从杨磊幼儿园的时候起,就跟她同班,一直到小学,初中,然后高中的时候,方梅出了国。 杨磊和方梅有多熟,熟到按杨磊的话说不想再见到她的脸的程度,因为已经看得太腻了。 当然杨磊这样说的时候,方梅重重地打了杨磊一下,不是小女生装可爱地打,是真打。 方梅回国有一段时间了,也和杨磊联系过,还一起吃过饭。现在杨磊搬回了小楼住,方梅也刚旅游回来,知道杨磊回来了,就过来看他。 房宇回小楼的时候,杨磊正在和方梅聊天,也给房宇介绍了方梅。 方梅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大方。 那不是大户小姐似的大方,而是一种真正见过大世面、非常独立、自主的大方。 “你就是房宇?我听杨磊提你好多次了。” 方梅微笑着,她很美丽,打扮入时而新潮,充满了洋气和靓丽的气质。 “我是杨磊的青梅竹马,也是他哥们儿。” 方梅落落大方地打量着房宇。 “你真的很帅。看来杨磊没骗我。” 杨磊以前说过,喜欢他的女孩都是作风豪放的女孩。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房宇对这个外表摩登、性格西化的女孩印象也挺好。而从那天起,方梅就常常过来。  方梅从很小的时候,就暗恋杨磊。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变为明恋。 到现在,即使出了一趟国门,方梅心里还有杨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在杨磊上学的中学,方梅一进校就惊艳了整个中学,高年级的男生为了追求她,每天等在学校门口想接她的自行车都排成了队。 可是方梅只坐杨磊的自行车,而且杨磊那辆自行车还不是在门口等着她的,而是她自己跑去自行车棚逮杨磊的。 杨磊是中学男生的公敌,因为校花只坐他的自行车,而且还跟他是青梅竹马。他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可是杨磊对方梅,就像左手对右手。太熟了,就没感觉了。 女孩对初恋都比较执着。尤其这个初恋,还是近在手边,却不能唾手可得。 方梅晚上常过来串门,串门就和杨磊、房宇聊天。 “他是我的初吻。那时候我才14岁。他也14。”方梅对房宇说。 杨磊差点被一个葡萄噎着。 “说这个干吗?” 他尴尬,压根不想让房宇听见。 “怎么不能说了,还是你主动的呢!” 方梅不愧是留过洋的,对这些话题开放得很。 “我跟她没谈过啊!那时候就是好奇……太小了,什么也不懂!” 杨磊向房宇解释。他真的没跟方梅谈过,那时候,青春期,男孩子都有冲动。 “你这人,怎么不负责任啊?”方梅挤兑杨磊。 “我操,我怎么你了,我就要负责任啊?”杨磊跟方梅斗嘴斗惯了。 “你吻没吻过?” “姑娘家家的能含蓄点吗?”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房宇在旁边倒像是多余的,插不上话。  杨磊的初吻,确实吻的是方梅。 他青春期对性最好奇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冲动,在一天晚上带方梅回家的路上,在一个黑暗的巷子里吻了方梅。 不是因为他喜欢方梅,而是方梅是他最熟悉的女孩。 方梅沉醉在那一吻里。 那一吻,决定了她的一生。 即使,在多年后,她的人生因为杨磊而改变,她也没有恨过杨磊。 这是一个面对爱情真正勇敢的女子。她所做的,很多人都无法做到。  房宇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喜欢杨磊。 而且,喜欢了很多年。她和杨磊在一起只要一讲话,就基本没房宇什么事了。因为属于他们的共同话题和往事太多了,到后来房宇见到方梅来,聊一会儿就借故走开。 杨磊也挺烦,他开始烦方梅老是来打扰他和房宇独处的时间。房宇自从回世纪大酒楼上班,两人每天就只能晚上这点时间在一起,还总被方梅缠着。 “我的大小姐,您能去别的地儿逛逛不?” 杨磊忍不住下逐客令了。 “怎么了,烦我了?” “你一个大姑娘家,大晚上的老往大老爷们这跑,不合适。” 杨磊说。 “怎么不合适了,我往我喜欢的人那儿跑,有什么不合适?” 方梅就是这么豪爽。 “……” 杨磊没说话了。每次说到这个话题,他都没有话说。 他拒绝过方梅,很多次。但是方梅还是不愿意放弃。杨磊对她一直觉得愧疚。每次两人一说到这个,就卡壳。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沉默了一会儿,方梅问。 “没有。” 杨磊说。 “我也没有男朋友。那咱们凑合一下呗。” 方梅低声说。 杨磊沉默,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为什么?” 方梅抬起美丽的脸庞,看着杨磊。 “我有喜欢的人了。” 杨磊掏出烟,放进嘴里,点上火。 “以后,大概也喜欢不上别人了。” 杨磊吐出烟,望着远处……  楼上的窗口,房宇靠在窗边,看着下面庭院里说话的杨磊和方梅。 “这俩孩子,从小就般配。”张婶递了一个苹果给房宇,笑着。 “小梅她爷爷,和我们老司令是老战友,我看哪,这以后迟早要亲上加亲。” 张婶就盼着杨磊早点结婚,给她生个孙子。她真把杨磊当自己亲儿子。 “小宇,有女朋友了没有?” “没有。” 房宇笑笑。 “怎么会没有呢?干妈给你介绍一个!”张婶觉得像房宇这么好的小伙子怎么能没有女朋友。 “谢谢干妈。我不急。” 房宇的眼光又转向了楼下的两个人。 “有了女朋友啊,早点结婚,就心定了。男人啊,就要早点成个家,有个知疼着热的人,你才知道那个好……” 张婶一直絮絮叨叨着。 房宇沉默,思考……  第 45 章丁文出事了。 杨磊是在燕子乙工程公司的办公室里接到丁文的电话的。丁文只知道杨磊的这个办公室号码。 “磊哥……” 丁文的声音很不对劲。 “怎么了?”杨磊觉得有异。 “……我在……鼓楼派出所……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丁文的话说得很艰难,难于启齿。 “我马上到!” 杨磊拿起外套,出了门。  自从房宇出了事,杨磊就没再跟丁文见过面。 丁文打过电话给他,也来找过他好几次。杨磊带着歉意,告诉丁文,他最近事儿太多了,而且房宇受伤了,他要照顾,所以没什么时间到他那儿去玩电脑了。 丁文很失望。 “我真没什么别的意思。真的是抽不出空。”杨磊不忍心伤害丁文。 “你要想找我,随时来,我随时欢迎。” 杨磊说。 但是丁文自己心里清楚,杨磊是不会再像前段时间那样,天天去他那里了。以后也不会再去了。 丁文很难受。这不是他第一次失恋,却是他刻骨铭心的一次。他真的爱上了杨磊。 受失恋折磨的丁文,去了鼓楼广场附近的一个小公园。  在当年的鼓楼广场,有一个英语角,那年头开始流行学英语,说口语,每周末都会在鼓楼广场聚集一群人,去那儿的人都不说中文,要说英语,互相说着练,也交交朋友。 就在距离这个英语角不远的小公园,一个黑暗、幽静的公园里,同样也有一个角落,同样也有一群人在聚集。 但是这个角落的存在,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只有这个圈子里的人,才会知道。 那里,是一个同性恋找伴儿的地方。 丁文就是那里的常客。在没有情感归宿的时候,丁文会去那儿找到同路人,然后解决生理需要。当然,他也曾经希望在那个地方找到真心相爱的对象,但是用不了多久,他就发现太难了。 那个年代,同性恋就是一种可怕的病,根本见不得光,见光就跟天塌下来了一样。所以就算是真正的同性恋,也极少有人公开,只会拼命地伪装自己,像花猫那样的,是极少数。 在这种环境下,更只有很少的男同者会有固定、长久的情侣。更多的就是认识,见面,偷偷地开房间,出来以后就谁也不认识谁,甚至连真实姓名也不知道。 当年的圈子里,管这叫“钓鱼”。 那天晚上,丁文就去公园里钓鱼了。他需要刺激,去忘掉杨磊。 丁文长得好,很容易找到伴儿。他刚去那公园僻静的椅子上坐下,没几分钟,就有一个男人坐在了他身边。 那是个三十八九岁的中年男人,魁梧,成熟。丁文看了他几眼,没有站起来。 这就代表同意了。 按照惯例,应该是去个僻静街巷的小旅馆开房间。但是那天晚上,那个中年男人也许是太急了,也许是想体验在野外的刺激,他搂着丁文进了公园最深处的草丛里,就迫不及待地压倒了丁文,扒下了他的裤子。 丁文也很久没做了,也很激动,两个人都忘情地就在草丛里做了起来。 那个地方人迹罕至,又是三更半夜,几个小时都不会有半个人影。本来不会被人发现,但是丁文的运气实在太不好,这一晚正好有两个片儿警来这儿巡逻,本来也走不到这块地方,但其中一个想撒尿,就往草丛里过来了,过来就听见那边有不正常的响动。 被片儿警的手电筒照到的时候,那中年男人粗壮的玩意儿正捅在丁文的屁股里□□,两个人连躲都没法儿躲,都惊呆了,最不可见人的隐私的部位全都暴露在手电的强光下。 “出来!都出来!” 片儿警一开始没看清,以为是男女搞对象在这儿乱搞,等见到战战兢兢出来两个男人,片儿警先是惊愕,然后鄙夷又不屑地笑了起来。 “又是兔儿爷!” “把裤子穿上!跟我们走!” 丁文就这么被带进了派出所。他在里头蹲了一夜,也饱受了精神上的折磨。 那个中年男人和丁文又惊恐又羞耻地,瑟缩在角落,被派出所的警察们围观。 “知道为什么抓你们不?”片儿警嘻嘻哈哈地问丁文。 丁文一声不吭。 “流氓罪!耍流氓!太不要脸了,在那儿就搞起来了,哎哥几个,你们是没看到,哎哟哟当时啊……”发现两人的小警察添油加醋地跟其他片警描述那个场面,用词极其露骨,说得几个男人们都发出了又鄙夷又欢乐的笑声,听见那刺耳的笑声,丁文深深地低下了头,眼泪涌进眼眶…… “哎,你们谁是男的,谁是女的?” “你们去精神病院看过没有?” “你们跟女的能搞不?搞过没?……” …… 在片儿警眼里,这些“兔儿爷”都是取乐的对象。每次抓到,都会这样取乐他们。他们觉得这些人都是脑子有问题的人,都是病人,是流氓,有伤风化,是社会的畸形,有病也不去治,活该一辈子都是兔儿爷! 丁文一直蹲在地上低着头,任警察们说什么笑什么都没有反应,直到片儿警说天亮要通知单位来领人,丁文才有了反应,他恐慌起来,哑着嗓子说,求求你们,不要通知单位,我,我出钱,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片儿警必须要个保人来保他出去,丁文无奈之中,就想到了杨磊。 他现在谁都不想见,就想见杨磊,那是他心里唯一的光明,温暖…… 杨磊进派出所带丁文走的时候,丁文始终低着头,头都不抬起来。杨磊办手续的时候,那些片儿警边办着,边用眼角扫着杨磊,眼神怪异,似笑非笑,眼里的意味很明显。 丁文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后面那个抓他的小警察嘲笑了一句:“兔儿爷!下次别再光屁股了!” 一句话一屋子的警察都在乐。 丁文的肩膀都颤抖了一下。他痛苦地把头埋得更低。 杨磊光火了。兔儿爷是一个非常侮辱性的词汇。 “说什么呢?你嘴里放干净点!” 杨磊转回身,就瞪着那个警察。 “怎么的?你横什么?他就是流氓!我见一回抓一回!” “他犯了哪条法?你说出来听听,法律原文!第几条,第几句!” 杨磊坦坦荡荡,俯视那警察,逼问。 “……”小警察语塞了。虽然那个年代都把同性恋当流氓罪抓,但是法律条文上确实没有相关规定,一条都没有。 “算了算了,杨磊,算了……走吧……”丁文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杨磊一直把丁文送回了他的住处。 那一晚,丁文失声痛哭。 “……我犯了什么错?!我天生这样,这是我的错吗?!……我没杀人,没偷没抢!……我也不想这样!我能怎么办?!……这是我的错吗?!……” “……磊哥你知道吗……我真想死,好几次都想死……老天爷把我生成这样,我有什么办法啊?……” 丁文摞起袖子,胳膊上有触目惊心的自残的痕迹。 “……我真恨自己,恨起来就划自己一刀……我不想再找男人了,我也是人,我也要被尊重!!……我他妈的受不了了……受不了……” 丁文歇斯底里地发泄,痛哭,他一遍遍地说,如果有下辈子,他再也不要爱男人,他宁愿当猪,当狗,也不要当同性恋……  杨磊目睹了这一切。 从丁文那里回来,杨磊的心情非常沉重,沉得像铅一样。  他想过,爱上同性的人在这个年代会面临的压力,但是从来没有这么具体、这么直观。 杨磊受到的冲击是大的。 他想象着,如果今天换成是房宇,他还能不能保持着冷静,他还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房宇的人生陷进这样的泥沼。 但是他们有什么错?就因为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是男是女,干扰到别人了吗?干扰到社会了吗?那只是一份属于两个人的爱情,这样有错吗?杨磊的苦闷到了极点。男人的勇气和力量告诉他,怕什么!是爷们就别墨迹!勇敢地说出来,告诉他!可是理智,现实都在告诉他,他这样做会害了房宇,会把他拖下深渊,他可以不管自己将来怎样,可他不能不管房宇,他不想毁了房宇! 杨磊就在这种痛苦矛盾的心情中心事重重地回到小楼,进了门,房宇正要出去。 “你去哪儿?” 杨磊问。 “去喝酒,玩玩。你去吗?” 房宇已经好几天晚上出去玩到很晚才回来了。杨磊甚至感觉房宇不愿意在小楼里待。 “又出去?你就不能在这待啊?” 杨磊的语气很冲。 房宇看了杨磊一眼。 “怎么了?”房宇听出杨磊的语气不对。 “一起去呗!”房宇也是年轻人,也爱玩。 “不去!有意思吗?就是唱歌喝酒老三样!” “那在这儿就有意思啊?”房宇也按捺不住脾气了。“我在楼里也没事干!” “我不在这儿吗?跟我聊聊天就不行啊?”杨磊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今天他的心情实在太差了,他要发泄。 “方梅不是要来吗,不有她陪你吗?” 房宇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 杨磊一听这句话,就像被点了火星,整个人都爆发了。 “她陪我?你是不是早就烦我了,巴不得她来陪我呢?” 房宇盯着杨磊,脸色也沉了下来。 “行了!别来劲啊?” “你不就那意思吗?!要烦我了就早说!” 杨磊一肚子的苦闷郁结,面对着房宇,却说不出来,越说不出来他就越上火,越急着发泄。而这种火,对着不相干的人肯定不会发,对最爱的人,反而最容易爆发出来。 “……” 房宇瞪着杨磊,忍着。他推开杨磊,往门外走。 杨磊一把拉住房宇。两人心情都不好,房宇这几天心情好吗?他心情好能天天晚上出去疯玩?被杨磊这么推推搡搡的,房宇也火了,两人都是手底下有真章的人,要动起来就真能打架了,房宇一甩手就把杨磊摔开,杨磊没站稳,背撞在紫藤花廊的柱子上,杨磊站稳了,也急眼了,男人发泄情绪的方式,就是喝酒和拳头,最直接,有效,杨磊过去就要抓着房宇,这时候方梅进门了,吓了一跳,连忙过来就拉住杨磊。 “怎么了你们!怎么动上手了?” “走开!没你事!”杨磊要推开方梅。 “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方梅吓到了。她很久没见杨磊这样了,她紧紧抱住杨磊的胳膊。 房宇看了一眼方梅抱着杨磊胳膊的手,盯了杨磊一眼,转身就出了门。  “房宇!” 杨磊喊,喊得痛苦,苦闷,他推开方梅,在花架下慢慢滑坐下来。 “……怎么了?” 方梅不知所措,蹲在了杨磊身边。 杨磊看着地面。他心胸间像有无数的浪潮在翻滚,头脑却混乱一片,像个混乱的战场。杨磊狠狠抓住头发。 方梅抓住了杨磊的手,把他的手拉了下来。 “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吧。”方梅轻柔地说。她隐约猜到,杨磊的心事和他喜欢的那个女孩有关。 “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杨磊低声说。 “我陪你。” “你走吧。” 杨磊真的烦了。 方梅沉默。杨磊抬起眼睛看见方梅的表情,杨磊也难受了。他不是有意要这样对待方梅。可他现在真的顾不上。 “说出来,会好受点儿。”许久,方梅说。 或许杨磊也忍不住了。他心里的事压得太久了。 “方梅,你知道,我心里有个人。” 杨磊苦闷地说。 “我真喜欢他……真的,喜欢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我怕说出来了,就害了他,我又怕他接受不了,以后会离我远远的!可我……又控制不住自己!” “我他妈的……是不是特窝囊??” 杨磊一句又一句地说着,不知道是说给方梅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颓然地坐在紫藤花架下,仰起头透过花架之间的空隙,看着黑夜的天空。一点星光都没有,一片苍茫,就像杨磊现在的心情。 方梅在旁边静静看着杨磊的侧脸,看着杨磊英俊而忧郁的面孔,紧锁的眉头。方梅柔肠寸断。 她听着她爱的人诉说着对另一个人的爱情,而她除了聆听,无能为力。 方梅张开双手,抱住了杨磊。她贴进杨磊的胸膛,紧紧环抱住他。 “没事儿,她不要你。我要你。” 方梅说,流泪了。 杨磊低头望着方梅。如果他喜欢的是方梅,事情该有多么简单,可是他偏偏喜欢上不该喜欢上的人。可是他不后悔。 “对不起……” 杨磊低声说。 “杨磊,你最后再吻我一次吧……就当……是你欠我的……”方梅说。 杨磊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动。 “……再过一阵,我就要回英国了。你就当,给我个纪念。” 方梅平静地说。 杨磊慢慢抱住了方梅。 他亏欠她,愧疚她,感激她,感谢她在这个时候,愿意给他温暖和安慰…… 方梅向他仰起了脸。杨磊望着她,犹豫着,最终轻轻覆上了嘴唇。 一个无关爱情的吻,没有纠缠,只有碰触和浅浅的相覆。尽管他们似乎像所有相恋的男女那样,却清楚,这是一个告别。 方梅的脸颊,滑下一行泪……  房宇站在铁门的门口,看到的是紫藤花架下拥吻的男女。 刚才房宇走出了街角,就站住了,犹豫片刻,转身走回去。他听见了杨磊喊他的那一声,那声音听得他心里难受。 他觉得自己刚才太不冷静。杨磊那样儿摆明了就是有事,他应该问问杨磊怎么了,为什么心情不好,而不是跟他治气。 房宇想回去和杨磊和解,想带他一起出去散散心。跨进那个没关的铁门,就看见了这一幕。 房宇走了。谁都没有发现他回来过。  房宇去了乱世。 这里嘈杂的音乐,纷乱的人群,麻醉人的酒精,都适合现在的房宇。 房宇把老亮叫来了。 乱世这地方房宇好久没来了,上次来还是杨磊生日那天,房宇在这里弹琴,笑着祝杨磊生日快乐。 “大哥,你咋了?” 老亮心再粗,也发现房宇心情不好。 “没咋。”房宇拿着酒杯,看里面的酒液。 “兄弟们好久没乐呵了,明子弄了几台点子机,在五村开了个店,过两天大家都捧捧场去。” 点子机是那时候的赌博机,很火。房宇毕竟是混子,这种事少不了。 “行啊!一句话!”老亮也高兴。 “不是我说,大哥,你是得出来乐呵乐呵,看你在杨磊那地方养的,不无聊啊?都捂白了。” “滚蛋!” “真的,我看你都淡出鸟来了。要不,今儿晚上……咱们找姑娘去?” 老亮是个直肠子,有啥说啥。他就觉得房宇最近情绪不对,需要刺激。 “歇着!你也少乱搞!” 房宇在他这些手下面前有绝对权威,说一不二,他说一句,老亮就乖乖听话不提这茬了。但是老亮看房宇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大哥,你真就缺个潘西。” 房宇看了他一眼。 “真的,谈一个吧。老这么一个人,有啥劲啊?”老亮劝他。 “以前那个,你又不是不知道。”房宇说。 “我知道,可你也不能总不谈吧?你一辈子当和尚啊?再说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谈谈恋爱嘛,又不是就一定要娶她,要负那么多责任吗?” 老亮就特别不能理解房宇不想耽误人家姑娘,就不谈的想法。要这么说,黑社会的男人都当和尚了?“就上次那姑娘,林珊珊,我觉得就不错。” 林珊珊追求房宇的事,在江海的混子里也都是传开了。所有人都觉得房宇傻。 “我对她没感觉。” “感觉可以培养啊!” 老亮打量着房宇的脸色。 “……大哥,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根据老亮的经验,房宇这样,很像为情所困。 “……” 房宇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 房宇说。 “咋就不知道呢?”老亮不明白。 房宇看到杨磊和方梅拥吻的那一幕,他自己清楚,他是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然而,房宇知道,自己早就不正常了。 那是他兄弟,他兄弟有个女朋友,他会有这感觉?他会吗??所以那就不是他兄弟。那是他的什么?他想要什么,他苦闷什么,他压抑什么,他到底为了什么在这里喝闷酒?房宇一仰脖子,把杯子里的酒一干而净。 老亮忽然捅了捅房宇,房宇回过头去。  第 46 章被灯光照亮的地方,有个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裙,烫着波浪头发,还化了比较妖艳的妆的女孩,在角落里把背紧紧靠着墙,她面前有几个小流氓,在纠缠她。 房宇在灯光下看清了她的脸,简直不敢置信。 房宇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扭住了一个小流氓向那姑娘摸过去的手。那流氓惨叫起来。 “宇哥,这是你潘西啊,误会!误会!”几个小流氓看到房宇,都没脾气,赶紧陪笑。 “滚!” 房宇赶走他们,不敢置信地打量着林珊珊。 林珊珊的变化太大了!她浓妆艳抹,还在难堪地扯着短裙,想把裙子往下拽一点。 房宇拉着林珊珊就把她拉出了乱世。 “……你在这儿干什么?你……这怎么回事儿?” 房宇看着林珊珊的打扮,林珊珊还有半点原来大小姐的样子吗?林珊珊望着房宇,忍着所有的委屈。 “我想过了,你上次说,咱们不是一类人,所以你不能接受我。那我就学着和你当一类的人,我染了头发,也打了耳钉,还有文身。” 林珊珊给房宇看她雪白的肩膀,那肩膀上有一个蝴蝶,在灯光下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我在学打台球,打游戏机,还有来乱世跳舞。我可以学会的。” 林珊珊说。 “……” 房宇看着她,震惊,无言以对。 “……你胡闹!” 房宇再也想不到,林珊珊居然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回家去,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再也别来了!” “为什么?你能来,我就能来!” “珊珊,我跟你说过了,我们真的不可能!你别再做傻事了行吗?” 房宇看到这个好好的女孩因为他变成这样,他心里不好受! 外面在下着小雨,雨淋在林珊珊单薄的身体上,林珊珊却一动不动。 “我叫辆车,送你回去。” 房宇要给林珊珊拦出租。 “我就那么让人讨厌吗?” 林珊珊哭了。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她还能怎么样呢?“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是什么人!” 房宇在雨中,心烦意乱。 “我了解!你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吗?”林珊珊哭着说。“你和杨磊在马台街打架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时候你拉了杨磊一把,让他别再打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跟其他混混不一样!” 李三说过,像房宇这样的大混子,有一种特别吸引大家闺秀的气质,因为大家闺秀会向往真正的男人,会被那些和她的生活圈子截然相反的世界里的男人吸引。林珊珊也是,在她在马台街看见房宇的第一眼,就对他一见钟情,那个,也许只是她想象中的爱情的幻影,她却为了这个幻影,愿意付出整个青春。 “不一样?”房宇指着对面。“看见对面那几个人了吗?” 马路对面,有几个流氓样的人正在逗一个乞丐。 那个乞丐讨了一天的钱,抖抖霍霍地捂着钱袋子。 房宇拿起旁边地上一个空啤酒瓶子,“啪”的一声,就在台阶上敲碎了。 没等林珊珊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房宇已经拎着半个尖利的酒瓶,走了过去。那几个流氓一抬头,还没回过神,酒瓶已经在一个人的头上爆了,碎片四溅,满头满脸的血,路人的惊叫,闪躲,房宇眼睛都没眨的脸。 几个流氓都懵了,他们都认出是房宇,没人知道为什么被砸,却没一个人敢呛声。 房宇随手一扔,把碎得仅剩瓶口的残片扔在地上。 “看见了吗?” 房宇转身问林珊珊,已经吓呆了,一动不动的林珊珊。 “现在还说我不一样吗?” 房宇的手上还溅着别人的血。他平静地问,面无表情。  林珊珊走了。她默默坐进出租车,流着泪走了。 房宇望着出租车消失在街角。 他知道这个方式很残忍,但他清楚,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房宇给小楼打了电话,告诉张婶,他晚上有事不回去了,让张婶告诉杨磊一声。 房宇回了自己的家。好多天没回来,他把屋子收拾打扫了一下,打扫完已经夜深了。外面雨下大了,房宇站在8楼的阳台上,雨打进来,打湿他的脸,也打湿了他混乱的心情。 房宇给他那个录音机插上电源,按下磁带播放的按键。里面还是走的时候在听的一首歌,张学友用粤语深情地唱着《每天爱你多一些》……  当身边的一切如风是你让我找到根蒂不愿离开只愿留低情是永不枯萎而每过一天每一天这醉者便爱你多些再多些至满泻我发觉我最爱与你编写以后明天的深夜而每过一天每一天这醉者便爱你多些再多些至满泻我最爱你与我这生一起哪惧明天风高路斜……  房宇洗完澡刚躺下没多久,大门被用力敲响了。 敲得很急,很响,很用力,整个门洞都听得见。 “谁啊?” 房宇爬起来问。 “我!” 一个急切的、带怒的声音…… 房宇停顿片刻,过去打开了门。  杨磊站在门口,抬起了头。  他一动不动,胸膛起伏……  杨磊只轻轻在方梅的嘴唇上碰触了一下就放开了她。 他不想伤害方梅,但他也不想给她留有幻想。 方梅和杨磊之间,开始于一个吻,也将结束于一个吻。 把她送回去后,杨磊回到小楼,心神不宁地等着房宇。他烦躁的情绪渐渐平复,但是又陷入了等待的焦躁。 杨磊想去找房宇,他想房宇不是在光阳唱歌,就是去哪儿喝酒了,或者很有可能去光明台球室打台球了。 他正打算几个地方去找找,张婶从楼下上来,告诉他说,房宇打电话回来,说晚上不回来住了,要她跟他说一声。 杨磊懵了。 “不回来?那他去哪?” “他没说。” “他没叫我接电话?” “没有。”  杨磊拿起电话就往房宇的家里打,没人接。 房宇是在乱世外面的公共电话给张婶打的,那会儿还没到家。 杨磊撂了电话就想出门,偏偏这时候川子打来电话找他。杨磊哪有心思听川子罗嗦,耐着性子应付了几句就说“我找房宇呢,回头再说”就准备挂了,谁知道川子说:“房宇?我看见他了,和老亮在乱世,我们还打了招呼呢。” 川子晚上也在乱世玩,还过去和房宇和老亮聊了几句才走。 “乱世?” 杨磊有乱世那边儿的电话,一个电话就打过去问。乱世是房宇罩的,房宇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那边自然门清,乱世经理说宇哥已经走了,亮哥还在。 “叫老亮来接电话!” 杨磊想问他房宇去哪了。 “喂?”老亮的大嗓门。他还在乱世里头摇滚着。 “我杨磊!房宇呢?” 杨磊劈头就问。 “大哥走了!拉着林珊珊走的!”老亮实话实说。 “……林珊珊?” 杨磊懵了。 “他们去哪儿了?” “我哪知道啊,出去了就没回来!”老亮语气揶揄,笑得不怀好意,“磊子,你也甭找我大哥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有事儿明天再找他吧!” 老亮把电话挂了。 杨磊举着电话,半天都没动。  杨磊又往房宇家里挂了一个电话,一直响到电话断,都没人接。 其实那时房宇还没到家,但是在杨磊那儿却不是这么想。杨磊想,房宇既然特意跟张婶说晚上不回来,而且也不叫他接电话,那么房宇是存心躲他,是不会让他找到他了。 自然房宇也就不会回家。 房宇不回家,还带着林珊珊。房宇要去哪,要干什么?杨磊乱了。全乱了。 他知道房宇对林珊珊没那意思,可是这世上的事儿,说得准吗?他不喜欢方梅,可少年时的他在冲动的时候也吻了方梅。房宇不喜欢林珊珊,可房宇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是男人都有冲动,那冲动可以和感情无关。和一个美丽的姑娘在这深夜单独在一起,更何况,那还是一个一心一意爱慕他的姑娘。 那一个多小时,杨磊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他坐着出租车在江海城里到处乱兜,像一个没头的苍蝇,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直到杨磊回到房宇的楼下,远远地他看到了房宇八楼上的灯光。他跳下出租车就往那儿跑,那灯光却在他眼前又灭了。 杨磊是一口气冲上8楼的。他用力拍打着房宇的大门,那大门发出的沉重的急促的声音,就像他现在心胸里汹涌翻滚的狂潮。  房宇打开门。四目相对。 “……你怎么来了?” 杨磊什么都没回答,推开房宇,进了屋。 房宇关上门。对于杨磊的到来,不知道为什么,房宇不意外。好像预感到杨磊会来找他似的,房宇也说不清这种感觉。 两个人站在房间中央,互相看着。 “你晚上去哪儿了?” 半晌,杨磊问,声音发沉,盯着房宇。 “没去哪。” 房宇说。 “林珊珊呢?” 杨磊语气像冰一样。 “走了。” 房宇不知道杨磊怎么知道林珊珊见过他。 “从这儿走的?” 杨磊声音还是冰冷。 “……什么意思啊?”房宇忍着杨磊这种语气半天了。“我能带她来这儿啊??” “你别再招她了行吗?” 杨磊这话是吼出来的。 “招”这个字,在江海的方言里不是什么好词,就是明明对人家没意思,还故意主动招惹对自己有好感的人,存心让人家抱着希望,来追着自己。 房宇听杨磊这么说,能好过?“我怎么招她了?” 房宇也火了。 “你不招她?不招她你带她去乱世?你就这么非想找潘西是吧??” 杨磊爆发了。 林珊珊这事,他早就压着火,他这火不仅是对着林珊珊,更是对所有围在房宇身边的女人,现在的女人,将来的女人。房宇身边不是只有一个林珊珊,绕着房宇转的姑娘少吗?杨磊能防一个林珊珊,他能防得了所有的女人吗?防得了房宇的心吗?防得了房宇将来的老婆吗?听到老亮说房宇和林珊珊出去,杨磊那一刻的心情,他整个人像被浸在了酸水里,从头到脚地发酸,发胀,发凉,心里头那滋味儿,他说都说不出! 房宇被杨磊这一通火发的,他心里头也乱成了一团! “我找潘西怎么了?有错?不行??” 房宇梗着脖子,瞪着杨磊反问,脑子也是混乱一片。他怎么就不能找潘西,他要真的想找潘西用得着等到现在吗??“不行!!” 杨磊吼出这两个字,两个字像是砸在地上! 房宇愣住了,他愣了一秒,吼了回去。 “不行?你跟方梅谈我管你行不行了吗?!” “我跟方梅什么都没有!” 杨磊眼睛都通红了,他不知道房宇这个时候干吗莫名其妙地要扯方梅!方梅跟他俩有什么关系??“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刚才吻她??” 房宇脱口而出! “……” 杨磊猛然不说话了。 他怔怔地看着房宇。 他知道了,房宇回来过,房宇看见了他跟方梅那个告别的吻。房宇误会了,所以房宇走了。所以房宇晚上不肯回来。所以房宇不想见他。  “……” 房宇也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冒出这一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避开杨磊听了这句话后,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神。  “她要回英国了。” 杨磊慢慢地说。 “让我给她个告别的纪念。” 杨磊说,望着房宇。 “我跟她从来就没什么。我喜欢的不是她。是别人。”  杨磊走向了房宇。他走到了房宇身前,用力揽过房宇的后颈,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我吻她,你在乎?……你为什么在乎?” 杨磊看着房宇的眼睛,问。 房宇不回答。 ……他也在心里问自己!! “我们为什么做那事儿?”杨磊轻声问房宇,看着房宇近在眼前的双眼。 “那不是‘玩儿’,从来都不是。” 杨磊说。 那不是玩儿,那是他的爱情,他的真心,他所有烦恼和快乐的源泉,他的思念,渴盼和占有。如果那是玩儿,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这么苦闷,这么彷徨,他曾经决心不毁了他,就在今天他还告诉自己,别害了他!可是现在,他忍不了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一天他属于别人,他是他的,他只能属于他,无论他的人,还是他这一辈子! “……你清楚对吗……我也清楚!” 他们都清楚,那不是玩儿,那是做爱,因为有爱,所以才会去做! “……” 房宇转开了眼神。他挣扎、矛盾、心乱如麻!  “房宇!”  杨磊难以自抑地喊,声音从他喉咙深处出来。  “我们都别再骗自己了!!”  他猛地搂过了房宇,吻上了他的嘴唇……  杨磊紧紧抱住房宇吻他,他在梦里吻过那么多次的嘴唇,却从来没有这么真实、炽热、这么让他颤抖,热得几乎让他融化!他强硬地挤进自己的舌尖,紧紧缠裹住了房宇,纠缠,舔舐,推挤,那是他梦寐以求的滋味,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在梦里抱着房宇这样狂热地吻他,每一次从梦中醒来,他都拼命回忆着那梦中的味道,回忆着房宇嘴唇的味道,可都是一片空白。 现在,那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他终于尝到了那滋味,那是活生生的,炙热,疯狂,让杨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膨胀,颤抖,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失控。他紧紧箍着房宇的身体,贪婪地追逐着房宇的舌头,疯了似的用力吮吸他、缠住他,直到房宇手上用力,一把把他推开。 “……杨磊!” 房宇发出一声痛苦的、压抑的怒喊! “我喜欢你!” 被推开的杨磊靠着墙,喊出了埋在心底最深的话,看着房宇震惊的眼神。 “我他妈的……要为你疯了!!” 他是疯了,他早就疯了!杨磊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会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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