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渡长河挽轻舟 下——沈夜焰
沈夜焰  发于:2012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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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名马贼毙于剑下,从此名震江湖。”

解挽舟听着母亲娓娓道来。那些或慷慨激昂,或沉痛悲伤的往事,他从小就不止一次地听过,但此时

年纪既长,经历已丰,时隔两年再次听到,忍不住心潮起伏难以自已。只听得解氏又道:“这就是曾

叔祖解官柳。三年内连挑江左五十六个用剑高手,百战百胜;孤身独闯岭南七十二洞窟,毫发无损,

二十五岁就创下‘梦回剑法’。他得知北方那个胡人高手,连败三十二名中原武林成名的侠士,并且

大放厥辞,视天下英雄于无物,这才不惜只身犯险,孤身前往大漠,找那个胡人高手比试,结果一去

再未回来。”

解氏望着袅袅升起的焚香,慢慢地道:“还有解真……挽舟,你从小就以解真大哥为榜样,立志要成

为匡扶正义除暴安良的少年侠士,你可知道,为娘有多开心?”

“娘……”

解氏摆手阻住了儿子:“挽舟,你是解家的子孙,你身上流着这些先祖们的血。你肩负着的,绝不仅

仅是你自己的命运,还有解家的名声,还有祖宗们的名声。解家传了一百一十六年,难道,还比不上

你一个大师兄么?”

解挽舟惭愧万状,却仍道:“娘,我不能……大师兄他是为了我才会成为杀手血印,我怎能……”

解氏道:“我知道让你背叛他,你心里很难受。但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要怪就怪那个偷听我们

娘俩说话的人,如果没有他,这件事怎么会泄露出去?!”

解挽舟猛一抬头,道:“不错!一定是三叔,爹爹六十大寿,他居然托病不来,肯定是做贼心虚!”

解氏叹口气道:“孩子,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外面那群兴师问罪的江湖中人,至于是谁偷听,

慢慢查访也不迟。”

解挽舟咬牙道:“娘,恕孩儿不孝,我绝不能出卖大师兄,孩儿也绝不会令母亲为难。我这就出去,

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身上,和解家绝无干系,大不了一条命陪给他们!”说完抬步便向外走。

解氏见他仍然执迷不悟,又气又急,喝道:“站住!”赶到解挽舟身边厉声道:“什么叫绝无干系?

你是解家的子孙,所作所为怎么可能和解家绝无干系?”她喘了口粗气,放低了声音,“挽舟,你哥

哥误交匪类,已经给家族蒙羞,难道你也要步其后尘,令得武林耻笑吗?”

解挽舟道:“娘你可以当众宣称将挽舟逐出家门,孩儿是死是活,是误交匪类还是自甘堕落,自然和

解家再无干系。”

解氏浑身一震,面色顿时失却血色,变得苍白,颤声道:“你,你说什么?!”解挽舟被母亲迫得紧

了,一时口不择言,话一出口便即懊悔,见母亲变了脸色,更是羞惭无地,讷讷道:“娘,我……”

解氏深吸一口气,道:“挽舟,我赶走你哥哥,你嘴上不说,一直心里不痛快,是不是?”解挽舟低

头不语,扪心自问,似乎确是如此,只不过他从小对母亲极为尊重,甚少违逆,因此不敢深思。此时

母亲居然和外面那群江湖正义人士一同逼迫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反感这才升腾起来。

解氏道:“挽舟,你设身处地为为娘想一想,当时青城派掌门就在面前,挽风不但背弃婚约,而且居

然是和魔教前任教主勾勾搭搭情形暧昧,我若是有一星半点对儿子维护之意,青城派日后在江湖上,

会怎样编排我们解家?他是我一手养大,难道将他赶出解府,我心里就好受么?”解氏说到这里,牵

动情肠,泪水簌簌而下,“你说楚绍云就是杀手血印,我可曾对你有过只言片语责备之意?今日之事

,实在是非常时刻迫不得已,你却口口声声只是不肯,甚至不惜自尽。你这一死一了百了保全情意,

有没有想过解家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有没有想过父母双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恸欲绝?挽舟,你

爹已经六十岁了,就算他长命百岁,还能活几十年?他已经死了一个儿子,如今另两个儿子又先后身

遭变故,你叫他怎么能受得了?挽舟,将楚绍云的下落说出来好不好?就算娘求你了……”解氏说到

后来,已是泣不成声,噗通一声,居然跪到解挽舟面前。

解挽舟肝肠寸断五内俱焚,慌忙扶住解氏,嘶声道:“娘——”眼中流下泪来。解氏知道儿子已然松

动,也不催促,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解挽舟极慢极慢地点点头,道:“我们

约好今晚酉时,在城东小湖边相见,不见不散。”顿了顿又道,“须得在湖边大石上,点燃几根月麟

香。”声音极低,几不可闻。

解氏破涕而笑,欣慰地道:“好孩子。”推门走了出去。

解挽舟僵立在祠堂中,静静地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转身冲出门去。他料想母亲一定将消息告知前厅各

位江湖中人,他们一定在商讨如何对付杀手血印,自己得快些赶到小湖旁树林边,留下讯息,免得大

师兄落入埋伏。

他没走正门,径直来到西北角,那里有个平日里仆人出入买菜洗衣的小门,他小时常常从此处溜出去

。哪知他刚到门前,忽觉身后一阵劲风掠过,暗道一声不好,侧身疾避,紧接着大椎、肩井等后背几

处大穴同时一痛,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阿弥陀佛。”无上禅师口宣佛号,和青灰道长慢慢踱了出来,道:“解夫人料事如神心计过人,老

衲佩服。”解氏从花树后站起身来,方才一直在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生怕被解挽舟听到,此时方悠悠

叹了口气,道:“知子莫若母,我这也是没办法……”

青灰道长道:“令郎重情重义宅心仁厚,是性情中人,经此一事,必会有所了悟,在武学境界上,势

必会更上一层楼,日后造诣,必不在令兄之下。”

解氏知道他所说的“令兄”是指解挽舟的长兄解真,而绝非解挽风,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道:“多承道长吉言。”她望着两名家丁将解挽舟小心抬起,极轻极轻地道,“只求他醒来之后,不

要恨我……”

阿右用早膳时,便觉周围气息有异,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碗筷,暗自打量身边的情形。

他眼下仍是楚绍云的装扮,沉默寡言不喜热闹,又怕被江湖人看出破绽,因此并未出席解君恩的寿宴

。但解氏顾虑周详,仍是备下上好的席面,命人端到他房中来。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来来去去的

家丁个个匆匆忙忙笑逐颜开。但阿右仍是在这一片纷扰混乱之下,发觉给他上菜的两个小厮,低头时

彼此偷偷对视一眼,目光中别有深意;发觉门外服侍的家丁,骤然多了起来;发觉平日里服侍他的三

个侍仆,在廊下窃窃私语,看他走过来,却又闭口讪笑;发觉他们只是偷眼打量自己,不敢抬头直视

自己的目光。

阿右将一切细细看在眼里,却不说话,只是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一步一步闲散地踱到院门前。一个壮

汉凑上来赔笑道:“楚公子,前院乱得很,您喜静,还是别过去了,小少爷吩咐过,您有什么事,只

管叫他们去做。”又对两旁侍仆立起眼睛,喝道,“干什么呢,你们?!不好好服侍楚少爷,一个一

个偷懒耍滑,等会小少爷过来一定生气,你们等着挨板子吧!”

阿右心里冷笑一声,脸上毫无表情,转身慢慢走回房中。两个小厮迎上来,道:“楚公子,您看看这

席面菜肴口味如何,小少爷还特地命人给您备下的好酒。”

阿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道:“这酒不好,怎么挽舟没说我喜欢喝辣的么?”其实这酒

哪是解挽舟命他们拿来的,两个小厮心虚,面面相觑,一个反应快,立时笑道:“啊,对了,小少爷

是说过的,是小的弄错了。楚公子你别见怪,我这就给你换去。”说完,提起酒壶慌忙跑出去换酒。

阿右起身走到床前,抽出长剑,用手帕细细擦拭,突然皱眉道:“谁动了我的剑?”那个小厮吓了一

跳,急道:“没有没有,怎么会。”阿右死死盯着他:“没有?没有这柄剑怎么会有个缺口?”那小

厮连连摇手:“真没有真没有,谁敢动您的剑?”阿右手指在剑锋上轻轻一抹,道:“那这缺口是怎

么回事?”

那小厮看了一眼,长剑迎着阳光,白光耀眼,哪里看得到什么缺口,不由自主上前几步,想要看个究

竟。就在他将上未上之际,阿右长臂疾伸,那小厮只见眼前光芒一片,再想躲时,长剑剑锋已然抵在

咽喉,耳边响起阿右阴狠的声音:“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敢说一句谎言,我割了你的头。”

第60章:春已无情秋又老

那小厮只觉剑锋冰冷,森寒入骨,吓得浑身发抖,颤声道:“我……我不知道……”阿右也不和他废

话,一手紧紧捂住那小厮的口鼻,剑锋轻轻一勒,血痕立现。那小厮的惊骇呼叫全被堵住,一点声音

也没发出来。阿右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老老实实说话,我饶你一命。”那小厮惊恐的双眼瞪得溜圆

,冷汗涔涔而下,面色惨白如死。

阿右慢慢松开捂住他口鼻的手,那小厮紧喘息了几声,颤声道:“我……我真不知道……”见阿右又

眯起眼睛,慌忙接口,“是夫人吩咐的!她命我们好好服侍你,但是别让你离开这个院子,到底出了

什么事,我真不知道……”隐隐已有哭腔。这小厮果然是得了解氏的命令,她听解挽舟说这个大师兄

是其弟子冒充的,武功不高,因此不能请到寿宴中,以免露出破绽。但解氏不会武功,自然也不知道

所谓武功不高究竟是何地步,至于杀人有时也用不着武艺高强,更是没有想到,因此百密一疏,倒让

阿右钻了空子。

阿右见问不出什么来,事态紧急不容多想,并指戳了那小厮身上几处大穴,令其浑身无力放倒床上。

双手并用,褪掉他身上的衣服。

那小厮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阿右将二人身上衣衫交换,又从随身包裹中拿出许多瓶瓶罐罐

,背过身去对着铜镜在脸上细细涂抹。不消多时转过身来,居然变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阿右又向床边走来,对着小厮伸出双手。那小厮以为他要掐死自己,一颗心蹦到了喉咙口,张大嘴却

发不出声响。哪知只觉脸上一凉,竟是阿右在为自己乔装改扮。阿右动作极快,两三下就已弄得妥当

,上下端详了一阵,自觉毫无破绽,心中有丝得意,对着床上的“楚绍云”毕恭毕敬施了一礼,半弓

着身子道:“那请楚少侠好好休息,小的就不打扰了。”那小厮惊骇地发现,眼前活脱脱就是另一个

自己,无论语气、声音、举止、神态,甚至说完话总要扯一下嘴角的小动作,分毫不差。

阿右见那小厮震惊的神情,知道自己装扮得极像,心中得意更甚,抿嘴笑了一下,旋即垂下眼睛,又

是那副卑微的模样,转身走了出去。

刚到门前,就见另一个去换酒的小厮正赶回来。阿右伸出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悄声道:“他吃

了饭说要休息,你别进去打扰他。”那小厮长出了一口气,道:“吓死了我,还以为他发觉了呢。切

,什么大师兄,原来是个假冒的,还说咱们的酒不好。乡巴佬,喝过什么好酒?累得小爷又多跑一趟

。”撇一撇嘴,满脸不屑。

阿右嘻嘻笑道:“可不是嘛。”顿了顿又道,“前厅热闹得紧,趁他睡觉,咱们瞧瞧去不?”那小厮

连忙摆手,道:“可别去可别去。听说都快打起来了,那么多人都带着兵器,到时候刀枪无眼,咱们

可别吃瓜僗。”阿右点点头道:“那行,我去解个手,你守着。”那小厮打个呵欠道:“他都睡了我

还守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去偷懒么?嘿嘿,嘿嘿,反正院门处有人把守,用得着咱们?小爷我

也得睡一觉。”

阿右只笑,也不反驳,拍拍那小厮,大摇大摆走出院子。他恼恨那小厮背地里说自己的坏话,因此一

拍之间,已然下了毒。那小厮回房去歇息,半夜时分突然肚痛,犹如被人用刀破开肚子,寸割肝肠。

请了好几位郎中,吃了无数苦药也不见效。每日早中晚各痛上一个时辰,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一个月有余,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小命险些丢了。

阿右辨清方向,径直向前厅而来。此时厅中众人已得了楚绍云的消息,或大声争辩、或窃窃私语,纷

乱不堪。只听得无上禅师缓缓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杀手血印虽然罪大恶极,但若能到寺中听禅

论道,化解戾气,也不失为救人一途。”

霍庭阴森森地道:“大师,活捉未尝不可,不过未必得烦劳少林看守。霍家有地牢一处,机关暗道密

布,关在里面万无一失。”

单林森摸摸胡子,和蔼地笑道:“霍家和少林都离得太远,杀手血印有没有同党还不好说,难免途中

出错,不如关在单家庄。”

解氏慢悠悠地道:“若按单老爷子的意思,关在解家最安全不过。”单林森没想到她还在这里等着,

双眉一轩,刚要说话,却听解氏续道,“只不过犬子和杀手血印素有交情,关在这里只怕诸位不放心

。无上大师,佛家虽有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也有除魔卫道金刚杵。依我浅见,杀手血印恶贯

满盈,百年来与武林诸多门派皆有仇怨,不共戴天,这次好不容易得了他的下落,可不能心慈手软。

此言一出,立时有人高声应和:“正是正是!杀了他为我爹报仇!”“我段家庄被他杀了五口,就死

他一个抵命,便宜他了!”“杀了他,杀了他!”

井古田干巴巴地道:“活捉下来废其四肢,每日痛加折磨,令他生不如死活受罪,倒比一刀了结好些

。”

“不错,这个主意好!”“嗯,捉来一刀一刀活刮了他!”

无上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厅中一片群情激昂,倒像是已经将楚绍云捉到眼前一般,谁也没注意到墙角那个不起眼的小厮。

阿右听得分明,这些人心思并不一致,有人想要立时杀了楚绍云解恨,有人想活捉他关到自己家中。

他却不知要杀了楚绍云的,是和杀手血印有血海深仇;想要活捉他的,却是当年有求于杀手血印,后

将自己孩儿抵在金沙岛上,妄图捉住楚绍云,好询问那些武功秘籍的下落。

阿右心眼转得极快,他们怎么能知道师父今晚会出现在城东湖边?这件事只有自己和解挽舟知道——

啊,原来是解挽舟!

阿右一想到此处,心中最先涌上的,居然不是焦躁危急,而是莫名的欣喜。眼前又浮现楚绍云面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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