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病的春天 上——非天夜翔
非天夜翔  发于:2013年09月12日

关灯
护眼

两人心底同时浮现出同一个念头。

谭睿康:(好酷,小远真会选衣服。)

遥远:(妈的,好酷!怎么会这样!)

谭睿康直似脱胎换骨,就像杂志上的时尚男模一样,遥远只觉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谭睿康怔了很久,遥远神情有点不自在,略有点吃醋,心想早知道给他买条紫色反光大喇叭裤穿,给他打扮得这么帅做什么?

不行,遥远自己也不能被比下去。

于是遥远去翻衣服了,蓝色的七分裤显得自己肤色太白,紫色的又太娘,选来选去就没件合适的,怎么穿都穿不出那种光芒万丈盖住谭睿康的效果来,最后勉勉强强也选了条军绿色的七分裤,打成平手。

遥远特意选了件浅色的t恤,衬得自己皮肤很白,换了双和谭睿康差不多的船鞋,谭睿康人高,鞋子码数也大,没法和遥远换鸳鸯鞋穿,略有点遗憾。

遥远边穿鞋子边说:“其实不贵,比起老东门那些这里掉个扣子那里脱根线头的仿韩货好多了,穿上去也不容易皱。”

谭睿康说:“太贵了,但是我很喜欢。我来买,果然贵的衣服不一样。”

他果断要了这套,掏出包里存折说:“我去楼下取钱。”

遥远掏卡去刷卡,一副派头十足的模样,说:“早就准备好了。”

两人一结算,谭睿康不禁咋舌,两人各买了两套,足足花了四千多,既喜欢又有点心痛,回家把衣服裤子折起来舍不得穿,过几天又拿出来烫,还帮遥远烫。

遥远也只得由得他,知道他一时半会没法完全接受。

数天后的早上五点半,赵国刚还在睡觉,谭睿康穿得整整齐齐,一手并着提上俩旅行社送的行李袋,有模有样,潮男一般戴上眼镜,倚在门边笑着说:“弟,出发,我买了烟给你抽。”

遥远忽然就发现这一年时间里,谭睿康俨然已有了极大的改变,不再是当年抵达自己家门外那个脏兮兮,把行李袋的提手勒在肩膀后的农村少年了。

他又高又帅,有风度,学习成绩好,聪明,最重要的一点是——和自己很般配。完全有这个资格叫他一声弟弟。

有这么一个哥哥,赫然成为了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Chapter 15

谭睿康第一次去机场,表面很酷,时不时跑洗手间的行为却暴露了他很紧张。

遥远看在眼里十分好笑,说:“你跟着我。”

谭睿康道:“我第一次坐飞机,要准备什么?”

遥远摆手道:“不用准备……来。”

导游姐姐发下机票,带着他们去值机柜台排队,遥远去办了托运,在包上作好记号以免被拿错,两人前去过安检。

排队时遥远发现不远处有人在看他们,便把手肘搭在谭睿康肩上,说:“你看那个洋妞。”

谭睿康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跟着父亲母亲过安检,回头朝他们笑了笑。

“嗯。”谭睿康说:“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遥远耸肩,他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觉得那女生蛮好看的,有时候许多女孩子就像风景,不管她长得漂不漂亮,朝那里一站,某个时间某个场合,都有难以言说的意义。

或是背着小包,或是抱着熊公仔的女孩,或是埋头发手机短信,不同的女人都有各自的魅力。

他把这话朝谭睿康说了,谭睿康笑了起来,手指刮了刮遥远的脸,说:“你总是有这么多新奇想法,像电视剧里的少爷仔。”

遥远朝那女孩一扬下巴,说:“这样的你不喜欢?”

谭睿康没看到他的动作,却误以为遥远是在说他自己,点头道:“喜欢,你比我聪明,哥哥很喜欢你的这种性格。”

遥远嘴角微微抽搐,拍了下他的背,不说话了。

谭睿康说:“你太小了,这个时候谈恋爱。”

遥远:“切,你都十七了,也没见你谈恋爱。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谭睿康想了很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说:“等以后念大学了,你给我找个吧。你的眼光比我的好。”

遥远哭笑不得,只得停止这个话题,第一次坐飞机的谭睿康觉得什么都很新奇,却不敢乱说乱动,一切小心翼翼,生怕丢人挨骂。

遥远耐心地给他解释飞机上的东西怎么用,吃的都不用钱,可以放心。

清晨起得早,遥远呵欠连天,昨天晚上还玩游戏玩到两点多,起飞后便要了条毯子,倚在谭睿康身上睡了。

谭睿康仍看着飞机外的云海,眼中兴奋之情一览无余。

七月底八月初的北京对遥远来说简直是个噩梦,就连谭睿康都觉得暑假来北京旅游是个错误。多亏出门前赵国刚提醒要报个大团,否则光是坐车就能把他们给热死。

遥远大部分时间都只想呆在车上不下去了,奈何不能白来,逛完一天故宫,两个少年跟着旅行团开饭的时候,遥远连饭也不想吃,开始时还是很有兴趣的——听听讲解,看故宫博物馆,和谭睿康拍照,还买了不少纪念品,但时间一长就有点扛不住了。

“你们是两兄弟?”导游善意地笑道。

遥远被晒得鼻子上现出一条横着的红纹,疲惫点头。

谭睿康去买了水给他,说:“多喝点水,小心中暑。”

遥远有气无力地凑着喝水,餐桌对面一对香港公婆用蹩脚的普通话笑道:“哥哥照顾弟弟。”

遥远脸上发红,十分尴尬。

谭睿康一直担心遥远中暑,搞得遥远很抓狂,他根本不想喝那么多水,要一直上厕所。晚上回来后第一次和谭睿康睡同个房间,本来生怕他的脚臭得要死或者有什么恐怖习惯,幸亏谭睿康不是汗脚,袜子也很吸汗,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

反而是遥远自己的t恤内裤,鞋袜全湿得粘粘的,洗完澡后谭睿康会给他洗内裤洗袜子,挂在空调风口下面晾干。

遥远开始时本想自己洗,后来实在没力气了,只得让谭睿康帮洗,心想以后对他好一点,当做报答就行。

这个团是豪华团,几乎是学生们不跟的,就谭睿康与遥远两个少年,同龄人几乎没有,去八达岭也要跟一群阿公阿婆爬长城,更打击人的是,遥远发现自己居然还爬不过六十岁的老人家!

“呼——呼——”

遥远:“我不行了,你跟着他们走吧,我在长城下喝杯茶,待会就上车休息。”

谭睿康坚持道:“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能不走?”

“我走不动啊!”遥远惨叫道。

遥远贪图帅气时尚,穿着双新鞋就出来旅游,走了两天脚踝磨出个血泡,谭睿康让他在这里等,东跑跑西看看,要了两块创可贴回来。

“这样就好点了。”谭睿康低头看。

遥远看到隔壁有个穿高跟鞋来爬长城的女人也鬼哭狼嚎,她老公在给她依样画葫芦的贴创可贴,当即快要窘死了。

他们戴着棒球帽,跟着大批的游人在长城上慢慢行走,谭睿康道:“我背你吧。”

“不——!”遥远炸毛了。

谭睿康笑道好好,搭着他的肩膀去拍照,又一天撑下来,炎炎夏日,遥远在一个摊子上吃了份刨冰,谭睿康嫌贵不想吃,遥远就自己吃了。

结果回去后遥远就拉肚子了,第二天还要去颐和园,整个旅途带给他的只有惨痛的回忆。

他出来玩几乎就没有不生病的,然而每次肚子疼牙龈发炎,在病痛的折腾下,汗流浃背,虚脱般的体力消耗中,对沿途的景色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直到八天后他们坐上返程的飞机,遥远才真正松了口气,然而想到还要回老家起码半个月,又觉得还要再过一次鬼门关。

谭睿康拿着本连城诀在候机室看,随手在遥远身上拍了拍,说:“回家就好了,回老家会舒服点,家里吃的比旅游团的好。”

他们在长沙下飞机,转车颠簸了足足八个小时,坐完汽车又坐摩托,遥远坐中间,谭睿康挤在他后面,旅行袋和在北京买的礼物绑在车后,一路突突突地开过那些土路。

遥远被前面的司机和后面的谭睿康挤得快成一张饼了,心里发誓这辈子再回老家的话,必须让赵国刚开着他的宝马车回来,再也不这么落魄了。

谭睿康还指指点点,告诉他这座山是什么地方,那边有条河,从村子里到隔壁村,再到后面的整座山,都是他的地盘。

“这里是我念书的地方。”谭睿康指了指远处。

摩托车路过县城外的一间破破烂烂的初中,大日头下,一群脏兮兮的少年在满是沙尘的空地上踢足球,每个初中生都像曾经的谭睿康,还有人在外面买五毛钱一支的吹塑包装土饮料,里面全是色素和香精。

遥远看着那景色,想象谭睿康的初中时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摩托车司机用湖南话笑着说了几句,谭睿康翻译道:“司机大哥说咱们家那边有人承包了块地,要开发果林了。”

遥远嗯了声,傍晚时终于抵达家门口——和他五岁印象中的地方差不多。

还是那个破破烂烂的大屋,紧锁着门的院子,贴着门神的画。

遥远的脚麻得连路都走不动,一屁股坐在旅行袋上,谭睿康去拍门,拍了很久,又从院墙外翻进去。

老妪颤巍巍拄着拐杖出来,遥远马上扔了烟,喊道:“外婆!”

“小远啊——”遥远的外婆大叫起来,眯着眼道:“小远——”

遥远静了片刻,心底五味杂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一眨眼就是十年了。

“别哭。”谭睿康在一旁紧张地作了个动作,示意遥远笑,生怕刺激到老人家。

遥远勉强笑了笑,外婆拉着他的手不愿意放,摸他的脸,摸他的眉毛。

外婆哽咽道:“苦了你了,那年我还想去看看你妈……”

遥远忙抱着她,小声安慰了几句,他母亲从发病到去世只过了短短八个月,外婆听到女儿去世的消息,丧女之痛想必比自己当年更难受。

外婆抱着遥远大哭,又不住抹泪,谭睿康静静站了一会,帮着遥远安慰他,小远道:“外婆你身体还好吧,怎么一个人住,也没人照顾?”

“不用照顾!”外婆说:“外婆身体好得很呢——”

外婆进房去,遥远四处看了看,松了口气,这院子小时候感觉大得要命,长大后一回来,发现连身子都转不开。

院子边的地下水泵从前不是很大的么?小时候的遥远还坐在摇杆上嘻嘻哈哈的让谭睿康上下摇他,这下都想起来了。院子里养着一窝鸡,咕咕咕地瞪着遥远看。

“我以前还打过它呢。”遥远说。

谭睿康提着旅行袋进去后院放好,出来笑道:“你撵过的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窝是我去上学前养的。”

外婆又拿着个红包出来,说:“小远,来。”

遥远一看就吓着了,怎么能拿外婆的钱?忙道:“不不,外婆,我不能要。”

外婆道:“这是你外公留给你的!拿着!”

她把一个盒子和装着两百块的红包给遥远,老泪纵横,看着遥远大哭,谭睿康示意他收下,又搀扶着老人进去。

遥远红了眼眶,谭睿康搬了把竹椅在院子里放下让他坐,遥远张望道:“外婆没事吧。”

谭睿康道:“没事,先别跟她说话,年纪大了情绪太激动不好。你先坐着。”

遥远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长得像去世的母亲,外婆一见他就想起女儿,先让她平复下情绪。

谭睿康卷起袖子,换了拖鞋,拿水出来给遥远洗脸,忙前忙后,又进去打扫房间,俨然一副主人派头。

遥远在院里打开盒子,里面是外公的一个勋章——东江纵队的。

还有一块祖传的白玉镯,遥远拿出来对着夕阳看了看,晶莹剔透,估计是给他未来的媳妇的。

“小远。”谭睿康说:“来。”

遥远进去另一间里屋,黑漆漆的不透光,谭睿康坐在床边,从衬衣的里袋里取出一个信封,说:“这是你爸给外婆的钱,我昨天从银行取出来的,待会你亲手拿着给外婆。”

遥远最怕这种事,说:“你给她就行了,哎。”

谭睿康坚持道:“你去给。”

遥远道:“咱俩分得这么清楚干嘛啊。”

那话遥远是无心说的,谭睿康却先是一怔,继而笑了笑,说:“也对,咱俩不用分得这么清楚。”

谭睿康去给钱,遥远又在院子里坐着发呆,从前来的时候,这个家很大很干净,现在只觉得又黑又狭隘,还散发着一种腐朽的味道。曾经那段短暂的童年本已忘得一干二净,但当看到门口的路,对面的田野时,一切忽然又全部想起来了。

陌生得像是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却又实实在在地铭刻在自己脑子里,挥之不去。

谭睿康收拾了屋子,出来说:“小远。”

遥远正在回忆差点淹死自己的那条小溪,被谭睿康打断了,觉得很不耐烦,说:“干嘛。”

谭睿康:“晚上想吃点什么?奶奶说给你弄点好吃的。”

遥远:“随便吧,我吃不下,别麻烦外婆了,那么老还要做饭。”

谭睿康笑了笑,打了桶水,出来就着搓衣板,放好个木桶,坐在小板凳上洗蚊帐。他卷着袖子与裤腿,穿着人字拖,仿佛回到老家的一瞬间,又恢复了那个黝黑的乡村少年模样。

当天夜里谭睿康去挨家挨户敲门,借鸡蛋买腊肉,邻居早在他们回来时就知道了,这一下登时造成附近的轰动,一下就来了不少人,全是来看遥远的。

谭睿康只去读了一年书,他的同龄伙伴们全去县城打工或者念职高了,余下不少半大的小孩过来看,遥远穿得时尚,又是城里的孩子,登时光芒万丈,被一群人捧着。女人们挤了一院子,纷纷朝遥远说话,赞叹。

遥远挨个打招呼,心里十分不自在,却不得不一一赔笑,土话他听不懂,连听带猜大约明白了一点,听到了许多当年不知道的事。

他的妈妈曾经就是这个小山村里的人,读书读得很好,外公又是个明白人,知道不能耽误女儿学业,放话说凡是这家的人,能考得上,砸锅卖铁也得支持,让孩子们读到大学。

谭睿康的父亲不是读书的料,落榜去当兵,遥远的妈则考上了。

大学里她与赵国刚认识,毕业后就结婚了,当年大学毕业还是分配工作,两人几经艰辛才调到一起。后来赵国刚下海创业,母亲才跟着他到了南方。

邻居都是来看遥远的,遥远不敢表现出半点不耐烦,都笑着与她们说话,谭睿康则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外婆去做饭招待今天来的客人们。

谭睿康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和隔壁的几个男人聊天,斟酒,喝酒。别人让遥远去喝酒,谭睿康忙道:“小远不能喝,我帮他喝。”

待得月上中天,好不容易把客人们送走,谭睿康又去打水烧水给遥远洗脚,把两人的衣服洗了,让遥远进去房里睡觉,说:“家里条件不好,凑合着一起挤挤吧。热的话哥再打个地铺睡。”

遥远忙道:“没关系,你千万别打地铺。”

村子里静了下来,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叫,隔壁房间里外婆叹了口气,关上门睡了。

遥远洗完脚很舒服,多日疲劳,终于得以放松一晚上,躺在床上,安静听着外面的虫鸣此起彼伏,还有青蛙在呱呱呱地叫。

那是只有农村才奏响的乐曲,遥远开始时只觉很新奇,听得一久就头疼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