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每次李顺明出门的时候婆婆都估计着他回家的时间，提前在小区的门口等着。

但是又不想让李顺明觉得自己管得太严，婆婆总是远远地看见李顺明回来就赶紧回到家里，做出一副我一直在家里舒服地做自己的事情哦~

李顺明没有想到，婆婆居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要是，要是婆婆知道，自己早就不是李顺明了，而是另外一个叫做张墨缘心里还总是惦记着过去的亲人，一直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世界的三十多岁的老男人。

她要怎办？

她真正的外孙，若是不和自己交换，将会在一年多以后，因为喜欢上同性恋的原因将她气死，她又该怎么办？

李顺明想到了过去的亲人，想到若是情景转换，是他们发现了张墨缘不见了，是要多么的焦急。

李顺明就那么站着，好像想了很多很多，但是好像又什么也没有想。

直到一阵‘咿唔——咿唔——咿唔——’的警报声响起，120急救车驶进小区，停在了李顺明的身边，李顺明才回过神来。

毕竟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个时候也不会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慌乱得不知所措。问明白了医院的地址，李顺明先回家收拾收拾东西，看样子婆婆是一定要住院的观察一下的，总不能空着手不带钱在医院里白吃白喝吧。

打开婆婆的衣柜，李顺明想找几件婆婆的换洗衣物，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抖得不行，连拿起一件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靠着衣柜的门慢慢滑下去，跪坐在地上，李顺明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镇静下来，要是他都乱了阵脚，婆婆那边可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寂静的夜里，一阵手机铃声冲破了李顺明混乱的思维。

第五十九章：你怎么来了？

李顺明麻木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叶远舟的来电。李顺明这个时候很没有心情去敷衍叶远舟，但是他下意识就按下了通话键。

“亲爱的，我回到家了，你今天一天肯定很累了，早点休息啊~”电话传来叶远舟轻快的问候。

“恩。”李顺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回应。

“我觉得泡温泉真好，等12号那天我们出去开房怎么样？我还想……还想做今天下午的事。你……想不想？”叶远舟的声音越来越小，电话那头，他的脸已经完全羞红了。

“叶远舟。”李顺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明明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但是这么叫着，就好像有了依靠一样。

“怎么了？”

“叶远舟。”李顺明继续叫着恋人的名字。

“恩，我在呢。”虽然觉得李顺明这样有点奇怪，但是他感觉到一种温馨的气氛通过电话联系着彼此，于是也轻轻地温软地回应着李顺明。

“叶远舟啊，我忽然好想你，怎么办？”李顺明苦涩地说着。想，是最寂寞的事，你甚至都不知道想念的那个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还记不记得你。

“你在家么？我现在就去找你！”叶远舟可以算是欣喜若狂了，这是李顺明第一次对他说想念。他想了李顺明多少回啊，要是打一个账单出来够可以绕地球三圈了！

“不用了，我就是想想。你忙你的去吧。”有一个人可以想念，总比心里空荡荡的好吧。

“李顺明……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叶远舟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李顺明的声音好像，很脆弱？

“恩。”李顺明一向不喜欢把自己的软弱自己的伤口展示给别人看，但是今天晚上他就是很有对着叶远舟倾诉的欲望，虽然，叶远舟在他的心里，还不如婆婆重要。

“出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

“没什么，反正你都回家了，先去睡吧。”说完李顺明就挂断了电话。

站起来，继续收拾婆婆的东西，草草地打了个包，李顺明冲进了苍凉的雪夜里。

坐在出租车上，李顺明打电话给陪着婆婆坐上救护车的邻居方阿姨，婆婆现在已经被送进抢救室了。当时救护车的随车医生就说婆婆这的状况像是高血压导致的脑溢血，一时压迫了神经，看着已经有点中风的迹象了，具体情况还要送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确诊。

婆婆一送去医院就做了脑CT，情况还好，只是脑血栓而已，不需要手术开刀，保守治疗就可以了，要是恢复得好是不会有后遗症的。

松了一口气，李顺明靠在副驾驶座位上，任由听见他是要去医院看人的出租车司机如打了鸡血一般在N市的大街小巷里飞驰电掣。

周六晚上的医院只有急诊室医生坐班，幸好也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不用在大冷天的把手术医生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

医生一看病人的正牌家属出现了，抱着一本病例就开始说，也不管这家属现在多大了能不能听得懂，“老人家一直都有高血压的毛病，现在这个年代么，大家生活条件好了嘛，吃的也油腻了。不过看样子她是平常都有吃降压药的，病情也不是很严重。只是这次可能是天气太冷了，忽然间降温，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是高血压患者，你怎么能放着她大雪天的还是大晚上的到处跑！身边还没有一个人陪着，就算不是高血压，这大雪天路滑，要是摔着磕着也不好是不是？”

李顺明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任何话。

医生大概是见多了这样的家属，也没管李顺明是要怎么样，就继续说了，“刚刚给老人家做了一个CT，是这边一片出现了血管堵塞，就是脑血栓。病人年纪也大了，最好还是不要开刀，吃点药输输液，慢慢血管就会通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先住院观察下吧。拿着这份病例，在前台办住院手续。”

一切都搞定了，李顺明坐在观察室外面，看着蓝色的帘子遮挡住的玻璃上映出自己空洞的表情。忽然想起来还没有通知其他的亲戚呢，于是拿着婆婆的手机一个个地拨号。

李女士现在正在巴西出差呢，绝对是赶不回来的，还是不要告诉她让她分心的好。

打完了电话李顺明捏着手机就那样坐在冰冷的凳子上，虽然现在医院的设施好了很多，凳子上都裹着软软的皮垫，但是估计是气氛使然，再软的皮垫都让人觉得硬邦邦不舒服。

李顺明坐久了觉得自己比椅子都还要硬，忽然就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温软的嘴唇贴在自己冰凉的脸上，是熟悉的触感。紧紧地把那人搂进怀里。

半晌把叶远舟放开，“你怎么来了？”

“我当时就觉得电话里你很不对劲，挂了电话我就出来了，但是你家里没有人，还是门卫告诉我你婆婆晕倒了，我就找到这里来了。怎么样？现在婆婆还好吧？”叶远舟当时被李顺明挂掉电话以后真的是心急如焚，于是什么也没想就叫上司机小陈出发了。他没有告诉李顺明当时他怎么敲李顺明家的门都没有回应的时候，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恐慌。虽然觉得这样不对，但是，当知道出事的是李顺明的婆婆而不是李顺明，叶远舟又是怎样地松了一口气。

有的事，叶远舟觉得，李顺明是会懂的。

幸好李顺明这次不再煞风景了，好歹他也曾经感性过，“你还是回去吧，医院毕竟是病人呆的地方，一直在这里没什么好的。婆婆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了，只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你呢？”

“我就住在医院里吧，凑合睡一晚就好了。”

“这里？”叶远舟环顾四周，冰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裹挟着腐朽和寂寞逼近着，“这里怎么能呆一晚上啊。”

“那有什么办法，婆婆现在这样身边也离不了人啊。”

“那我在这里陪你吧？两个人一起还能取取暖呢。”

“还是别了，这么冷的天，你身上穿得不多，要是冻坏了我真是没精力再顾着你了。”

“就一个晚上，不会怎么样的。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我才不放心呢。”叶远舟不容置喙地说着，坐到了李顺明的身边，拿出手机给父母拨了通电话，大致说了说现在的情况。

他冲出家门的时候爸爸妈妈已经回家了，但是叶远舟顾不上向爸爸解释本该是门禁的时间出门的原因，就这么慌慌张张地向李顺明家冲去。

打完了电话，叶远舟抱住 李顺明，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休息一下，就算睡不着，放松放松也好。

叶家大哥赶到的医院的时候就看见两个少年在空荡的走廊里，相互依偎着。李顺明像是已经睡了，叶远舟抱着李顺明，头靠在他的头上，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看着叶远舟小猫一样的防备着周围的环境，叶慕山微微地笑了，不管喜欢上男人还是女人，自家小弟永远是自家小弟，小时候不盖着被子就一定睡不着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有改变。

只是，他怀里的那一个，实在是有点碍眼。

不过，今晚看来，李顺明还是很得叶远舟的重视的。况且，他觉得李顺明，似乎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但愿小弟长大了就会慢慢忘记这段年少轻狂吧。

自己当年不也是么，以为非那个人不可，认为她就是全世界，没有了她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哪里？早就忘记了她的样子了吧？自己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父母已经在给自己安排相亲了，叶慕山发现自己对于即将和陌生的女孩子一起吃饭，竟是一点没有抗拒。

这就是生活，唯一不会变的，是忘记。

说着要铭记，其实，转过头，就融化在雪地里了。第二年春天，再开出新的花朵。

最可笑的是，那个人，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吧。

轻轻叹口气，叶家大哥走向那两个抱在一起的男生。

叶远舟已经发现了自家哥哥，但是李顺明在他怀里呢。李顺明刚刚才睡着的，叶远舟实在是不想把他吵醒。

浅眠的李顺明却已经被叶慕山皮靴踏在瓷砖上的声音惊醒了。在叶远舟怀里揉了揉眼睛，顺了顺睡乱的头发，从叶远舟身上爬起来。

叶远舟空出了手脚，抬起头看着哥哥，套用了李顺明刚刚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怎么就坐在这里？到底怎么一个情况？”叶慕山见弟弟受苦，口气很严厉，尤其是听到叶远舟的那个问话，就好像自己不该出现似的。要是没有他，叶远舟怎么照顾得好自己！

看看，就坐在这里，走廊上都是穿堂风呢！这要多冷啊！叶远舟那个小身板，哪里受得起！还想帮李顺明挡风呢，明天躺在病床上的就该是他了。

啊呸！怎么能咒自己弟弟啊。

叶远舟把李顺明给他说的那一套原原本本复述给了叶慕山，顺便表表忠心，“我今晚就和顺明一起在这里了。”

第六十章：医院里的钢丝床

叶家大哥毕竟是成年人，知道注意力应该放在哪里，“脑血栓，很严重么？要不要转去N市军区医院？那边几个专家还是很权威的。老人家还是要仔细一点的好。”

李顺明听见这话愣了一下，他是知道叶慕山有多不待见自己的，还以为他能来医院是完全看在他弟弟的面子上。至于自己，大概是一眼都不愿意多瞧的吧？没想到居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李顺明仔细考虑了一番，还是打算接受叶家大哥的提议，毕竟怎么都不能和老人家健康过不去啊。可是，“那真是太感谢了，不过现在婆婆她也脱离危险了，到处挪动也很麻烦。我想等婆婆这段时间过去了，再去军区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到时候再麻烦大哥吧。”

叶慕山心里正想说谁是你大哥，但是这句狗血电视剧吐槽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他弟弟拖了后腿，“不会麻烦的，只要婆婆身体好，怎么样都是应该的。我爷爷现在也在那家医院里休养呢，到时候两人还能做个伴啊。”

叶慕山已经对自己弟弟如此上道无力吐槽了，交代了一番什么注意安全啊，要不要去租个小旅馆啊，不要吝啬花钱啊什么的就打道回府了。

送走了叶家大哥，李顺明又窝在叶远舟怀里，打算继续睡 一下。

忽然他精神了一下，想起来，不是有申请陪护的么？他们两个傻傻地住在这里是要干什么啊？！

叶远舟赶紧去前台申请了一下陪护床，只有一架简易的钢丝床，一床看不出干净与否的褥子，一床同样都是白色调的被子，再加上一个硬硬的枕头。

还说一次只能有一个人陪护，是看着李顺明还是高中生才破例让叶远舟留下来的，但是床位真的是不能多加了。让叶远舟和李顺明自己商量商量怎么分配这床吧。

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虽然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院，李顺明也觉得和叶远舟一起睡没有什么的，又不是一男一女。大家顶多会觉得他们感情很好么。

就是这钢丝床，也太难睡了吧，叶远舟家里是有那种行军床的，他知道一般不会睡的人第一次睡起来以后都会腰酸背痛的。钢丝床实在是太软了。

而且，一床褥子一床被子，你以为医院里是开了暖气么？明明没有啊！虽然在室内还是会暖和一点，机器什么的开在那里，散发着热气。但是，这零下的温度完全不是一床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棉，或许连棉花都不是的被子可以抵挡得了的啊。

叶远舟和李顺明正要睡呢，连叶远舟的大衣都铺在床上权当垫被了，三姨就充充赶来了。

于是李顺明就把医生的话再重复了一遍，三姨大略听了一下，转头又去找医生了解详细情况了。

李顺明郁卒，为毛我要说那么久啊，天气好冷啊。

然后就被早就冷得不行窝进床里的叶远舟拉进了被暖过的被窝。

得知婆婆确实没有大问题的三姨又回到了婆婆的观察室前，然后就看见对面看护病房里的李顺明正和一个男孩子一起抱着睡得正香。

见三姨回来了，李顺明从床上爬起来，披着盖在床上的自己的大衣。叶远舟虽然没有床睡不着但是沾着枕头很快就呼呼大睡了。按照以往的经验想要叫醒他还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所以李顺明很放心地一边用叶远舟热烘烘的被窝给自己暖手一边陪着三姨抹眼泪。

“婆婆她从来就不容易，我们这些做女儿的又各有各的难处，我算是陪在她身边比较久的，可是也没尽过几次孝，以前总是觉得时间还长，等我家妞妞上了大学我有时间了再好好照顾婆婆也不迟，但是又是有好多事情耽搁了，没想到……”

“三姨你也别太难过了，你看医生也说了婆婆没有什么事的。其实婆婆身体一直都挺好，这次忽然间 ，我也是……唉，还好没事，以后好好休养休养，注意调理就好了，其实也都是因为我婆婆才会这么操劳……”

三姨一把把李顺明抱进怀里，一边大哭一边说，“哪能怪你呢？你小，当然需要人照顾。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个好孩子，听话懂事得很的。是我们这些做人女儿的，没有能力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三姨已经泣不成声了，李顺明被她抱在怀里，艰难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这一时间两个人都在为同样的一个人而担心，李顺明忽然就对三姨产生了些许认同感，应该说不愧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三姨本来想让李顺明回家休息的，自己留下来陪床。但是一则那张钢丝床已经被叶远舟占据了。二则三姨也不年轻了，睡在又冷又不舒服的钢丝床上一晚上指不准要生病的。三则她家里也不是没有事，虽然表姐上了大学，可是周末还是住在家里的，顺便把平时的脏衣服什么的带回家里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