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番外——绮翼
绮翼  发于:2012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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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文龙喃喃道:“静卿,你知不知道,我常常睡里梦里都是怕的,就怕你会死了,再也见不到你。结

果我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早知道如此,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和你闹,你喜欢素兰我送你

就是……白白浪费那么多时日!你说一个人犯傻,还能到我这样的地步么?”他一边说,一边流泪。

不知絮絮叨叨说了多久,突然下起雨来,章文龙坐在雨里不肯走。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走

。结果回到王府他发了一场高烧,病势沉重,修养好长时间才痊愈。

他病好之后,孟一凡曾对他提过,虞静卿不希望他去找镇北王报仇。他听到“报仇”二字,愣了半晌

,然后淡淡道:“报仇有何用,他又不会活过来。”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早已心如止水,万念俱灰。

章文龙把政务交给孟一凡几人,自己搬到染竹轩,只留柳色和张立贤在身边使唤。

他把虞静卿平日用过的器物,看过的书,留下的字都一一整理一遍。平日要么读他的书,要么临他的

字。那些或清狂、或飞扬、或调侃、或激愤、或缠绵的文字,仿佛是留给章文龙的线索,引领他走进

虞静卿隐秘的内心世界。

“念昔南国九万里,悲鸿泣,金甲溃。多少英雄成底事,滔滔东流随水。欲效忠军,长缨系虏,叹无

人知会。

夜阑漏断难成寐,把残酒,对影醉。帘外西风竹弄影,听清寒声碎。阑干独倚,江楼望断,无计空垂

泪。”每次看那人写的御街行,都能感觉到一种郁郁不得志的愤懑,一腔热血,空抛洒;满心仇怨,

尽蹉跎。

他其实一直不开心。

他也写缠绵诗词,情真意切,千回百转。只是他心中的深情总有些无奈,因为无奈更显得沉重。

章文龙终于懂得,以前自己和他在一起时,常常觉得他飘忽不定,抓不牢,拴不住,那是因为他有他

的道义,有他的大业,有他的路要走,如何能不顾一切的爱自己?然而他付出的情意又是真切而痛楚

的,是带着清醒和矛盾,近乎献祭般的甘心情愿。并非他不喜欢男人或是爱哪一个女人,而是他始终

知道自己背负的使命。

章文龙想:在两人相爱的过程中,我一味将自己的心意强加在他身上,浑然忘了去体会他的心情。我

想用温柔剪断他的羽翼,总觉得把他像豢养宠物一般保护起来便是对他好,此刻反省,才发现,我付

出的,有时候也许并不是他想要的。这样的爱,还不够吧。

一字字铁画银钩,仿佛写字的人将整颗心都倾注了进去。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历历在目,宛然

若生。

晨钟暮鼓,万里江山,原来你依然在我身边。

京城,镇北王府。

接到虞静卿已死的密报时,墨擎辉愣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死了么?终于死了。”然后对着案牍怔

怔发呆,直到天色渐暗,侍从点上灯,他才如梦方醒。又叫人来问章文龙的情况,听说章文龙将所有

事务交给下属,每日谢绝见客,闭目不出时,他露出古怪的表情,愣了半晌,冷然道:“既然他没有

什么动作,不用去管他。盯紧其他人才是要紧。”

第三十七章

就在章文龙心灰意冷、闭门不出之际,青龙国发生了一件大事,西面、北面两位藩王——青海王和北

琉王打出诛奸佞、清君侧的旗号,同时起兵,矛头直指镇北王。因为之前毫无征兆,打了镇北王一个

措手不及,墨擎辉的军队节节败退,朝廷表面支持他,却找各种借口推迟发兵,明显是在观望。

虽然章文龙想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但这种关系国家大局,和南疆息息相关的事情,他不能不过问,不

得不每天看关于战局的塘报。

当倒墨你军进入青龙腹地直逼京城的时候,发布了一份讨墨檄文,列数镇北王的累累罪行以及谋权篡

位的野心。檄文论证缜密,言辞犀利,反对镇北王的人看了是大快人心,支持镇北王的人看了是理屈

辞穷,而中立的人看了则无疑是当头棒喝不得不仔细考虑目前的形势。檄文一出,青龙国内一片哗然

,有些中立派开始掉转方向支持倒墨军。

章文龙看到檄文的时候,心中大惑。他这段时间都在抄诵虞静卿的文龙,对他的文风熟悉之极。这篇

檄文让他心生似曾相识的感觉,越看越像是出自虞静卿之手。他找出虞静卿做的策论,仔细对照,连

一些细小的用词习惯都一模一样,简直可以肯定是同一个人写的。他细细回想虞静卿去世前后的情形

,觉得疑点甚多,当时自己因为他的死讯悲伤过度,忽略掉很多细节,现在想起来颇感蹊跷。

首先是张立贤的反应。张立贤从小跟随虞静卿,情同手足。以前虞静卿有个小病小痛他都急得不行,

前几次生病受伤他更是哭得泪人似的,可是虞静卿去世他表现得远远没有以前伤心,还反过来劝慰章

文龙。

其次是郝老头医术高明,当时已经救下人,虞静卿的情况看起来也比较好,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

就去世呢?郝老头看起来并不像是全力救治后无力回天的样子,倒像是早已知道虞静卿会死。而且郝

老头这段时间一直躲着章文龙,不得不见的时候总显得言辞闪烁、态度可疑。

章文龙越想越疑惑。他把张立贤叫来询问。张立贤毕竟是小孩,经不住他旁敲侧击、挖坑设套,很快

便破绽百出,最后不得不承认虞静卿并没有死。

一切不过是蒙骗章文龙的骗局。

章文龙把孟一凡和郝老头叫来,让他们与张立贤对质。两人一见跪在地上的张立贤就知道章文龙已经

知道真相,便将当时的情形合盘托出。

原来暗香下毒后,虞静卿担心镇北王会继续对自己和章文龙不利,便诈死悄悄离开南疆。

章文龙奇道:“诈死?本王那日抱他时气息温度全无,就像真死了一样,他是如何做到的?”说着眼

睛瞅向郝老头。

郝老头低下头,答道:“丽水巫师有种药,吃完之后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处于假死状态,一般人看不出

来。只是这种药太伤身体。”

“怪不得你们那么着急下葬,原来是想瞒天过海。可是他怎么会有这种药……”

他话音未落,郝老头便急忙摆手道:“药是虞公子从丽水城带回来的,与我无关!”

张立贤道:“公子无意中听说有这种药,在丽水时向木王爷要了来。”

章文龙心里顿时如雪洞般清明,苦笑道:“原来他那时候便谋划着离开本王……连木狐狸都被他收买

……一凡,是你把他送出府的吧?如此看来他在京城时便已联络好,一定有人在南疆接应他,还造个

假坟来骗我!”

孟一凡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章文龙盯住他道:“你跟本王最久,他许你什么好处,你要这般来骗我?”

孟一凡跪下,表情诚挚的答道:“一凡欺骗王爷固然有罪,但虞公子此番设局完全是为王爷着想,若

不是如此,我怎会帮他?”

张立贤接话道:“公子是见暗香下毒,怕镇北王再对王爷不利,所以才决定诈死。他说,只要他死了

,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与王爷无关,这样就算他的计划失败王爷也是安全的。公子让我留下,嘱

咐我要向待他一样待王爷……他真是一心为王爷着想。”

孟一凡道:“虞公子胸有丘壑,很早就在谋划报仇之事,但如果计划失败便是谋逆大罪,就算王爷不

知情不参与,以他的身份以及同王爷的情分,王爷如何能脱得了关系?他是在保护王爷啊!”

章文龙挥挥手,示意他们起身,道:“他的心思本王怎会不知?你们不用替他说话。这次的事情算了

,以后再有这等大事不准欺瞒本王……你们出去吧,本王想一个人静一静。”

三人退下,屋里只剩章文龙。他心潮起伏,思绪翻涌。知道虞静卿没有死,心中先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想到他谋划那么久,走得如此决绝,不禁生出埋怨和委屈;再想到他在前方作战,情势不明,吉凶

未卜,又担心忧虑,恨不得立即去到他身边。

黄昏的天光带着淡淡的金红照在那只玉蝶上。玉蝶泛出薄薄的红晕——虞静卿羞赧时也常常露出这样

一种颜色。章文龙拿起玉蝶放在手中,想起那人仍活在世上,正做着他一直想做的可以称之为理想的

事情,不知是怎样壮志飞扬的模样,心中涌动起无限酸涩的柔情。

“静卿,你终于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却不能陪在你身边,不能再次看到你的笑容……我还能

给你什么?”

章文龙开始非常关注战况的发展,甚至派出眼线去调查双方的动向。

墨擎辉毕竟久经沙场,尽管开始吃了败仗,但他很快调整战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而倒墨军显然

没有什么大战的经验,被胜利冲昏头脑,贪功冒近,慢慢被墨擎辉牵制住。

章文龙身经百战,谙熟兵法,一眼就看出双方表面胶着的战况下,其实激流暗涌。墨擎辉不动声色的

将倒墨军往设好的圈套中带,而对方懵懂迎战,毫无知觉。

这日又接到战报,章文龙看过之后,急得跳脚,忍不住骂道:“娘的,这些人会不会打仗?墨擎辉分

兵出击,就是要分化他们的军队,然后各个击破,他们居然中计!再如此打下去,定会兵败!”越想

越急,想要传消息给虞静卿,但考虑到以自己的身份就算传了消息也未必能影响战局,只得作罢。

章文龙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朦胧中梦到,倒墨军大败,一片尸

山火海中,虞静卿满身是血,自己拼命跑拼命跑却总是无法靠近他,眼看着无数兵器穿胸而过,鲜红

的血液喷薄而出,他慢慢在自己面前倒下。章文龙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心中仿佛被生生剜去一块

,疼痛欲裂。

他对着黑暗怔怔发呆,只觉得无论如何不愿再次承受失去虞静卿的痛苦,不愿再次面对独自一人的空

虚岁月。他自言自语道:“便是死也要与死他在一块儿!”

心意已决。

章文龙连夜传孟一凡和张张龙进府,对他俩道:“倒墨军这仗打得凶险,我不能丢下静卿不管。我要

去帮他。兄弟们若愿意便跟着我,不愿意便留下。我走后,南疆的事就交给两位。你们可以向朝廷上

疏和我脱掉关系,以后即使兵败也不会连累到你们。”

张张龙慨然道:“我们同王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王爷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怎能让你独自去冒险?”

章文龙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们一片心意我心领了,但是大家安个家不容易,这次一旦兵败就是

造反之罪。说实话,胜负如何我也没有把握,你们还是安心过日子,别跟着掺和。”

孟一凡微微一笑道:“现在的形势哪容得我们安心过日子?我们已经商量过,这次两位藩王起兵,假

如兵败镇北王必会对付各位藩王,明的不行也会使暗招,肯定会置王爷于死地。如果王爷参加倒墨军

,一旦胜利便是大功臣,又有虞公子帮衬,只要王爷表示出对皇上的忠诚,即使朝廷想削藩,最多就

是交出兵权,不至于对王爷下杀手。运气好的话,不但可以保住南疆,还能谋更多的福利。再说,我

们大家本是同气连枝,王爷要起兵,我们誓死追随!”

说完,两人跪下对章文龙行大礼。章文龙忙去搀扶,感动道:“好兄弟!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好,

我们一起再做一番大事!”

第二日,章文龙对大家宣布自己的决定,获得一致拥护。至此,云南王正式响应倒墨军,在南疆起兵

,对抗镇北王。

踏着连天烽火,穿过刀枪剑戟,我与你终于将再次相逢。

第三十八章

鸣沙垭口,三面环山,地势险要。章文龙亲自坐镇,在这里埋伏好一对人马,准备伏击墨擎辉的精锐

部队。

军队早已排好了阵势,严正以待。

写着云南两大字的血色战旗飞扬在空中,军中毫无声响、一片肃穆。

狂风呼啸,黄沙肆意飞舞,峡谷内虽然无声无息,可是却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孕育着极为令人压抑

的紧张感觉。

斥候来报,大军已到垭口。章文龙点点头,继续静静等候。

有一些细微的声响,初始听不真切。可是渐渐的、渐渐的,在耳膜里回响得越来越清晰。最终,所有

的细微响动汇聚成了一种巨响——大地仿佛在震动,万马奔腾!

章文龙举起手臂,一旁的传令官立刻拿起号角,吸起沉沉地吹了起来,以示备战。

随着传令官一挥彩旗,后方的弓箭手立刻移到了最前方的盾手之后,握箭拉弓,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视野中那股黑色凶猛洪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带着骇人的冲天杀气进入了射程!

“放!”章文龙一挥手臂,传令官手里的大旗再次一挥。乎是齐齐的一声,密如蝗虫般的羽箭射向了

正在疾驰着的敌军!

一阵又一阵黄沙在空中翻卷,身体落地的身响,战马凄厉的嘶鸣,此起彼伏。前面的敌军摔倒,后面

有更多的人潮水般涌上来,很快就冲过羽箭的射程。的

章文龙转过头,冲传令官做了个手势,那边点了点头,手中彩旗一挥,紧接着就是一声急促的、响彻

天际的锣号。这声锣号一响,弓箭手通通向后退,把最前方的位置留给握着刀剑的、蓄势待发的兵士

们。

章文龙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无声无息地看着那如一条长龙般的漆黑铁骑部队带着滔天的气势朝奔涌过

来,森冷锐利的杀气直扑面门。

章文龙每一处血脉里贲发着的兴奋,骨子深处爆发着的霸道和杀气。他举起长刀,银灰色的刀刃在阳

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他嘴吐出简洁的一个字。——杀!所有的将士随着他的呼声,终于爆发出轰

然而响的嘶吼声,纵马拔剑。

两军都化作了两条蛟龙,以最惨烈最凶狠最蛮横的力道撞击在了一起!

章文龙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直直冲进对方队伍里。只见他手中长刀上下翻飞,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他眼中只有森冷的刀光和鲜红的血色,仿佛嗜血的野兽。胯下踏月马四蹄飞纵,在铁骑洪流中勇往

直前,血浪滔天也不曾退却。

战鼓擂响,撼天动地。倒墨军士气高涨,好似一条粗大的皮鞭抽向大地,霎时间鲜血乱落如江雨,四

厢刀影怒于潮。

鸣沙垭口一战,倒墨军大获全胜。自章文龙带兵以来,连打几次大胜仗,这次更是歼灭墨擎辉的主力

精锐部队。墨擎辉元气大伤,退守赤羽关。

章文龙策马回营。这一人一马简直像从血池中捞出来似的——章文龙的铠甲上鲜血如同瀑布一般向下

流,脸上像戴个血色面具根本辨不出模样。

往常虽然为避人耳目他有自己的营帐,其实他都是宿在虞静卿的小帐里。今天的样子委实骇人,他先

到自己帐中沐浴,准备梳洗干净后再去找虞静卿。

虞静卿知道他已回营,预备好酒菜等他。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人,非常担心——此战虽胜,战况却

着实凶险,章文龙再勇猛也是血肉之躯,不知道他是否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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