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大头坚持要用学名来称呼每一种擅自闯进王家大门的苍蝇……

25。菜油

这会儿天气虽然已经到了十月末，可长三角地区依然挡不住那阵阵热浪，台风也时不时过来扫一下，街上人群的着装依旧以T恤短裤为多。

大头今天是吃过中饭就被公司召唤，挤着地铁千里迢迢到了浦东区的游戏公司总部开会，等他傍晚回到小桃园的时候王皓已经回家了。

大头气喘吁吁地奔上六楼，拿钥匙捅开门，一边扒拉上衣一边用脚摔上了门。

王皓这时正在卫生间里洗衣服，滚筒洗衣机的声音跟阿帕奇起飞一样轰隆隆，所以他压根没听见大头摔门的声响儿；大头刚想去找王皓说话，眼睛瞥见客厅的饭桌上摆着一大瓶果X橙，1。25升装的。

大头立刻荡漾了，折回来拧开盖儿，看也不看便头一仰，对着瓶口猛灌一气。

然后王皓听见了大头那盖过洗衣机轰鸣声的冗长而可怖的悲鸣……

王皓急忙跑出去，便看到王氏大头捂着喉咙以中毒者的标准姿势躺在地上翻白眼，身边是一瓶被打翻的有着果X橙外貌的谜样液体；而溜溜正一脸不知所措地望着那只塑料瓶。

王皓连忙过去把倒在地上抽抽的大头扶起来，架到水池边儿给他顺背，大头则不停地干呕，但咳咳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东西吐出来，眼泪倒是流了不少。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王皓让大头以太爷的姿势瘫在沙发上，自己蹲在地上擦擦那滩谜样的液体。

“大头啊，以后看见东西别乱吃知道吗？”

“嗯……”

“这是我老家寄来的菜油，家里自己榨的；喝一点儿不会死，你别在那装虚弱好吗？”

“呜……”

王皓把地上抹干净了，站起来将那瓶子拧紧了放在一边，然后去洗抹布，还不忘叮嘱大头：“大头啊，你多喝点水，等下要是不舒服了跟我说知道吗？”

“哦……”

之后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大头都没觉着有哪里不舒服，就是少吃了好几碗饭而已。

但大头没料到，十二点一过，事儿来了。

刚过十二点，王皓已经躺下了，大头一个人团在椅子上玩儿电脑，突然感觉到一阵翻江倒海的腹痛，并且好像有些不明物体要从菊花里冒出来了；但是大头是一个宅男啊，非要打完那一局小植物战僵尸才肯去洗手间，于是这个憋呀，脸都白了；终于到括约肌面临失控的时候，大头才开启冲锋技能杀进厕所……

王皓还没睡踏实，只听见外头惊天动地的哐啷声，然后是掀马桶盖儿的巨大声响，就琢磨着这孩子怎么上个厕所都这么扰民。

哪知大头一进厕所，就再也出不来了；每次觉得肚子里的存货出干净了站起来准备提裤子走人的时候，下一波的感觉就来了……

于是大头干脆连站都懒得站，直接坐在马桶上等那一波波的阵痛感过去。可是这一折腾就没个完呀，一直到下半夜，大头还在马桶上蹲马步，他觉得自己小孩儿都快生出来了……

大头终于吃不消了，派了围观他蹲马步的溜溜去挠王皓的门。

王皓那时正做着春秋大梦呢，就梦见一只耗子精在死命地挠墙角；他不耐烦地翻个身挥挥手，耗子精还在……王皓终于醒了过来，发现，嘿，还真有只耗子精在挠自己房门，推出去一看，溜溜用憋屈的小脸仰望着自己，而大头正在厕所里瞎哼哼……

王皓这时才有点急了，觉着大头肯定是急性肠胃炎了，冲进厕所就要带大头去医院；可大头哪肯离开他亲爱的马桶呀，死活抱着那TOTO的马桶不放手，嚷嚷着自己的存货还没有出干净……王皓急了，一声怒吼：“憋着！不去医院你就等着在家里脱水或者脱肛吧！”

这么一声喊，把挤到大头菊花口的不明物体都给生生地吓了回去……

于是王皓给大头灌了两杯水，就扶着他去了医院看急诊。

值班的是个小医生，看了大头一眼，问了王皓情况，突然笑起来：“哈哈哈，喝菜油啦？放心你这不是急性肠胃炎，喝了菜油是会这样的，那玩意通肠；我还记得小时候要是有小孩不小心吞了玻璃珠什么的，家里就给他灌一点菜油，晚上就能拿到吞下去的玻璃珠了……哈哈哈哈……”

王皓：“……”

大头：“……你……你这兽医！”

值班医生脸一冷：“哎哟你中文学得不错呀。你要真不放心，我给你挂两瓶胃复安，再开点黄连素给你吃；就怕你用多了这些药变成貔貅呀！”

大头不明就里地问王皓：“貔貅是个啥？”

王皓无言以对，总不能告诉他中文多么地博大精深诅咒人便秘都能扯上貔貅的吧？于是只得如是跟大头讲：“貔貅啊，是一种神兽，龙的第九个儿子，招财的。”末了又小小声补充道：“没屁眼……”

大头是光听见“神兽”两个字了，眼睛一亮，抬头问：“那介个貔貅，它和草泥马是个什么关系么？”

王皓默默地将脸扭向一边；那个值班医生嗤嗤地笑着给大头写病历卡……

大头最后还是被医生弄去挂了水，一瓶生理盐水，一瓶葡萄糖，一瓶胃复安，里头还打了一点消炎药。

王皓陪他坐在输液室里，看输液管慢慢地滴下水来。

滴答。

滴答。

滴答。

滴答……

王皓受不了了，站起来帮大头把输液速度调快了一点儿，这都慢得跟心脏病人输液似的了。

可没想到大头娇气地呻吟起来：“HMMMMM……王皓……别调那么快……难受……”

王皓看他一眼，大头又弱弱地冒出来一个字：“冰……”

王皓叹口气又给他把速度调慢了，挨着他坐下，忽然发现这输液室的空调确实打得低了点，于是摸摸大头插着针管的手臂问：“还凉么？我给你捂捂。”

大头咧开嘴笑了，他腹泻了大半夜，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底下两团黑黑的眼袋；大头忽然就牵起王皓的手贴在自己唇上，细细地亲吻，跟王皓说：“嫁给俺吧？”

王皓一惊，连扯带拍地收回手，四下了望。

深夜的输液室，一个人都没有。

王皓松下气来，笑着去亲大头的额头，跟他说：“你在中国，住着我的房子，该是你嫁给我。”

大头嘿嘿一笑，趁这机会去吻王皓的嘴唇。

干燥的嘴唇和干燥的嘴唇相遇，好温暖。

26。对于菜油的心理阴影

一夜盐水吊下来，大头脚步都虚浮了；不过万幸地是他再也没往厕所跑过。

王皓去药剂科拿了医生开给大头的黄连素和诺氟沙星，搀着大头刚走到医院门口，大头就非要王皓放手，叉着腿晃着膀子往前大踏步以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王皓也不恼，放开大头让他自己晃，没想那货刚晃出去两三米，又歪歪斜斜地走回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靠到王皓身上去了。

这么折腾了一晚上，就是大猩猩也会脱力的。

王皓但笑不语，招了一辆出租车，就把大头扛着驾着给弄回去了。

到家之后王皓让大头摊平卧好，放一杯水在他床头柜上，又把溜溜塞到他手里，摸摸大头的圆寸，跟他说：“你休息一下，我去上班了，乖。”说着就要玩外走。

大头连滚带爬地从床上奔起来抱住王皓：“哎你也一夜没睡么，怎么能去上班？别去了别去了。”然后抢着王皓的手机用标准美语给他的上司飞了一个电话，其大意是王皓昨日见义勇为帮助一个差点拉脱肛的国际友人，以至于睡眠不足今天需要请假。

王皓那英文听力巨残的上司在愣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磕磕巴巴地表示王皓这种行为值得嘉奖让他放心休息，月末任然会有全勤奖金。

大头狞笑着合上王皓的手机盖儿，回头对着王皓哦耶了一下。

王皓无奈地摇头苦笑，回房间换了睡衣躺倒。

两分钟之后大头带着溜溜拱上了王皓的床。

“大头。”王皓拿遥控器开了空调。

“嗯？”大头忙着把王皓圈进怀里。

“你可以上来，但是溜溜必须得下去。”

“……”

于是溜溜被它亲爹无情地踹到了床底下……

王皓第一次被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抱着睡，但他一点都没觉得难受；大头身上微微的汗味，大头温热的双臂和偶尔满足的叹息都让王皓觉得安心。

随后大头和王皓陷入了黑甜的梦境。

这一觉竟然睡得意外地踏实，等王皓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放学回家的小朋友从楼下叽叽喳喳地飞奔过去，叫得比鸭子都响。大头这时也醒了，探过来亲吻王皓的侧脸。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王皓听到了一种非常奇妙的声音——那是他和大头两人的胃袋在倾情表演的交响二重唱……

王皓摸摸肚子，问大头：“你饿不饿？”

大头嘿嘿一笑，翻身压上王皓，没头没脑地亲吻他，吮吸王皓的嘴唇，含糊地说：“嘿嘿，俺不饿，俺只想吃你……”

然后……大头的肚子……发出了震天的抗议声……

王皓大笑：“哈哈哈，你真的确定你不饿？”

大头一脸正义：“其实……那不是俺的肚子……那是怪兽在叫唤……”

王皓踢他一脚：“我肚子里的怪兽在叫了，大头，给朕备膳。”

气氛立刻跑得没边没影，王皓哈哈哈地疯狂嘲笑大头；大头闷闷地起身下床准备给王皓做饭。

然后……大头发现……溜溜造反了……

溜溜这厮在王皓的四条床腿儿上各浇了一泡尿，还在房间正中央的蓝色地毯上拉了一堆盘蛇状的屎……

王皓这时也下了床，绿着脸注视着那堆屎。大头情何以堪，正撅着屁股弯着腰四处寻找那只制造垃圾的小恶魔；在为时五分钟的地毯式搜索之后，大头在衣柜的角落里拽出了溜溜……

大头提着溜溜出去执行家法，王皓在房间里打扫现场；告一段落之后两个人终于感受到了饥饿的疯狂侵袭，于是聚集在厨房里翻找食材；这时，王皓想起了他还有家里寄来的菜油，忙找着那个瓶子，发现里头还有硕果仅存的一小瓶底，于是欢乐地扭开盖儿准备用菜油炒个鸡蛋什么的给大头尝尝鲜；可没想一打开瓶子，大头就扑到水池子前一阵干呕，跟孕吐似……

王皓了然，敢情是这孩子现在对菜油有着严重的心理阴影。

王皓给大头顺顺背，又恶劣地打开了瓶盖儿，把那果X橙的瓶子举到大头门前晃悠；大头喘着粗气用西子捧心的姿势退到了角落里贴在冰箱门上，拿惊惧恐怖恨的眼神望着王皓手里的菜油，好像王皓举着的是生化武器。

王皓看着大头这憋屈样儿，心情突然灿烂起来，一阵狞笑，对大头说：“大头，你这么怕菜油可不行，哥以后可是要用它润滑你的小菊花的哟~”

大头的脸色立时一阵青红交加，可没忐忑多久就释怀了——大头偷偷地比较了一下自己和王皓的武力值，觉得王皓铁定打不过西木，自己打他两个应该刚够……

王皓见大头扭曲了一阵子就安静了，觉得没达到威胁的效果，拧着眉头把那瓶子菜油丢进了垃圾桶。

大头长出了一口气，颠儿颠儿地给王皓张罗晚饭去了。

你问溜溜啊？溜溜，溜溜在墙角罚站呢……

经过这么一折腾，大头是彻底怕了菜油这种东西；王皓倒是把这当成一个笑谈，和西木沈言乐呵呵地分享了；于是三天之后，全小区都知道了王大头误喝菜油拉脱肛的英勇事迹……

不过大头经此一役，突然开始认真考虑起如何把王皓拐带上床的事情了，还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张A3的计划书，图文并茂，充分地发挥了他绘画的天赋。

27。生肉煎牛排

十一月的天终于凉下来，街边的法国梧桐开始大规模地掉叶子。

大头收到了来自天使之城（洛杉矶）的邮件——那是他妹妹寄来的，信里说家里的威尔士柯基犬生了一窝小狗；他爹他妈把去年的圣诞树弄折了于是今年不得不在圣诞前再去买一棵；他14岁弟弟交友不慎最近沉溺于大麻和重金属摇滚以及他快要有妹夫了……

于是大头果断回信说自己在中国一切安好溜溜也还健在今年圣诞节也不回去了叫家里莫要担心。

结果她妹妹在两个小时后回复的邮件里跟她亲生哥哥说我们一点儿也不担心你我发邮件给你的目的就是想问你房间里的音箱可以归我么……

大头顿时一边痛骂“Fxck My Life”一边感叹自己家门不幸。

诚然，美国的家庭观念确实要比中国的玩儿蛋得多……

王皓也接了好几通家里的电话，无非是腊肉已经腌好了咸菜也码上了孩子啊你要吃好睡好不要累着，爸爸妈妈等你回家过年。

王皓嘴上依然是那么应承着，可心里总有那么一块疙瘩——是啊，今年，确实和往年不一样了。

但是王皓没跟大头提这件事儿，他觉得现在考虑这些简直是自寻烦恼；如果真的可以，王皓倒是希望能这么遮着掩着瞒着家里，一直这么下去……

大头这时候倒算是聪明，看出点端倪来，扭扭捏捏地跟王皓说反正西木沈言春节也是不回老家的，要不今年大家一起过了吧。王皓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

也是，家里有老人盼着的毕竟不一样，即便真的要推脱，在听到父母失望的语调时，哪里还忍得下心。

于是再怎么神经大条的人，也显得心事重重。

大头当然不想王皓这个样子，但是他明白这是无可奈何但却非比寻常的一道关卡，即使是大头这样放任自流的家庭，他也终将有一天必须得面对家里的亲人们，大头无法预测那一天到来是什么样子，洛杉矶不爱同性恋。

其实美国人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开放，他们可以接受混乱糟糕的男女关系和大麻、青少年的玩儿蛋生活和校园里的软暴力，但是他们不接受同性恋。越是大的城市，这种情况越显着。

不过大头是厚皮属性的，他曾经想象过他爹的白眼和咆哮，他娘的眼泪和差异，他弟弟的嘲笑和他妹妹的厌恶；但他觉得这些都没关系，实在不行可以带着王皓出国去，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王皓有一个更加无法舍弃的家庭。

大头焦躁地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地板都快被他磨穿了；他觉得放王皓回家过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且不谈王皓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大头该有多么地空虚寂寞冷，只说王皓过了年也该三十岁了，他家里来电话的时候也催了好几次让他交女朋友，大头怕就怕在万一王皓回趟老家，然后带来一个小女朋友，估摸着到时候自己的心跟着蛋一起疼碎了……

大头的担心不无道理，比较王皓现在也没啥暗示，更没有明说，总觉得有些若即若离地不踏实感。

于是大头觉得，该是“生肉煎成牛排”的时候了。（同生米煮成熟饭）

28。前奏

次日。

王皓下了班在浴室里哗哗地洗澡。

大头在浴室门口各种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