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
沙鹏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又上他爸那儿诉苦,“阿娟还等着我去接她呢,可怎么办才好,那尊门神是
死活赖着不走了。”
沙林爸也憋闷,拿烟杆敲了敲地,“再等等,他还能一辈子守在外边?!”
两天后,陈律像个乞丐蹲在那儿,路过的村民再也不好奇地打量他了,只当是别处逃难来的。
抓着根树杈在沙地里乱画,偶尔来了兴致又站起来骂几声,鞭炮是买不到了,连邻村的小卖部都把存
货全拿了出来,一股脑让陈律抱走了。
“爸,真不能再等了,这么下去阿娟非跟我离了不可。”沙鹏也见识到陈律那牛脾气,他媳妇儿还跟
娘家呆着,天天打电话催他去接。
沙林爸有气无力,在院里走了半天又回到楼上,深深叹了口气,“老大你去接吧,顺道把老二接回来
,一个打死也要喜欢男的,一个饿死也跟咱家守着,我做了什么孽……”
沙鹏见他爸松了口,忙不迭揣上钥匙往楼下奔,哗啦一下拉开大门,正对上陈律空洞的眼神,心里泛
酸。把陈律从地上拽起来,沙鹏闷着头指指摩托后座,“我带你去找我弟。”
又是几十公里的奔波,当沙鹏把车开到县里某医院大门时陈律险些站不稳,盯着门上的牌子愣了几秒
,陈律回光返照般挥起拳头往沙鹏脸上砸,“你他妈把沙林送这儿?!!!”
牌子上清楚写着XX县XX精神病院。
这一闹腾把警卫给招了出来,几个大汉连按带拖才把陈律从沙鹏身上拉走,鉴定科的医生闻讯赶来,
差点就把陈律抓去做精神病等级鉴定了。
沙鹏满脸青紫,咳嗽着也没说什么,只拿出身份证给警卫看,解释说来接他弟弟的。当初沙林在家里
闹得就差拉根绳子拴房梁上上吊了,他和他爸好不容易才给这小子制住,之后就是哭天抢地赖着不结
婚,逼到最后才说自己喜欢男的,倒没把陈律拱出来,是沙鹏猜到的。家里又出个“张小阳”,沙林
爸气得半死,笤帚抽断了两把也掰不回他的心,认准了这是病,得治。可普通医院都只收身体创伤的
病人,没辙,就把他送这儿来了。走之前这小子倒听话,因为他哥说就治几个月,治好了放他出来,
也不逼他结婚了,这才肯乖乖去了。
“林子说他什么都不要,只把他那个相机当宝贝一样抱着,是我送他来的,”沙鹏跟在陈律身后,语
气酸涩,“我知道这样做会害了他,可只是一时,要不改了就得害他一世。”
陈律面色阴森,也不搭腔,紧随医生领他们去病房。
“陈老板……”沙鹏唤他,见陈律没反应也就不再说话了。
走到第二栋楼前,医生顺着楼梯上去。墙面很旧,一看就是老房子,每层楼有五个病房,每个病房都
用铁门关着,偶尔能听见几声狂躁病人的嘶吼和谩骂。
穿过冗长的楼道,陈律呼吸渐渐急促,当医生站定在四楼的一间病房前,拿出钥匙准备开时,陈律才
听见自己的心跳。
病房很干净,因为年代久远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潮味儿,靠窗处摆放着一张桌子,旁边是两条凳子,
桌上放了几本书,东西不多,也不显杂乱。
白色床单和被子展开着,上面蜷缩着一个人,许是睡着了,连开门声也没有听见。
陈律喉头滑动,有什么刺激着泪腺,却迟迟没有落下来。沙鹏看了看他俩,跟医生挥手示意,两人便
出去了,只留下陈律在屋里。
“沙林?”陈律轻声叫他,那刻格外害怕,怕这孩子不认得自己。
被子动了一下,面朝墙的人睡眼惺忪转过脸,显然是傻掉了,两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陈律,却不见转
动。
陈律不自在地抖抖肩,双手不知朝哪儿摆,垂在腿边捏紧拳又松开,最后哆哆嗦嗦伸了出去,抖动着
触上沙林的头发,揉了两下。
“认不出我了?”陈律撑起笑脸,眼泪止不住地掉,这孩子比以前更瘦了。
哇地一声,沙林嚎啕大哭,用尽力气扑陈律身上,死死勒着他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怎么才来……”
压抑胸口的感情汹涌而出,陈律也紧紧抱住他,再也不会放开了。不知是谁不小心撞掉了枕头,一摞
照片散落下来,每一张都是陈律,吃饭睡觉洗澡上厕所看电视……这孩子一直收着,他说过要做成影
集,天天看。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沙林哭红了脸,断断续续地说。
陈律拍他的头,低喃,“傻孩子。”
我们是不是也能这般幸运,遇见属于自己的这么一个人。也许像大雄一样不够聪明,不完美,不那么
受欢迎,单纯得有些傻气,但是,抛却属于你的所有光环,所有附加值,所有互利关系,他不会放弃
你,他会等你,他依旧那么爱你。
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会等到自己的大雄。他说他不要口袋,他说他只爱你。
正文完
番外:团圆记
沙林回北京已经一星期了,可能心理还有些阴影,不怎么爱说话。陈律跟工作室那帮哥们儿打了招呼
,请了一个月的长假,重要的事儿都用邮件联系,其余就由他们自己处理决定。腾出空来好好陪那小
子,可静悄悄的房间常让陈律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去安抚。
“想什么呢?”腰上系了围裙,陈律俨然一副居家人妻的模样,捧着个碗在打蛋,见沙林呆坐在沙发
上,没开电视两眼放空,心里不由一紧。
“啊?”沙林低低应了一声,弯起眼角笑笑,没再说话。
这些天陈律都一直忍着没问他回家后发生的事儿,怕提起来又碰到他伤疤,有时候觉得这小子挺命大
的,这么折腾下来还能好好的,要换自己可能早撑不住了。毕竟来自亲人的伤害往往要沉重得多,就
连没什么眼力界的沙林这回也深受打击,陈律看着心疼。
“这蛋蒸着好吃还是煎着好吃?”陈律没话找话,
“蒸着好吃。”沙林回答,声音轻得像羽毛尖,一下一下撩拨陈律的心。
“掺水么?”
“掺,别太多。”
“要不你来,我掌握不好……”
沙林想了想,灵巧地蹦起来,光着脚丫子往厨房走,接过陈律手里的碗,又站到饮水机旁低着头放热
水。
一双手忽然穿过他的腰际,把碗夺走放在一边,下巴支在他肩头,熟悉的气息掠过面颊,“回来那么
多天都没洗澡,你不嫌热啊,还天天穿长袖,这都夏天了。”
沙林抖了一下,嘟囔,“不热。”然后抬手闻了闻,脸色有些尴尬。
“整天呆家里也会出汗不是,再这么捂下去都发酸了。”陈律那声温柔得快要榨出蜜来,自打回家沙
林晚上睡觉也不肯脱衣服。
“先去洗个澡,鸡蛋我来蒸,行么?”陈律又开始哄孩子,捧手心怕摔着,含嘴里怕化了。
“嗯。”沙林终于点点头,去衣柜找衣服时才发现没一件是自己合身的,原来那些全让陈律寄回他家
了。
“穿我的吧,有几件T恤稍小,你穿也合适。”
“我想在浴缸里泡会儿。”
“泡吧泡吧。”陈律家卫生间有浴缸,可一般不用,那东西没淋浴来得方便。
听着水声淌了一会儿,卫生间又恢复宁静,陈律蹑手蹑脚闪了进去,这小子洗澡不反锁的毛病还是没
改。
等沙林反应过来时陈律已经趴在浴缸边,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就为这不肯洗澡不肯脱衣服?”陈律目光扫过沙林手臂上和腿上狰狞的伤疤,嗓子干哑。
沙林垂下头,把腿缩朝一边,抬手推他,“你别看。”
“怕什么……”陈律抓住他的手,“我小时候让我爸揍得满大院跑,屁股都快开花了,伤疤不比你少
,小瞧我啊?”
沙林撇着嘴不吭声,陈律也跟着心焦。这孩子从前挺懵懂单纯的,就算别人看不起他也没什么反应,
现在经历这么多事儿,再傻的脑瓜子也开窍了,那些积攒在内心深处的自卑感和不安全感一时冒了头
,来势凶猛。
陈律一只手伸进水里,在他腿上来回摩挲,“还疼么?”
“不疼。”沙林眼睛泛水光,
“就是,再深的伤也有好的那天,等变成疤就不疼了,”陈律抹了抹他的脸,“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要
你,方铭伟还说呢,你残了傻了他包收,等你想去影楼了让他给你加工资,好不?”
“好。”沙林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抱着陈律不撒手,身子颤个不停。
陈律感慨万千,也跟着红了眼眶。沙林也就在精神病院那天狠狠哭了一场,后来愣是一滴泪没掉过,
还时常挂着副笑脸跟陈律说话,把陈律难受的。
倒了些洗发乳在手里,陈律就蹲浴缸旁给沙林洗头,边揉边念叨,“往后不用怕你哥和你爸了,他俩
那样做是犯法的,你这熊孩子也真是,让你去精神病院就颠颠地去了,喜欢男的又不是病,好几个国
家都准同性恋结婚呢。”
“……我哥说去几个月就放我出去,”沙林闭着眼,泪水是止住了,“要不他们把我关家里哪儿都不
让去。”
“沙林,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去,”陈律减慢了手上的速度,心里一直内疚着。
“我没怪你。”过了一会儿,又说,“我知道你会来,肯定不会丢下我。”
“就那么自信啊……”陈律笑,
“你说过会陪着我,我记着呢。”
“那当时,我跑了……有没有难过?或者恨我?”
沙林让洗发水迷了眼,使劲揉了几下,摇头,“不恨,你不会不要我。”又给绕回去了。
“其实那会儿我都想跳火车了,我哥死活把我抱着,挣不开。他看犯人一样看着我,回去时候婚期都
定好了,刘妮还穿着红裙子来看我,我跟她说这婚不能结,她哭得快昏过去。”
陈律听着沙林打开话匣子,语言朴实,还是憨憨傻傻的,还是那个缺心眼的土孩子。
“那她就答应了?也不恨你?”
“没答应,可能恨了……”沙林举起手,露出一大牙印,“她咬的,疼死我了。”
“我说往后赚了钱全给她,只要不结婚。”
陈律噎得险些背过去,又听他正正经经说,“可她不要,跺着脚说我是陈世美……那是谁?”
“一驸马爷。”陈律低头笑。
“哦,后来她就跑了,隔天刘家人上我家闹了一通,走的时候差点把门砸裂了,我爸气得不行,把我
拖屋里打……”说到这沙林声音渐渐变小,又难过上了。
“不说那些不开心的,”陈律不觉加重力度,沙林喊疼这才回过神。
“其实精神病院比家里好,没人在我耳边念叨,也没人打我,”沙林动了几下脖子,有些酸,“就是
夜里冷点儿。”
“他们有没有给你吃药?”陈律突然想起这茬,要吃了那必须去医院检查,没病的人也能吃出病来。
“给了……”沙林顶着一头泡沫扭过脸看他,乐呵呵地说,“我藏舌头底下,等医生走了又给吐出来
。”
陈律笑着拧他脸,“还挺聪明。”
沙林还是那个沙林,或许身上多了些疤,或许再过几年会多几分心机,或许看见名牌会和陈律一样两
眼发光,或许有朝一日会爱上去西餐厅吃带血的牛排。但陈律知道,只要他招手,这人马上就会来他
身边,若他走开,这人会在原地一直守着。他想吃鸡,这人绝对不会买鱼,他的话就是这人的方向,
是心甘情愿供奉的信仰。
其实为喜欢的人付出什么都不会显得卑微,因为感情从来不是较量,无需分出谁多谁少,真的爱上了
,没有人会去计较得失。
爱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