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李花开(杨广X李世民 五)——sindy迪迪
sindy迪迪  发于:2013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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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停顿的一刻,竟是漫长得似是无穷无尽。李世民甚至觉得自己的身子开始发起颤来,然后便听到阿翰恰到好处地略带催促之意的声音响起:“特勒,走吧!”

然而,就在这时,李世民那跟头部一样低垂着的眼睛——因此只能看到突利腰腹以下的部位——看见突利那拿着马鞭的手提起,马鞭的鞭头鞭尾都给他握在手中,鞭身紧绷弯曲而成半个椭圆,向着自己的下巴伸来,显然是要以那紧绷弯曲的鞭身代替他的手,挑起自己的下巴,好把自己那低垂的脸挑起看个清楚。与此同时,突利口里吐出了一句突厥话:“你……是谁?”

突利那话甫一出口,他手里的马鞭也快要碰上李世民的下巴,却忽觉眼前一阵耀眼生花,手上的马鞭一轻,颈脖之上随即一凉。变故发生得太快,真的就是眨眼之间,待得他定下神来,仔细一看,见到的是自己手上的马鞭已被削断,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也已架在自己的颈边。

原来李世民突然迅捷无比地一手抽出千牛刀削断了那根伸向自己下巴要把它挑起的马鞭,另一手几乎是同一时间也拨出了长剑,架上了突利的颈项。然后,他把一直深深低下的头颅抬起,双目炯炯,直视着突利,冷冷的以汉语说道:“突利王子,别来无恙吧?”

这一下兔起鹘落,跟在突利身后的其他突厥人怔得一怔,回过神来之时不由得都怒吼一声,拍马就要冲上前来解救自家主人。然而,阿翰就在突利身边,他见李世民突然发难,他也想都没想就一手拨出自己腰间的大刀,也架在突利的颈后——这样李世民的长剑在前、阿翰的大刀在后,突利的颈项被这两把利刃前后夹峙,他的脑袋哪怕只是稍作移动都会立时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向着那些作势要冲将上来的突厥人大喝道:“谁还敢上来!?”

这一来,其他突厥人全都不敢再动弹一下了。虽然这时突厥一方有上百人之多,李世民这边却只有三四十人,人数还不到他们的一半,但他和阿翰的兵刃离突利这首脑人物的颈项只有分寸之遥,突厥人再怎么人多势众,及后能将李世民等人屠戮殆尽,却也弥补不了突利这堂堂突厥王子被杀的损失。于是,上百突厥人僵化成石头一般凝定在原地,脸色惨白,空有满腔的愤恨足可填膺,一时之间却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突利到底是突厥王子,虽然两柄冰寒如水的利刃一前一后的架在他颈上,最初那一刹那他忍不住脸上失色,但看到眼前的隋军骑士抬起头来展示在他面前的是李世民的脸庞,惊愕之情便已远远盖过了惊慌之意,再过一刻,他更是完全的冷静下来,粗黑的浓眉一扬,笑着回答李世民那一句表面听来彬彬有礼、语气却分明是冷若冰霜的寒暄之言,道:“多承李侍卫挂怀小王。小王自今年三月与李侍卫一别之后,无恙是无恙,就是无日或忘李侍卫的风姿神采,辄盼哪一天可与你重逢再遇。这不?原来老天是有耳朵的,听到了小王心中这日思夜想,今天就让小王得偿所愿了。只是……世民啊,你就是这样拿刀子来招呼朋友的么?我自幼也算是饱读汉书,却怎么没看过汉书上说你们这号称礼仪之邦的天朝上国有这样一条待客之道的呢?”

李世民却仍是一脸寒霜之色,一双眼眸如秋水般明净,却也如秋水般冰冷,继续以那冷冷的语气道:“突利王子自承饱读汉书,深谙我天朝上国的礼仪,怎么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这样披坚执锐,悍然越境而入,这难道就是客人拜访主人的应有之道么?我中土礼仪,讲究的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既然你这所谓的朋友是拿着刀子进来我家,那我当然也应该是拿着刀子来招呼客人啦!”

他此言一出,突利顿时是哑口无言。他张口结舌了半晌,这才自嘲似的嘿嘿一笑,道:“好啦,世民,要论口舌锋利,认识你之前我还以为你家天子是最厉害的,认识你之后我就已经知道你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是直到今天才晓得原来比你如今这手上的利刃还更了得。我也不要再班门弄斧,在你面前逞什么口舌之快了。”说到此处,他的脸色转作平和而恳切,“世民,我有些重要的话想跟你私下说,你能安排一下么?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的。你若真是不放心,你要一直以利刃加于我身,我也没意见,随得你想对我怎样就怎样,如何?”

285.香火兄弟

突利这一番话出口,不要说李世民听得心头剧震,便是隋军、突厥两方的余众都是听得傻了眼,张大嘴巴看着他们二人,一副难以置信、甚至是不可思议之态。

李世民心中暗暗一皱眉头,想:突利这话是故意说出来,好让我这小队里的人对我心生疑惑,然后他就能乘着我方人心混乱而脱困而去、甚至是反过来将我制住吗?

他凝视着突利的双眼,却见那里犹似一片朗朗晴空,看不出有丝毫的掩饰作伪之意,看来刚才他那一番话全是出自真心,并无半分阴谋诡计杂于其内。

虽然李世民与这突厥王子只在今年三月之时结识并相处了约莫一天的时间,但对他那率真直爽的性情还是了解颇深,知道此人虽有智计,但并非诡惑之辈,对自己更是……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心情!应该不可能做出会伤害自己性命之事。

他沉吟片刻,又想到就算突利确实有心以言语离间他与这支小队的其他人之间的信任,如今他已被突利认出,这支小队其实根本不是突厥军的真相也暴露出来了,人数还要远远少于突利所带来的这支百人队,虽然现在突利的生死是掌握在自己手上,但僵持下去始终对己方不利。不管怎么样,哪怕是自己会被这支小队里的人怀疑他与突利这异族王子“勾结”,自己作为这支小队的头领,总要尽己所能保护全体队员的性命安全。若能说得突利放走这些人,即使他把自己扣为人质、乃至掳为俘囚作为交换条件,那也不失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于是,李世民点了点头,手上的长剑一收,回入剑鞘,另一手上的千牛刀也插回到腰间,又向突利身后的阿翰道:“阿翰,你放下刀,我和突利王子到那边……”他向远处荒原之上的一棵孤零零的大树扬了扬下巴,“……去谈一谈。”

阿翰脸现迟疑之色,但随即听到李世民声转冷然:“这是命令!”不觉身子一颤,虽是万般不情愿,仍是将架在突利颈后的大刀移开。

却见突利将自己腰间的短刀、马侧挂着的长槊及弓箭全都取下,向着身后的一名随侍模样的突厥人扔过去,然后还两手拍拍自己的腰腹,以示那处也没有武器,才道:“好啦,世民,我们过去那边吧。”率先策马向着那棵大树奔去。

李世民见突利把所有兵器都解下,他也将长剑、千牛刀都交给阿翰保管,拨转马头跟在突利身后来到那大树之下。

二人都翻身下了马,在那大树的一条突出地面的树根之上坐下。

虽然坐着的是一条起伏不平的树根,李世民还是一副正襟危坐之态,也仍是保持着刚才那冷冷的语气,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突利却是好一副跟他亲热熟络得不成的神色,两手一把握住李世民的一手,热切的道:“世民,我想和你结为香火兄弟!”

“什……什么?”李世民再怎么想也想不到突利一开口竟是跟自己说这么一句话,当真是错愕万分。

突利见他一双乌亮的眸子睁得又圆又大,心头不觉是一阵热浪翻滚,接连吞咽了几下涎液这才勉强抑下那突然汹涌而起、只想不顾一切吻上那双眼睛的冲动,往脸上的恳切之色上更添几分认真,又重复一次:“世民,我想……我真的是想……和你结为香火兄弟!”

“不!”从李世民口中吐出的,却是如此斩钉截铁的拒绝之言。他甚至用力一甩,把突利紧握着他的双手都甩开了,还霍然起身,转身便欲举步前行,一副再也不想跟突利谈下去的模样。

“世民,世民!”突利连忙又以两手紧紧地抓住他的一手,用力地拉住他,不让他就此扬长而去,“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答应?你好歹给我个理由,让我可以死心!”

“为什么?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李世民转头看着这已被他拖得半个身子离开了那树根、甚至有一个膝盖都跪在他脚下的突厥王子,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你难道一点都没想到,现在你我是敌人!你突厥大军正入侵我大隋国境,还千军万马围困了我朝天子,我身为大隋臣民正在统军领兵与你们这些敌人决一死战,好解救我国君主!你在这个时候,竟然说要跟我结为香火兄弟?是你脑子烧坏了,还是你以为我的脑子烧坏了,竟然会答应你这样荒唐的要求?”

“不,我们的脑子都没烧坏!如果你是我的香火兄弟,父汗的突厥将来是我的,我会助你将这中原收入你囊中,我们兄弟二人,共掌天下!这千秋大业的第一步,就是要干掉那大隋的皇帝,我们怎么会是敌人?不,我们是……同仇敌忾!”

突利说完这一番话,便双目凝定在眼前的少年脸上,等待他那惊诧之色消去之后,接下来便该是向自己点下头来。

然而,李世民那讶异的神色确实是慢慢的退去,那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一挑一扬,一声冷笑从那唇齿之间溢出,紧接着的却是一句:“突利,我明白了,你不是脑子烧坏了,你是……疯了!”说罢,他再次用力一把甩开突利的手,转身举步欲行。

突利这回却没有再追上拉住他,而是站直身子,向着他的背影高声叫道:“难道……我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这样武功才智均上上之选之人,会是志在天下的英雄人物,没想到……原来只是个胆小怕事的无能之辈!”

李世民转回头看,冷冷的看着他,道:“我若是这样就中了你这条明摆着的激将法,那我才是这天底之下最无能的人!”

突利皱起浓眉,眼神转作愁苦:“世民,为什么啊?我真的看不懂你了。难道这中原大地、这花花江山,你不想要吗?”

李世民却淡淡的答道:“突利,我才是真的看不懂你了。难道在你心目之中,我竟然是这么一个可以为着一己私利而卖国求荣的无耻之徒吗?”

突利叹了口气,反倒又坐回到树根上,平静的道:“世民,我是掏心掏肺的跟你说这一番真心话的,你却只是拿冠冕堂皇之辞来敷衍我。你……就真的是那么不相信我吗?”

李世民见他这般模样,倒是不觉有点耸然动容了。他想了想,慢慢的走回来又在树根上坐下,也平静的说:“突利,我跟你说的也是真心话,不是什么冠冕堂皇之辞。我到雁门这地方来,为的就是勤王救驾,你却一门心思要劝我反倒投身敌营,谋害君王,你这像话吗?”

“世民,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吗?‘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如今隋家的天下乱成什么样子,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你家天子是不是有德者,你也应该比我更清楚。秦失其鹿,谁不想追而逐之?坦白说,我父汗也有那样的雄心壮志,也想逐鹿中原……”

李世民听到这里,两道剑眉又是一挑,又再冷笑一声,道:“是么?他那是雄心壮志,还是忘恩负义啊?他怎么就忘了,当年突厥内乱,是先皇文帝支持他父亲启民可汗返回突厥接掌汗位,才有他今天能坐在那突厥可汗的位子上。如今轮到中国内乱了,他不知恩图报,却是狼子野心,想趁机侵吞中原?”

“所谓‘取乱侮亡’,中土内乱,我突厥有能力入主又岂有裹足不前之理?我们突厥不进来,难道其他所谓的四夷就不会进来吗?这是你家天子颟顸无能守不住国土的错,还是我们突厥人乘乱混水摸鱼的错啊?不过,我其实是不赞同父汗这样兴兵进犯中国的……”

286.同骑

突利忽地话锋一转,让李世民又是一怔,道:“什么?你不赞同?那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劝我叛国投敌?”

“我不赞同父汗兴兵进犯,跟我劝你与我结为香火兄弟共掌天下,这有什么矛盾?世民,你也知道,我自小就读汉书,对中土汉人的事情很了解,尤其是大隋立国之前那段上百年的‘五胡乱华’的历史。所谓‘以史为鉴’,看了那段历史我就明白,我们这些所谓的蛮夷之族,是不可能征服得了中国的!”

“是的,我们突厥人论兵强马壮确实胜过汉人军队,但我们擅长野战,却极不擅长攻城。现在连一个小小的雁门都如此虚费时日,长安、洛阳这些固若金汤的大都城,我们要一个一个地打下来,那是谈何容易?好吧,就算是我们真的都打下来了,我们一向习惯的是住在帐篷里,逐草而居,放牧打猎,而不是像你们汉人那样住木石搭建的房子,春播秋收,应四时之变而劳作耕种。我们把这偌大一个中国打下来又怎么样?把整个中原变成一个大草原吗?这可能吗?还是只会招致汉人百姓的强力反抗?打下这江山却坐不长久,又有什么意义?总有一天,我们又会被赶回大漠里去的。”

“我们要真想坐稳中国的江山,除非是改变突厥人一向以来的习俗,不打猎不放羊了,而是像汉人那样耕田种地。但若是那样,我们还是突厥人吗?我们不是其实已经被改变成汉人了吗?世民,认识了你之后,我有特意地去查过你的身世。你李氏母系一方都是鲜卑人,你身上流的血其实鲜卑人的血还更多一些。但是,你会认为自己是汉人,还是鲜卑人?”

突利忽然说出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听得李世民更是愕然,不觉顺着他的提问回答道:“我当然是汉人了!我连鲜卑话都不懂,怎么能算是鲜卑人?”

“就是啊!这就是‘五胡乱华’的那五胡——匈奴、鲜卑、羯族、羌族、氐族——的下场了。他们趁着西晋末年汉人王朝的国力衰弱而进入关中开国立业,其中鲜卑一族先后建立了北魏、西魏、直到最后的北周,这三个王朝无不盛极一时,甚至一统长江以北。但是,时至今日,这个民族到了哪里去呢?”突利说到这里刻意地停了下来,看着眼神已变得深邃幽远的李世民,伸出一手,轻轻抚上他那比一般的汉人显得甚是高挺笔直的鼻梁,还有那线条分外分明的面部轮廓,“他们……到了你这里来……而你……却已经不再认为自己是鲜卑人,只肯承认自己是汉人了!”

看到突利的手伸过来抚上自己的脸庞,李世民本来下意识的就想闪开,但听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不觉便想得出了神,由得他的手指的指腹在自己脸上抚挲游走。

突利见他如此依顺,心头难禁又是一阵翻滚。但他心知不可再冒进一步,否则被这性情刚烈的少年认定自己是故意借机玩弄于他,此番想要劝服他与自己结为香火兄弟的打算就会全盘落空。于是,他的手指虽是依依难舍,还是轻轻抽离,凝视着李世民那出神的样子,继续说道:“总之,汗父和颉利叔父他们都想我突厥能乘乱入主中原,但我深知那是痴心妄想。对我突厥最有利的做法,应该是与这中原之内最有能力一统天下之人结盟!在我看来,那人……就是你!”

“突利!”李世民全身剧震,不觉脱口叫了出来,也随即再次霍然起身,“你不要再说了!我也不想再听了!”转身又要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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