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生子)上——夜大雪
夜大雪  发于:2012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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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大包,胸前背着小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到座位上的。幸亏孩子不哭闹,只是张着一双清澈

的大眼睛,兴奋地喊:“爸爸,爸爸。”

中国的火车,总是让穷人狼狈不堪。

凌晨四点多,车到站。X城的车站,即使是凌晨,也一样喧哗热闹。男人将孩子绑在胸前,又背起他

那旧牛仔大背包,等车上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缓步走下车。随着人流走下月台,检票,走出车站。人

流又分散,各个走向各自的目的地,似乎只有他无处可去。男人站在广场中央,看着电子屏上显示的

四点五十分,内心一片茫然。车流人潮华灯霓虹,周围很是热闹,他心里却一片冷清。第一次站在这

个广场的自己,仿佛穿着沙滩装,带着破草帽,正兴高采烈地从眼前走过。怎么才一回首,就已经物

是人非?

你还好吗?

“爸爸!”孩子爆发出清脆嘹亮的一声,同时担忧地用小手摸着父亲的脸。他仿佛被父亲满脸的泪水

吓坏了,瘪着小嘴就要哭了。

老刘忽然发现自己在那记忆里,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是不是所有人的记忆,都是一卷漏湿的书,

偶然翻开,总是淋淋漓漓的滴着水?他忙忙擦干泪水,低下头亲亲胸前担忧的小孩,轻轻拍拍小孩的

背,说:“宝宝饿不饿?”

小孩儿大声回答不饿,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变了形的兔子糖,说:“爸爸,你吃,不哭不哭。”他

以为父亲饿的哭了。

老刘张开嘴,他便把整个小拳头都塞进父亲嘴巴里,老刘哭笑不得。

找了家早餐店,给孩子买了碗粥,同时在服务员的白眼下借了点热水泡了泡面。孩子是饿了,完全塞

一口就吞一口,吃得那样快那样香,老刘手都忙不过来。伺候小鬼吃完了,他自己索然寡味地吃了泡

面。天色还是早的很,老刘磨磨蹭蹭地起身,去雷正家的路,刻在脑子里,但是却有些迈不开步子。

他用了太多的时间,才鼓起勇气跨出一步,终于到了X城,可是到了他的城市,他的勇气似乎都用尽

了一般。心里胆怯得厉害。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的心意没有变,可是那个人呢?当时是自己选择

了离开,甚至一点音讯也没有给他。可是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让他不得安生。他想见到他,想呆在

他身边,想听他们的孩子叫他爸爸……

“爸爸,晒。”儿子在胸前抓着他的衣服,响亮地抱怨。小孩才一岁多,精力旺盛,很活泼好动,对

什么都充满了热情。长得特别快,简直像春天的新苗,见着风见着雨,小胳膊小腿地蹭蹭往上长,衣

服鞋子都买不及。脸儿圆嘟嘟的,眉眼却是活脱脱一副小雷正的样子。

此时正是大夏天,太阳都能把人晒脱一层皮,更何况小孩子娇嫩的皮肤。老刘心疼儿子,又舍不得钱

打的,在一趟一趟地转车过程中,疲劳倒是把见雷正的紧张冲淡了不少。

终于到了那房子前面,老刘心里忐忑不安,紧张得手脚发抖。这一带很是幽静,路边停了许多鸽子,

他们一走过,鸽子们慢悠悠地咕哝咕哝地飞开点儿,歪着头看着他们。孩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鸟儿

,兴奋地大喊大叫,小手用力捶着爸爸的胸膛,口齿不清地喊:“好多!好多!了!爸爸,白了!”

老刘努力地在教孩子普通话,可是他自己普通话就不行,自然孩子就只能把“鸟”说成“了”了。

老刘摸摸孩子的小脑袋,苦涩地想,这是雷正的孩子。或许,看在孩子的份上,他能稍微原谅他一点

儿。那熟悉的大门就在眼前,老刘只觉得呼吸之间,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水泥似的凝住了,灰沉沉

地不能移动。对雷正的思念,从来不曾间断,唯有到了跟前,才觉得真实而悲切。院子里的玫瑰开得

正好,像哔哔剥剥燃烧着的火焰,热热烈烈的倾吐着香气。那时候,雷正拿着一把参差不齐没有修剪

的玫瑰站在自己面前,那浅浅的笑容,温柔的低声细语,还恍若昨日。

小孩探头看了半天鸟,此时白鸽们悠悠地扑扇着翅膀,飞进了院子里,落在那青砖黛瓦屋畔,小孩马

上挥舞着小胳膊,嚷着:“爸爸,要进去。”父亲却沉浸在回忆里,置若罔闻,孩子生气了,用力拍

打父亲的下巴:“进去,要进去。”

孩子的吵嚷声,引起了院子里栓的狗一阵狂吠,那门卫远远的在里面看到门口的人,京腔大嗓门就开

问了:“找谁啊你?”

老刘清了清嗓子,说:“我……我找雷正。”这句话在心里千回百转,练习了无数遍,此时说出来,

却显得那样苍白无力。他有什么理由,重新回来找他?

“雷先生不在,你改天再来吧。”

“我……我是刘……”

“什么张三李四,找雷先生的多了去了,他哪有时间一个个见哪?”

话都说到这份上,老刘实在没有勇气再呆下去,哪怕再多停留一秒钟,他都能听到自己心脏破裂的声

音,只能在孩子的哭喊里落荒而逃。他走的那样快,脚下的勇气仿佛一点一点全部消失殆尽。自己就

是那人口中不相干的张三李四,已经走出了他的生命,又何必再回来?

第42章

老刘背着孩子,漫无目的地走着,孩子累了,趴在胸前睡着了。天气这样热,身上的水分似乎都变成

了汗液,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背上粘糊糊的全湿了。老刘怕捂坏了孩子,况且孩子身上本来就长了痱

子,稍微热一点都撒娇要挠,这么一天下来,可怎么好。他这一趟出门,是铁了心要找雷正的,以前

住处什么东西能卖则卖,不能卖都送的送,扔的扔,根本没有打算走回头路,那时候对自己说“就是

他不愿意见我,把孩子给他带,自己一个人,总能生活下去。”但内心最深处总还是希望雷正能够说

出重新开始的话,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见都不愿意见自己。家里的门卫,都是熟识的,自己在那里住了

那么久,那时候明明都他当另一个主人看的,现在却是成了人家口里的张三李四。就算他自报家门,

他们也不愿意多听一句,如果不是雷正事先交代,他们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不耐烦?

老刘一阵阵的心灰意冷,他事先就知道雷正不可能再跟他一起生活,所以只是想把孩子还给他,而自

己就在X城找个工作,看着他们,所以连X城哪里租房最便宜都找好了。大包小包的挨了不少白眼,终

于到了租房的地段,果然一片一片的出租房,扑朔迷离的尽是大同小异的巷子。老刘累得脚底板冒烟

,终于找到了一处房子,在顶楼,一室一厅,人家要230,他给人家还了个200,说了无数好话,房东

大娘才勉强同意了,又嘱了不少不能损坏东西,自己小心安全的话,倒是个热心人。

房子真是蜗牛壳似的,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摆着一张木床,老刘从行李里面找出毯子等物,先给

孩子铺了床,小心把他解下来,头发顶心都湿了,身上也出了不少汗,刚一放下,他便蹬蹬小腿,举

着小拳头,依旧香香的睡着。老刘实在累极了,用专门给孩子买的软毛巾给他擦了汗,自己冷水冲洗

了身子,又拿抹布擦了擦木床,一歪身躺在孩子身边,一边拿着蒲扇给他扇风,一边抵不住瞌睡,渐

渐就沉睡过去了。这黑甜一觉,毫无知觉睡到太阳西沉才醒来,睁开眼一看,孩子正趴在他身上,双

手拿着大蒲扇玩呢。见他睁开眼,忙忙丢了蒲扇,扑到爸爸脸上亲了一大口,说:“爸爸,宝宝要吃

饭饭。”

唯有孩子,才让他觉得安心。

房间里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的,况且很多东西都要买,草草收拾了下,抱着孩子就出门了。跟着房东走

了一遍,还是不大知道路,只能掂量着往前走,到了大街上,进了家小饭馆,叫了个饭,看起来脏兮

兮的,桌面上一大层油垢,孩子要趴在桌子上玩刚刚买的草编蛐蛐,老刘从旁桌拿了张报纸给他垫着

。刚刚展开,整个人都触电一般,身子不由僵住了,手指不知不觉抚上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仿佛他

的眉眼都已经深深刻进了骨子里,指尖经过眉经过鼻经过唇,那纸上的人也变得立体起来,仿佛呼吸

相闻,却再也不属于自己。

“雷正……金屋藏娇……女朋友……”

这种娱乐新闻,最爱写的不就是哪个麻雀又攀上高枝做了凤凰,可是怎么偏偏是他,偏偏又让老子在

这种时候看见?老刘瞪着上面一副精英模样的雷正,恨不得在他脸上烧个洞出来,不就是两年没见?

就把老子扔到太平洋去了,就算我是个老木疙瘩,好歹还给你下了个蛋,现在这宝贝还能吃能睡能闹

,把我折腾得不成样子。老刘热火朝天地在心底抱怨,期待这一通抱怨能缓解一下自己的心情,可是

鼻头却软弱得不像话,渐渐就红了,眼泪也涌进眼眶里,怎么往后压都没用。饭端上来了,老刘也没

有注意,只是呆呆的看着雷正那西装笔挺的照片,两年多不见,他更加有了成熟男人的风范,不像自

己,只是在走下坡路,越来越老,越来越软弱到需要温暖,需要陪伴。

“辣,辣,爸爸,辣呀。”坐在怀里的小孩,可能吃了片辣椒,辣的哇哇大叫,呼呼吹着气,大眼睛

里含着一包泪水。

老刘忙忙叫他张嘴,果然嘴巴里还剩了半片红椒,叫他吐了,小孩便吐着舌头,可怜兮兮地喊爸爸。

原来老刘发呆的时候,小孩子饿了,自己横操着勺子,急急忙忙地舀了几大勺饭塞进嘴巴,他人太小

,分不清什么辣椒,一股脑的吃了,这会子满嘴里辣得慌。

老刘给他倒了点凉水漱口,漱口完了叫他含口凉水,他便乖乖鼓着腮帮含着,老刘在心里叹口气想:

儿子啊儿子,你爸都有了新人了,不会再稀罕你爹这能生孩子的男人了,更加不会要你了,你以后就

跟着爸爸过苦日子吧。狠狠把那报纸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算了算了,老刘,少做你的春秋大梦

,还想着别人是情圣,跟你似的,惦记一个人就傻里傻气惦记一辈子。

小孩辣怕了,老刘再也给他喂饭,就小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口不肯吃了。老刘狠了狠心,给他要了碗

玉米排骨汤,另外拿了个小碗泡着饭,他才高高兴兴地自己抓着勺子吃起来,吃得满脸都是饭粒。这

孩子性格随自己,好养的很,不挑嘴,随便给什么都吃。老刘颇有些心酸的想,儿子啊儿子,你就是

个苦命小人儿。

吃了饭,孩子不肯要爸爸抱了,自己摇摇晃晃地在前面走,不时要迈着小短腿跑起来。一路上讨价还

价,买了被褥日常用品,依旧把孩子绑在胸前,搬着一堆东西,飞奔回去了。孩子渐渐大了,愿意自

己走,不愿意被父亲这么绑着,只有飞快跑起来,他才能不闹腾。

一连几天下来,又是采买又是打扫,总算煤气锅碗瓢盆都有了,终于可以给孩子做点好吃的,老刘心

里也有了点安定的感觉。就是这小房子热的很,火炉似的蒸着人,小孩儿满头大汗,只穿着一个小褂

子,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大喊大叫宣泄他的无穷精力。

老刘坐在床上算账,本来身上就只有那么一点子钱,这几天花下来,就没剩多少了,以后还要养孩子

,这么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老刘想着必须找工作,可是还有这脱不开身的小东西,不由愁上心来。

他是一没学历二没技术,这里又没有半个熟人,有些后悔起来,怎么那天从雷正那儿回来就冲动地到

这里租了这么个房子,这几天还当家似的,把东西凑合着买齐了。见不到他,没有结果,不是会C城

更好吗?心里总是抱着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能再遇到他……

小孩儿不管他这些伤心忧郁的,浑身热呼呼的钻进父亲怀里,清脆地说:“爸爸,要冰棍儿。”

老刘看他玩得气喘吁吁,小脸蛋儿白里透红,很是可爱,点点他的鼻头说:“吃吃吃,就知道吃,小

混球儿,养头小猪也没你这么能吃。”

“小猪不会叫爸爸。”孩子响亮地回答,同时踮起脚亲了爸爸一口,“宝宝能亲爸爸。”

老刘心肝宝贝的把他搂进怀里,哈哈大笑说:“乖乖的,爸爸给你买冰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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