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笃定。
我笑着摇摇首,“不,我内心是很意外的。”放下杯,“至少我觉得,我们该会是特别长的一阵子不会见面,没想到你这么快便出现了。”
我一说,筄漓的双眼里,闪过几许的哀伤,不过恢复得很快,不留痕迹。
“我……是来请你帮个忙的。”他瞥了一眼一旁地上的袋子,“帮我把这个交给他,算我欠他的。”
饮了一口茶,我看到他握着茶杯的手,紧得有些苍白。
“因何,不自己送去给他?出了寒轩往前走两个轩院转向便是。”我说得极缓慢,每一个字都在盯着他的表情在看。
可怜,除了先前的那几许伤痕之外,他未给我捕捉到任何东西。
“我想,他不会想再见到我。”他说。
“你怎确定他就必定不想再见到你呢?他的伤,非常的重,你不想去看看他吗?”我的话,不带责备,不带个人感情。
垂了眼,“没人会想再见间接杀了自己爱妻的人,就是想,也是为了报仇罢了。”
伸手,抚抚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挑了挑眉,“间接?”也就是说……不是他杀了欧阳莫的妻子?
不看我,筄漓看向初冬的夜景,“即便不是我杀的,却也脱不了关系。我……不求他原谅,我能做的,只是这一点点小事。”
第243章:筄漓来访,有些事总出乎意料
他的声音,慢慢地染上悲伤与无奈,似乎在我面前已经装不下去了。
“莫大哥……他很痛苦。”看着筄漓,我说,明显看到他为了这一句,身子不由得颤了一下,我继续说,“他是个重情义之人,当初因小井娘亲的离去而痛苦万分……可,那些日子,陪在他身边的,不是他唯一的儿子,而是你。”
“如今,明白人都能看出,他比上次还要痛苦……我从来没见过哪一个人的一双眼里,可以悲伤成那样。”
“他不闹不哭,不堕落自己。可是,那双眼里的伤痛,能灼伤每一个看过去的人,即便是我,到现在都未敢去直视那一双叫人不由得跟着一起痛苦的双眼。”
“我唤他一声大哥,必是真心当他为自家兄弟。我唤你一声朋友,便是从头至尾一如继往,我不会因为莫大哥而去讨厌你,或让你去对他做些什么,我没有这个权力。”
“但是,做为朋友,我可不可以……请你,至少一次,一次也好,为你们二人再迈出一步。”说到这里,边连我都觉得自己的语气里带着哀求。
天下,有什么仇是可以用来光明正大地虐待自己与他人的借口?
对于我的请求,或对于我的话,筄漓未有回应,也得不到回应。他只是痴痴地朝着一个方向望着,直到王府的侍卫发现有闯入者,而提着刀枪朝这个方向奔来之时,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看我。
“……谢谢你。”他说,“还有,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说了谢谢之后,为何要道歉。
“能认识你,是我筄漓一生,最幸运之事。”自坐位上起来,临去前,他回头看着我——“我姓兆,名!离。可是,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筄漓,即便,是一个无姓氏的一个小倌。”
筄漓的身影,淹没在夜色之中,侍卫都追出去,而冷无言却闪到我的身边,默默无言。
“兆……”那可是极罕见的姓氏啊,除了池氏一族,就是兆氏颇为有影响力了。
那是个神秘而庞大的家族,据说那个家族财为非常广,历史悠久的家族,行事太过低调,以至无人得知他们的根据地。
也有说,他们有世上最大的金矿。
看着我对面的空茶杯,“筄漓进来,你未有发现?”我只是轻问,并无责备之意。
“属下无能。”冷无言领罪。摆了摆手,连他都察觉不到,估计也只有池中寒可以对付了。这么强的人,要杀区区一剑客,竟然还要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
低眉轻轻吟了一声叹息。吸吸鼻子,清凛的空气中,有极为细微的血惺与药混合之味,那是筄漓遗留下来的。
“他的伤,大概是又伤上加伤了。”如此拼命,估计是跟地上那一袋东西有关吧?终究还是一个——情字。
让冷无言拎着那乌漆的一袋跟我到了如梦轩,欧阳莫的伤好得已差不多,只是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我没让人去把留井接来,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一直崇拜的爹爹这失魂落迫的模样。
冷无言放下那袋可疑的东西,有些不放心地再看了几眼才退出去。
欧阳莫靠着床头,不言不语,却也未有做着堕落自己的事,安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吸了口气,我抱着自己的大肚子,开了口:“刚才,筄漓来过,是夜闯的王府,现在正被王府里的侍卫追出去。”
盯着床上之人,以为或许还能寻得丝不同,却还是失望了。
摇摇首,继续说道:“他让我把这一袋东西交给你,什么也没有说明,也没有交待,更没有让我传达给你的话——”
说到这里,我还是顿了下来,这二人,在彼此折磨着自己。
叹了口气,我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屋子。
追出去的侍卫自然未有捕到任何可疑之人——
无独有偶,次日寻上门的,还有另外一稀客。
——韩琅霄。
此人,自上回婚前他与辰轩墨来过一回,捣了一小乱之后,便没再出现过,就连池中寒受了重伤回来,他也未有出现过。
今日,就在昨夜里筄漓单枪匹马过来王府之后,今早他便出现……是巧合偶然?还是,别有目的?
看着那还是那笑吟吟带着坯子模样,无奈地唉口气。
“王妃娘娘近日来过得可好啊?”韩琅霄还是那不拘小节的模样,一上来就笑得跟个老友似的,就差未直接抱上来。
坐在我的位置上,对着眼前连坐都不安份姿势变换不停的人,我只是笑了笑,说道:“可不是都挺好的。”
只要你不来给我添乱,我一般能过得更好,心中感慨。
“也是,看我这话问得,真不是个好问题。王爷如此宠爱王妃娘娘,自然是过得挺好的。”这人油嘴滑舌。
我只看着他,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换个话头,“你不妨直接说你来找我的目的,我心情来了,也许会听听。”
这么一大早,池中寒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入府,傻子都不会觉得他只是来久违的串门子来了。
听了我开门见山的话,眼前之人,一笑之后,果然换了个脸色,虽然还是带着那不羁之态,却敛了不少那痞子之气。
“王妃娘娘果然是位冰雪聪明之人,韩某似乎没来找错人。”他笑了笑之后,从容地取杯饮茶。
“冰雪聪明不敢当,倒是希望韩二公子别把我当傻子对待便行了。”我也同饮茶,同样笑笑。
“王妃娘娘此话可严重了,韩某对王妃娘娘一如继往地抱着崇高的爱慕之意,又怎对当傻子对待?”放下杯,“今日找上王妃娘娘,也未有别之事,只是想来给王妃娘娘讲个故意,不知王妃娘娘可有兴趣听?”
同放下杯,我看看他眼里的认真,便问:“关于……谁的故事?”如果是无聊之人的无趣之事,我是不便听的。
“自然是王妃娘娘有兴趣听之人的事故。”韩琅霄敛了笑,“是关于——离儿之事。”
第244章:筄漓的过去与过去和过去
“离儿?”我挑眉。
“你们叫他筄漓,那不是他真名,他原来叫兆!离。”韩琅霄看着我的双眼,似乎想从中寻找些什么。
倒是叫他失望了。
“他是,兆氏的什么人?如果是他的故事,我愿意洗耳恭听。”并不是对这家族有什么可好奇的,只是因为他是筄漓。
“离儿……”韩琅霄不再看我,而是把线视线不知投往何方,感觉很远,很遥远。
“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时他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小男孩,即便被家族的人欺负,可那一双眼,是我见过最清澈纯纯真。当时我就在想,这么美的一双眼,如果能一辈子都能看到,就好了。”
“于是,我去认识他,去了解他的过去,他的遭遇,他的……一切。”
“那是一个奇怪而神密的家族,族里女多男少,一屋子都是女人,老的少的,美的或奇异的……离儿生来就命苦,从小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连姓名都不知道,他娘未婚生子,被家族看不起,所有的表哥表姐、表弟妹、姨娘舅舅,舅娘都欺负他,甚至连区区的下人都欺负他,侮辱过他。”
“小时候还好,有外公保着,有娘守着,虽然多欺负,却也没人敢光明正大地动他。后来,他外公走了,娘亲终是郁郁而终,也死得早,剩他一无人爱怜的孤儿,孤苦伶仃。”
“那时的他,已长成一芙蕖少年,出落得标致貌美,这样的美貌在那种地方,是份煎熬,是份灾难。那些人,那些是灭绝人性之人,不,应该说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他们、他们……日夜屈辱占有他,对于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少年,他们能鞭打、用针扎、用绳勒、用蜡滴、用各种型具……”
“他的私处,甚至从来没有一天是好过。我初见到他时,他全身上下,除了那张俏脸,没一处是完好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怯怯地望着我,用他那双清澈透明的双眼望着我。那时起,我就觉得,该带他脱离那种地方……我靠人缘,把他托付给当时的幽灵宫。”
“我一直觉得我那样做是对的,直到三年之后,我从那双眼里看不到原来的清澈,我才知道,自己也许这一次是错了。”
“那三年,他活得与在兆家没有任何区别,虽然虐待他的从一堆人变成一个人——幽灵宫主。我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喜好男风,并且不是个什么好主,离儿在他之下,次次都徘徊在生死边缘。”
“唯一不同的,是他除了虐他之人,他可以对整个幽灵宫呼风唤雨。”
“我再次见到他,也许是出于内疚,于是便与他开始着复仇计划。他讨好幽灵宫主,逆天而学,把禁术学会,其间多次险些走火入魔……最后,离儿在床上弄死那个对他而言,算是有知遇之恩也有毁他之恨的宫主。我们联手,把幽灵宫夺过来,他当上了宫主,而我挂着护法之名,守着他。”
“接收幽灵宫之后,离儿用最残忍地方法,活活折磨着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每一个人。他甚至把那整个家族都包于自己之下,日日折磨着那些人,还不让他们有机会寻死。
每当看到那些人哀求着让他们死得痛快些,离儿的心都不由得传来一阵阵快感……他说,那时他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你可能不知,幽灵宫自离儿接手以来,就有许多人不服他。他本来就长得柔美盈弱,然后还是靠那种事情爬上高位……虽然他现在变得强大起来,但宫里分为两派。”
“反对离儿的一派,表面上是对离儿对的处事不满,其实就是主张狠辣,所以他们什么都会做,近年来甚至做上杀手行;而支持离儿的人,并不多。离儿在宫里已经岌岌可危,地位非常不稳,想杀他来坐上宫主之位的人,也数不胜数。”
“关于欧阳莫妻子一事,离儿其实一开始是并不知情,那是反对一派的处事作风。当离儿闻讯赶往欧阳莫的娘家时,已经来不急了,他在林子里找到欧阳莫,当时那个男人已经没了意识,却搂着他妻子的尸体不放——”
“那一幕,离儿每一回忆起,都觉得震撼。他说,他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双眸里,看到如此真的感情。离开生在那地方,活在那样的环境下,从未看到过真情,于是他被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给震撼,给掠夺一颗一直麻木的心。”
“只是,他是不懂的,不懂那种感觉叫什么,不懂那种感情为何物。但是,他还是巧妙地让欧阳莫‘不小心’遇到在姻花之地的他,然后光明正大地照顾看,与他朝夕相处。”
“当我看到他脸上溢着几年来,第一次由内散发出来的笑意之时,我才意识到,他爱上那个天下第一剑,爱上还抱着那个丧妻之痛的欧阳莫。我想阻止他,可谁又能对感情负得起那份责任?”
“我去欧阳堡,就是为了去确认那会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可是,我终是发现,他给不了离儿幸福。”
“只是,这时的我不知,离儿因为第一份感情得不到回应,变得、变得……不再是我认识的他了,他趁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做了许多事——”
“即便如此,在得知那男人生死边缘时,离儿还是牵挂着他。自己的伤都未好,便急急地要求我与他联手,灭掉反对一派,也为了给欧阳莫妻子那仇负上一份责。你知道,以我们的能力,那太冒险,不管我如何阻止,也是无果。”
“他一人力战半个幽灵宫的人,当中还有包括两个护法整个分殿,全是血迹。我赶到时,他躺在血泊之中……
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人,太傻了。”
“好不容易才将他救活,他一能行动,便来了。我以为他会是来找欧阳莫的,却未知他只是来找你,而未有去见他朝思暮想的欧阳莫——”
第245章:参一生都参不透的许多难题
韩琅霄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印入我的脑中,深深地撞击着我的胸口——
一个人,没有那样的过去,又怎会有如今的癫狂?
垂了眼,我许久都说不出来话。
韩琅霄的故事讲完,那心疼、怜惜的目光不复,又换回来他一惯带着痞子的笑容,“谢谢王妃娘娘愿意听完我的故事……不,是离儿的故事。今日我前来,把这个故事讲到这里,目的也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些我一时无法理解的东西。
“不管离儿做过什么,请你不要恨他,也不要责怪他。他都是被逼无奈,这么多年来,我唯一一次听到,他在提起一个人的时候,用到‘朋友’二个字。”
他看我,“你是这个世上,他唯一认为的朋友。”
恨?
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笑得有些痞子样的男子,觉得他的要求很奇怪。欧阳莫算是我半个大哥没错,筄漓伤了他甚至险些让他致命也没错!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恩怨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但何况是他们二人?一个是朋友,一位是大哥,我又怎会恨?
他在担心什么?
送走韩琅霄,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消磨一个少年、一个年轻男子的过去。
直的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时,碰巧池中寒自宫里回来,如同以往别的不做,都是惯性地轻拥我入怀,柔情的问:“今日可都还好?”然后抚抚顺顺我的肚子,那动作可真柔出水来。
我望着他,愣了许久,才答非所问:“……寒,我为何如此之幸?”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太幸福,身边的人,才都那么的悲惨?因为我把他们的福气都占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