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
“公……公子又从山庄上逃回来啦!还带着包袱呐!”
“什么?!”
明媚的春光中,凌舒笔直的站在那里,一脸荣暖的微笑。他还是穿着走时的那件紫色流云长衫,腰间配着青玉宝剑。除
了面容稍显成熟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变。凌老爷眼含热泪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忽而又觉得与四年前有些不同的地
方,似乎是少了点什么东西,且那东西之前必然是一直都存在的。但是少了什么,凌老爷却又想不出来。时隔四年的记
忆,确实是有些恍恍惚惚了。
“就知道你一定会被撵下来,当初就叫你别去了。”凌老爷拉着凌舒的手,将他带进屋子里。“你看吧?还不是被人家
嫌弃了,之前还可以说你是不适应那样的生活才回来的,现在却只能说你不成气候啊!”
“爹。”听着凌老爷的唠唠叨叨,凌舒嘴巴一扁,一把抱住凌老爷站在门槛上哭起来。“爹,孩儿想你了。”
“你……你这个混账!长多大了还哭!”凌老爷面色一红,呵斥道。
“老爷,小舒儿这么直爽是好事。别家的父母想听还听不到呢。”也不知什么时候,凌夫人已经走到这对父子身边,她
一边将凌舒从凌老爷身上拨下来,揉在自己怀中,一面笑道。“舒儿,此次回来,就不再去了吧?”
“师父说了,我已经功德圆满,该是造福国家的时候了。”凌舒正色道。
“是是是,我们家舒儿也到了年龄,该是给娘生好几个小凌舒的时候了。”凌夫人经历岁月的脸庞依然明艳美丽,风韵
犹存。他一面揉捏着凌舒不再圆润的脸颊,一面道。“明日就跟娘到街上挑姑娘去。”
“……”凌舒忍耐着凌夫人的蹂躏,一面默默想快点抽身。哪知刚挪动了一步,就见凌夫人将他的脸庞捧起来,温柔的
笑道。
“就知道小舒儿最喜欢娘亲的怀抱,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感觉到异常强烈的杀意,凌舒立马目光灼灼,笑意盈盈脸,连忙点头附和道。
“你们两个快进屋吧,给别人看见了多不好。”看见母子团聚的“温馨”场景,凌老爷头也不回的往屋里走。不一会就
有几个小丫鬟兴高采烈的拿着菜篮子往外跑,一面跑一面高兴道。
“好久没有吃这么丰盛的菜了!公子回来就是不一样!”
“瞧你说的,好像老爷把你饿着了似的。”另一个丫鬟道。“不就是老爷亲自点了菜名儿么!咱以后的日子,可怕是一
天比一天丰盛了。”
“是呀是呀……”
眼看着那两个小丫头就这么出了门去,凌舒闭上眼睛,面朝天空轻轻吸了一口气。他想,所谓的幸福,就是这么一回事
吧。
晚间的时候,凌舒吃的圆滚滚的,洗的香喷喷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刚要入梦,就听见凌夫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老爷,舒儿都睡了,你要见他日后还不是天天都能见得着。”
“就是睡了才可爱呢。”凌老爷道。“他要是醒着,还不得把我胡子都气黑了去。”
“老爷,你就是嘴硬心软,那……咱就进去看看他吧。”
门被轻轻推开,凌舒假装酣睡,却感觉两道目光在自己全身上下滚来滚去,不由得觉得痒痒。他咂咂嘴,换了个姿势趴
在床上。露了个后背给他们大大方方的看。哪知凌老爷将被子给凌舒盖好,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这么久了,还真是太想这孩子。”
“老爷……”
后面这对夫妻再说了什么凌舒已经不太知晓了。他知觉得凌老爷摸着自己脑袋的那只手太过于温暖强大,让自己的心灵
得到了莫大的抚慰,就这么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的。凌舒看了看窗外,一轮圆圆的明月挂在天空,月光照进来,照的屋子亮堂堂的。明月,月光,
清澈,洁白,苏洛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海中忽然就联想到这个名字。一张完全不记得的平凡面容,一身从来不显
眼的白色衣衫,一个沉淀温柔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都这么平凡,为何……他却还是深深的记在脑海里。记得他身上清
淡的梨花香气,记得他倔强的神情,记得他低沉的声音,记得他舞剑的身姿。
记得他说过……他会等他,在梨花再开的时候……
“洛白。”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不敢回想,不敢归来。
这样他便可以告诉自己,苏洛白还一直等在这里,等他回去。
“洛白……”
苏洛白最后倒下的那一幕不停的在凌舒脑海里重演,这四年了,一直没有停止过。
如今回来了,他就更加不能忘却。
一个人死了,便是永远的离别。就如他现在如此的想念他,他,又何从知晓?
霁月城的夜风有些凉,凌舒轻轻披了一件外袍,从凌府的墙沿跃了出去。明月当空,凌舒觉得,这该是这世界上最美丽
的地方。深夜里,寂静的街道一个行人都没有。安静的亭台楼阁一个接着一个,就如同一副隽永的画面。
星子漂浮,盈月流光。凌舒感叹,天阶夜色凉如水,该就是这么个画面吧。
街道在后退,一株巨大的桃花树映入凌舒的眼帘。粉色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亮光,桃花树的一周似乎都浸在水中
,美丽无比。
“公子,我听我娘说了,这胧夜街因个奇观的才得名的。”
“这条街道晚上会汇聚月光,满满当当的月光全部落在这圆形的弧内,反射在这桃花树上。花瓣变成银粉色,因而的名
胧夜。”
“听说,很多的姑娘和公子常在这树下许愿……这愿望啊……”
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凌舒有些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仔细的听。
“这愿望会如何呢?”凌舒轻声的问,却没有人回答。“会实现么?”
“小二,我跟洛白一起看过这株桃树,也是在这里再次遇见洛白的。”凌舒轻声道。“那时候……我在桃花树的这边,
他在桃花树的那边……”
“我想他活过来,等着我。”
“你说……能实现么?”
回答凌舒的只有纷飞的花瓣和轻轻的虫鸣。
凌舒笑了笑,向着苏府走去。
远远的就能看见苏府里的梨花树,开的旺盛,开的美丽。
白色的花瓣从墙内飘出来,落在凌舒的发梢。
就像他舞剑时的衣裾。
“洛白,我想你了。”
凌舒就静静的站在苏府的墙外,看着那纷飞的梨瓣,看了一整夜。
第二日一早,凌夫人就叫了一堆小丫鬟把凌舒彻底的打扮了一番。凌舒努力挣扎,无果。一个时辰后,凌夫人满意的将
成品放在了凌老爷面前,凌老爷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而后道。
“夫人,你把他打扮的如此粉嫩,是要去干什么?”
“老爷,我这是要带舒儿出去,给咱们选个满意的儿媳妇。”凌夫人得意道。
“我觉得他这个模样出去,找不到儿媳妇。”凌老爷道。“别引上一堆求亲的年轻公子们,我就该烧高香了。”
“老爷……”凌夫人一面委屈道,一面暗地里偷笑。
“我说舒儿,你回来了也要去看看你朋友才是啊。”凌老爷看着粉嫩的凌舒,忽而想到。“他这些年经常来府上帮忙,
也有问你回来了没。你过几日要是闲了,就去找找他。”
“……谁?”有那么一瞬间,凌舒忽而觉得嗓子酸涩,竟然发不出声音。
“亏人家还惦记着你,你这没良心的孩子。”凌老爷瞥了一眼凌舒,道。“还能有谁,就是那个从小就照顾着你的苏洛
白啊。”
“他……他……”
“他什么他?前一个月才来看过你爹呢。比你这当儿子的都孝顺。”凌夫人想捏捏凌舒的脸蛋,哪只手刚一抬起来,面
前已经没人了。“凌舒……凌舒!唉……这孩子真是的……什么时候跑步能这么快了?”
凌舒从没有这么快的奔跑过,就连逃命的时候也没有。他只感觉蓝天白云在飞速的后退,眨眼间,已经来到了苏洛白的
门前。凌舒整了整头发,努力摆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他深呼一口气,扣了扣门。
很快的,面前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了。
苏洛白就拿着大扫把站在门内。那平凡的眼睛,平凡平凡的鼻子,平凡的嘴都预示着这确实是他千思万想的苏洛白没错
!
“洛白……!”
凌舒热泪盈眶的扑过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哪知苏洛白愣了一阵子,而后异常迷惑的问道。
“敢问……这位姑娘找洛白何事?”
“……”凌舒石化。
“哈哈……哈哈哈哈……”
看见凌舒僵硬的模样,苏洛白忽而爽朗的笑大笑。
他伸出手将凌舒揽入怀里,摸了摸他的头,而后在凌舒耳边低语道。
“凌舒,我终于……等到你了。”
洁白的梨花飘飞,清香四溢。
凌舒静悄悄的靠在苏洛白的怀里,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得到了整个天下。
第三六章:求亲
凌夫人郁闷了。
自从他这宝贝儿子回来之后,她就没捏过几次。就这么瞧着那疯孩子,成天天还没亮就打扮的容光焕发的出去了,晚上
天快黑了的时候又一脸春风的回来。暖融融的风中,他一面摇着精致的蓝色纸扇,一面哼着小曲吃着糕点,简直比神仙
都要逍遥。凌夫人心中转念一想,该不是凌舒在这城中有了什么心仪的姑娘了?就这么想着,凌夫人连忙随手抓了一个
小随从来。她一面瞧着庭院中吃的越发圆润的凌舒,一面道。
“你,明天跟着少爷,看看他去了什么地方。”
“是,小的一定完成任务。”小随从颤颤巍巍的附和道。
“先别走,你叫什么名字?”凌夫人随口问,也为以后找人方便些。
“小的名叫一凡。”
“知道了,去吧。”
第二日,凌夫人一边在院里喝茶,一边听一凡汇报道:
“公子今日一大早起来就朝着苏公子家里去了。他在门口玩了一上午的蛐蛐,到了中午苏公子才面色冷淡的开门,公子
的眼睛立马亮了,欢天喜地的就进去了。而后……”
“而后?”凌夫人问。
“而后就一直传来公子的嬉笑声……隔着几层墙都听得清清楚楚。”
“舒儿爱笑我是知道的。”凌夫人思索了一下,又道。“可是他笑成这样,我还很少见。”
“这……”一凡瑟缩道。
“这什么这,下回给我看仔细了。”
“是……”
于是,每日下午听凌舒的行程变成了凌夫人每天固有的消遣。消遣?没错。因为凌夫人已经忘记了自己起先的目的,只
是想弄清楚凌舒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公子今天坐在院子里看苏公子练剑……一直看到天黑。”
“公子今日在苏氏布庄给苏公子打杂……裁坏了几件上好的布料,让苏公子给撵出去了。”
“公子死皮赖脸的要跟着苏公子去散步……一直纠缠到下午,苏公子同意了,还给他买了糖人吃。”一凡喝了一口茶,
继续道。“公子拿到糖人后,就一直盯着糖人看,时不时的亲两口……苏公子看上去很不情愿跟公子走在一起……公子
就这么折腾着,最后苏公子实在忍不了了,抢过糖人自己吃了……”
“今日公子学习写字了,他在苏府的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写……几个时辰后,小的才认出他写的是苏洛白……那名字写的
可比他自己的好看多了……”
“那是因为他的名字比较难写。”凌夫人终于听不下去了,她扶额,挥挥手让一凡下去。
却不料一凡不走,而后道。
“昨日公子在苏府的书房里看苏公子念书,一看好几个时辰,小的起先以为公子会睡着,却不料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公
子蹭到苏公子身边……捧起苏公子的脸颊,亲了下去……”
“什么?!”端庄贤淑的凌夫人第一次失态道。
“苏公子起先不耐烦的想推开公子……可是到后来……”
“到后来?”
“就将公子抱进怀里……那个……”
“早就看出小舒儿这方面神经有点问题……也难怪小舒儿小时候没见过美丽的女人,否则怎么可能……”凌夫人痛心疾
首道。
一凡望着凌夫人风韵俏丽的面容,真诚道:“公子只怕就是小时候见美丽的女人见太多了,才会对男人有兴趣。您瞧老
爷……还好公子像了夫人……”
“我是……该奖赏你还是惩罚你?”凌夫人僵着面庞,道。
“于是……没什么的话,小的先告退了。”见形势不妙,一凡连忙行礼,准备退下。
“等等……今日的你还没说呢。”
“今日……”一凡擦擦汗。
“今日怎么了?”
“今日小的刚一出门就见公子叼着一个草叶……蹲在门槛上等小的呢。”一凡的汗越来越多,笑的有些心虚。
“等你?”凌夫人疑惑道。
“公子问小的,为什么不把他向苏公子求亲的事情也跟您讲……说我不可以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
“……”
……
午间阳光明媚,凌舒拿着一包东西欢乐的冲进苏府,冲进苏洛白的卧房。天亮才睡下的苏洛白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就见
到凌舒闪烁着亮光的眼睛。凌舒俯下身,将自己的微凉绵软的脸颊贴在苏洛白睡得热乎乎的脸上,欢喜道。
“洛白,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
“什么?”苏洛白坐起身来,问道。
“就是这个!”凌舒拿出布料中包裹的东西,苏洛白恍惚的觉得……那是一件外袍。“你看,这是我亲自为你做的,我
们一人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