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二胡道。
“所以……若是……”
“公子，没事的。”
“恩。”凌舒也觉得自己很莫名，所有的焦躁和对于未知未来的恐惧居然因二胡的一句话而烟消云散。“没事。”
不知过了多久，二胡才又听凌舒道。
“没事的。因为，我是凌舒。”
“不如，一路杀出去，杀出一条血道来。”二胡低笑，提议道。
只是不知每次是不是都因为夜色太过浓重，凌舒从不曾见过二胡微笑。二胡转而摇摇头，心中想道，就算被他看见自己
微笑，最多也只能换来“笑得好丑”这四个字吧。
“人少可以，现在他们人太多之风和无涯也不在。若我们的配合稍有不慎，必死无疑。更何况，我们刚才拼斗已经耗损
太多体力了。”凌舒想了想，又道。“不如再试试南面的山崖。”
“我们已经绕去那里三四次了，他们的防备……”
二胡还想说什么，便听凌舒笑道。
“俗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此，便试试吧。”二胡点头。
“准备好了么？”
“好了。”
“那……”
呯！！！
二胡手中的信号弹倏地升空！在空中炸出一团燃烧的火云。随着火云的砰然炸开，半山腰的各个隐蔽地点也开始发生了
接二连三的大爆破！瞬时哀嚎四起！
凌舒拉起二胡，趁着周围的烟雾起伏一路冲出去，直奔南崖！
“公子，效果不错。”感觉风都拥有了速度，二胡捂住耳朵道。
“不然我们为什么要费那么多力气藏在树林里。”凌舒满意的欣赏着面前的景色，笑道。
“死了这么多教众，凝渊在哭泣吧。”
“哈哈哈！”凌舒狂笑。黑色的眼眸便定定的亮晶晶的望着燃起的火焰，微扬眉梢道。“那就……让他哭去吧！”
看着凌舒忽然坚定起来的面色，二胡恍惚觉得自家玩世不恭的公子有了一种坚毅的模样。
因而，觉得心中暖融融的。
“公子，你一定会赢。”
第二十二章：锥心
看着凌舒背影的时候二胡总是在想，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在荒芜杂乱的密林中竟能如此的轻盈，如蝶一般。二胡
才分神没多久，却见凌舒飞速行进的身影停下了。他顺着凌舒的目光看过去。却见一位白衣蒙面女子正站在树林的出口
处，冷冷的望着这边。
“闻名于江湖，传言能以一敌百的毒蛊如何变成了今日的模样？”那女子的声音高贵而端庄略带一丝笑意，就似从遥远
的天际传来一般。
“霜姐。”凌舒笑。
“霜姐？”那女子轻笑着抬起右手的银剑，锋利的银色剑刃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辉。凌舒恍惚的觉得，那该是苏洛白
才配拥有的宝剑。“我可不会因为你叫我一声霜姐就放过你。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霜姐为何如此恨我？”
“恨你的理由太多了……”只见尚霜忽然眯起眼睛，双手举剑腾空跃起。“新的旧的，我跟你永远也算不清！”
剑刃就在那一瞬，直直劈下来！
铛！几乎也是在瞬间，凌舒腰间那把从未出鞘的青玉宝剑与尚霜的狠狠相撞！
“为了恨我所以就投身火镰了么！”
“我不管什么正邪！我只需要力量！”
数道白色的剑光凌厉的从空中急速袭来。几招过后，凌舒的肩侧已是鲜血淋漓，他勉强挂着一丝微笑，双手已控制不住
的颤抖起来。
“霜姐也很为难吧？加入火镰教是为了保护洛白，可是现在火镰教的任务却是要……”
“这不用你管！”尚霜嘴角挂着张狂的笑，凌舒些微的举动全部落在她的美瞳中。“我可不想跟你在这里说这些，别以
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
尚霜手下一用力，凌舒本来就握不住的剑身倏的飞了出去。凌舒只感觉右腕一阵尖锐的疼痛，再也没有知觉。他低头看
，却无奈的发现右腕血流如注，青筋尽断！
“凌舒，是不是很痛？失败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哈哈哈哈！”尚霜笑。凌舒想赞她发狂起来比较有存在感，但是却在
嘴唇发抖半天之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怎么？想说什么？是不是在后悔自己没有学好剑法？”
“霜姐不愧是眼大有神，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何止是看出来了。”
随着尚霜声音的微扬，新的疼痛瞬间将凌舒的麻痹覆盖。他没有低头，双眸盯着地上被月光照亮的草叶，悠悠的笑。
“可惜你指尖的花叶青了，这么珍贵的毒药，只能浪费在草地间。”尚霜抬起剑尖，直指半跪在地上的凌舒。“两只手
的筋都断了，很痛么？”
凌舒只是坐着，模糊的黑夜里，看不清表情。
“如果毒蛊再也不能用毒，可就变成一个废人了呢。”
“若我死了，洛白……”忽而，尚霜只听凌舒低低道。
“洛白？哈哈哈。你以为我会在乎苏洛白的安危么？”只见尚霜不屑的挑起眉。“他苏洛白再怎么好，再怎么高贵，这
一世也都不会成为我的人了。我担心他有何用？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放弃护法的位置？还是你觉得说出苏洛
白就能保全你的命。”
“不用我说，你心里都明白的。”忽而，凌舒抬起头。尚霜怔住，她一生中也从未见过这般澄澈睿智的眼睛。“一个人
若是死了，无论这个世界流转几百年，几千年。那个人也永不会回来了。”
时间，就此静默。
凌舒静静的听着周围的响动，感觉着二胡的步伐。就在二胡快要移动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尚霜忽然低低的笑了。那笑声
越来越大，凌舒确信在他与尚霜对视的时候看到了多么疯狂的眼神。
只听尚霜用尽全力吼道！
“那你就去死吧！永远的消失！”
凌舒闭上眼睛，预期的痛楚并未降临。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世界中，他只听见二胡道。
“别再碰公子了。”
映入视线的是凌舒刚被震飞的青玉剑。二胡持着青玉剑，稳稳妥妥的护在凌舒的面前。血液渐渐流失，凌舒视线昏花。
他恍惚的看着二胡飞扬的剑法，合上眼睛。感觉没过多久，自己就被人横抱了起来，流血的双手已经被布料包扎了起来
。感觉唇上一凉，凌舒睁开眼睛，竟是二胡覆上来面容。一粒药丸被二胡喂进凌舒的嘴里，糖丸一样，甜甜的。
“公子，你失血太多，先补血。”
“都准备好了？”凌舒用力将补血药丸咽了下去，有些虚弱的问。
“那附近所有的树叶上都染了花叶青。”二胡低声道。“他们追不过来的。”
“霜姐呢？”
“被她逃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会这么精妙的剑法。”凌舒凝视二胡的眼眸，问。
“因为公子不会，所以从来不找我对练。”二胡应。
“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双臂这么有力气，竟然可以抱着我还能跑这么快。”凌舒笑。
“公子的手不能动了，我只能这样抱着。”二胡答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比风还快的步伐。”凌舒继续笑问，那样笑容二胡永远也不会忘记。不似平日的猥琐，而是一种
心碎的笑容。和着凌舒这样惨白的面颊，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公子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我想念洛白。”凌舒合起眼眸，道。
“是之风，还是洛白？”
还没听到答案，二胡的步伐就停了下来。凌舒侧头看。发现面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火镰教众。他们暗红色的衣服在月光
下不似火焰，更像是禁锢的血液。站在那些红衣面前的，依旧是那位蒙面的白衣女子。高贵而端庄。
“看来我们少主说对了呢。”尚霜笑。“果然选择了南崖。”
四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只有这个女人的声音在夜色里绽开，如同妖艳的曼珠沙华。
“虽然损失了一小队的人马。可是凌舒，你终于再也逃不了了。”
凌舒疲倦的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二胡见凌舒这样子，便抱着凌舒走到山崖内侧的石壁边，将他放了下来。尚
霜和火镰教众都静默的站着，看着那两人的行踪，好似一尊尊石像。
不过凌舒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见二胡弯腰，抽出了佩戴在凌舒身侧的剑柄，轻声道。
“公子，有我在。”
“霜姐，火镰教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动用几百个人来堵截两个人，这若是传在江湖上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凌
舒道。“更何况，现在只是针对一个人。”
“那你想如何？”尚霜不发表意见，只是笑望凌舒。
“你挑出这几百人里剑术最好的，来与他一决高下。”凌舒目光望着二胡，道。“若是他赢了，就放我们走。若是他输
了，随你们处置。我想，江湖闻名的火镰教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找出个会剑术的岂不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尚霜秀眉轻挑道。“我们火镰教是大教，自然不会干让人笑掉大牙的事情。再来，毒蛊公子卑
微的请求，我们也还是要尊重一下的。不如……就我来和他过招吧。”
想到尚霜的剑法，凌舒心中一窒。那样精准的剑法，若是陆无涯与之相拼都未必又胜算，更别说现在换做了二胡。
“毒蛊公子那是什么表情？我尚霜不过一个区区的弱女子，连这点胜算都没有？”
“有。”二胡道。
“呵呵，我最喜欢有信心的人。”尚霜笑望二胡。
“公子，可以开始了么？”二胡却不看尚霜，眼睛里满满的，全部装着凌舒。
看着二胡平和的双眸，凌舒点头。
这是一场世间难见的盛宴。
两道白色的剑影碰撞，交织成绚丽的流光。凌舒认真的记下二胡的每招每式。这剑法凌舒并不陌生，甚至对他来说再也
熟悉不过。陆无涯的举手投足都在凌舒的脑海里重合。没错，这便是幻剑。陆无涯练剑的时候，自己就在地上抓蛐蛐斗
，而二胡呢，就在帮自己抓蛐蛐。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呢。
月光下，二胡的身影忽上忽下，洒脱非常。尚霜的剑姿轻盈，飘逸无比。而这剑法凌舒也不陌生，她与苏洛白出自于同
一个师父。凌舒曾无数次的巴在窗口，看苏洛白在梨树下练剑。这是他觉得最美丽的舞姿。
两人的斗争不分高下，纠缠不休。
凌舒想动动手指，却发现自己曾经无比依赖的双手现在一点知觉都没有。凌舒苦笑，没了这双手，他要怎么占苏洛白的
便宜呢。
风驰电掣，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
本来投身打斗的尚霜忽然抽身出来，一跃而起！二胡在抬头望着尚霜的时候，火镰教众开始行动！他们以极快的速度朝
着二胡射出银针！凌舒张大眼睛，努力的站起来朝着二胡跑去，可是一切都晚了。
二胡手中的剑不情愿的落入飞扬的尘土中，浑身被成千上万的毒针贯穿！
感觉世界在一瞬间坍塌下来，凌舒睁大眼睛跪在地上，失去了声音。
本来还算晴朗的夜空渐渐乌云密布，不一会就下起了细密的小雨。人说江南烟雨多，却就是如此的贴切。凌舒宛若一个
木桩，视线定定的望着前方。二胡安静的倒在那里，显得一点都不真切。
火镰教众散开，尚霜接过一把红色的油纸伞，撑开，立在二胡的尸体旁。
“凌舒？心里是不是很疼？”那女子笑。
凌舒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尚霜将二胡的尸体往崖边踢了踢。凌舒忽然站起身来，朝着二胡的尸体跑过来，可却因失了
平衡又扑在地上。
“别再动他了……别再动他了……”凌舒满面土灰，一双眼睛蒙着水汽。
“不动？可是……我就偏想动他呢？”尚霜一边笑，一边又将二胡尸体往崖踢了踢。
“别再动他了！我求你……我求你……”
“如果，我偏要动呢！”
只见尚霜脚下一用力，二胡的尸体就这么消失在凌舒眼前，坠下山崖！
凌舒，崩溃了。
“见你平日无坚不摧，真难得会看到你这种表情。”尚霜满意的欣赏着凌舒的表情，饶有兴致道。“你要知道……这比
让你死了，更加有……”
尚霜的话语忽然中断，她静静望着雨幕的深处，不再出声。凌舒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或者说，外界的一切都再也进
入不了他的脑海中。没过多久，雨幕中就跑来一个人。那个人全身漆黑，如同幽冥的夜色。
尚霜咬紧嘴唇，一语不发。
“护法，又来了一个，今天正好赶尽杀绝！”她身后的男人道。
“闭嘴。”尚霜抬手阻止，面色如霜。
只见那男人从尚霜的面前跑过，没有丝毫的游移。
他直直的跑到凌舒的身边，一把将之抱在怀里。
“凌舒。”姬卮锋轻声唤道，心中剧痛无比。“我早该想到的……他们的目标是你……”
没有人回答。
“凌舒。”
凌舒……
凌舒只感觉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回神，发现自己正被姬卮锋紧紧的抱着。记忆穿梭到了十年前的一
个雨夜，有一个人也是这样抱着他。让他从他的衣缝中看这个残酷的世界。让他从这个残酷的世界中找回一丝温暖，让
他相信这个世界亦如他想象的美好。
他记得，那个人叫……
苏洛白。
“我曾经想去流剑山庄学武。只为了保护一个人。”
凌舒将头埋在姬卮锋怀里，低低道。
“我曾经倾尽了所有的一切去达成梦想。”
“我曾经一心想回霁月城，然后天天陪在那个人身边。做他强大的后盾，保护他一辈子。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
“我每天都很想他。”
“开心了想他。”
“不开心了想他。”
“坚持不下去了，还是想他。”
凌舒就这么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姬卮锋感觉怀里湿了一片。
“可是当我变成一个杀人利器的时候，我已经忘记了他的长相……忘记了他的名字……忘记了如何与他相识。我……什
么都忘了……”
“我以为如果不能保护他，我至少可以保护我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