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的独自在街头彷徨,看不到方向,也没有目的。耳边渐渐听不到街上嘈杂的声音,仿佛尘世这一切喧嚣热闹都离他远去般,五感骤失,只剩下心脏那一个部位还能感觉得到撕扯般的疼痛。
徐徐的春风拂面吹来,何夕感觉不到,却吹动了他手中的信件,“哗哗”轻响。
何夕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低头茫然地看着手中那封信,唐飞的亲笔信,他让晏姒转交给他的信。
唐飞走了……何夕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城西,走到了那座闹鬼大宅的门前。一步步走过去然后坐在门槛上,何夕笑得无奈,也凄苦,喃喃道:“每次最狼狈的时候,都是你收留我……”
呆呆坐在门槛上好一会,何夕才深深叹了口气,打开了那封信,细细看了起来。
“何夕,你是我唐飞这辈子唯一的朋友。记住,无论将来如何,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信的内容很简单,没有依依不舍的千言万语,也没有惺惺作态的珍重抱歉。就连那字,也是很僵硬的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实在不好看。可是何夕看着看着,眼泪却一滴滴落在了信上。他知道,和唐飞曾经的那个“回家”的约定已经实现不了了,可是唐飞说他是他唯一的朋友,他要他活下去。
何夕捧着信紧紧地抱在怀中,把脸埋在腿上,像个委屈的孩子般放声大哭。
远处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温文的中年男子正在看着哭泣的何夕,眼中满是疼惜。
唐飞今天很早就醒了,只是凤宸英还在睡,所以他就这样一直窝在凤宸英温暖的怀抱中,直到凤宸英睡醒。
“怎么不叫醒我?”凤宸英凭着感觉在唐飞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轻声说。
“没事,你要是还困,就再睡一会吧。”唐飞拍拍凤宸英的手说。
“不睡了,应该不早了。”凤宸英坐了起来,“是时候——送你走了。天星和沐濯收了你一千两,这一次,不会再出错了。”
唐飞穿衣服的手一顿,说:“嗯。”
“今天让我为你更衣吧。”凤宸英从身后抱住唐飞,“最后一次。”
唐飞很想像平常那样打趣说“你看得见吗”?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因为看不见,凤宸英的动作比以前笨拙了许多,所有的步骤都小心翼翼的摸索着来。
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唐飞看着镜中的自己,才发现即使凤宸英瞎了手也一样巧。
“行不行?”凤宸英整了整唐飞的衣襟问,“应该有些乱吧?我叫墨竹给你重新穿一次。”
“不用。”唐飞拉着凤宸英,笑了笑说:“很好看。”
就在这时,墨竹进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凤宸英抱着唐飞的手一紧,面上却装做若无其事地说:“走吧。”
马车上,俩人均无话。只是默默地靠在一起,紧握住对方的双手。
唐飞没有去看凤宸英,而是转头看着窗外,眼中有些迷茫。为什么,离凤栖阁越远,心就越痛?
马车飞驰而过,仍是这样,唐飞还是看到了窗外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唐飞一震,刚想叫他,却又慢慢地闭上了嘴。何夕收到他的信,已经知道自己要离开了吧?抱歉,何夕,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吧……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尚星楼前停了下来。唐飞没有动,凤宸英也没有动。车外赶车的墨竹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车门,幽幽叹了口气,跳下了马车走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不想看着公子离开。
“飞儿,你知道吗?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就想,如果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就好了。”凤宸英紧紧地握住唐飞的手,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样落寞的笑容却刺痛了唐飞的心。
“可是现实终归是现实,路也始终有走完的时候。”凤宸英说着,又紧紧地握了唐飞的手一下,然后慢慢的,慢慢地松开了。
唐飞一愣,下意识想伸手去捉住那双温暖厚实的手,可是凤宸英却没有给他一点点机会,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下。“走吧,趁我还没有后悔之前。不要犹豫,你的迟疑只
会让我想把你永远禁锢在身边,再也不放你离开。”
唐飞蓦地握紧双拳,喉间一哽,想和他说一声“再见”,却怕泄露了自己此刻的情绪。唐飞强迫自己做了一次深呼吸,压下心中的不舍和疼痛,起身推开了车门。
尚星楼前下方是一条长长的汉白玉石阶,唐飞望着长长的阶梯,这里是通往属于他的世界的桥梁。是第三次来这里了,而这一次他就要真正的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永远离开这里。
踏出了第一步,唐飞发现自己的脚步和自己的心情一样沉重无比。缓缓拾阶而上,每走一步,他的那脑海里都会浮现出这近一年来和凤宸英的点点滴滴。凤宸英说的对,他们在一起一年,能够平和相处的日子就只有凤宸英失去光明的那十几天而已。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唐飞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他知道凤宸英下了马车,那双没有任何焦距的眼睛正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从前凤宸英站在某个地方,是为了等他回来。现在,却是送他离开。脚步不再停顿,唐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梯前。
凤宸英眼神空洞,呆立在长梯前,明明知道唐飞已经离开了,明明眼睛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固执地望着唐飞离开的那个方向。
春风微微拂过,凤宸英仍然呆滞地站在原地,唐飞是不可能回到从前的世界的,他很清楚。所以,就算他现在再去找天星和沐濯,得到的也只是再一次的失望而已。他最终还是不得不回到他的身边来。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不是吗?可是,这样的留下,不是他想要的!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唐飞选择的是离开而不是为他留下!他想要的是唐飞因为爱他而心甘情愿的留下,不是因为命运的安排而不得不留在他的身边!
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凤宸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身体靠近心脏的某个部位,好像在隐隐作痛?痛的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嗒,嗒,嗒。”
平稳的、熟悉的脚步声,蓦地传入凤宸英的耳朵中。凤宸英猛地瞪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脸上却满是不敢置信的惊喜,和微微的胆怯。真的,是他吗?
是他吗?会是唐飞吗?可是,天星要做法骗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来啊?
“嗒,嗒,嗒。”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熟悉的气息也离自己越来越近。
“唐……飞?”凤宸英声音微颤,上前走了两步,空洞的眼里只有一片黑暗。
“我,回来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凤宸英能感觉到,唐飞就在自己面前,只余自己两步的距离。
第六十八章:猜疑
“唐……飞?”凤宸英声音微颤,上前走了两步,空洞的眼里只有一片黑暗。
“我,回来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凤宸英能感觉到,唐飞就在自己面前,只余自己两步的距离。
“你,不是……”凤宸英满脸的不敢置信,嘴角扬起的惊喜的弧度。
“是啊,我进去跟那个神棍要回我的一千两。”唐飞摸了摸怀中那一千两银票,淡笑着道,看着凤宸英的眼带了丝心疼。
“你是说,你不走了?!”凤宸英凭着自己的感觉上前了一步,靠近唐飞。
“我等你的眼睛好了再走。”唐飞轻声道。
“可是,谷杨说过我的眼睛一辈子都好不了——”说道这里凤宸英一顿,空洞的眼睛望着唐飞站的那个方向,一脸的震撼和惊喜。
“是啊,所以,我一辈子都走不了了。”唐飞语气里没有遗憾和后悔,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解脱。
“你,不要因为可怜我觉得欠了我所以……”凤宸英还是不敢相信,语气有些艰难的说。可是话还没完,就被唐飞打断了。
唐飞上前了一步,让凤宸英更接近自己,轻声道:“凤宸英,我从来不懂什么叫爱,以前我以为我爱陈辰,所以我想进一切办法就是为了离开这里回去找他。可是,慢慢的,我明白了对陈辰的感情,不叫爱,只是单纯的依赖和愧疚。”唐飞顿了顿,单手抚上凤宸英的脸颊,眼里多了份眷恋和迷茫,“我现在也还不懂什么叫爱,可是我愿意为了你留下来,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不是为了报恩也不是因为内疚。而是,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爱你。留下来,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凤宸英不等唐飞说完,猛地把人抱进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抱着他。
“唐飞,唐飞,我的唐飞……”凤宸英声音很低很沉,“唐飞”二字在他的缱绻的语气中缠绵,一点一点侵入唐飞的心。
来时的马车又沿着之前的轨迹渐渐离去,车内的俩人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暖暖的春意萦绕在俩人的心中。
沐濯和天星站在三楼的窗前看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心中五味杂陈。天星是因为那到手的一千两飞了心痛不已,同时还把凤宸英那个大骗子骂了个透心凉。沐濯是则是因为自己助纣为虐不知是对是错。
沐濯曾说过唐飞命途坎坷,劫难无数,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唐飞的命数奇特,他说自己不是这里的人而是来自未来。而和他交换了魂魄的那个人却死了,也就是说唐飞的命运断成了两截,前半截还好说,毕竟唐飞已经过去了。可是这后半截就难说了,他根本就算不到个大概。只能观察着那颗奇怪的命星,唐飞的命星不稳定,星光黯淡不说,还有随时会熄灭的危险。这说明唐飞命中有大劫,而且还不止一劫,更惨的是劫劫都是要命的啊!唉,只希望凤宸英能好好的待唐飞,不要像二十年前那个人一样,就算被他窥到了天机,还是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总之这俩师兄弟都很是惆怅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反身离开。不过一个是想去赌坊试试运气想要赚回那飞走的一千两,一个是想在祖师爷面前念道德经忏悔。
沐濯明显察觉到了天星的心思,一把扯住天星的后领子拖着就往悔过室,冷冷道:“你也给我忏悔去!下次再闹出这些事来,我直接就把你脱光了丢到凤宸英的床上去!”
“哇哇~”天星一边挣扎一边鬼叫,“你把我脱光了也没用啊!人凤宸英除了唐飞谁也看不上!”
“咣”的一声脆响,世界终于清静了。沐濯收回自己的手,拖着捂着脑袋嘟着嘴的天星进了悔过室。看来没有一个月是出不了关的了。
何夕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了。为他开门的门房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和落魄的模样一愣,关心地问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何夕怔了怔,对门房笑笑,带了些醉意道:“没事,出去跟朋友喝了两杯,有点醉了。我想回房了。”说罢,迈着虚浮的脚步走了。门房疑惑地目送何夕离开,然后摇摇头,锁了门。
何夕摇摇晃晃的回到自己的小院,服侍何夕的小侍看到他后就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焦急道:“大人!您怎么才回来?!殿下都找了你一整天了!”
“嗯?殿下找我?”何夕伸手敲了敲自己有些迷糊的脑袋,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说:“殿下说了什么吗?”
“大人,您怎么喝酒了?”小侍看何夕的状态不是很好,赶紧扶着他,说:“殿下什么都没说,只说无论有多晚,只要您回来了就马上让您去书房见他。”
何夕一愣,脑袋终于有些清醒了。站在原地发了会呆,何夕苦笑一声,说:“嗯,我现在就去。”
小侍想要扶何夕一把,却被何夕摇摇头拒绝了,说:“没事,你去休息吧。”小侍为难地看了何夕一眼,终于还是点头走了。
何夕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该来的还是要来,刺客事件的时候,太子没有交代何夕任何事情,甚至没有告诉他自己还有那个计划。还有他们和琅轩国皇帝的关系,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这一切,除了秦毅自己,只有淳于玦一个人知道。在那个审判的早晨,何夕终于知道自己早在秦毅被囚冷宫之时,就已经在接受秦毅的审判。秦毅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这一切都太凑巧。太子府的令牌只有十枚,一枚在秦毅自己的手中,一枚在何夕手中,剩下的都在淳于玦和他的侍卫手中。淳于玦的暗卫是他来到煌烨之时就带在身边的人,他们不是秦毅的人,也不听命于秦毅,他们只忠于淳于玦。当时淳于玦来到琅轩之时只有十岁,而且那时候他也不叫淳于玦,而是——虞玦。身边带着七名武功奇高的侍卫,当时他借住在煌烨一个名门世家里。后来经由那个世家族长的引荐,加上他本身的实力,小小年纪就入住了太子府,成了太子的左臂右膀。没有人知道淳于玦的底细,直到他成了煌烨最小的将军,成为了煌烨一时风头无两的人物后,才正名为淳于玦。可惜,仍是没有人能真正的了解他到底是谁。除了秦毅。原来淳于玦是琅轩皇后的胞弟,而秦毅则和琅轩皇帝是表亲。这一切,何夕都是在事后才了解到的。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在秦毅身边近十年,还是没有得到他完全的信任。那些假令牌几乎可以乱真,没有真品做模板,不可能做到如此逼真。秦毅不可能害自己,淳于玦和他的侍卫忠诚度更不可能被怀疑。而何夕,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所以,秦毅才会在入住冷宫的七天里什么都没有交代自己,甚至没有让自己去暗中调查这件事情!
殿下,真的不相信他了……
思虑间,何夕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
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那声“进来”后何夕才推门走了进去。
“殿下,你找我?”何夕淡笑着问道。
闻到那身刺鼻的酒气,秦毅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说道:“嗯,有事找你商量一下。”说完,秦毅眼中有些无奈,说:“不过看来今天你的状态不是很好,不如明天再说吧,你先回去休息一下。”
何夕摇摇头,说:“多谢殿下关心,刚才在来的路上吹了吹风,头脑清醒了很多,酒也醒了。”
秦毅无奈地叹了口气,指指旁边的椅子说:“坐。”
“谢殿下。”何夕从容的坐在右首边的椅子上。
“那天在大殿之上的事情想必你都清楚了吧?”
何夕一怔,不知道秦毅为什么这么问,讷讷道:“知道。”
“本王和琅轩的关系一直没有告诉你,甚至没有把这一切的计划告诉你,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这件事情越多的人知道就越不安全,所以本王才瞒着你。本王希望你不要因此心存芥蒂。”
何夕满脸错愕地看着秦毅,殿下是在,解释?没错,刚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何夕心里的确不舒服。可是,一想到自己是……他就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因为秦毅的怀疑而觉得受伤。秦毅才是对的那个人。
“殿下,臣明白。这件事情兹事体大,出不得一点差错。小玦手上有兵权,而臣不过是一介文官,有些事情臣是没有办法做到的。”何夕淡淡的说,心里的愧疚感却越来越重,秦毅的解释他自然不会真的相信,可是他始终是辜负了秦毅的信任。
“你能这么想便好,本王还怕因为这件事情会让你觉得不开心。看来是本王多心了。”秦毅松了一口气笑道,说着便转了个话题,说:“对了,本王被陷害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秦毅也坐了下来,直直地看着何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