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气温有二十多个小时,凉爽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小时,光秃秃地又一点都没有遮蔽物,这样的折磨,任是身体
再好的人也坚持不住的。
就在几人的体力渐渐透支的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天晚上,齐莞刚入睡不久,恍惚间看到一只一米来长、身穿红色袍服的小妖,一蹦一蹦地跳到他的面前,从身后拿出
一把铁扇子,忽地往地上一扫,就将地上的水和干粮全部都扫入自己囊中。
齐莞心里一惊,虽然事有蹊跷但关键时候管不了那么多,就在那红袍小妖一蹦一跳正待离开的时候赶忙喝住了他:
“站住!你是谁?为什么要偷我们的食物?”
那小妖跳着转过身来,只见一张青白色的脸上长着一只牛鼻子,一只脚站立在地,另一只脚挂在腰间,被齐莞冷冷喝住
倒也不怕,倒是挺起胸膛、用一种尖细的声音说道:
“我叫虚耗,专门在人的梦里偷东西,我什么都能偷,金钱,财宝,就连人的欢乐都能被我偷走,偷你的食物又怎么了
?”
见这小妖偷了东西还理直气壮,齐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威胁道:
“我管你什么虚耗不虚耗,你偷什么都不关我的事,就是不能偷这个。现在给你个机会立刻还回来,否则我们这里可有
一个了不得的龙煜小道长,马上就叫他来收了你。”
齐莞的恐吓对这小妖丝毫没用,只听得他用那种变调似地尖利嗓音咯咯咯地笑了一长串,语气不屑道:
“区区一个人类道士算得了什么?有西北边的应龙大人本事大么?实话告诉你吧,你们人类很快就要妖族和魔族给灭了
,等到西北边那山立起来的时候别说是边上那村子了,所有的地方都会沦为妖魔的地方,到时候人类全死光了,我们可
偷得东西可就少了,所以现在不偷,更待何时?”
齐莞听他一番话甚有玄机,正待再多问几句就见他不耐烦地挥挥袖子,咕哝着:“跟你们人类说那么多干什么,死都要
死了,赶紧着买棺材去吧,我可不奉陪了。”
眼看着这小妖的身体越缩越小,生怕他就此消失就再没机会了,齐莞忙再最后一刻叫住了他:
“等等!我用别的东西跟你换,你把食物还给我!”
那小妖一听,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转,似是又在酝酿什么鬼心思了:
“好,不过我看你穿得破破烂烂地,想必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可偷。除非你答应让我偷走你的欢乐,我就把粮食
还给你。”
齐莞听后淡淡一笑:
“我当是什么东西,你要偷就偷吧,把食物留下就成。”
那小妖估计是没见过那么干脆的,有些惊异,不过不偷白不偷,白占便宜的事他可不想错过。缩成一个手掌那般大小的
小人哼哧哼哧地单腿跳过来,摸出那把铁扇,在齐莞的身上敲了一下,随后眉头紧锁,一张青白色的小脸皱成了苦瓜,
那表情,说不出的滑稽,然后又敲了一下,这才悻悻地收起扇子,耸耸肩,没趣地丢下一句:
“稀奇稀奇,真是稀奇,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心里头连一丝快乐也没有,这叫我怎么偷?罢了罢了,算我倒霉,这些
食物我就带走了。”
说完,就哧溜一下无影无踪了,连带着那一堆性命相关的食物一起。
然后齐莞一着急,就从梦里惊醒了。
第21章
“呼……你终于醒了。”
顾不上龙煜满满担忧的眼神,急忙用眼睛梭巡了一下四周,下意识地找到远处天然萧瑟的身影,脱口问道:
“粮食和水呢?”
“没有了。”
短短三个字,让齐莞浑身脱力一般瘫坐在地上。
一想起这件事,龙煜就猛地捶了一下地,恨恨地说:
“该死!谁料到沙漠里也会有贼,我看一定是被妖物偷去了。妈的,我们都太累了睡着了也就算了,真不知道这家伙醒
着竟然也会丢。”
被龙煜愤然的眼神盯着,天然仍是面无表情,可齐莞却注意到他平常就没有血色的脸现在看起来愈发苍白了,长长的睫
毛投下一圈阴影,蓝色的眼睛里寂然无波,活像是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你睡着了?”
齐莞的声音里有的是笃定,还有隐隐的一丝关切,听在气头上的龙煜耳朵里却愈发刺耳。
“你听他瞎说,妖怪怎么可能睡着?像他这种靠吸人血的,不是都经常半夜三更出去吸血的吗?他要睡得着才叫有鬼了
,我看他压根就是故意的,眼睁睁看着他的那些妖怪同类们把我们的食物偷掉就是不阻止。他是妖怪,又不用吃五谷杂
粮,他还巴不得看我们这两个拖油瓶饿死呢,他一个人好轻松自在。”
“你闭嘴!”
一声冷喝,打断了龙煜发泄怒气的气话,同时看向那双蒙了尘似地蓝色眼眸,一字一字,无比认真地问:
“你睡着了?”
这次的语气里,就只有明显的关切了。
“是。”
听到他的回答,齐莞垂下眼睑,似是明白了什么,又似是在犹豫什么。
“我们的食物和水是一只叫虚耗的小妖偷的,他专门在梦里偷东西,是我的错,我看着他把东西偷走,却没有办法阻止
,和他没关系,你要怪就怪我。但是你给我听着,我们的食物已经丢了,现在再生气也没用,当下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快
点找到应龙,从这里出去,否则我们大家都得死,梦里那小妖告诉我应龙就在西北方,我们打算现在就往西北方走。如
果你是打算在这里生气生到饿死,我不拦着你。”
齐莞的一番话,说得龙煜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猛地站起身,负气似地往西北直走。
一连两天,三个人之间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没有食物,没有水,再加上每天无言地在毒辣太阳底下行走,身体里的水分不断地流失着,身体越来越衰弱,可这沙漠
却仿佛越变越无边,越来越看不到尽头了,莽莽黄沙就像一片巨大的墓地,将地上的小蝼蚁们网罗在里面,看着他们一
点点耗尽体力,在孤立无援中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在大自然的天威之下,任是再倔强的人都会屈服,往西北走出了不知道多少里,就在心里最初的热情与希望渐渐在无垠
的沉默与枯燥之中慢慢消耗殆尽,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隔的时候,齐莞坚持不住了。
这次比任何一次都来得严重,原本就是重伤初愈,再加上身有痼疾,早在进沙漠没多久就感到不行了,只是天生倔强地
性格让他一直坚持着,前几天的时候靠每天打趣龙煜来排解,后面几天就完全是咬牙硬撑了。原以为还能坚持几天,没
想到这没用的身体就像零件全部都生了锈似地,垮得那么快,那么措手不及,以至于在他跌落于一个熟悉的冰冷怀抱的
一瞬间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天已经黑了,恐怕昏迷了有老半天,身上凉凉地,怀抱着他的人仍是一张冰霜脸,看到他睁开了
眼睛,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醒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坐在一旁难得露出黯然表情的龙煜也急忙赶了过来,凑到他面前,一脸焦急地问:
“怎么样了?齐莞,你感到好些了吗?还坚持地住吗?要不要我背你走?”
被他一通聒噪的话震得耳朵疼,齐莞蹙了下眉头,随后虚弱地笑了笑,轻声叹了句:
“别吵了……没死……也叫你给吵死了……”
一开口就是那个字,让龙煜很不高兴,忙打断道:
“不许说死不死的,我们还没到目的地呢,你是不会死的,你听着,我不会让给你死的!我现在就给你去找东西来吃,
一定找得到的,你一定要等我,知不知道?”
对龙煜那么郑重其事的话,齐莞只是淡然一笑:
“谁要吃你的东西……你现在披头散发地……丑死了……比妖怪还丑……有空……还是梳梳你的头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呛他,龙煜真是哭笑不得,同时也默然了,齐莞的情况他很清楚,现在这人还有力气嘲笑他,再耽
误一会儿,就很有可能再也听不到这人意气风发地呛他的声音了。
事不宜迟,他抓着齐莞的手,严肃叮嘱道:
“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我保证会找到吃的东西的,你等我回来,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睡!”
说完就抓起从龙脊村带来的一把随身小刀就走了。
余下齐莞和天然两个人,沉默了好一阵。
“你是不是要死了?就和我爹告诉我的……和我娘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然的声音飘散在空中,疑惑地,茫然地,带着种不了解死亡为何物的迷蒙。
微笑着靠在他的怀里,齐莞的心情从未像现在这般平静,感觉着生命缓慢流失的过程,整个人就像躺在了舒服地云层之
中,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安静到能听清楚空气里风的流动,能清晰地看到那双墨蓝色的眼睛里映衬着的点点繁星,比
真正的霄汉还要澄澈迷人。
“是的……我就要死了……就要到天上去了……”
蓝色的眼睛里拂上一层朦胧,看着怀里这个人类少年临到死还微笑着的脸庞,天然无法理解。人类的寿命都太短暂了,
在他没有了解他的时候,他就要死了,他至今不知道什么是死,娘死的时候他没有看到,眼前这个少年,是第一个教会
他死亡的意义的人。可是很快,他就要死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要到我娘的地方去了……我爹说,我娘死了,到那比云朵还要高的天上去了。我娘活着的时候无法和我们在一起,
他死了,到了我们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齐莞留恋地听着他幽然叹息般的声音,就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从来没有经历过生、老、病、死,没有人类应有的喜
、怒、哀、乐,死亡对他来说太遥远,也太难理解了。
“你娘是个怎样的人?……”
凝视着少年那双此刻格外清明的眼睛,天然再度迷惑了,思绪飘到很远、很远。这是他头一次试图努力回想起脑海里有
关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的印象,努力尝试过之后才发现那份记忆中的母爱是如此地遥远、虚无缥缈,漫长的生命里一份
无缘的爱。直到回想起,才觉得心里有一块空落落地,像缺失了什么,是他无法形容的感觉。
“他是和你一样的人……我爹说,他像一只小猴子,蹦蹦跳跳地,总想逃出他的掌心,但是没法子,他就是爱上了这只
小猴子,哪怕是把他囚禁起来,被他讨厌,也要和他在一起……”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被比喻成一只小猴子,让齐莞苦笑了一下,但是细细品味他的话,就笑不出来了。吸血鬼和人类的孩
子,父母也不知是经过了多大的磨折才在一起,他一定从小就受尽了孤独与歧视吧?对心思单纯的他来说,也不知是幸
还是不幸。
人在最后一刻的心思都会变得柔软,虚弱地抬起手来,在天然的头顶上抚摸了一下,又一下,温柔地着看到他眼睛里的
冰霜在脆弱的时候慢慢消融,最后只剩下最里层的慌张与无措,这才是他原来的样子吧?只是一个失去了父母、孤独了
千百年的敏感孩子而已……
“天然,我死了……你会不会忘了我?”
看着怀里的少年,天然认真地思考了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我已经忘了很多东西了……忘了我去过哪些地方、吸过哪些人的血,连我自己活了多久,我都已经忘了…
…我的寿命太长了,人类一辈子的时间,对我来说比睡一觉的时间还要短。几天的时间,可能过了十年、二十年,或者
一百年,我就会忘了,和我先前的几百年一样。”
认真地注视天然的脸,齐莞的眼里隐隐有失落。
真是可笑的一件事,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无时无刻不希望自己从这世界上消失,碰到眼前这人之后,又希望能死在他的
手上,在刚接近死亡的那段时间,心仍旧如止水一样平静。可仅仅只是和这个人交谈了几句,只是刚触摸到这个人冰冷
的脸颊,听到他寂寞、孤独的话语,竟悲哀地发现,即使是活着,也没有先前那般难熬了……
毫无疑问,他是个傻瓜。活了二十多年,就盼着死的那一天,可真正临死,却又在死的那一刻明白了只有活着,才有希
望的道理。
是啊,只有活着,才能和眼前这个人一起,看到他眼底的冰雪被慢慢融化的样子,虽然他的生命短暂,但一年也好,十
年也好,只要能多在他的心里烙下印记,都会比这短短几天的印记要深刻得多。哪怕只是希望他能记住齐莞这个人,记
住在无穷的生命力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人,给他留下过不可磨灭的印象,这就足够了。
可是又什么法子呢?如今他马上就要死了。
死了,这一切都是无力的了……
“你一定要记得我。我叫齐莞,是夜行者家族的继承人,但我从小就是个半吊子,从不懂怎么捉吸血鬼……我还有一个
父亲,一个姐姐,如果你什么时候有幸碰到了他们,可以跟他们说你是我的朋友,叫他们不要抓你……
我……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什么该说的了,我活了二十二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临到头来,发现什么都没有……那个小
妖说得对,我先前的岁月里连一丝快乐都没有,我就是一个可悲的家伙……只希望你能记得有这么一个可悲的家伙,他
没什么擅长的,就喜欢损人,他身体不好,良心也不好,他就在你的生命里出现了几天,但是他希望你能记得他,一百
年、两百年,越长越好,这样即使人类全消失了,他留下的记忆还在……
天然,为了让你记住我,我最后再求你一件事,你答应我,好不好?”
从来没有人会像怀里的人一样对他说那么多的话,这个人让他第一次认识到了死亡,第一次接受了人类的请求,也是第
一次见识到了人类这种生物,他真的会记得他很久吧,可能,会比母亲还要久吧……
“什么事?”
“趁我现在还没死,你吸了我的血,然后走出这里。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我救了你,让我的血在你的身体里多
待一段时间,你就能多记住我一段时间了,呵呵……”
惊疑地听着少年的话,再看到他拼起最后一丝力气,慢慢贴上他的脸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虚弱地吐着气:
“快……吸干我的血,然后活下去,和我一起……”
感到他白皙的颈部肌肤摩挲着自己的双唇,犹豫地张开双唇,露出吸血的獠牙,活人的鲜血,脉搏的律动……这一切原
本不都应该是他喜欢的吗?那么多天没有吸人血,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什么现在,反而觉得对人血没有渴望了呢……
正当犹豫之际,远处沙漠里飞奔而来一个人影,在黑夜里用尽剩余的力气飞速狂奔着,余热的夜风带来一个狂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