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分开

“阿青，你把我师傅们，怎么样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万年青听到这句话却还是觉得耳边响起一声闷雷。他静了一会，抬头苦笑道，“世子都对你说了什么？”

傻子却坚持自己的问题，“我师傅他们怎么样了？”

“我……”万年青垂着眼，睫毛不可抑制的颤动起来，像是稳定情绪一般停顿了良久，才说道，“傻子，你知道吗？圣音教的事情并没有完，鲜于锋所属的白衣教比圣音还要难对付很多，偏偏这个时候世子又……是赫连思齐在整我。”

“我师父，在哪里。”

万年青活了两辈子都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他什么也没做错，却莫名觉得对不起眼前的人，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只有低着头，等待审判一般静默无语。

“阿青，”万青年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我曾经说过你做什么事情都不告诉，还为此发过脾气，当时你告诉，这是你喜欢我的方式，你不想我参与到那些肮脏的事情里，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对吗？从一开始，你就把我算计到你的局里了对不对，那么你说你喜欢我，也是骗人的吧？”

“你……随你怎么想吧，”万年青深吸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你杀人我可以救人，你做坏事，我就做好事，”傻子盯着他，有些语无伦次，“但是你对我师傅下手，我……该怎么办？他们现在在哪？你是怎么把他们带出青年谷的？”

“……无可奉告。”

“那好，你继续你的阴谋，我去找他们。阿青，我们分开吧。”

万年青听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这句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慢走，不送。”

苏我接到消息感到千叶门的时候，就看见万年青坐在大门前的石阶上，脸被夕阳映出了透明的惨白。

“怎么了突然找我？”

万年青抬了抬眼皮，静静问道，“兴献王世子来聊城，你知不知道？”

“兴献王世子？”苏我一愣，“他怎么会离开驻地？”

“那孙孟采来这里呢？”

“我正要找你说这个事，今天他进城，手下人才通知我，按理说他该在承德才对，是我们疏忽了。”

万年青换气一样深呼吸了下，又面无表情的问道，“芳草楼办事，常这么疏忽吗？”

苏我目光一沉，“从未有误。”

“那就是了，”万门主露出一个冷笑，“怕是对付白衣教的同时，我们又多了一个麻烦。”

“你是指……”

“天底下能瞒住芳草楼情报的人有几个？”他十指交叉垫在下巴上，“我虽然和世子合作，但是从没向赫连透露过他的存在，没想到他们倒勾结上了，更没想到，归属西厂的大隐门，居然还有世子的股份。想是这次的事情让芳草楼起死回生，却引起了西厂的警惕吧。”

苏我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这回咱们才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赫连思齐当真好心机，还没真正分羹呢就开始算计你我，真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万年青目光一冷，身后整座宅子几乎都被冰封起来，“赫连公子可是送了我一份大礼，我若不还回去，岂不是让千叶门为天下人耻笑！”

啧，苏道长在心里叹了口气，赫连思齐这次可真是捅到某人死穴上了。

圣音教已亡，江湖恢复到了先前的波澜不惊，但这深不可测的潭水中隐藏的暗流，也就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到。

值得一提的是这阵子武林上的一个小插曲，在剿灭邪教的行动中立下大功的温君子赫连思齐受白马寺邀请前去论禅时，在白马寺里遇到了洛阳长刀赫连氏的当家主母。江湖上这才知道，原来从未显露过武功的温君子其实是洛阳长刀的传人。

只是那位当家主母对这位立了功的大英雄并不热络，言语间还透着微词，之后有人追问此事，她却避而不言。江湖上总有那些不高不低的人见不得别人好，渐渐也有些闲话传开了，却也没什么紧要的，只是后来那位主母大病了一场，不明不白的殒命，却着实让人不由多想。

转眼已然入冬，京城的天气干冷，还夹着要命的北风，万年青早早就穿上了狐裘，成日里没事便窝在悦来酒楼里，像是准备冬眠一般。

“我问你话呢，到底如何了，”面前艳丽的女人一边不停说话，一边烧水泡茶，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自然的就像这屋子的女主人，“你到底有没有纪风的消息？”

万门主靠在榻上，怀里抱着个手炉，没精打采的抬了抬眼，随口说道，“没有，这眼瞅要过年了，谁给你打听他去。”

“万年青！”纪春香撂下手里的东西，涂了蔻丹的指甲直直的冲着他，“你！若说你没有歹意，谁会相信，我爹死的不明不白，我弟、金珠子都下落不明，结果你前阵子出去一趟回来倒好，薄小明也没了音信，闽南三堂至今群龙无首，我看你是存心要把我爹的家业搞垮啊！”

“搞垮了千叶门，我也没什么好处，”万年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现在我们合该低调才是，没发现最近的生意越发不好做了吗？”

纪春香听了这话一愣，不禁说道，“我也想问来着，到底是什么人有意为难咱们，为什么这几个月生意越发不好了？”

“还能是谁，官府嘛。”

“嘶，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官府？这还了得，你怎么还能这么悠闲的待在这里？”

“放心，”万年青垂下眼，越发的面无表情，“很快就会好了，生意会好转，该回来的人也会回来……我不会叫这种情况，持续下去。”

京城里只是冷，塞外却已是一片冰天雪地，风雪之中，有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前行着，前面骑马年轻人身材高大，后腰上横着一柄重剑，那剑上斑斑驳驳像是受损严重，重剑还横着一条白色的纹路，似乎是重新接上了的断剑。

跟在他后面那人全身裹在厚重的衣服里，远远地只能看见从围巾里露出的长发，可从身形上看又不是女子，他催着马快行了两步，和前面那人并肩，然后伸手拉了拉围巾开口说道，“万兄，这三个月我陪你把塞北都转遍了，实在找不着人，咱们就回去吧！”此时风雪正大，这人的声音却一丝不乱清晰无比的传到另一人的耳朵边，可见是有些内家功底的。

背着剑的那人并不理会他，只是默默低着头，任由骏马驮着他走，像是被冻僵了一般，长发的那人锲而不舍，接着问道，“这快过年了，你不会去陪万门主吗？”

他这话问出来，边上那人全然一颤，突然坐直起来，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又垂下了头，这一回他连最后一丝生机都没了，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从马背上摔下来，说话的那人有些担忧的望着他，最后还是没说别的，轻轻叹了口气。

突然之间，风雪中一声清啸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长发的那人抬头望了望，然后将并指凑到唇边吹了一声口哨，没过一会白茫茫的天边一个灰影越来越近，却是一直雄壮的灰鹰。灰鹰一个盘旋落在了长发人的肩头，后者伸手取出它脚腕竹筒里的纸条，展开一看，突然抬头说道。

“万兄，不好了！咱们必须马上回中原！”

第九十二章：杭城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义之所当，千金散尽不后悔；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兴之所在，与君痛饮三百杯。”

醒木声响，书馆里的先生朗声说道：

“刚刚那段话说的是二十年前江湖上、的四位名人。众位要是去过扬州大概会知道，扬州郊外十里镇有一处大侠墓，里面埋得乃是一位响当当的英雄，二十年他曾前带领群雄剿灭白衣魔教，这位孟傲天孟大侠当说得上有万夫莫敌之勇！这第二句，‘千金散尽不后悔’所指之人虽然身在江湖，却是一位不会武功的大财主，这位财主家财万贯，可巧了他本人也姓万，万老爷最是仗义疏财，只要在江湖上行走的兄弟投奔他去，那真是来者不拒，有当世孟尝之称啊！那位说了，这位万老爷，万大财主这么有钱，又这么有名，我们怎么没听说过啊，这其中原因，您听说书人慢慢道来……”

宣南书馆是京师南城里最火的书场，这里的先生不讲东周列国七侠五义，却最爱捡一些或真或假的江湖往事来说，偏偏京城里的人听腻了那些老段子，还真爱来捧这里的场，所以此处自开张以来就是人满为患，贫民脚夫付不起茶水钱，也可以蹲在门口墙边上，听上那么一会。

“门主，这样没问题吗？”书馆楼下热火朝天，衬得楼上那些被闲置了的包厢分外安静，一间靠角落的雅间门口，有个年轻的读书人靠着护栏，望着楼下颇有些愁眉不展，“最近我们被官府打击的厉害，如今还把宣南书馆暴露了，这不是等着关张大吉呢么？”

包厢里裹着白狐裘的人漫不经心的低头饮茶，似乎听不见他的问话，也听不见楼下喧闹的声音，过了良久，才自顾自冷笑起来，轻轻放下茶杯，“怕什么，世子这番动作虽然是要教训我们，顺便叫我无暇他顾，不过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而已，”他慢慢说道，“千叶门多年根基，官面上的朋友还是有些的，他多少也要忌惮。”

“可是这样僵持，何时算是尽头？”书生愈发愁闷，“白衣教会不会想开了，一辈子都按兵不动？”

“他想得开，赫连思齐也想不开，总会刺激白衣教动手的，”万年青说，“再者，我这不是在撮合他们吗？”他意有所指的望了望楼下，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只是这回……傻子他怕是要更生气了。”

他正说着，杜方却转头眼看着一个人蹬蹬蹬的上了楼，那人顶着一头的血，因为楼梯在大门边上才没惊吓到楼下客人，这人穿着粗气望见他一愣，开口问道，“门主呢？”指了指屋里，他一个虎扑蹿到了包厢边上，“门主，您快去看看吧，咱家好几户生意都有人闹事，我们，我们管都管不过来！”

万青年同十方一入关都已经是腊月了，等赶到杭州，已经是腊八的中午了。

可能是年关的缘故，一进城就被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堵在了门口，十方呆愣了一会，转头对傻子说道，“师叔说在白马郑家等我们，你知道怎么走吗？”

“我来过。”万青年点了点头，迈步上前刚要带路，却突然停住了，远远的盯着一个身影，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怎么了？”十方垫脚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就看见路边的点心摊前，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娇俏少女，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跟着个有些呆傻的半大小子，“那不是……万门主手下的董姑娘吗？还有你徒弟……他们怎么在这里？”

万青年皱了皱眉头，顺着大路的另一半走掉了，十方忙跟上去，叫嚷着问道，“喂喂，万兄，你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天色不早了，我们先找到你师叔要紧。”

“诶？可是现在刚过中午……”

“沈凤玉，”点心摊前面的董姝咬着指甲对着面前的吃食犹豫不决，“你说我买哪个好呢？云片糕厨房的张妈就做的很好，驴打滚又是北方特产，绿豆糕太干了，我想吃桂花糕……但是这个看着也不错。”

“我说姑奶奶啊！”买点心看着她直流冷汗，“要么您两样都来点尝尝？”

董姑娘眼睛一立，“凭什么都买，老娘的钱是好赚的吗？”她猛一回头，开口问身后的少年，“问你呢，沈凤玉，我买……你看什么呢？”

少年呆愣愣的望着对面，半晌才反应过来，回头张了张嘴，发出梦呓似的声音，“师父……”

“诶？”

两人还没走近，远远的就看见有个公子哥打扮的人在白马郑家门口来回转圈，那人一转身看见他们，登时扑了过来，一双桃花眼里带着血丝，莫名显得憔悴，“万兄，十方！你们可来了！”

“怎么了？”十方搀着他往郑家里面带，“到底出什么事了？”

“思齐他……”

几人迈进郑府远门，就听边上一个清亮童稚的声音接着说道，“是赫连公子出事了，”转头望去，就看见小圆穿着明黄僧袍大红袈裟，宝相庄严的立在一旁，眉心还点着一抹朱砂，他对十方点了点头，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个信封来，“半月前他突然失踪，我们只找到这封信。”

孙孟采拉着十方和万青年叫道，“是白衣教留下的，他们把思齐抓走了！”

“师叔……”

小圆叹了口气，点头说道，“不止这么简单，咱们进去再说。”

赫连思齐虽然为武林立过功劳，但也只是一个人，他突然失踪本是惊扰不到那么多人，但如今白马郑家却聚满了当世数得上号的武林名家。

二人一进大厅吓了一跳，里面宾主落座聚集了不少人不说，还看见平日里一派威严的唐大先生捻着他三缕胡须来回走动，下巴几乎都要被捻秃了，“万贤侄，十方居士！”唐大先生见了他们眼睛一亮，迎上了说道，“等你们好几日了！”

十方虽然疯癫，但心思却很细腻，顿时觉得奇怪，下意识的回头望了小圆一眼，后者只是闭上眼口宣佛号，对他置之不理。

傻子这阵子都走沉默寡言路线，面对唐大先生如此盛情，却也一言不发，直到对方忍不住说道，“听说万贤侄曾在扬州一带游历，也去过京城，在聊城的时候还借宿在千叶门分舵，着急叫你过来，就是要问问，你同千叶门门主万年青可算熟识？”

万青年一愣，没有说话，而是抬眼盯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老夫没有别的意思。”唐大先生有些忧愁的继续捻着胡子，“只是你二人的姓名……如此相像，而且又认识，就想问问而已。唉，实话说吧，赫连公子失踪之前，曾向我说过，万年青此人，十分可疑！”

暮色渐浓，街上行人渐渐少了，杭州城南门的一间客栈里却分外热闹，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却不吃不喝也不投宿，直接奔后院而去，没一会儿就把后院那小屋挤得满满的。

一个十四五岁的俏丽少女坐在桌前，柳眉倒竖，使劲的拍了拍桌子，叫道，“人都在杭州了，你们还告诉我没有消息！难道要等中三堂的房顶被掀了，才算有消息？”

“堂主息怒，”屋里十几个年纪老大不小的人被她训得直哆嗦，“年关将至，正是咱们忙碌的时候，而且唐大等江湖人士来杭，我们的确没得到消息，应该是隐秘形式，另外芳草楼也没给咱们送信。”

少女无奈的呼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快把消息给万年青带去，要不是沈凤玉眼睛尖，这就要被人在眼皮底下瞒在鼓里了，至于他们的目的，继续给我去查！”

“是！”

第九十三章：停不下来

任谁被关在一个地方不闻不问差不多一年，都不会觉得好过，特别是最后的一个月，送饭的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不得不偷偷跑出房间去厨房找东西充饥，连续几天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一切说明对他的看守松了很多，或许是个逃出的机会，正打算行动，看官自己的蒙面女子突然都消失了，换成了一批穿白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