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玉歪着头望了望她，脸上懵懂茫然。

“你又不是哑巴，为何不说话呢？”董姝抬头隔着瓦片望了望阳光，不知想到什么，语气突然沉下来，“我真的知错了，沈凤玉，你和我说话吧。”

痴傻的少年张了张嘴，半天吐出一个气音，“苗……”董姝还没来得及察觉，就听到前面不远，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说道，“你到底要怎样啊！这是大夫，不看大夫你就说不了话，说不了话我就不知道你要怎样啊！”

她打眼望去，就见杜方从走廊边的一间屋子里窜出来，回头对屋里说，“十方居士，你到底是……”

“书呆子？”

杜方回头，立刻看见救星似的扑了过来，一脸的委屈，“董姑娘！十方居士他不肯看大夫，一直在比划，到底什么意思我看不懂啊！”

董姝连忙进了那屋里，迎面一个庞然大物就扑了过来，她身后沈凤玉立刻挡了上来，将那东西拦住，却是跌跌撞撞的十方。

“假和尚，你怎么了？”董姝隔着沈凤玉，踮着脚向里张望，就见十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又用手比划，一通乱七八糟的，董姝看得最清楚的就是一个圆圈。

“你……你要说什么啊，你慢慢比划，先安静下来，”她这话刚说完，沈凤玉伸手一推，就把十方推了一个踉跄跌坐在炕上，后者扶着床沿愣了半晌，然后慢慢坐正，伸出手来，又缓缓的比划了一遍。

董姝看的头疼，嘴里下意识的跟着念叨，“什么？门……你的门？……圆？”

十方顿时猛烈的点起头来，手里的圆圈一缩，又小了一圈。

“……小……圆？”

十方居士像打了鸡血似的“啊啊”大叫了起来，一翻身上了炕，手舞足蹈，表示他的欣喜之情。

“小圆什么啊？”

杜方探头进来插了一嘴说道，“小圆？小圆大师，是少林寺戒律院首座。”

“那他比划小圆干吗？”董姝挠了挠头，烦躁的说道，“不管了！快去叫万年青过来！”

万年青带着二傻子赶过来，十方又是一顿比划，众人拿眼睛盯着万年青，只等着他能看出什么，万门主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转头说道，“杜方，去拿纸笔过来。”

“纸笔？”

“他手不是还没残吗？”万年青嫌弃的叫道，“让他写字啊！”

十方居士似乎才想起来自己回写字这么一说，由着二傻子把自己的手按在纸上，歪歪扭扭的挥毫泼墨，一张桌子大的纸，居然只写的下两个字。

作为屋里最资深的读书人，杜方拿过那纸来，按照顺序两个字两个字念道，“我的、师叔、小圆、在济南、带我、见他……”

“小圆大师？”万年青愣了愣才想到，“他可是来参加那个武林大会的吗？”

十方连忙点头，又摸索着写道，“圣音的事……他帮你们……”

万年青似乎对十方的建议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叫二傻子送十方去见他师叔，自己却带着董姝又去了钟粹儿所在的“不羡仙”。

“董姑娘你看，”万门主用扇子指了指不远处的湖岸，“那里彩台已经搭好了，明日的万艳雅集，就是在那里，到时候唱歌跳舞的，夺冠的姑娘就是天下花魁之首，在整个中原都会享誉盛名。”

董姝仰着头看了看他，眨了眨眼说道，“万年青，你特意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董姑娘不妨自己想想，这没什么难的。就如今天早上，十方居士写字的事，动动脑袋就能想到的事情，干吗非要等到我来？”

“切，要不怎么你是门主？”董姝嘴里这么说着，却还是下意识的想了起来，却不由得把那番话和圣音教的事联系起来，越想越糊涂了。“我想不通啦！万年青你这番折腾到底是为什么？钟粹儿是来参加万艳雅集的吧？为什么千叶门又另派了人来？”

“小钟只是我的属下，和千叶门没有半分关系，”万年青眯着眼睛望着对面彩棚，仿若自语似的说道，“我要做的事情，也只为我自己……”

“什么？”

“董姑娘，若是你想要的东西有机会溜到你的指边，可千千万万要牢牢抓住啊！”

一滴、两滴、三滴……

山下已是春暖花开，这雪山之上，却只有人气最盛的厅堂的屋檐上，有冰帘开化。

一个十二三岁样貌可爱的童子站在屋檐下，仰着头数着水滴下落，眼神分外认真，像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宝贝珠儿！”突然有人将他拦腰举起来，直将他吓了一跳，小孩连忙挣扎起来，嘴里叫道，“放我下来！毓钟灵！你做什么？”

“怎么，珠儿？”抱着他的人停下动作，含笑探过头来，“不好玩吗？”

“不好玩，快放我下来！”

“好好好，”毓钟灵将人放下，自己却又蹲着凑了过来，嘟着嘴委委屈屈的说道，“珠儿这么讨厌我？那可要随你的愿了，我这次下山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

“下山？”珠儿一愣，不由回头问道，“你要去哪？”

“嘻，”明明是傻笑，毓钟灵弯起眼来，却透着一股狐狸似的精明劲儿，“教主急召我下山，我们终于要有动作了。”他这话说出来，却又用眼角去打量珠儿，见后者垂着眼，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似的，于是又装起可怜来，“珠儿，你不会舍不得我吗？”

“……不会，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毓钟灵眼睛一转，又笑了起来，抱着珠儿说道，“什么叫我该干嘛干嘛去，你是本公子的书童，自然是本公子该干嘛，你就该干嘛~准备准备吧珠儿，咱们一起下山去！听说你原来是中原人？走吧，我们就去见识见识中原风光！”

万艳雅集前夜，万年青披着大衣坐在床上，望着修好了却大敞着的窗子发呆，二傻子蹲在床脚，捧着脸抬头看他，每隔二十秒钟，就叹了口气换一个姿势，忧愁的不得了。过了好一会，傻子实在是忍不住，撑着发麻的双腿站了起来，可怜巴巴的叫道，“阿青，咱们睡吧……”

“恩？睡什么？”万年青惊醒似的低下头来问他，“傻子，你困了吗？”

“没……没有，阿青，不过阿青咱们早点睡吧，你不累吗？”

“我在等……”

他正说着，却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门主？”

“杜方，如何了？”

门外的书生说道，“您要求的事情，明日即可办妥，我却是要来，回禀您另一件事的。”

“什么？”

“刚刚我师姐陆霏霏传信过来，我师父他，有消息了！”

万年青一愣，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身上披得衣服，随着动作滑落下来，吓了二傻子一跳，“金珠子？”他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重复道，“金珠子……终于有消息了……”

第四十六章：水蟒

第二天日上三竿，坐在院子里等得不耐烦的董姑娘才眼看着万年青带着二傻子出来，忙跳下栏杆迎了上去，凝着眉问道，“万艳雅集从今日清早就开始了，你们怎么醒得这样晚？”

万年青向后仰了仰正好靠在万青年肩上，他懒洋洋的笑了下，说道，“你不知道好戏都用来在后头压轴吗？现在这时间上台的，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馆子，京师三绝、秦淮七艳，还有扬州教坊，都要傍晚才能上台。”

“诶？”董姝失望的瘪了瘪嘴，“不要嘛，亏了本姑娘还起了个大早！”

“现在去也好，或许会有黑马杀出来呢！”万年青笑了笑，转了下扇子拍拍二傻子的手背，“走了，咱们去瞧瞧。”

那献艺的彩棚，是对着湖面搭的，众人到了大明湖畔，就远远看见湖面上游着三层楼高的船坊，犹如漂在水上的豪华酒楼。董姝一望见那游船，就叫着要过去，万年青摇了摇头，带着众人在码头等了片刻，一会就有支精致的小画舫靠了过来，一个相貌猥琐的汉子从上面跳了下来，对着他一揖，低声叫道，“门主。”

“如何了，魏五？”

魏五垂首说道，“咱家的姑娘，安排在明日傍晚上台，只是这黄昏日落的时间，却被秦淮的青花楼争了去……”

“无妨，”万年青回头示意大家上传，自己扶起魏五问道，“可有这俩日演出的名单？”

“有是有，我得去想衙门的人要去。”

“你差人去给我取来吧。”

魏五吩咐了人后，就和万年青上了画舫，眼看这画舫要向彩棚游去，就听岸边有就叫道，“等等！万门主等等！”

画舫不是马车，说停就能停的，眼看船头离着岸边有四五丈远了，那叫嚷着奔过来的锦衣公子一个纵身窜了起来，只是他这一跃跳得倒是高，却不怎么远，眼看着势头落了下来，跳出却不过一仗多。突然间，画舫之内传来破风之声，一柄硕大的重剑夹着风飞了出来，旋转这到了那公子的脚边，后者借力一跳，这回平安的落到了船头，那重剑也一个回旋转了回来，被走出船舱的高大青年一把拎住。

“呦，万兄！”落了地的锦衣公子一点也不觉得刚刚那一下子丢人，仰着一双桃花眼笑着望向万青年，“好身手啊，这么久不见，你越发精进了！”

“孙孟采，”二傻子咧嘴一笑，显得还挺开心，“你怎么来济南了？”

“咦？万门主没和你说吗？”孙孟采眨了眨眼，说道，“思齐在哪里，我自然就在哪里，就像你和……”

“咳，”万年青此时也转过来，轻笑问道，“赫连公子没来吗？”

“在和那些个人开什么个大会，”孙孟采蔫了一下，又猛地抬头神采奕奕的瞄向远处的彩棚，“快靠过去，快靠过去！叫我看看有什么美人没有！”

万年青看着他拉着傻子往船尾跑去，便拿眼神示意了下杜方，后者会意，做了个一切妥当的手势，万门主点了点头，在董姑娘身边落了座。

离近彩棚，那高台之上正有位清秀女子正抚琴歌唱，也不知这台子是什么原理搭的，她只是轻声歌唱，那声音清清脆脆的居然就在湖面上传开了，本来热热闹闹的湖面登时安静下来，听闻歌声，心中一片清凉。

“我昨天还说，”董姝抬头说道，“这台子离着这么远，又没有麦克风，唱歌肯定是要吃亏的，没想到离着这么远，还能听得清楚，看起来古人的智慧真是不能小瞧。”

“难得董姑娘终于懂得这个道理了，”万年青一脸的好笑，“你看台上这姑娘唱的比你在悦来酒楼的时候如何？”

“……好吧，唱得比我好，”董姝诚实的说道，“我只不过是歌词和曲子奇特而已，但那又不是我写的。”

“所以说，这位姑娘还只是名普普通通的地方花魁，董姑娘想凭着几首流行歌曲出头，真是太难了。”

“喂，你有完没完，别得空就对我说教，老娘早就不想做那些了！”董姝听着歌声，有些不服气的说，“哼，你上辈子肯定大字不识，又五音不全，要不怎么这么爱找我麻烦？”

万年青眯着眼睛笑了笑，边上二傻子突然走了过来，递上一只被剥了皮，白白嫩嫩水汪汪的桃子，万门主看着那丰腴水润的桃子，只觉得无处下手，二傻子又往前递了递，他眨眨眼，低头就着这姿势咬了一口，傻子登时满足的笑了起来。

“我靠，闪死老娘了！”

手里捧着桃子的二傻子岿然不动，脸红也不红，专心致志的看着万年青一口一口的吃，这边正腻歪着，叫嚷着，万青年却突然身上一僵，然后下意识的将手里的桃子抛到水里，向前一扑将万年青护在怀里，几乎同时画舫如同遭了大浪一般，剧烈的晃动起来，董姝一愣，想要站起来，却也被身边的沈凤玉按倒在地。

“怎……怎么回事？”

晃动渐渐停息，她看不见动静，只听见十分巨大的破水声。过一会，耳边又传来杜方叫嚷的声音，“船家！魏五！快把船向彩棚靠近！”

万年青由着二傻子护了自己一会儿，然后才伸手拍了拍后者肩膀，说道，“傻子，没事儿，松开我吧。”

“别动，阿青，有人袭击那艘大船。”万青年按着人抬头望了一眼，“那是……大蛇吗？”

万门主扒拉开他，抬头眯着眼睛瞧了会儿，慢悠悠的说道，“蛇啊……”说罢眼里带上了了点笑意，余光瞟向一脸如临大敌，谨慎盯着远处的杜方。

只见远处湖面上，漂着那三层高的船坊的地方，一只比千年古树还粗壮的苍色水蟒破水而出，仔细看那蟒蛇头顶还有生着白色的角，也不知是什么品种。这水蟒反复和船坊有着八千年的深仇大恨，此时正不断摆动身体，兴风作浪，搅得那大船不得安宁，已经有一阵阵尖叫声，清晰可闻的传到这边来。

这边浪倒是不大，不一会，董姝也从甲板上爬了起来，目瞪口呆的望着那边，结结巴巴的叫道，“这不是……不是蛟龙吗？我靠，原来老娘穿的是奇幻片！”

“是奇幻片啊董姑娘，”万年青笑着回头说道，“你看看，那蛟龙头顶啊，可还有人呢。”

这边离着太远看不清楚，但二傻子武功好，定睛望去，蛇头之上真真安安稳稳的坐在一人，那人身段妖娆，似是女子，以白巾蒙面，她和水蟒都从湖里出来，身上湿漉漉的越显得身材婀娜。

“思齐……”画舫上，孙孟采突然叫了起来，“思齐！思齐他在那大船上！”

“这位公子，您……什么意思？”杜方愣愣的抬头望他。

“那个倒霉催的武林大会，就是在那画舫上开的！”

二傻子一愣，将万年青推到孙孟采身边，“你轻功不成，帮我看着阿青，我去救人！”他刚要走，却听身后万年青沉声叫道，“站住！你不许过去！”

第四十七章：准备

“站住！你不许过去！”

万年青这话刚刚喊完，二傻子只来得及回头，就听身后“嘭”的一声巨响，随后就是震天的惊叫，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就看见那条水蟒像是突然得了号令，弓起了整个滑溜溜的巨大身子，向大船撞去。

撞击一下接着一下，大船摇摇晃晃，几度要遮仰过去，万青年瞪着眼看着，再也顾不得万年青的话，扛起重剑就要设法过去，却听身后万门主又叫道，“那船上都是江湖名宿，武林高手，有东西袭击，他们怎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么是他们不在船上，要么就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救人咱们还要从长计议，别把自己也赔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