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别过来！”
“哈！你说不过去就不过去啦，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吗？！告诉你，你最多不过是个背叛同族的卑鄙小人而已！！”
“你乱说！不准你侮辱我！！”
一步步地向后退、一步步地闪避着对方的迫近、一步步地退缩、一步步地望而止步。脚跟抵住墙角，脊背贴上冰冷的墙壁，羽真的已被逼入绝地，再也没有一丝丝逃脱的可能。
“现在看你还能往哪逃？！除非你能够突然间长出翅膀飞上天！！”
那个被称为大哥的家伙倾身欺近羽的面前，射散着寒光的眼直直地盯视着羽局促着的颤抖和瑟缩，揶揄地嘲笑着羽身处着的绝境，眸狰狞、笑亦狰狞。
危机一触即发，即使是再迟钝的人、即使是再无知的孩童，依然会对危险产生知觉。
他们要做什么？！其实羽早已知了，危险犹如一张蛛网，纠缠交绕的蛛丝黏附在羽困兽犹斗的身躯上，束缚住他的挣扎、禁锢住他的躲避、囚禁住他的逃离。
长出翅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就象鱼不会飞翔、鸟不会游泳、天使不会唱歌一样，奇迹是绝对不会出现的。那么——又有谁能来拯救自己？是神吗？是恶魔吗？是天使吗？还是某一个被自己重复伤害拒绝的人？！
“翅膀是长不出来的！不过你似乎忘记了被人搭救这个可能性啊？！”
很低很低的声音，也很冰冷，和眼睛一样冰冷，灰眸反耀着余日的惊艳，修长挺拔的身躯遮挡在落阳的光彩上。光，夺目的金光，镀在他高大的躯体周围，象极了一层天使的光圈，他沙色的如落日般金光耀耀的发随风飘散在摇摆的光圈中。
“……鹰……？”
声音不知道为何有些哽咽，开不了口，开了口也只是比风更干涩的碎声。不能控制的热流直涌上心头，快速地流入加快着的搏动里，延从着每一根血管的蜿蜒，急速充斥着整个儿胸腔。
“哈哈，看来出现了个爱管闲事的家伙啊！喂，小子，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夹着尾巴快滚吧！！”
“你认为你有这个本事吗？”
淡淡地挑衅着对方，锐光烁烁的眼微斜了眼身抵在残壁上的羽，鹰抽紧的心稍稍松弛了一下。
还算好，来得正是时候！
无法想象如果再晚来一会事情是否就会变得无法收拾？无法想象如果再晚来一会是否就会只留下他满身的血污？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样，那么鹰一定是究极一生也无法宽恕自己的！哪怕是用尽一生去忏悔也是无法得到救赎的吧！
“你小子还很狂妄嘛！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厉害还是我的拳头厉害！！兄弟们，上！！”
刀光随血影，身动伴影移，羽只能怔怔地看着鹰被三个人夹击，想帮却没有力量、想求救却无法移动。
落霞、残日、半边碎天，空中有四个纠缠着的人影，中间的那个身形伟岸、攻避自如，他垂至腰际的发在日的边缘划出优美的流线，冷静漠然的灰眸象是天边的一抹孤星，清澈、透明、却又寒冽渗人。
渐渐地鹰占了上风，有利地钳制住对方犀利的攻击，鹰一个回身飞踢，瞬间有一道人影从交叠的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轰！”
震天的巨响，那个人摔落在羽的跟前，巨大的冲击里泛起层层灰尘，迷雾般的烟云乱花了羽的视野，在漫天灰尘散尽后，那个跌落的人毫无动静地趴躺在地上。
难道是死了？也对，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怎么可能毫发无伤？！真的是死了吗？是不是该上前确认一下？！
“唔？”
那个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在羽犹豫着的当口。听声音好象很痛苦，羽迟疑着，意欲上前的脚步半举着却迟迟未有落下。
“求你，救救我！我就快要死了，求求你！”
他在求救，在对着自己求救！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排山倒海似的哀怜淹没过羽迟疑着的心。
救？不救？！难道就任由着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你没事吧，振作一点！！”
不要放弃啊！不要就这样轻易地舍弃掉自己的性命啊！！人是宝贵的，是无法用其他来衡量的，生命只有一次，所以千万不要如此轻易地放弃啊！！！
“振作一点！我去叫医生来！！”
羽想要抽离轻托住对方的手，却猛然警觉对方突然加重的力道，还有原本黯淡眼眸里突现的锐利。
“说不定需要医生的是博士你呢！！”
“你？！”
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做戏？！难道刚刚的垂暮只是假装？！！
羽不能相信刚刚的一切只是计谋，无法置信地看着对方冷佞的笑容，黑色的瞳孔迅速地扩张着。
杀机散发着冷冽的寒光，应合着对方狰狞眼神越逼越近，刀口刺上心头的那一刻，在羽的耳畔有一个声音在急呼。
“羽！当心！！”
有一个身影挡在自己面前，挡住对方逼近的身躯，挡住划过冷风的刀口，挡住匕首刺入的瞬间。
血是红色的，这是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事实，红色的，确实是红色的，鲜艳的象是血色的玫瑰，不是自己的血，而是另一个人的血，从他被刺的胸口喷溅出的鲜红的血。
“羽，没事吧？”
曾经……有一个说过相同的话……在他的胸前，也盛开着一朵同样艳丽的“玫瑰”……
第三十二章：逆天
残月和落日。
银发与金丝。
残月下有一个银发的精灵纵身阻挡住飞射向自己的毒箭。
落日中有一位金丝的天神飞身抵御住突杀向自己的匕首。
影与影重叠，光与光交汇，残月与落日并存。
羽分不清过去与现在，两个人的身影交叠，两个人的声音重汇，两个人用同样温柔的眼神对自己说了同样一句话。
“羽，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你的胸口有那么多的血在外涌！怎么可能有事？你的身躯将我遮挡得如此严实！！
为什么头这么痛？痛得仿佛是要裂开一般！为什么心也这么痛？痛得似乎连灵魂也被撕扯分裂！！红色的血在羽的眼前飘摇，象是三千绫尺的飞流，满满叠叠、铺天盖地，血，红色的，头脑里就只有这一种颜色。比天地失色更为震撼、比山崩地裂更为强烈，血本来就是红色的，可没想到红得如此震动人心。
头真的好痛好痛，有许许多多模糊的片段一下又一下地跳过，清晰、模糊，模糊、清晰，想看清的看不清，想放弃的偏偏又开始清楚，到底是清晰还是模糊？究竟是模糊还是清楚？看不清，分不清，感觉不清，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假，不知道是虚幻还是现实，到底是什么在脑海里晃动？究竟那些模糊又清楚的片段在诉说些什么？
记得最清楚的是在月光下闪耀的银丝，宛如冷月的碎片，那么美可又那么冰冷。他的唇边永远有一抹淡淡的笑，象是夜晚盛开的昙花，很浅很柔很美丽。喃喃低语的声音里藏着化不了的温柔，在轻靠上他温暖的胸膛时，从扩张着的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是那样沉稳平和。他是自己最爱的人，但是为什么在疼痛的边缘，总会有另一个身影在飘荡？他是最爱自己的人，可是为什么在被爱的同时又会有负疚的心绪？
血，是红色的，沾染上银发的时候依然是红色的。在他恰如银线的发上，红色是如此耀眼、如此美丽、如此……如此让自己甘肠寸断！！
为什么？只是因为他的生命在消失，在自己的指缝间一点点、无法挽留地消失……
那天不是落日，照在脸上的不是余晖，抓在指尖的不是金丝，凝视着自己也不是淡淡的仿如琉璃般的灰眸，可是为什么他的脸和他的脸在重叠？为什么有的在渐渐模糊，而有的在渐渐清晰呢？
倒退！倒退！！再倒退！！！
有一个少年孤独地躺在冰冷的地上，风掠起他额前的头发，吹起他半敞着的衣襟，如雪中的雕塑般迷人，雪花落在他的颊上，当自己轻手抚摩过去的时候，他紧闭着的眼睑微微张开，在半垂的眼帘下，淡淡的灰眸似乎是冻结在冰层下的火山，他的眸似醒未醒，他的唇浅浅颤动。
“羽？不要离开我，请你不要离开我。”
这是他唯一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在半是清醒半是昏迷的情况下，一直紧抓着自己的手腕，唯一要求着的一句话。
推进！推进！！再推进！！！
朦胧的月色下，有一双宽厚的肩膀紧拥住自己的颤抖，他的双臂是如此有力，他的声音里带着啜泣的哽咽，他盈满眼眶的泪是那样美丽，象是珍珠般的晶莹，又象是泡沫般的空幻。
“傻瓜，你还有我啊！你还有我啊！我会一辈子陪着你的！”
月真的很美，可是为什么光落在身上的时候没有温暖的感觉？为什么在冰冷的空气里，我只听得见你的声音，却感觉不到你心脏跳动的节奏？
继续！继续！！再继续！！！
还是月光，依然是重复的月光。冷，比冰更冷，冷的不只是温度，还有一颗知道真相后瞬间冻结的心。
为什么不给我解释？！你解释啊！！快点解释啊！！告诉我其他的都是虚假的！告诉我不要去坚持所谓的伦理道德、所谓的世俗偏见、所谓的正确与否、所谓的真真假假！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紧拥住我？！为什么不用尽全力摇晃我？！为什么不大声地说爱我、需要我、无法离开我？！！为什么要给我逃离的自由？！为什么要让我能如此轻易地离开你？！！
“你要我用什么身份留下来？”
当我苦笑着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你没有立刻无愧地回答我？为什么不自私地要求我？为什么不再次坚决地说“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谁？是谁曾在身体交缠的时刻在耳边细语？！
谁？是谁曾眼含泪水紧拥住颤抖的身躯？！！
谁？是谁曾无言地不肯放开半拉住的双手？！！！
谁？又是谁曾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亲吻、同样的爱抚、同样的温柔、还有同样的一句“我爱你”？！！
不要！好痛！！我的头好痛！！
手指紧扯住耳边的发丝，紧紧地仿佛要将其生拉硬扯下来，羽的喉间隐约有痛苦的呻吟，象是尤死前的猛兽，最后的痛苦的无法抑制的哀鸣。
不要想起来！不要想起来！！
快想起来！快点想起来！！
有两个声音，两个声音在头脑中呼喊，在痛得快要裂开的头脑中大声地呼喊。
不要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想起来！快想起来！……
“羽——那——那个人——他会来——会来找——找你的——他的——名——名字叫——”
“鹰——！！！”
怎么会忘了那双灰如琉璃的眼睛？怎么会忘了那头金如碎日的长发？怎么会忘了宽厚有力的臂膀？怎么会忘了紧锁住自己的温暖胸膛？这一切怎么会忘？又怎么能忘？！那么多个颈项缠绵的夜晚，那么多个朝夕相伴的日子，那么多个激烈火热的拥吻！
血，红色的，红得象一抹燃烧着的火苗，那么红、那么热、那么烧、那么刺痛人心。
不要！你的生命在流失啊！和从前一样眼睁睁地、无法控制地在我眼前流失！！为什么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你身体里一点点溜走？为什么除了紧拥住你逐渐冰冷的身躯外我一无是处？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忆起的瞬间就是失去的同时？！
初春原来也会下雪，而且比冬日的雪更加寒冷，是天在为你哭泣吗？还是我在为你哭泣？
好冷啊，怎么死亡的时候总是如此冰冷？
“病人失血过多，心脏已停止跳动，经抢救确认死亡。”
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呢？阳光刚刚明明还在闪耀？笑容刚刚明明还挂在他的唇角？亲吻刚刚明明还是如此炽烈？为什么就在天黑的那一瞬间，这些都消失了呢？
“羽？你想开一点——”
怎么想开呢？当你爱的人是为你死亡的时候？当你爱的人用变得冰冷的双手抹去你泪水的时候？当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你告诉我，要用怎样的心去想开呢？
不，我不要就此失去！才刚刚想起你我的过去，才刚刚放得下固有的成见，才刚刚想要去拥抱明天的希望，怎么甘心让这一切就这样过去呢？我不甘心啊！我不愿就此收手！！
“亚门，帮我！”
坚定的黑眸，散发着夺目的异彩，额发随微风飘扬，淡淡的发香流泻在浅浅的空气里。
“羽，难道你是想……”
剩下的话被阻在喉间，怔怔地望着羽坚定到天崩地裂亦不改色的目光，亚门的心兀自颤抖了一下，一记很重很重的心跳声。
“我已经决定了，亚门。所以请你帮我，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好吧。”
死而复生是什么感觉？是一睁开眼就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爱人，是一伸出手就触摸到千回百绕的发丝，是走过千山万水后终于重又紧拥在怀中的温暖。一个人的死亡很孤独、很冰冷、很凄惨、很不甘、很难受、很无法忍受……有那么多放不下、有那么多不想失去、有那么多还没来得及拥有、有那么多仍在继续期待……
所以不甘心就此放弃，所以不甘心就此沦陷，所以不甘心就此离爱远去，所以不甘心就此长眠不醒；所以甘愿背弃道德的灵魂，所以甘愿寄生于背叛，所以甘愿放逐心灵的枷锁，所以甘愿为爱而沉沦苦海。
“羽……”
支离破碎的声音，不过却比天使的颂歌更为动听，只因为那是生命流动的声音，所以即使是这世界最优美的旋律，依然无法与此相提并论。
“你醒了？”
和过去一样温柔，沙哑涩涩、撩乱人心，黑色的眸象是夜空里的寒星，好亮好耀眼好美丽。
“嗯，我没死吗？”
“傻瓜，你怎么会死，我绝对不允许你离开我！”
轻手抹去垂挂在黑色珠宝边缘的泪滴，那么清澈的泪水，好象没有一点点的杂质和瑕疵，那滴泪粘在指腹上，象一滴沾油的火星，好烫手好炽热。
“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啊，别哭了，再哭就变成小花脸了，不好看就没人要了。”
“你敢，我这一辈子就赖定你了。”
“是吗？那你可要一辈子都抓住我的手哦！”
情愿为爱抛弃灵魂，即使跳动在胸腔里的不再是那颗原有的心脏，即使血管里再没有流动过去的鲜血，即使身体被机械改造得冰冷，即使丢弃掉所谓的自尊自傲，可有你——只要有你能在我怀中，那么所有的一切有或没有又有什么不同呢？只有为了你，叫我无法为人我也依然无怨无悔，只因为爱本身就让人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