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这才抿了下嘴,颊边漾出一个小酒涡,满意地笑了。
江少儒看着怀里天真愉快的小孩儿,眸光变得深沉起来,他没有告诉江月的是,林婉婉若是没有把握,自然是不会忽然
上门来与他谈这笔生意的,而且,从自己刚才试探的口气来看,林婉婉确实是知道了什么,他腾出一只手,推了推鼻梁
上的眼镜,微微勾了下唇,莫非,自己的动静稍微大了点?
江月的生活,终于逐渐安宁起来,虽然周围有些同学待他的态度比起最初时还是稍微多了一点距离感,要么就是多了点
讨好巴结的意味,但大部分还算真诚,除了最开始那几天老有学长学姐跑来软磨硬泡的邀请他加入各自己的社团,连学
生会也找上门来,后来也不知道是江月的导师找了些什么借口让那些人都知难而退了,还是江少儒让人做了什么,那些
牛皮糖们也都消停了下来,而汪纪,由于一开始就与江月走得近,虽然又八卦又鸡婆,但好在他识趣,平时并不刻意向
江月打听他家私事,相对来说,两人倒成了极要好的朋友。
江月每天要是课结束得早,便会自己搭公车去“天晟”找江少儒,坐在办公室里自己那张桌子前温温书写写作业,江少
儒让陈彬给他拿了台笔记本过来,还专门给他布置了一个书架,一个文具架,准备了不少建筑设计相关的工具、书籍,
没事了就自己在那儿玩玩游戏上上网,摆弄一下模型,画画图,累了就躺到江少儒的桌子下抱着他的脚睡一会,屡屡让
江少儒为他这傻气而偏偏又可爱得不行的行为好笑不已,等到江少儒工作结束,如果没有必要的应酬,两人便一起回家
,在外人眼里看来,这父子俩的关系,实在是好得不行了,尤其是有好几次,江月在桌子下面睡着,江少儒不忍心叫醒
他,便直接抱着他下楼上车,从不假手于人,一边跟着帮忙按电梯开车门的秘书小姐,看到自家老板在别人面前从未有
过的温柔眼神,都差点一不小心溺死进去。
于是,公司职员们都在背后纷纷议论,咱们向来行事低调的老板,怎么在对自己儿子的宠溺照顾上,就丝毫不低调了呢
?树大招风,他就不怕,这儿子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软肋,成为自己被人攻击时,最致命的弱点吗?
这话传到江少儒和江月耳里时,江月戳着江少儒的肋骨,笑着问他,“喂,别人都说我是你的软肋咧,据说每一个强者
,都是不允许自己有弱点的,你不怕?”
江少儒笑着反问他,“那你怕不怕?还有这么一说呢,越想保护一个人,就越应该把他放在让人看不见的地方。”
江月摇头,江少儒便亲了他一口,一推眼镜,“那就行了。”
离林婉婉与江少儒那天的谈话过后一个星期,林婉婉终于等来了江少儒的答复,不过令她失望的是,江少儒拒绝了与“
丰岳”的合作,隔着一张咖啡桌,江少儒笑容温文,“‘天晟’每年的收购计划和新项目的开发都是有预算的,‘碧水
蓝天’的开发已经在今年的预算之外,已经挪用了公司相当一部分的备用资金,加上‘天晟’今年在海外也有几个大的
合作项目,是无一可轻忽的,你知道,我刚刚和小月相认不久,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照顾他,所以接下来,一来我不打
算再分散额外的精力去做其它生意,二来,我也并不想冒资金周转不灵的风险,来吃这块肉,以免得不偿失。”
林婉婉用勺子搅动着咖啡的动作淡定而优雅,虽然心里已经因为江少儒刚刚的话而激起了大片波澜,她不明白,江少儒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想吃这块肉呢还是暂时不想吃这块肉?抑或是,不想冒险去吃这块肉?更或者,他早就
有了别的打算?
她拾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小口,对面的男人,五官深刻却不失柔和,眉目间的成熟俊雅和总是有意无意外露的几许风
流很让她迷醉,出于女人的矜持,她只能一再掩饰,她倾慕了这个男人十多年,很久以前就想过要怎样将这个男人拒为
已有,她很清楚当年江少儒娶那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是为了利益。
陈国华当年为了利用江家洗白自己的生意,拿枪逼他娶自己的女儿,即使因为这件婚事江少儒也获益不少,但是谁也不
会高兴自己曾受人胁迫过,江少儒心思深沉,一旦陈家没了利用价值,她不相信江少儒不会报当年被人用枪指着脑袋的
仇,她本以为,等自己长大了,等自己各方面都成熟了,将这个男人夺过来会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她怂恿父亲开娱乐
城,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结合在国外的学到的各种独特新颖的经营手段为父亲出主意,参与管理,与陈家抢生意,陈家
如今俱乐部生意大不如前,不得不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丰岳”的竞争,林婉婉觉得,即使江少儒不爱自己,
单只站在利益面前,他也定会选择更年轻更聪明更能为他的事业推波助澜的自己,只要能将这个男人抢过来,再慢慢让
他爱上自己,应该也不会太难,只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在她准备为自己的目标大展拳脚勇往直
前的时候,会突然冒出个让江少儒疼宠得不得了的私生子出来?从目前的观察看来,她完全相信,等一脚踹开了陈家,
只要那个叫江月的男孩不愿意,江少儒就绝对不会舍得让他受委屈,而再给他娶个后妈。
“江大哥,你也别这么急着拒绝,等哪天你想通了,或者觉得有必要与我们合作了,到时候,你还是可以再来找我谈。
”林婉婉放下杯子,朝他微笑,既不再努力说服,也不表示放弃。
江少儒点头,笑着说了声谢谢。其实对于这个女人,他还是挺欣赏的,如果没有小月,也许,他真会愿意与这个林婉婉
,发展出点什么关系来。
只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那么多如果的。
“碧水蓝天”动工一个多星期了,这天,底下忽然传来消息,说在原本打算建度假屋的那块区域里,挖出了一副死人的
骸骨,由于警察的介入,“碧水蓝天”不得不暂时停工。陈国华发了好大一通火,连骂晦气。
这天晚上,江月头一次随江少儒,与江灏凡和陈淑美一起回陈家,陪陈国华一起吃晚饭,江月本不想去,看在江灏凡一
直可怜巴巴瞅着自己的份上,勉强给个面子一起去了,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出于礼貌和教养,还是称了陈国华一声外
公,陈国华看了江月一眼,点头“嗯”了一声,手上的烟杆敲得叭叭直响。
“少儒,你跟公安厅的马厅长关系不是很好吗?明天请人出来吃个饭,让给通融通融,提早解禁,只是一副骸骨而已,
人都不知道死了多久,就算是封了那里也找不出什么证据来了,施工时间是早就预算好的,可耽误不得,明年五一长假
之前,必须要开业的。”饭桌上,陈国华对江少儒说。
江少儒一边帮江月夹菜,一边点头应道,“行,我知道。”
“还有,再请个风水先生来看一次,稳妥点。”陈国华是黑道起家,在这方面是极为谨慎和在意的,从前打打杀杀时,
就没少拜关二哥,每次出门或是有什么大生意要做,也一定会拜好几次神,刚买那块地时,就请风水先生看过好几次,
虽然知道在地里挖出点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很正常,但这次不知怎的,心里就是不安。
“不是已经看过几次了吗?爸你会不会太紧张了?就是在市区,下水道里都能清出死人骨头来,何况是在郊外?风水看
太多次了不好,没问题也看出问题来了。”陈淑美往口里夹了口菜,不赞同地说道。
陈国华不悦地睨她一眼,“你懂什么?咱们这做的是度假山庄,要是客人知道这里曾经埋过死人,心里难免会有阴影,
况且那块区域原本规划的是建度假屋的,现在看来,得改改。”
陈淑美看向江少儒,想听他的意见,江月因为第一次来陈家,有点拘束,江少儒一直在照顾他吃饭,见陈淑美问自己,
有点心不在焉,“如果爸觉得再看一次放心点的话,那就再看一次也无妨。”
陈国华见江少儒一整晚的心思都放在江月身上,心中不满,皱了皱眉,问道,“小月也快十八岁了,是不是已经准备接
触生意上的事情了?我听说,最近他往你公司跑得很勤?”
江少儒笑了一下,“勤是跑得勤,可惜是去玩而不是去学习的,他还小,不急,况且小月只对建筑设计有兴趣,等他大
学毕业了再说,我现在也还算年轻,不急着要谁来接我的班。”
陈国华和陈淑美听罢不由对视一眼,心头复杂,却不再多言。
吃完饭,陈国华让江少儒和陈淑美跟他一起进书房议事,江灏凡便带江月到花园里去透一下气,两人坐在长椅上,江灏
凡问江月,“哥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妈妈和我外公?”
江月抬头,秋高气爽,秋夜的星空,格外璀璨明亮,不知道那闪烁的星星里面,有没有妈妈和小月?小时候,是谁跟他
讲故事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地上的亲人?妈妈是真的不在了,可是小月呢?他的灵魂,到底去了哪里?
听着耳边江灏凡的问话,他勾了一下唇,没说话。
“哥哥,对不起!”江灏凡忽然拉过他的手,低落地道歉。
江月低下头来,莫名其妙地看他,“对不起什么?”
江灏凡眨了下眼睛,他的眼睛跟江少儒很像,都是那种狭长的凤眼,江少儒的眼多数时候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有
时候,又会冷漠锐利的可怕,虽有镜片遮挡,却也让人不敢直视,而江灏凡的眼睛,则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感情的,与
江少儒一样,这个孩子的眼神,同样让人看不透,不过现在,他看着江月的眼神,却少了平日的镇定无谓,多了几分躲
闪,不过这样,反而显得真诚起来,他没有直接回答江月的话,只说,“以后,就算没有爸爸在,我也会保护你。”
江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小灏,你应该知道,其实,除了我以外,你原本还有个哥哥的,是吧?”
江灏凡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江月便又接笑了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诡异语气道,“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你刚才,是在向你另一个哥哥道歉吗?”
江灏凡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眼睛也倏地瞪大。他忽然感觉,这个时候的江月,仿佛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单
纯,那么傻。
秋天的夜晚气温已经开始转凉,穿着单衣的江月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抽出手揉了下鼻子,然后反握住江灏凡,拉着他
走进屋去,又恢复成平日那种语调道,“唔~~,有点冷了,还是进屋吧!就你这小不点,还保护我?不过,谢谢了哈,
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话的,嘿嘿!”
江月的手,细腻柔软,被牵着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温暖,江灏凡走在后面,看着他相对男生来说略显纤细的背影,大
声道,“我会长大的,还过两年我就长高了,到时候,我会长得比你高,比你壮!”
江月“嘁”了一声,懒得再理他。
第五十章
当天晚上回去,在床上时候,江少儒精神格外亢奋,直将江月煎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做了好几遍,仿佛怎么也要不够,直
到江月哭着连连求饶,直骂他是禽兽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洗完澡,清理干净后,江少儒将江月搂在怀里,一遍一遍抚着他滑腻温软的肌肤,叮嘱他最近要小心点。
江月昏昏欲睡,闭着眼睛懒懒道,“小心什么?”
“要变天了。”江少儒说。
“我知道,天气预报说明天降温,我会穿外套的。”江月鼻子嗡嗡,声若蝇蚊。
“明天下课后不要自己搭公车了,我会派个司机去接你。”江少儒戳了一下他粉扑扑的脸蛋,在他耳边小声道。
“唔~”江月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到,只发出一声浅浅的鼻音,江少儒见他连动动眼皮的力气似乎都没了,笑了笑,怜爱
地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便关灯也睡了下来。
第二天,江少儒便依陈国华所交待的,将老朋友请出来,吃了个饭,顺便“联络”了一下“感情”。根椐马厅长所透露
的口风,事情似乎有点麻烦,经法医检验,在“碧水蓝天”施工地上挖出来的那副骸骨,所属死者年龄大概在四十到五
十岁之间,死亡时间应在半年左右,刚好是陈国华买下这块地之后的那段时间,而且根据遗骸上的一些特征,和遗留在
尸骨旁边的几样遗物,推测死者很有可能是本市大半年前失踪的一名名叫李军的中年男子,不过这也只是推测,还不能
完全确定,必须要做进一步的检验。
本来,查出死者身份,有利于尽快破案,也有利于被封的工地及时解禁,应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麻烦的是,偏偏这
个李军,却是陈家的一个旧部,或者说,是陈国华当年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而且,七个月前,李军失踪后,是
他的未婚妻去报的警,矛头直指陈国华,说自己的未婚夫肯定是被陈国华害死了,警察为这件失踪案查了一个多月,也
请陈国华去局里喝过几次茶,可惜因为没找到李军的尸体,二来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说明李军是被陈国华所杀,而两个
月以后,李军的未婚妻也失踪了,所有线索似乎都断掉了,所以,这件案子,也就暂时被搁置起来了。
现在,如果这副被从工地上挖出来的骸骨被证实确实是李军,那恐怕,一时之间,陈国华是难以脱掉干系了。
西郊这块地从前是个小农庄,稀稀拉拉住着十几户住户,环境还不错,周围也算是有山有水有树,只可惜山不够高,最
多只能算是土坡,水也不够深不够广,最多只能被称为是河塘,加上离市区稍有点远,所以一直不被那些地产开发商看
好,陈国华不知听哪个风水先生说这里风水好,心就忽然动了,后来也陆续从他市找了几个比较有名气的风水大师来看
过,说法也都基本一致,于是陈国华当下就拍板,疏通各方面关系将这块地买了下来。
因为急着开发,陈国华便让李军把住在这里的农户都清理干净,其中有一家姓何的钉子户,死都不肯搬,没过几天,那
姓何的一家四口,全部煤气中毒死在了家里,也曾有人怀疑,这一家人的死,会不会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但是,却找不
到任何证据可以说明什么,当时正值初春时节,春寒料峭,C城那几天还连着下了几场春雪,农庄那里没有暖气,一般农
户都喜欢将门窗关得死紧,在家里烤炭火,洗澡时也没注意通风,会一氧化碳中毒也算正常,所以这一家人的死,也就
这么不了了之了,后来,陆续的,原来不想搬的其它几家农户,也乖乖接受赔偿搬走了。这事过去没多久,打了几乎一
辈子光棍的李军不知从哪里认识了一个三十出头的漂亮小寡妇,闪电似地决定要结婚,那小寡妇知道李军从前是混什么
行当的,对他没有安全感,要他放下原来的工作,跟自己正正经经做点小生意,不然不肯嫁他,李军想来想去,就决定
找陈国华摊牌,想与陈氏脱离关系,让他给自己三千万当是遣散费,从此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不相干。
陈国华买下这块地本就花了不少钱,三千万虽然不是拿不出来,却也不是个小数目,李军狮子大开口,令陈国华很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