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即日”
晓雨已经没心思吃饭，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想心事。写信的人居然真的是哥哥！信中那千般柔情、万缕蜜意，和现实中的娇纵宠爱、悉心照顾竟然在一瞬间合而为一！到底是悲还是喜，该哭还是该笑？到底是天作之合，还是造化弄人？这种结局，到底是自己期待的，还是害怕发生的……
忽然，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哥哥原本不抽烟啊？难道他学会抽烟了？晓雨皱了皱眉头，一丝不安掠过他清澈明亮的眼睛……
（七）
处理完银行的突发事件，慕荣感觉自己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他马上往家赶。坐在车上，心里想着晓雨。不知他吃饭了吗？走了吗……
忽然，他想起刚才给晓雨写的纸条，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刚才光想着银行的事了，留纸条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的笔迹？晓雨一定能够看出来，我就是那个给他写信的人。他会怎么想？他会怪我吗？他会生气吗……
当慕荣匆匆回到家的时候，晓雨已经走了。茶几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哥哥，我的手机坏了，可能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和你联系。最近，我有一门课就要考试，恐怕会很忙，等我考试完，再来看你。
晓雨即日”
拿着晓雨留下的纸条，慕荣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很久……
又是周末。同寝室的同学有的去逛街了，有的出去玩了，只剩晓雨一个人。他斜躺在床上，头枕着双手，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已经有三个星期没到慕荣那里去了，而且连电话也没打过一个。不知他现在怎样？
自从知道了那个写信的人就是慕荣以后，晓雨的心里矛盾极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有逃避……
实际上，他早已经习惯了慕荣的关爱和照顾。每到周末，他都几乎按捺不住自己想要见他的冲动，但每次，他又止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哥哥知道我认出了他的笔迹吗？他知道我是在逃避吗？他知道我对他说的心里的人就是指的写信的人吗？如果他知道我有意躲着他，他会生气吗？他还会想我吗？他还会那样疼我吗？他还会以前那样做好饭等我吗……
此时的慕荣，正坐在饭桌前。晓雨不来的这几个周末，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做好多他爱吃的东西，然后，一个人对着它们发呆，凉了再热，热了又凉。他时时刻刻牵挂着晓雨，但又不敢打电话，因为他不知道晓雨到底是怎样想的，是不是再也不想和我联系了？我给他打电话会不会让他为难？他知道晓雨已经认出了自己的笔迹，也知道他在逃避，说考试只是一个借口。晓雨说他的心里有人了，那个人是不是指的就是写信的人？也许他一直以为给他写信的人是个女孩子？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上了男人，而今，他知道写信的人就是我，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很失望？是不是生气了？会不会怪我一直没把真相告诉他？他会不会再也不来了？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接受我……
躺在床上的晓雨越来越烦躁。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走着，仿佛一只困兽。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太想慕荣了！想看他明净的脸庞，想看他温暖的笑容，想吃他做的饭，想闻他房间里那种熟悉的气息……
晓雨下了公交车，几乎是跑着上了楼。他开开门进了屋，看见正坐在饭桌旁发愣的慕荣和那一桌子的饭菜。
“哥哥……”
他轻唤一声，快速来到慕荣身边。
慕荣从遐想中回过神来。站起身，以不信任的眼光注视着面前这个有些气喘的人。
“晓雨？”
“哥哥……”晓雨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晓雨……”慕荣紧紧抱住扑在自己怀里的人，心潮起伏……
他多想对晓雨说，自己是多么想他、多么爱他，多么牵挂他、多么担心他……但他没有忘记自己对他的承诺，不能用自己的爱困扰他。
他努力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轻轻握住晓雨的双肩，让他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晓雨，考完了？”
晓雨愣了一下，但马上想起自己对他说过的谎话。他知道，其实慕荣心里什么都明了，只是因为自己不说而不愿说破而已。慕荣的宽容与理解令他深深感动。他注视着眼前这个善解人意的人，自欺欺人地用力地点点头。但慕荣看到，一层水雾迅速地淹没了他寒星般明亮的眼眸……
“那好，什么都别想了。现在的任务，是赶快填饱我们的肚子！”
这年冬天，雪下的特别多也特别勤。他们总在有雪的时候结伴到郊外去，看看风景，打打雪仗。没有雪的周末，两个人会各抱一本书，窝在床上或沙发上，一看就是半天。晓雨总是看关于设计专业的书，因为他一直在自修这个专业。而慕荣，总是看有关金融投资业的书籍。
表面上看，日子过得很惬意，两个人相处得像亲兄弟，谁都闭口不谈感情的事。但私下里，又都被各自的心事折磨着。
晓雨一直喊慕荣哥哥，而慕荣也从晓雨和家里的一次通话中得知他的乳名叫“仔仔”。从那以后，他就总是喊他仔仔了。
（八）
天阴沉沉的。晓雨刚下课，手机就响了。
“喂，仔仔啊，中午回来吃饭吧。我已经做好了。”
“哥哥，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有空在家？”
“噢，是这样。今天有一桩业务，本来以为要一天才能完成，却只用几个小时。经理一高兴，放假半天！”
“对不起，哥哥。今天下午，系里有一个活动。我得马上去准备，来不及回去了。”
“再忙也要吃饭啊！”
“我到食堂随便吃点就行了。”
“一定好好吃啊，吃完了再工作。”
“好的，哥哥。你自己也好好吃啊。下午你一个人在家做点什么？”
“看看书，看看电视吧。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吧！”
“对不起了，哥哥。我到周末再回去，拜拜！”
“好，你挂了吧，拜拜！”
半下午的时候，又下起了雪。
系里的活动一结束，晓雨就匆匆往家赶，他怕慕荣一个人寂寞。刚开开门，一股浓烈的烟味就扑面而来。
抬头看见慕荣斜倚在沙发上，身上什么也没盖，看上去是睡着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着满满的烟头。他不由皱了皱眉头，赶紧喊道：
“哥哥，你怎么这样就睡了？会感冒的，快醒醒！”
慕荣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晓雨快步走过去，想拉他起来，但却看到他的两颊泛起一抹潮红。一摸他的额头：
“天啊，怎么这么烫？哥哥，醒醒，你发烧了！”
慕荣疲惫地睁开眼睛：“仔仔，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还没事呢，这么烫。来，我扶你到床上去。”
晓雨把他扶到床上，让他靠在靠背上。
“仔仔，你怎么又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我知道你在家，系里的活动已结束，就赶回来了。”
晓雨找来感冒药让他吃下，为他脱了外衣，并服侍他躺好：
“哥哥，我不来你就一个人在家抽一天的闷烟吗？”
“……”慕荣不说话。
“哥哥，你以前不抽烟的。什么时候学会了？”
“……”慕荣一脸歉意地低下头，回避着他的目光。
“哥哥，你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的。”
“嗯，我以后，以后不抽了。”慕荣含含糊糊地答应着。
“唉！”晓雨长叹一声，他知道慕荣还是为感情的事折磨自己，就不再多说，“哥哥，你觉得哪儿不舒服？”
“没有。仔仔，我没事的。”慕荣说着，就要起身：“我去给你做饭。饿了一下午了，中午恐怕也没吃好吧？”
晓雨赶紧拦住他：“哥哥，你不用起，我不饿。你还是睡一会儿吧！等退了烧再说。来，乖乖躺下，我看你睡。”
慕荣见拗不过他，就闭上眼睛。由于感冒药的作用，他很快便睡着了。
晓雨就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他。过一会，就摸摸他的额头。开始，很烫，渐渐地，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去。后来，渐渐不热了，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晓雨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那个憔悴的人。他知道他的心事，也了解他的期待。看着他这段时间以来渐渐消瘦的面容，自己也不能确定这种旷日持久的折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对他的依恋到底是弟弟对哥哥的感情还是爱情。想着他默默地为自己所作的一切，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
慕荣半夜醒来的时候，看到晓雨正坐在自己床前发呆，脸上泪痕犹存。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仔仔，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晓雨拿过一件衣服，轻轻为他披在身上：
“哥哥，我知道，都怪我不好。可是，哥哥，你越对我好，我就越是不能欺骗你……”
慕荣拿过纸巾，轻轻为他擦去泪水：
“傻孩子，这事和你没关系。只是我心情不好而已。你千万不要自责。这样我会很心疼。”
“哥哥，原谅我。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他眼里的那一抹愧疚与无助，令慕荣痛彻心髓。他一把把床前的人搂在怀里，心疼地说道：“不，仔仔，乖仔仔，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说过，这事和你没关系！我们之间只有友谊！今天的事，全都怪我！怪我让你为难了……”
晓雨无声地依偎在他的怀抱里，任自己泪如雨下……
（九）
又到了周日。慕荣和晓雨正在吃晚饭。
“仔仔，今天的饭怎样？”
“嗯，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
“哥哥，照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会变成一个大胖子的！”
“没关系，你爱吃蔬菜不会胖的。即使胖了也没关系啊，胖胖的更可爱！”
“那不行！胖了多难看啊……”
忽然，晓雨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号码：“哦，是小李子。喂，小李子，你在哪里……嗯，我是石晓雨，您是……什么？伤得怎样……很严重……在哪个医院？噢，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晓雨收起电话，赶紧对慕荣说：“哥哥，我不吃了，要马上去医院！”
“小李子出什么事了？”
“他在回学校的路上遇到了车祸，伤得很严重。他让医生给我打电话，想要见我。”说着，就去穿衣服。
“仔仔，我陪你去吧？”
“不用，哥哥，你接着吃吧。”
“在哪家医院？”
“平安医院，到了那里，我看情况再和你联系。哥哥，我走了。”
“路上要小心！”
“哥哥，知道了！”
晓雨走进病房，看到小李子的头上和身上都缠着绷带，眼里一下子就噙满了泪水。
“小李子，你怎么样了？”他说着，快步来到到病床前。
听到他的话，小李子吃力地睁开眼睛：“晓雨，来……抱……抱抱我！”
看着他满身的绷带，晓雨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求救似地望向旁边的医生，见医生微微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一只胳膊从他的颈下伸过去，轻轻把他揽在怀里。
小李子满足地笑了。
晓雨含着眼泪，看着他闭上眼睛，喘息了好一会，才又睁开，注视着自己：“晓雨，你知道吗？我……我爱你！”
听到他这样说，晓雨愣了一下，想对他笑，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我……一直都……爱你……但却不敢对你说……因为……你太美好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小李子说着，吃力地抬起唯一完好的右臂，伸出手来为晓雨擦去眼泪。
“小李子，你千万别这样说，你很好，我也很喜欢你，真的……”
晓雨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
“晓雨，听你这样说……我很高兴……我恐怕要不行了……”
他的手在晓雨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小李子，你千万别这样想……你会好的！”
“不……晓雨，你听我说……今生今世，能死在你的怀里我也就满足了……希望下辈子……下辈子我还能遇见你……哪怕还是只能做同学……也好……我们还睡上下铺……”
“别说傻话！你没事的！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的……”
晓雨流着眼泪安慰着，但他忽然感到小李子放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一下子滑了下去，抱着他的那只胳膊也猛地一沉！
小李子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上挂着满足的微笑……
“不！不！小李子，你醒醒！你千万不要吓我啊……你快醒醒啊……不！不要啊……”
晓雨搂着他失声痛哭……
旁边的医生走过来，拍拍晓雨的肩膀：“小同学，他已经走了。你节哀顺便吧！”
说完，从晓雨手里接过小李子，把他平放在床上。护士用白色的床单盖住了他的脸……
“不！小李子！你不能走啊……”
晓雨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他又一次扑过去，紧紧搂住被白床单盖住的人……
晓雨目送着护士推着小李子走向了太平间，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任冰冷的泪水不停地滑落……
慕荣在家里坐卧不安，已经很晚了，晓雨一直没有打电话回来，不知小李子怎样了？想打个电话问问吧，又觉得不妥。他干脆换好衣服，往医院赶。
刚刚拐过弯，慕荣就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晓雨。他赶紧跑过去，握住他冰凉的双手：“仔仔，你没事吧？”
听到他说话，晓雨皱皱眉头，回过神来：“哥哥，小李子他……”说着，一头扑在慕荣怀里，痛哭起来。
慕荣心疼地搂住他，泪水也模糊了眼睛……
（十）
回到家里，晓雨仍然一语不发，只是不停地流泪。
“仔仔，躺下休息一会吧。”慕荣帮他脱了衣服，让他躺在床上，并为他盖好被子，自己坐在他的床前：“仔仔，我看着你睡一会吧！”
晓雨听话地闭上眼睛，眼角又流下泪来……
“仔仔乖，别再想了，好好睡吧，你需要休息！”说完，慕荣轻轻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睡去。
“不要！不要！小李子……”睡梦中的晓雨忽然大声喊着，并一下子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