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瀚这次没有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只是凝着乌黑的眸子看他,最终叹气道:“好,随你。”
秦昭难得礼貌地向他点点头,转身往楼下跑去。
在一楼走廊中,他又见到了孟伯言,对方已经脱下先前的黑衣换了身低调的西装,看上去行色匆匆,大概是要执行任务了。秦昭这次没有不知好歹地迎上去逗逗老孟,自觉地退到了相对平安些的地方。孟伯言也装作没看见秦昭,就那样从他面前路过了。
孟伯言走后不久,秦昭终于发现了安烨磊的身影。
他今天看上去……真他娘的风骚。
安烨磊不愧是男模身材,一身西装穿的跟走T台秀似地,秦昭只瞅了一眼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烧。当安烨磊仿佛心有灵犀地回过头迎上他的视线时,彼此脑中皆是一震。
“安……”秦昭唤了个字,及时刹车,而后朝安烨磊一笑,轻轻摇头。
安烨磊脸上闪电般滑过一丝错愕,随即深深地望了秦昭一眼,抬脚往走廊深处去了。
秦昭靠在墙壁上,看着大厅里开始渐渐退场的人们,轻轻吁了口气。
就在这时,突兀的一声枪响!
仿佛平地一个惊雷,女人们尖叫着往桌子下面钻,男人们该跑的跑该躲的躲,原本还整齐有序的场面顷刻间混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秦昭心头狠狠跳了几跳!
所幸他站的地方还算安全,四周的遮挡物也很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便朝卫生间的方向跑去!
他身后还跟进两三个人,秦昭没有理会,他即将闪进WC大门的同时,竟被旁边横出来的一只手死死抓住!
秦昭扭头正要发火,却发现这人居然是容瀚的大嫂,于是收敛了怒气急道:“快躲起来,外面乱的很。”
“容、容瀚呢……”她一双美丽的眼睛溢了泪花儿,抓着秦昭的手还瑟瑟发抖。
原本强势的女人楚楚可怜的时候总是惹人心疼的,连秦昭都不由软了语气:“我不知道,我和他分开了,你先保住自己再说吧,出去了总能联系到。”
容大嫂恍惚地点头,秦昭见她躲好,这才放心地藏进隔壁男厕。
这里隔音效果极好,已经听不见枪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员伤亡。安子他……不会有事儿吧,对方带着家伙,希望他注意自身安危才好……
想到这里,秦昭烦躁地摇了摇头——我呸!依安子那个性,绝对会身先士卒地跑出去吃枪子!
男厕所里藏了两三个人,都是先前解手还没来得及出去的,纷纷在庆祝自己的好运。秦昭闷着一肚子气四下打量,忽然发现墙壁上有扇窗子,那大小刚好能容得下一个体型偏瘦的人钻出去,便回头朝那几个男人道:“你们谁能砸开这块玻璃?”
他们面面相觑,意识到这是个逃生的好机会,于是有人自告奋勇地站出来:“我试试吧。”
那男人往拳头上哈了口气,“梆”一拳下去……疼得眼睛都红了。他以前大约也是养尊处优的货色,这么一来就再不愿试了,摇着头道:“这是强化玻璃,子弹都打不穿,我们哪有这本事!”
“啧……”秦昭皱起眉心转身跑去隔壁,回来时手上多了个东西,有人眼尖看清了,惊愕道:“这不是先前那块风石?”
容家大嫂随后跟进来,现在是非常时刻,也顾不上在乎厕所的性别问题了。秦昭摆手道:“你们退后点,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众人屏息往后倒退两三米。
秦昭从裤兜掏出个平时实验用的指环,并不算高端,配这块风石还不够格……不过试试看总归还有一丝希望。
石头对于指环的槽口来说有些大,秦昭将软金属槽口在水龙头上磕了几下,接着将那块风石塞进去,勉强合适。
几人见他这副架势已经隐约明白秦昭想干什么了。容大嫂问:“你是操纵师?”
“啊。”秦昭戴上指环,抬起右手。
——后来,当现场所有人回忆当天的情景时,都会现出一种由衷的敬佩神情。
秦昭凝聚了这个小空间里所有的风力,那一瞬间几人只觉得呼吸窒住,面前的空气被生生扭曲成高速旋转的钻头。秦昭有些吃力地动动手指,钻头碰一下钉在玻璃上,接着开始竭力地想要钻透这块坚硬的东西。
容大嫂蹙起修得极为工整的眉毛,诧异地打量他。
由于生活环境不同,她和操纵师并没什么交集,但她也知道,训练到这种程度没有十几年绝对是空谈,更有甚者,练大半生也不过是泛泛之辈。可这孩子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居然已经有了这么出众的能力,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他是谁?
由于指环和风石的品级相差太多,秦昭无力继续催动石头的能量,不得已只好用自身的力气继续支撑。短短三十秒,他的脸色就变得一片煞白,连胳膊都颤了起来。秦昭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喉间干涩,有冷汗顺着额头流下,从他的嘴角涌进口中,又苦又咸。
此时那枚锥形风钻终于不负众望,将玻璃钻开了一道裂缝。
几个男人见逃生有望,纷纷卯足了力气大呼加油,活像运动会上的西装版拉拉队。只有容大嫂担心地望着秦昭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几度想劝他停下……再看看旁边几人亢奋的模样,又不得已打消了这个念头。
秦昭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剧烈,脑袋也开始隐隐发昏,他刚暗下毒誓回去以后定要换个好点的备用指环,便听见“啪”地一声,玻璃彻底碎裂开来。
男人们又惊又喜,七手八脚地去砸玻璃,将其中藕断丝连的纤维彻底破坏。
秦昭擦了把汗,喘着气道:“别急……外面也许有埋伏。”
容大嫂道:“对,先看看情况再说。”
这时又是一声枪响,似乎离得很近了,连厕所里面都听得一清二楚。几人倏然心惊,顾不得秦昭的劝告便要往外爬,秦昭勉励凝出一道风刃,“唰”地削了其中某男人头顶上的一撮儿毛,他们这才战战兢兢地停下来。
“你下手可悠着点!”他平日里架子端惯了,就算此刻深陷危机也受不了一个小孩在他头上动土,可秦昭的威慑力也不是盖的,他就是嘴上说说,实际却没什么行动。
秦昭最是见不得这种没骨气还要充牛逼的模样,当下嗤了一声:“随你便,先生,你首当其冲想吃这个枪子,我哪有拦着你的道理。”
对方听他这么说,顿时收了嚣张气焰。
容大嫂对秦昭道:“拜托你先出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就告诉我们。”
秦昭点点头:“好,你当心一些。”
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她处变不惊的气度比这群男人不知强了多少,加上她是容瀚的亲戚,秦昭便不由对容嫂产生了几分亲切感。
秦昭爬上窗子的时候,突然听见容大嫂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过头:“秦昭。”说着纵身一跃,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容大嫂将这个名字在舌尖念了两遍,隐约觉得有些耳熟。
再说秦昭逃出收藏馆后,果然发现外头躺了两三个人,看样子像是保镖之流,好在已经被打昏了,秦昭在他们脸上踩过去都没有任何反应。
……估计是安子那帮狠人干的吧。
秦昭安心地笑了笑,正要去附近看看是否安全,忽然,眼皮子重重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跟着袭来!
他下意识转过身,呼吸一顿,对上个黑漆漆的枪口。
35、险境求生
再淡定的人面对杀器都会产生生理上的恐惧感。
秦昭心底哀嚎着: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果然是个错误……
他试探性地挪了一步,对方碰一声将他脚边的地面打了个坑。
——嗯,枪法不错,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秦昭默默地站在原地,身体还因为刚才的大幅度耗能微微发抖。他脚步虚浮,要不是强撑着,只怕下一秒就要跌坐在地上。
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落在对面的男人眼中,倒像是秦昭害怕极了。
对方的警戒心消除了一部分,转而看看地上躺着的几个保镖——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这个小孩下的毒手吧。
两人沉默地对峙,秦昭从没尝试过和杀手正儿八经地面对面,说不紧张不害怕是骗人的。他额前的虚汗越渗越多,这时便看见那人疾步走来,掏出一根绳子恶狠狠地将他两手反剪,捆得严严实实。
厕所里那几个人听见枪声应该就知道外头不安全了吧,那被他削了头发的家伙这会儿估计在偷笑呢……秦昭扯扯嘴角,手腕被勒得生疼。不过他到底是机灵人,还知道留个心眼,用其余四指将大拇指上的风戒牢牢遮住。好在这人也没想到他会是操纵师,只在他身上搜了搜,没搜出什么东西来便放心了。
“你老实点,我走了以后自然会让你平安回来,”他嗓音喑哑,警示性地用手枪顶了顶秦昭的后腰,“记住,不要耍花样。”
秦昭特悲催地嘟囔:“我都这样了还能耍什么花样……大哥,你别老用这玩意吓我,我胆小。”
对方不屑地瞥了秦昭一眼,拖着他往外走。
秦昭的力气原本就快要油尽灯枯了,再被他强制性地一拖,两只脚就仿佛脱离了身体一般软绵绵地向前磨蹭。那人将秦昭拽到收藏馆外部西北角,这才松开手。
秦昭“扑通”跌坐在地上,哼哧哼哧直喘气。
这家伙应该是在等人接应自己吧,他会不会就是安子他们的首要目标?啧,如果能把他制服就好了……可惜现在手不方便,刚才也耗费了太多体力……
平心而论,秦昭现在是个受害人的角色,他本身并没有责任……可是万一,安子他们出于顾虑而让罪犯逃掉的话,秦昭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他不想做人质,更不想做包袱。
看得出这个男人目前也很紧张,不住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着。也许他认为秦昭一没有杀伤力,二没有反抗的勇气,便没有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秦昭身上。
蹙了蹙眉,秦昭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尝试着用风刃割开绳子。
他刚勉强一动手指,便觉得心头疼得厉害,立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男人唰地回头瞪他:“你干什么?!”
秦昭赧然道:“大哥,我内急,憋不住了……”
“忍着!”对方哪有那闲工夫带秦昭撒尿,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再度背过身去。
秦昭暗暗在心里咒骂他祖宗十八代,翻着白眼继续努力。
他咬紧牙关,疼的快背过气去也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指尖的风刃细细切磨着绳子,还要注意不能动作太大引起对方警觉。由于眼睛看不到身后的情况,秦昭手又抖得厉害,结果好几次割破皮肤,空气中都仿佛错觉地飘散着血腥味……等绳子终于差不多要断了的时候,秦昭压抑着松了口气,虚脱地靠在墙壁上,连呼吸都不愿多费力气了。
视线中驶来一辆车,挟持秦昭的男人神色明显一喜。
秦昭知道他的同伙来了,心脏登时像压了块石头,咚一声沉下去。
——如果不尽快脱身,只怕上了车就更没机会,安子必定会担心伤到他而束手束脚……
“大哥,我能走了不?我真的憋不住了。”秦昭不死心地尝试和他沟通,那人表情似乎松动了些,然而下一秒却忽然一把将秦昭拽进怀里,用枪抵住了他的头!
秦昭大惊失色:“喂喂,有话好说……”
那辆车上走下一个人,秦昭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蓦地转了态度。
那人是安烨磊。
安烨磊见秦昭受制,眉心狠狠一蹙。
在这种时候,人质应该大无畏地吼着“不用管我!我死了不要紧!决不能让坏人逃走!”吧……
可惜秦昭实在没这种牺牲精神,只得牵强地朝安烨磊笑了笑,让他放心。
那男人一条胳膊卡着秦昭的脖子,另一只手稳稳地托着枪,指头还按在扳机上。
孟伯言随后跳下车,那男人便道:“你们,把枪扔了。”
安烨磊和孟伯言对视一眼,稍稍犹豫片刻,便将手中的枪放在地面上。
“踢过来。”
安烨磊强忍着怒意,将两把手枪踢远了些。
“给我一辆车,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让这小子脑袋开花。”
孟伯言心绪电转,拍拍安烨磊的肩,低声道:“稳住他。”
秦昭的视线很模糊了,他从没尝试过这种自杀式的元素操纵,但他也明白,如果跟这男人上了车,安子他们的努力将有可能功亏一篑。
不管怎么样,坐着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至于之后的事,等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挟制犯没发现怀里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挣脱了绳子,他知道周围还埋伏着其他警察,所以一直在移动,以防有人瞄准自己的脑袋。
“都退后!”他恶狠狠地吼道。
秦昭见自己离车子越来越近,心一横,骤然催动所有力气,猛地挥手一斩!
那男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愣神,等他反应过来时,下意识地将秦昭一脚踹飞!
——也幸亏他做了这个动作,否则,他整条手臂大概都要被风刃切下来!
秦昭捂着肚子躺在地上不断咳嗽,眼中却满是得意。
你奶奶的,想用我威胁安子,只有死路一条!
他迷迷糊糊地看到安烨磊和孟伯言第一时间冲上去将对方制服,于是叹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接着意识彻底陷入昏沉。
……
秦昭醒来的时候,不出意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病房看上去还挺高级,不晓得住院费给不给报销……啊,他昏了多久?万小川他们知道这件事么?
秦昭戴着氧气罩,眯了眯眼睛,发觉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唉,得,孤家寡人嘛,就是这点不舒爽,别人受了罪还能在温柔乡里寻求安慰,他只能干瞪眼。
人在难受的时候总希望能找个东西依靠一下,不管是亲人、爱人,甚至一杯热茶……只要有这么一样东西能带来慰藉,好歹心情上会觉得舒服很多。
悲剧的是,秦昭此刻像个死人一样僵着身体睡在床上,没有水喝,还没有东西吃,亲人就更别说了——难道指望他没了几十年的娘从地底下飘出来心疼他?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心酸起来。
不管怎么样,他也已经是个活了三十多岁的人,也许性格糟糕、人生悲剧,但他终归不希望自己寂寞。
秦昭悲催地在心里抱怨几句,大概是神明感应到了他的怨气,他正准备再睡一会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打开门走进来。
那人很快开口道:“秦昭,醒了吗?”
秦昭一抿嘴唇,平时再要强再倔,在听见这个声音时却都突然化成了委屈。
他担心自己沙哑的嗓音太难听,便吃力地点了点头。
“别动。”安烨磊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见秦昭微微皱眉,立刻歉然地松开,道:“抱歉,你手上有伤……”
秦昭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精神已经转好了不少。他笑着勾勾手指,安烨磊疑惑道:“怎么?”
秦昭又勾了勾,安烨磊这才会意,重新握住他,只是力道轻了许多。
单人病房很安静,仪器微小的嘀嘀声和安烨磊的呼吸都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