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是想打听些关于夏语冰的事情……”说着我打量起这个不大的一居室,门口有男人的鞋子,沙发上杂乱的放着杂志、衣物和袜子等,地板上更是果皮、酒瓶什么都有。看来这个女人在夏语冰死后又勾搭上了一个,顿时她在我眼里的形象更是一落千丈。
刘婵点起一支烟,淡淡道:“语冰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
她叼着烟在沙发上收拾出一块地方,示意我坐下,随后走进厨房倒了杯白开水放到我面前的小桌子上,“我认识语冰的时候,他喝得烂醉倒在酒吧门口。那时候我刚下班,我看那小子长得挺养眼的就带他回家了。后来他就在我家住下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心想着夏语冰和眼前这女人有过非比寻常的关系就一阵怒火中烧,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讨厌。
“我给他在酒吧找了个侍应生的工作,白天他就在这里给我打扫卫生做做饭,晚上我们就一起去酒吧工作,忘了告诉你,我在酒吧坐台。”她笑了笑,继续说,“他话一直很少,每天闷声闷气地做事,很踏实。有一天他跟说,大姐咱们交往吧。我说你要不嫌弃我是个坐台妹我就答应你。”
“然后你们交往了?”我觉得我回去应该给夏语冰查查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恩,但是他也很规矩,就算我们共居一室也从没过分的举动。后来我才知道了原因。”
“什么原因?”
“他是个同性恋。那天家里来了一个人,他妹妹。他妹妹劝他回家,说他只要改掉那个毛病爸爸妈妈还是爱他的,他拒绝了。再后来,他搬出了这里,谁知搬出去没两个月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我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让自己保持清醒。我想起了姐姐,她被锁在房间里的时无助的哭泣声如今依旧在我耳畔萦绕。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世人都说爱人是无条件的,如果男人只能爱女人,女人只能爱男人,这种爱本身就是一种有前提、有条件的爱。
“你知道他的家人住在哪儿吗?”我问。
“不知道,听说是东城那块儿的富人区。”刘婵回答,“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从刘婵那儿出来的时候,外面依旧艳阳高照,强烈的阳光晒得我有些发晕。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见到夏语冰,想看看他的笑脸,听听他的声音,只要这样就好……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有规律地震动起来,我拿出手机显示的却是家里的号码,家里遭贼了?
“喂?”
“呵呵,是我……”夏语冰那个死鬼!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紊乱的心率随着他的话语渐渐回归安稳,我终于又迈开步子朝停车场走去。
“昨天你睡觉的时候我偷偷看的。”
“有事吗?”
“没有,就想问问你在干什么。”
坐进车里,转动钥匙发动汽车,我决定今天提前下班,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扔给柯言,“我打算回家了。”
“这么早?才三点半耶!我还没来得及做饭……”
“我们一起做饭吧!”
5:难得清闲
老实说我已经将近十年没下过厨房,所以错把菜心当废物扔进垃圾桶这也不能怪我,某个死鬼却像见了怪物一样把菜篮子从我手上抢了过去,还好我有一手不错的刀工,切片剁馅儿都不是问题。
于是夏语冰围着围裙站在水池边上择菜,我握着剔骨刀站在料理台边将肉从牛排上一片片剃下来。悠扬的钢琴声不知从哪栋楼里传来,混着夏语冰洗菜时的流水声钻进我的耳朵,很安详、很幸福。
“牛肉用来做什么?”我忍不住有些好奇,既然要用到牛肉片直接买现成的不就好了,非要买排骨回来剃肉。
夏语冰将洗好的菜放到一边沥干,又从冰箱里拿出几个蘑菇站到我边上熟练地切片,“牛肉炒芹菜,牛骨炖汤,本来还可以炒个菜心的,都给你扔了。”
我看了眼垃圾桶里被我扔掉的牛骨,自觉地放下剃刀、洗手然后迅速跑进了书房。果不其然,十分钟后听到外面某死鬼愤怒的吼声:“张凛远!!!扔之前你好歹知会我一声啊!!”
两菜一汤的晚饭,终究在我的魔爪下只剩下牛肉炒芹菜。餐桌旁,夏语冰扶额坐着,满脸痛惜的表情,“多嫩的菜心,多好的牛排骨……”
“再好你也吃不到!”我恶狠狠往嘴巴里赛一口牛肉,鼓着腮帮子瞪他。这个死鬼,就算我没扔掉他也吃不到,那么在意干什么!
“噗——”他嗤笑出声,“得了,我再给你弄个蛋花汤去。”
以前还在那个家里的时候,我最喜欢喝汤,没有汤就吃不下饭,只是后来一个人生活也就没那么多讲究,能凑合把饭吃了就算不错了。
想到一会儿还有个汤,我也就不急着吃饭了,放下碗筷撑着脑袋坐在餐桌边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问道:“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记不得多少了,”他利落地将鸡蛋打进碗里,然后拿着筷子在碗里翻搅打着蛋花,“现在我只认得你。”
直觉告诉我他其实记得些事情,只是不愿意告诉我罢了。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儿,只是被他这么瞒着防备着让我很不舒服,这个死鬼,住我的用我的还不肯和我说实话!
香喷喷的蛋花汤上放了点香菜又点了两滴香油,光闻着那味儿就让我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大勺往嘴里送。
“小心烫——”他提醒晚了,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舌头已经给烫得没了知觉。
夏语冰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张开嘴给他检查,“嗯,有点红,还好。”他直愣愣地盯着我的嘴巴,我却明显感觉到我脸上温度的急剧上升。
“有那么烫吗?脸都给烫红了。”他说着将冰冷的双手贴到我脸颊上,这下脸是不红了,心跳的快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我这是怎么了?!
“咳,”轻咳一声掩饰我的尴尬,“没、没什么。吃饭,吃饭……”
吃过饭,我站在厨房煮咖啡,夏语冰在擦桌子;我端着咖啡坐到沙发上看新闻,夏语冰在洗碗;我喝完一杯咖啡,随手翻看报纸,夏语冰在扫地;我扔掉报纸开始打呵欠,夏语冰在擦地板……
“夏语冰!”我终于忍不住叫他。
他从洗手间探出头,“什么?”
“你能消停会儿吗?家里已经一尘不染、地板锃亮,每件家具都像新买的一样干净了……”
“不做点什么我觉得心里不踏实。”
我趴在洗手间门框上看着正在熨衣服的他,“为什么?”
他挠头笑道,“我一直呆在你这里怪不好意思的,想帮你做点什么。”
看着他有些窘迫的表情,我想到了下午刘婵说的些话,一种可以称得上心疼的情绪在心底蔓延,我轻轻抱住这个比我高出半头的大男生的头将他拉进我的怀里,“你不用帮我做什么,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我感觉到他身子僵了僵,随即我就被他强有力的胳膊拥住,“谢谢你。”
从夏语冰身上我看到了姐姐的身影,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更坚持点,也许她就不会死。而当我有能力去拯救她的爱情的时候,已经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对夏语冰的那点好,只是我这个伪善者在弥补心中的那点遗憾,尽管他也已经不在人世。
天刚蒙蒙亮,夏语冰就把我从被子里拖了出来,然后在我哀怨的眼神下拆下被套和床单扔进洗衣机,再把被子搬去阳台晾晒。还好这附近没什么住户,不然被子凭空出现在阳台上估计能惹来不少围观。
今天难得想给自己放个小假,关了手机拔了电话线,结果还是大清早就被这个不安分的洁癖鬼折腾起了床。我虽然是那种喜欢睡懒觉的主,但清醒了就绝不会再赖床,不过现在想赖也没地方赖了。
再看那边穿着围裙扎着头巾大扫除的某死鬼,我开始深刻检讨自己最近的言行,我是不是太纵容他了?!
正出着神,一条热毛巾贴到了我的脸上,“还没醒吗?快去刷牙洗脸,早饭已经给你盛好放在桌上了。”
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两个刚蒸好的速冻馒头,很简单的早餐却让我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好多年没吃过这样的早饭了。
“今天时间还早,你乖乖把粥喝了去上班吧,老吃鸡蛋也不好,”夏语冰又泡了杯咖啡放到我手边。
我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喝了口粥,米香混着肉味在嘴巴里蔓延,很香很好喝,“我今天休假。”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我,“你是法医耶,法医不应该是24小时无休随叫随到、随时待命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挑眉看他。
“电视上看的。”
我捏了个馒头塞进嘴里,“法证科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法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那个变态师兄易泽昊今天应该结束研修回国了。
“那就好,”说完他又拿起洗衣篮将我昨天随手扔在地板上的领带、衬衫还有袜子一件件收拾起来放进篮子里走进了洗手间,这家伙还真是闲不住。
心满意足地吃完早餐,我就穿着家居服窝到了沙发上,赤裸的双脚随意地搭在玻璃茶几上,手上拿着是今天的早报。没有什么比这样惬意的早晨更让人心醉了。
正看着报纸,已经有些凉意的双脚陡然被纳入了一个怀抱里,夏语冰拿着袜子正在往我脚上套,“把袜子穿上,小心着凉。”
我伸脚在他肚皮上蹭了蹭,“管家男!”
“今天有什么打算没有?”他问我。
“暂时没有,”我如实答道。
他原本就含笑的脸听到我的回答笑得更是开心,“这么说一天都在家陪我咯?”
“谁要陪你啊!”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还是挺乐意陪着他的。虽说他能跟着我外出,但总觉得特别别扭,万一遇上个懂个中门道的牛鼻子老道什么的顺手把他给收拾了怎么办?!
也许是气氛太过平和,也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太过劳累,躺在沙发上看报纸看着看着我就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瞧见了一张化成灰我都认得的脸——易泽昊。
6:危机
易泽昊一脸兴奋地坐在我对面,手舞足蹈地说:“你们家的门好神奇啊,我一敲他自己就开了!”
站在他身后的夏语冰傻笑着挠了挠鼻子,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回答:“听到门铃声我就去开了,差点忘了我已经死了,嘿嘿……”这只死鬼!我愤愤地瞪他一眼!
我瞥了一眼仍旧处在亢奋状态的易泽昊,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易泽昊收起那副白痴的模样,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来看看你罢了。我的美人师弟~”
易泽昊原是我姐姐的初中同学,加上我们两家原本就是世交,故而我从十岁不到就认识他了,现在想来我们俩吵吵闹闹也过去十九年了。
“你有多久没回过家了?”他突然沉下脸问我。
我泡了杯花茶放到他面前,“喝完,然后出去。”我最恨别人和我提起那个家!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他耸肩道:“也不是我故意想踩你的地雷,只是我家老娘说你爸住院了,想让你回去看看。”
“我不会回去的。”我回答地斩钉截铁,但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担心。他们现在也是一把年纪了,头发兴许早就白透了。
“总之你好好考虑考虑,”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凛童的事情,谁也不想的。她不仅仅是你姐姐,也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一样会伤心会难过。他们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你还想让他们少一个儿子吗?你再想想吧,我走了。”
易泽昊走了,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自处。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未想过那两个害死姐姐的罪魁祸首生活得怎样,也强迫自己不去想。我恨他们,恨他们的决绝逼死了疼我的姐姐,但同时血肉的亲情又让我无法割舍掉对他们的爱。我只有选择逃避,逃离那个家,逃避那份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的爱恨两难。
就在我无助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拥住了我,在那个算不上温暖的胸膛里,我听着他的心跳,终于哭了。我隐忍了十年的悲伤在那一刻爆发,我抱紧他,哭得像个孩子。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眼睛有些红肿。夏语冰剥了两个鸡蛋给我敷着,对于我昨天哭着哭着就赖在他怀里睡过去的这件事只字不提,也减去了我不少的尴尬。
“你说我该回去看看吗?”话虽是对夏语冰说的,听起来却更像自言自语。我拿不定主意,却又不想和任何人倾诉,一个人久了,久得忘了如何与人分担内心的痛苦。
一只大手抚上了我的头顶,揉乱了我本就不算整齐的头发,“回去吧!有些问题不是一味的逃避就能解决的。”
“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吗?”我有些祈求地看向他,此刻的我真的很无助。
他浅浅地笑了,那笑容让我无比的心安,“会的。”
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揽住他的腰际,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仿佛这样我就能从他身上获得力量。我想,我开始依赖起眼前这个男人,但这样不坏,我需要他,同时他也需要我。
“好啦,别撒娇啦,你上班快迟到了。”他有些无奈,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宠溺。
我抬头看了眼壁钟,迅速放开夏语冰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冲出了家门。该死的,又要被柯言念叨了!!
果不其然,一走进法证科的办公室就看见脸黑得跟块儿碳一样的柯言,还有坐在柯言办公桌上喝茶,自顾自讲得正开心的易泽昊。
“老大你总算来了——”柯言看见我就像看见救星一样扑了上来,看来让他不爽的不是我上班迟到了,而是易泽昊那个煞星。
“小柯柯……”跟着柯言一起扑过来的,还有拽着他衣襟的易泽昊,我一下子承受不住两人的体重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于是大清早的办公室就乱成了一团,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易泽昊这个混蛋!
“犊子!都给老子起来!”被压得透不过气,纵我教养再好也仍不住大骂出声,何况我脾气本来就不好!
柯言怒气冲冲地爬起来,头也不甩一下就跑进了解剖室,易泽昊也屁颠屁颠跟了进去,没多久里面就传来柯言的怒吼:“你给老子滚出去!再摸老子屁股老子把你手剁了当标本!”然后就见易泽昊脸上挂着个五指印悻悻地走了出来。
看着这俩活宝瞎胡闹,压抑了一早上的心情总算有了些许舒缓。
刚走近办公桌我就看见电话座机上贴的一张留言条,上面写着严暮在二十分钟前打来电话,让我上班以后速度赶去北山公路。
我拿着便签条外出找接电话的柯言,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他人影,又怕耽误了正事只好拿起外套出去了。
北山公路是条盘山路,算不上崎岖,但前些天因为暴雨的关系,北山发生小范围坍塌,到现在应该还在施工,我实在想不通严暮找我有什么事,打他电话又是服务区外。
汽车缓缓驶上北山公路,如果我没记错,往前两公里的地方就是断崖,我正想着要不要将车停在路边走过去,手机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