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两人身后的夏荷见他们要下棋,便着人搬进来一只火盆放在长榻边。随后又架了一只煮水烹茶的铜壶在上面。
接着春梅就端了一个放了茶壶,茶盏,茶叶等冲茶用具的托盘进来。随后,夏荷也进来,两人便垂手侍立在一边。
玉石的棋子落在榧木的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时间,这屋内就只剩下了棋子落地的声音和几日细微的呼吸声。
“外公,城外那座营盘出了什么事了,要外公连夜赶去?”
“营盘?”听水寒突然说起白天营盘里的事情,南东轩的手指忽顿,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说也罢。”
“很为难么?”修长白皙的手指停顿,水寒指尖衔了一颗乌黑的棋子要落不落的停在半空中。
看着水寒指尖的那颗棋子要落不落的停住了,南东轩便抬起头来,看水寒那双清亮的眼睛盯了自己,半晌,长叹了口气,把手心里的一颗棋子扔回到玉石罐子里。
烟州的冬季阴寒无比不说,每年年关前两个月和年后一个月都是风季,狂风一旦刮起来,就是连天彻底,飞沙走石,常常是对面都看不见人影。
风沙大了,能见度低了,作为百十里内地标性建筑的烟州就会被漫天的风沙挡住,失了这一直作为方向指向的地标。又加之周围都是景物单调的戈壁滩,外出公干和巡逻的官兵就会在州城外迷路。
所以烟州每到风季就会有官兵因为迷路走失,运气好的三五日之内会被寻回,运气不好的或为风沙掩埋,或因冻饿而死,等再找到是早已化作了一堆枯骨。
这一次就是有往城外那座营盘内递送官牒文书的士兵失踪,接连数日未被寻回。原本失踪个把人在烟州每年风季都会发生,也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但是因为这名士兵身上带了比较机密的官牒,万一落入边境上苍霄的细作手中或是给沿途的商贾旅人拣去,便可能伤及烟州和飞岚的利益,所以在连寻两日无果后,这事才禀报给南东轩。
“人现在找到了么?”看榻边火盆上的茶水已经沸腾,水寒便收了棋盘上的棋子。
对面南东轩摇摇头,“若是寻到了,外公也不会要耽搁到傍晚才回城了。”说着两道浓眉便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既然戈壁滩上容易迷路,为什么不设指路的路标?”
“也曾设过,木桩,石柱……甚至堆了石块作为标记。可是要不了多久这些标记要么给风沙摧毁,要么就被苍霄的探子和细作破坏……更有甚者,在摸清了那些标记的意思后,苍霄的人会改动那些标记,把我飞岚的官兵引至他们提前设计好的地方。”
这样么?水寒听了,秀气的眉毛轻轻的簇了起来。这苍霄的人也真可恨,扰得飞岚边关不得安宁不说……长此下去,早晚要成为祸害。
“外公不过是发发牢骚,寒儿不必往心里去。”看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低头不语,南东轩当他也在为此烦恼,便笑道。
旁边立着的春梅夏荷两人上前收了棋盘,又摆了一张小小的方桌在两人中间,桌上放了些个干果点心。
旁边春梅夏荷看水寒收了棋盘上的棋子,就上前收了棋盘和棋子,又摆了一张方桌在两人中间,随后又冲了茶上来。
“外公……”水寒把那盏冒着热气的茶捧在手中,手指在那滚烫的杯身上来回搓着,半晌,皱着眉毛慢慢说道,“外公,寒儿也行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寒儿?你说什么?你能解决?”端了茶盏,嗪了一口茶水在口中的南东轩一愣,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中,满脸惊讶的看向对面坐着的水寒,见他眉心虽然拧成了铁疙瘩,却不像是开玩笑,便追问道,“怎样解决?”
“呐,外公。寒儿的师傅曾经教过寒儿布阵……所以,寒儿也许可以在城外那片戈壁上试一试。”云锦天传给他的行军布阵的阵法中有一种阵,不需要人的参与,而是用石块,树桩,草木等为基础的。
因这种阵很像传说中诸葛亮困住司马懿的八阵图,所以水寒曾认真研读过。后开也曾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云锦天听,不过云锦天却说,这阵其说是阵法,倒不如说是奇门遁甲的一种。
若是能在烟州城外以指路的石堆,或者石柱为基础,只要布下一个小小的迷魂阵,既然困住不懂阵法的苍霄细作和探子,又给飞岚官兵指了方向,也算是一箭双雕。
“布阵……”听水寒说了自己的想法,南东轩也觉得水寒说的办法倒是可以试试。
他也曾听说过,世间曾有过这样一种阵法,不过因为从未见识过,一直以为此法已经失传,却没想到自家外孙竟然会,南东轩在眼睛里面亮起来的同时,人忽然有些激动,“果真如此,寒儿,你可是救了烟州数万城边将士的性命啊。”说罢,把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又说,“需要什么物资,人员,还有注意事项,寒儿可交代给外公,外公着人准备。还有寒儿说的阵图……”
“布阵这件事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办到的。”看南东轩的架势竟像是要立刻就开工去摆自己说的迷魂阵,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外公,其实寒儿来烟州除了来看外公外还有一件要紧的事。”
“要紧事?”南东轩又愣了一下,“还有什么?”
“这个……”水寒说着便从衣袖内摸出几张纸递过去
“这是……”南东轩伸手接过展开,“图纸……这是什么?兵器?……”看着看着,南东轩忽然抽了一口气,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硬弩?”
“嗯。”水寒点点头。
“要用来装备军队?”
“父皇说,五百年的和平太久了,三大帝国之间迟早要重燃战火,所以飞岚要早做准备。”声音虽依旧平静,那张清秀白皙的小脸上却忽然弥漫了一股少见的萧杀之气。
盯着对面少年忽然板起来的小脸,很久南东轩忽然吐了口气问,“要多少人马?”
“至少十万。”
“至少十万……?”南东轩略一沉吟,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几张图纸,点了点头,“嗯,外公知道了。”
“外公,此时千万不可让玉无极的人知道了。”看南东轩把那几页图纸收进怀内,水寒加了句。
“寒儿放心,外公不是孩子。”
“除了这个之外,寒儿还有一件事要求外公……”说至此,水寒忽然有些发窘,同时一张小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抹红晕。
第八十七章:静王回城
“除了这个之外,寒儿还有一件事要求外公……”说至此,水寒忽然有些发窘,同时一张小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抹红晕。
“只要是寒儿的事外公一定会尽力而为,又有什么求不求的?”看水寒脸上竟现了一抹红晕,南东轩倒是怔忪了一下。
“呐,其实是……”看南东轩应了,水寒脸上的红晕稍退,伸手又从怀内又摸出几张纸来递给南东轩,“这个……”
南东轩接过水寒手中几张宣纸,展开。
那宣纸上同样画了一件兵器,初看起来到与水寒最初给他的硬弩的图纸有几分相似。不过却比那硬弩要精致上许多,也小巧很多,看尺寸竟是能单手抓握的。
“这个是寒儿从哪里得到的?”翻了翻手中的图纸,南东轩问。
“寒儿画的。”水寒眨眨眼睛,看南东轩在听他说那几页图纸是自己画的时候满脸的震惊,便问,“哪里有不对的么?”
……
片刻的沉默,南东轩的嘴角忽然扬起,“不是不对,而是外公很想知道,寒儿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一个一直被养在深宫的皇子,会五行阵法不说,竟然连这硬弩,还有手中这张图纸上的兵器都会……南东轩的目光闪了闪,“寒儿可愿意告诉外公,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师傅……”阵法是从云锦天教的没错,虽然所谓的教不过是丢一本书过来,再扔下一句有问题随时问。
至于那硬弩还有现在捏在南东轩手中那几张图纸上画的兵器,则来自于前世影魅的武器实验室,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就是了。
“你这师傅倒也是个人物。只是……皇上为何要寒儿学这些?”南东轩的眉毛轻轻皱起来。
“不是父皇让寒儿学的,是寒儿自己要学的。”看南东轩两道浓眉微微蹙起,水寒便笑答道。
“自己要学的?”南东轩多少有些诧异。
“嗯。”水寒点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眼底中带了份坦诚。
“那……除了这些和琴棋书画以外寒儿还学了什么?”给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看着,南东轩原本皱起来的浓眉很快便舒展起来。
“啊,医,药,轻功,剑法,暗器……”歪着头想一想,水寒忽又叹了口气,“还有毒,可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用到别人身上,只能自己配了玩……”言语间竟是十分的惋惜。
……他这个外孙果然给他那个当皇上的爹宠到天边去了。听水寒说他学毒竟是自己配来玩的,一滴冷汗顺着南东轩的额角滑落。
“全部精钢打造……这箭弩虽不大若全部用精钢打造却有十来斤,寒儿要随身携带么?”注意力重新转到手中那几张图纸上南东轩问道。
“寒儿也是习武之人……”果然身体小了,任谁都会当自己是孩子。听南东轩话中有些担忧水寒忽然郁闷。
“呵呵。”看水寒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一脸的郁闷,南东轩不由轻笑出声,“寒儿啊……就是数年后你长大成人,在外公眼里你也是孩子啊。这兵器寒儿回落凤城时要一道带走么?”
“能带走最好。”
“既是如此,那外公明日便要兵器坊的工匠们打造看看。”说着,南东轩便把水寒递过来的几页图纸收入怀中。
“嗯,有时间寒儿也会去看看。”水寒看南东轩把那几页图纸收入怀中,眼角眉梢立刻便带上了几分喜意。
无论是宫内的造办处,还是落凤城中得铁匠铺,他都派人寻遍了。却因为技术所限无人能按图纸打造出这两件东西。
这次跟了轩辕静来惊庆十九州目的之一,也是寄希望与帅府下得兵器坊能有能工巧匠把这两把弩箭打造出来。这东西若是连自家外公下属的专造兵器的兵器坊都打造不出来的话……这天下怕是不一定再有人能造出来吧。
“还有……外公……这两张图纸事关重大……千万不要外流。”看南东轩把图纸收好,想了想水寒叮嘱道。
“外公知道。”且不说这弩箭的杀伤力,单是这弩箭未来主人的身份就足以让他倍加小心。这图纸若是真的外流出去,被别有用心之人仿造了,那牵连可就大了。
“时候不早了,寒儿也休息吧。”抬头看看墙角立着的铜质滴漏,见不知不觉午夜已过,南东轩忙站起身来,“还有何事明日睡醒后再说。”
“嗯。”既然南东轩这样说,水寒便点点头,跟着南东轩一道从长榻上下来,“春梅,送我外公回去。”
“是。”春梅应了一声,重又点了盏琉璃宫灯,待南东轩从夏荷手中接了大氅,便掌了灯陪了南东轩回他所居院落。
目送了两人离开,水寒从书房的内间绕出来,来至外间屋子内放置的那张长条大案前。立在案边,伸手摸了摸案上铺着的那一层薄薄的托墨的毛毡满意的点点头,“夏荷,研墨。”
“主子——天太晚了,您该休息了。”
“研墨吧。”水寒来至那放了宣纸的架子边上,挑了一张托墨的熟宣铺开在长案上。
“是。”夏荷见水寒铺了纸,只得走到书桌前,取了一块上好的松香墨块,选了一方砚台,舀了清水开始研墨。
轩辕静明日离开烟州,往惊庆十九州其他各州而去。虽然言明十七日后再回烟州接他回落凤城,但是依照轩辕静的性格,此番行程必是日夜兼程,拼了命的赶。所以,到不了十七日他必定会回来,甚至,肯呢过十五日都不到他就会回来接了自己。
现在是风季,不适合在城外动土布阵。年后他又将接管铸剑山庄,若无突发事件,烟州和这边关,讲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
若让他在这里过了年,等三个月的风季过去,不要说他,就是轩辕亦怕也是绝不会答应。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先教会这州内的官兵如何布阵,又如何开解,待明年风季过去再由他们自己去布下。
可是这样的话,十五日的时间还是有些紧,他要好好想一想这阵该怎么布才能既简单又能发挥最大功效才行。
看夏荷放了墨块,把研上墨汁推进墨池水寒便捡了一支小号的狼毫,蘸了墨汁。
春梅送了南东轩回来,见水寒单手擎了狼毫,蹙着眉毛低头望着桌上铺开的一整张熟宣发愣,便悄悄退到了水寒身后。
立在案前呆立了一个时辰,大致理清了思路,那擎在手腕上的毛笔才落下。写写画画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一整张的宣纸画完,水寒便停了笔,重又看了看那图纸,改了几处地方,后又铺了一张熟宣,重誊了一份出来。
“收起来吧。”誊写完了,再抬头,看窗棂上已经透进来些许的光亮,知道天差不多快亮了,水寒便放了毛笔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寝室在哪?”
“主子请跟我来。”见水寒问寝室在哪,春梅忙前面带路。
两人身后,夏荷收了桌上那两张宣纸后,带了书房的门也跟过去。
沐浴更衣,换上月白的里衣,摒退了春梅夏荷两名宫内,水寒来到床前,挑了秋香色的窗幔爬上床。
盘坐在床中间,从随身的背包中掏出那颗一直随身带了的夜明珠,小心的挂在床帐的帐顶上。看那颗鸽蛋般大小的夜明珠,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漾起了一抹浓浓的笑意。这颗珠子还是他那次帅府省亲,轩辕亦让红叶带给自己的。却不想,从那时起,除了在清河县万般无奈的曾送去当铺,几年间这珠子竟从未离身过……白皙的小脸上忽然现了抹红晕。
水寒挂了那珠子后便仰面躺倒在床上,盯了那珠子看了一会,便揪了锦被的一角,一个翻身把那床锦被整个的裹在身上。小小的脑袋也随之埋进了床上两枕之间的空隙里,只消片刻,他便进入了梦乡。
秋香色的锦帐之内,挂在帐顶中间那颗夜明珠的冷光洒下来,如薄纱一般轻轻的盖住了床上的少年。
少年微弓了身子,用锦被把自己卷成一个虾米卷,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满头的乌发铺散在床内的枕头上,额头碎发轻轻垂下,落在秋香色的枕套之上,碎发的阴影里,秀气的眉毛下,浓密的睫毛微微向上卷曲着。挺直的鼻梁下,微微向上扬起的唇上带了抹淡淡的笑容,沉静,平和。
之后的数日,水寒便在帅府内的议事厅和兵器作坊之间来回奔波。议事厅也因为需要被临时改成了类似私塾的讲堂,数张桌案正正的对了帅案后那一片画满了各种点线的熟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