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一抽,原本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外带幸灾乐祸的准备欣赏轩辕静饱受惊吓样子的轩辕亦胳膊一抖险险扭了手腕。
偷偷瞄了眼御案后脸色铁青的轩辕亦轩辕静如同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悄悄勾了嘴角伸手拿起那本丢到自己面前的那本奏折,翻开。
“皇兄打算何时炸坝泄洪?”看完这奏折,轩辕静扬了手里的这道奏折又丢到对面莫言的案几上后,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头看向轩轩辕亦。
莫言听轩辕静问何时泄洪便知道奏折多半是来自于司天监,便翻开来。果然奏折上说雨季的第一场雨将于五日后从北往南依次降下。
“炸坝所要的黑色炸药可曾备妥?”
“已经准备妥当,今日上午就已经开始起运,按时辰来算明日中午就能到达冰坝所在地。工部传来的消息说用来放置炸弹铺设火索的冰洞和冰沟也已全部开凿完成。”
“嗯,两日后炸坝泄洪,朕亲自去。”五日后雨季开始,排净堰塞湖的湖水至少需要三日的时间,所以两日后泄洪已经是极限了。
“好,那明日早朝后静就先去上游了。”听轩辕亦要两日后泄洪,轩辕静点了点头,水寒离京后与炸除冰坝所用炸药有关的一切事物都是由他负责,关键时刻他自然要亲自前往。
“莫言,拟一道圣旨火速发往苍江沿江各县、城、州,通知他们两日后苍江泄洪,让他们早作准备。还有天鸿和寒儿……发出加急谍报的同时也一并放出铸剑山庄和三卫的信枭,一定要确保他们能收到消息。”
两日后炸坝泄洪,洪水倾泻而下,漫过谷底,最多四日后便会到沁邢二州,时间也太赶了些,也不知到时这两州是否能够一切准备就绪,平安度过这场水灾。不过现下还不是为他们担心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落凤城。轩辕亦离了龙椅来至御案前,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
“还有,着户部立刻草拟了安民的告示,连夜给朕贴出去,务必要天亮之前贴遍落凤城的大街小巷以安抚民心。自今日始,三省六部所有官员和朝中大臣无旨不得擅离落凤城,各衙门内全天十二个时辰,无论日夜必须有两名以上官员当值。有任何情况随时上报至御书房,有擅自拖延贻误者,斩。”
“命令九门提督金大成和京兆尹范宣给朕看好了这落凤城,如有妖言惑众扰乱民心,或借机哄抬物价囤积居奇者,不管背景如何一律法办。若有因此聚众闹事的……斩。”
“八百里加急,通告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和惊渊十九州守将,飞岚内忧,若有异族胆敢借此机会扰我边境必痛击之,决不允许手下留情。”咬了咬牙,轩辕亦凤目中闪过一抹萧杀之气。
“是,臣立刻拟旨。”莫言忙重新回到长案后,收拾了堆放在一起的奏折,抽了笺纸提了狼毫,将轩辕亦刚才的话拟成一道道圣旨。
见他重新坐回到条案后铺了笺纸拟旨,轩辕亦便立在他身侧,待他拟完便接过来,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疏漏加盖了自己的印信后着御书房的小太监送至在偏殿内值夜的官员处,让他们抄写后即刻发出。
随着一道道圣旨从御书房内发出,落凤城中原本已经陷入寂静与黑暗中的各个府衙很快重新掌了灯火。也是从这一刻始,两日之内,整个落凤城,甚至整个飞岚先后进入了全面戒备的状态。
清晨,随着鸡鸣声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夜晚的黑暗遁去,新的一天开始。
昨夜一道道从御书房内发出的圣旨,一张张贴满了大街小巷的安民告示还有街道上突然增加了的官差和城门前加了双岗的官军使得整个落凤城中原本就紧张的空气在一夜之间变得沉重凝滞起来。
与落凤城相比,千里之外的邢州因为从御书房内发出的圣旨和传递消息的信枭都还未到,州衙内的气氛虽然紧张却并不压抑。
吃过午饭,闲来无事水寒便带了喜子往刺史府去了。虽然转移即将受灾的灾民,连通围堰,加固江堤这些都不需要他插手但是身为副钦差,报个道点个卯什么该走的程序也还是必不可少。
跟轩辕天鸿和府内忙的不可开交的官员打了声招呼,从刺史府出来,水寒和喜子迎面便撞上曹初。
“属下见过主子。”见水寒和喜子两人除了刺史府的门口正往回走,曹初便紧走了两步撩了袍服单膝跪地。
“看样子曹先生必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拿到主子想要的东西了?”见曹初脸上带了难掩的笑意未等水寒开口,他身侧的喜子抢先开口笑道。
“正是。”曹初见水寒抬手示意他起来便笑嘻嘻的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吼吼的一叠纸递了过去,“这是供状,史百万和房钱两人都已经签过字画过押了。”
“嗯,李家庄的事呢?”水寒伸手接了那叠供词边走边看。
“李家庄是因为庄内稻田下有一座金沙矿,史百万让县令偏袒富户可强买土地,是打算悄悄占了沙矿自行偷采。”
金沙矿?水寒的步子稍滞。难道是因为钦差官驾夜宿扬庆县让史百万误以为轩辕天鸿要调查李家庄强买土地的事,为了避免金矿暴露,他们才会在仓促间动手杀钦差?
“这份供状和供状上的内容对任何人都不能提及,明白么?”想了一下,水寒对曹初说。虽然有了这份供状就能够坐实玉无极谋逆的罪名,但是现在飞岚内忧未除,外患未解并不是处置他的最佳时机。
“是。”曹初应了一声,见水寒收了那叠供状便退了下去。
“主子,信枭回来。”听天空中忽有异响,喜子抬头就看见一只飞禽在头顶的高空盘旋。
“唤下来。”水寒也学着喜子的样子把手置于眉骨之上,遮挡了有些刺眼的阳光,抬头望向天空。
喜子把一只呼唤信枭的哨子塞进嘴里,随着尖锐高亢的哨声响起,那原本在头顶上盘旋的猛禽停止扇动翅膀,张开了巨大的双翅滑翔着盘旋而下。
到了近前,那猛禽又扇动了两下翅膀调节了角度随后张开两只利爪稳稳的落到了喜子高高举起的左手小臂上。
喜子落了架着那信枭的手臂,伸手取了它腿上绑缚着的用来传递信件的铜管递给水寒后,便架了那只信枭去官署的后院给水喂食。
水寒接了那黄铜的管子拿在手里去了蜡封抽了里面卷成纸卷的笺纸犹豫着要不要打开。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一想到铁鹰和自家父皇以前有过什么心里就堵得难受,犹如百爪挠心一般又痛又痒,甚至还有些酸涩。
那信枭放出不到半日水寒就有些后悔了,本是用来传递紧急情报的信枭却被他用来询问这等无聊的问题真是丢死人了,一想到此时水寒的脸颊便有些发烫。
可是……还是很想知道这两人之间渊源,虽然回到落凤城他尽可询问清楚,可是不知为何只要这件事他不弄清楚就会觉得整个心都一直悬着,没有着落。
拇指和食指捻着那个从铜管里取出来的小纸卷,水寒忽然有些郁闷,犹豫了半响还是小心的展开了那个纸卷,随着纸卷展开,水寒便看见了那一整张笺纸的正中间,以轩辕亦那笔独特的亦氏狂草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令他气绝的字。
“回来告诉你。这是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接着他手中的那张笺纸便被人从身后抽去。
水寒一惊,身子一僵,有生以来除了轩辕亦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接近自己他却毫无察觉。都是轩辕亦,害他全部心思都放到了这张笺纸上,才让人钻了空子。还好来的是自己人,若是对头我若因此受伤或者死了看你怎么办。想至此,水寒不由咬了咬牙。
“这是皇上的字吧,回来告诉你?你问了什么?”南飞羽拿着那张从水寒手里抽走的笺纸翻来覆去的看着。
“没什么。”水寒脸一红,心虚的从南飞羽手中重新把那张纸抽回来重新卷成纸卷装回到铜管里转身要走。
“喂——寒儿——”
“我都说没什么了。”涨红着一张小脸,水寒有些气急败坏的打断了南飞羽的话,转身便走。
不过是想问问他要不要出去转转这邢州城,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反应啊,南飞羽立在路中间困惑的眨眨眼。
回了钦差官署自己所居的院落,坐到正厅的太师椅上,水寒皱着秀气的眉毛嘟着嘴生闷气。要么就说清楚要么就权当自己没问过,竟然给他写了个回来告诉你……就这五个字竟然还用暗卫的信枭不远千里的送了来。还吊了自己半天的胃口,还害得自己因此失去了以往的警觉……想至此水寒不由再次咬了咬牙齿。
喜子喂了那信枭回来就见水寒一张小脸黑的跟锅底似地独自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便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抬头见冬雪从门前经过伸手抓过她来低低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冬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从回来就自己坐在那生闷气,也不知道是给谁招惹了。”
喜子皱眉,自家主子生性淡漠,除了皇上和那个平日嘻嘻哈哈的静亲王也没人能把他气成这个样子,可是这两个人现在都在千里之外呢,难道是刚才那信枭带来的东西?
“铁鹰——”坐在太师椅上生闷气的水寒终是郁气难平,不由提高了声音。
铁鹰?他不是影魅的当家人么?主子怎会忽然提到他?喜子和冬雪同时一愣。就在两人发愣的当口,一个人便悄无声息的单膝跪倒了水寒面前。
“我自己的性命自己保护,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必跟着本王,去鸿王那里吧。”水寒的声音异常平静,只是配上嘟起来的嘴怎么看都像是在赌气。
铁鹰微微一讶,不由抬头看了眼斜靠了太师椅的水寒。
“还有……我身边十丈之内不想看到你。”见铁鹰那双幽碧的眸子盯了自己水寒又加上了一句,说完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铁鹰张张嘴,难得的想问问原因,可是瞟了眼水寒那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的闭了嘴,退下。
“纸,笔。”
“是,属下马上去取。”听水寒要纸笔,冬雪忙拎了裙角转身出了正厅,很快端了个托盘进来,盘子里放了整套的笔墨纸砚。
水寒从托盘上抽了印着朱砂红竖格的笺纸,提了饱蘸墨汁的毛笔在那笺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卷好封在铜管里印了自己的印信递给喜子,“明日早上把这个让那信枭带回落凤城去。”
第五十七章:流金水榭
邢州通往惠州的官道上,一队人马逶迤而行,吸引了官道两侧赶路之人的目光。
这队人马由数名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钦差卫队服色的官兵开道,押尾的则是数千一身黑色短打扮,头扎黑巾,鞍前横了马刀的骑兵。
钦差卫队和骑兵马队的中间,一辆天青色织锦幔帐围了车厢的四轮马车给行在它前后左右的十数匹马团团护住。马背上除了数名青年和少年外,竟然还有四名身着长裙的女子。嫩粉,翠绿,鹅黄,乳白四种明快又不俗艳的颜色在马队中间分外抢眼。给这四名俏丽女子前后环绕着的马车车辕上坐了一名青年,青年着了一身灰色窄袖长袍,手腕处扣了牛皮的护腕,一根银簪束发,手中随意的挥舞着一根马鞭,鞭梢是不是扫过驾辕的那匹枣红马的马背。
车厢内一身白衣白玉簪束发的水寒双臂抱了膝盖,斜靠了车厢侧壁透过车窗上糊着的薄纱望向外面。他的身侧南飞羽盘着双腿靠在车厢后板微合了双目闭目养神。
“寒儿,你都看了一上午了吧?”给突然震颤了一下的车厢摇醒,南飞羽睁了眼睛,见水寒还是保持着刚出邢州城的姿势看向窗外,不由轻笑出声。
水寒似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咋一听到南飞羽说话先是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收回了目光,抬手落了窗上的锦帘,然手往车厢内缩了缩身子,靠在南飞羽身侧垫了厚厚靠垫的车厢后壁上。
南飞羽原本计划着两日后会惠州,但是昨日傍晚三卫和铸剑山庄数只信枭飞至邢州带来了上游即将泄洪的消息,身为惠州刺史的南飞羽便和惠州司马南宫瑾臣一道在今日清早带了惠州的三千骑兵赶回惠州,剩下的两千骑兵和两员偏将暂时留在邢州在保护鸿王轩辕天鸿的同时备其调动。
“看寒儿昨日有些犹豫还以为你今日不会跟来呢。”
“寒儿想看看小舅舅治下的惠州啊。”水寒的目光闪了闪,有些心虚的回道。
“只是想看看小舅舅治下的惠州么?”南飞羽勾了嘴角似笑非笑的盯着水寒,几年间虽然只有年节回帅府省亲时才能见到水寒,他却对这孩子多少有些了解。
飞岚的九皇子,不久前破例封王的轩辕水寒本是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少年。这个从不为身外之事泄了情绪和想法的孩子却从昨日开始情绪变得不甚稳定,南飞羽甚至觉得这次他忽然跟了自己回惠州多半与之有关。
“当然了,父皇常说惠州是飞岚的银库,百姓安居乐业,有商贾云集,州城繁华的程度不输落凤城,难得有机会自然要跟着小舅舅来看看了。”
“是么?既是这样等洪峰过后小舅舅空下来便带了寒儿好好逛一逛小舅舅的惠州城如何?”见水寒小脸上忽然透出股心虚南飞羽也不拆穿,体谅的笑了笑,把话题转向别处。
“嗯。”听南飞羽说要逛惠州城,水寒的脸上便现了点点的笑意。这一世的前七年都是给自家父皇养在皇宫里,偶有出宫不是坐了他的銮驾就是走马观花的不能尽兴。好不容易以钦差的身份出巡却又忙着捉刺客,平乱,虽然行动自由了很多,却也没了那份闲情逸致,现在将一切置于脑后,一想到能痛痛快快的逛一逛惠州城自然兴奋。
果然怎么看都是自家的孩子好啊,测了半边身子,见水寒那张原本只中人之上样貌的小脸因为嘴角那抹笑容忽然生动起来,南飞羽也不由再次清扬了嘴角,眯起了眼睛。
邢州州城只惠州州城百十里的官道,骑兵跑下来最多不过两三个时辰却因为多了水寒乘坐的马车到达惠州时已近黄昏。远远的看见惠州高大的城门楼,原本压在队伍最后面的三千骑兵便由司马南宫瑾臣和副将赵新带了回惠州城外城防营休整。
马车则由钦差卫队的官兵,南飞羽的随行亲信和水寒带来的人一到护送了由西门进了惠州城。
飞岚的州城大多是依照落凤城的规制,城西为市井商铺云集之地。从西城门进入惠州的马车若想到达位于城北的刺史府必会穿过整个惠州最为繁华的西城。
虽已近黄昏,惠州西城的街道上却繁华不减。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街边酒楼驿馆门前招揽客人小二洪亮的声音半条街都能听得见。虽然天光尚亮,酒楼内却已燃了蜡烛,星星点点的光亮在小二身后摇曳不停。路边更有推了装满小吃或各色物品手推车的商贩和挑了装满各色生活用品的胆子的货郎沿街叫卖。
从车未进惠州州城水寒便重新挑起了车窗上的锦帘向外张望,待车进了城他则干脆双膝跪在车厢内厚实的棉被上,两手趴在车窗上动也不肯动了。
见他眼珠错也不错的盯了车外的景致,南飞羽有些好笑,知道他是因久居宫内从未见过这些市井风俗好奇也就由着他。知道马车骨碌碌的离了西城,把那些叫卖声,喊声,说话声远远的抛下很久,水寒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心满意足的坐回到南飞羽的身侧。
“呵呵,小舅舅治下的惠州怎样?”见水寒如满足的小兽一般乖巧的偎在自己身侧,南飞羽不由轻笑出声。
“果然是个繁华的地方。”轩辕亦说的不错,这惠州城其繁华程度果然毫不逊于一国之都的落凤城。
而且,与落凤城不同,作为周边国家和地区货物人员的集散地,这市井内中多有穿着奇特的人来回穿行,多半是些随着货物而来的商人。